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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内室,床榻之上的姚心兰果然已经睁开了眸子。
墨书握着姚心兰的手,奶娘抱着小娃娃站在窗边,满屋子的仆妇皆是一脸的喜色。
“小姐……九小姐来了……”
墨书在姚心兰耳边轻声说了一句,秦莞便快步走到了姚心兰身边去,她先给姚心兰问脉,然后问墨书,“药喂过了吗?”
墨书忙点头,“喂过了,两刻钟之前喂的。”
秦莞颔首,“那就好。”说着,秦莞去看姚心兰。
刚刚醒来的姚心兰面上仍然是一片惨白,气息也十分虚弱,秦莞靠近一分,轻轻的唤了一声,“大嫂——”
姚心兰眼珠儿动了一动,转向了秦莞的方向。
不知是没了力气还是精神太过疲惫,姚心兰的眼神动的极慢,且看到秦莞之后亦无任何波澜,秦莞又唤了一声,“大嫂,看过萋萋了吗?”
姚心兰怔怔的看着秦莞,并不说话。
墨书忙道,“看过了,小姐刚醒过来就看过了——”说着,墨书担心的看着姚心兰,“不过小姐没说话也没什么表现,小姐是不是疼傻了?”
秦莞伸手在姚心兰眼前晃了晃,却见姚心兰眼瞳微闪,并非没有反应。
秦莞便低了语声,“大嫂若是难受,便闭着眸子多睡一会儿,大嫂醒了就没事了,有我在,大嫂的身子很快就会好起来,还有萋萋,奶娘来了,萋萋也会无恙的。”
姚心兰眼瞳动了动,越过秦莞看向她身后去……
“天亮了……”
姚心兰语气极轻,可秦莞却还是听清楚了,她被姚心兰轻渺的语气弄得心中微沉,再想说,姚心兰却又好似听了她的话将眸子闭了上。
转身看了一眼窗外,果然,浓墨般的夜色缓缓褪去,天边可见一分鱼肚白。
墨书见状有些紧张,“九小姐——”
“没事,她只是太虚弱了,太累了,让她睡。”
墨书这才松了口气,秦莞走到一旁去,重新写了一张方子,“这是新的方子,半个时辰之后给大嫂喂,两个时辰一服,一日四服,大嫂身体虚弱,且恶露未除,这几日还需得注意才是,白日里等大嫂精神稍微好一些,便给大嫂换上干净的衣服。”
墨书忙应下这话,转而去吩咐一旁的婆子,见秦莞自己也一脸疲惫,墨书忙道,“九小姐也累了一夜了,不若早些回去歇着,小姐这里奴婢先看着,九小姐莫要累病了。”
先是经过了生死之劫,又整整一夜未合眼,秦莞的确是累坏了,听着这话秦莞也不推辞,只道,“大嫂的血止住了,可如果见到血又多了,便来告诉我。”
说着秦莞扫了一眼不远处的睡榻,低声道,“还有……大哥去了。”
墨书面色微白,亦压低了声音,“大少爷——”
秦莞沉眸点了点头,“去救老夫人,却未能出来,刚才我已经过去看过了,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大嫂,如果她问了,也要等她精神好些再说。”
墨书手微微发着抖,却是明白秦莞的意思,忙连头应下。
秦莞看着墨书面白眼红的样子眸带安抚,又低声道,“往后的秦府只能如风中浮萍了,你是大嫂身边最为信任的人,多为大嫂打算一二。”
墨书看着秦莞,满是感激,“是,多谢九小姐,多谢九小姐——”
秦莞没说话,只想起来又道,“夫人那边还是没派人过来?”
墨书摇了摇头,眼底有两分失望,“还没有……”
秦莞一时不知说什么,只好道,“或许也是刚得了大哥的消息。”
墨书心中堵堵的,“奴婢明白,九小姐不必担心,九小姐快回去歇着吧,奴婢送您出去,九小姐,奴婢真不知道该如何谢谢您才好……”
“没什么,现在照顾大嫂要紧……”
秦莞说着话,刚和墨书走出内室便看到秦霜和秦湘双双红着眼眶走了进来,一看到秦莞,秦湘二人微微一愣,然而今夜秦府动荡太多,二人也没记着往日恩怨,只奔向墨书。
“大嫂怎么样了?刚才下人去禀报说大嫂生了个女儿?”
秦湘先急急一问,墨书只觉得这两位小姐是来关心自家小姐,面上深重不由的一舒,“五小姐放心,九小姐将少夫人救过来了,孩子生下来,现在少夫人还躺着养身子。”
秦莞本想径直离开,可隐隐觉得秦湘的语气不太多,果然,听到墨书这么一说,她面上的失望之色便十分明显起来,“当真是个女儿……”
这么一说,秦湘摸了一把眼角叹息道,“大哥已经去了,如果是个男孩子便好了,大哥至少有了后,这秦府,也是要嫡子嫡孙来继承家业的,可如今……”
墨书只能苦笑,“五小姐,女儿家也是大少爷的血脉。”
秦湘眼眶顿红,“可女儿家又不能承袭家业。”说着又道,“让大嫂好好休养吧,母亲得了那边的消息,如今还躺倒在床上,我还要回去侍奉。”
秦湘说完,转身便走,独独秦霜留了下来。
墨书被秦湘这话这反应弄得面上一阵青一阵白,虽然秦湘并未疾言厉色,可秦湘一直跟在林氏的身边,她的态度,足以代表林氏的态度了,且自家小姐刚刚生产,秦湘不想着看看姚心兰,也不想着看看孩子,竟是撂下这么句话便走了。
墨书紧紧的攥着袖口,心中一口气堵着难受万分。
姚心兰还奄奄一息,小小姐还不会说话,可竟然已经被人嫌弃……
秦霜情绪也十分低沉,可素来横冲直撞脑袋简单的她却好像忽然被点化了似的,竟然眉头一皱看着秦湘的背影道,“竟然这么就走了?真是……”
她语带责备之意,忙又转身握住墨书的手,“别管她,快带我去看看大嫂和小侄女。”
墨书这才心中舒缓了一分,见秦莞还站着便先看着秦莞,秦莞见秦霜终于懂了两分事心中微松,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
秦霜见秦莞离开嘴巴一撇,“真是好大的脾气,我们来就走吗?”
墨书忙道,“不是不是的,六小姐不知道,九小姐为了救我们小姐忙了一晚上了,若不是九小姐,我们小姐只怕剩不下小小姐不说自己还得……这一屋子的人都看着的,九小姐当真是我们小姐和小小姐的救命恩人……”
墨书说的情真意切,秦霜又看了一眼院门的方向,秦莞已经离开,天边的鱼肚白越来越明晰,这一夜终究是过去了,秦霜抿了抿唇,“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说着便往内室去,“谁还不知道她是小医仙呢……”
这边厢,秦莞从临风院出来直回了自己的住处,一入院门,晚杏四人还是站在院子里候着的,见秦莞回来,四人上前来行了礼。
秦莞挥挥手,“都等了一夜了,都去歇着吧。”
说着这话,也不管大家动没动,秦莞当先进了正屋,将房门关上,秦莞先去看了茯苓,又过了这么久,茯苓仍然躺着未动,只是呼吸十分平顺和缓。
秦莞在茯苓的床边坐了片刻,只觉得一夜的伤神让她额角有些跳疼,这才转往自己的寝处去,简单梳洗之后,秦莞躺了下来,头一挨枕,睡意便铺天盖地的涌了过来!
……
……
天色刚见亮,霍怀信满头大汗的进了秦府的门,在门口衙差的带领之下,霍怀信直奔佛堂,等走到佛堂之前,霍怀信只看到了一大片焦黑的断壁残垣,秦隶和燕迟站在一旁,而其他的官服衙差正在扑灭最后的火星……
“世子殿下——”
霍怀信一声长呼,几步走到了燕迟跟前,“世子殿下,下官来晚了!昨夜追人直追出了城去,一个时辰之前下官才知道昨夜秦府着火的事!”
霍怀信拱手便拜,燕迟道,“霍知府不必自责,你本就有公务在身,此事你不在场也无碍,如何,昨夜可有收获?”
霍怀信点了点头,“有!那典当行的两个当家的都被拿了!现在人已经送去府衙!”
燕迟颔首,霍怀信便看着一旁用毡布盖住的尸体,毡布破旧,隐约可见被烧的焦黑的尸体四肢,霍怀信眉头微皱不忍多看,然后低声道,“世子殿下,昨夜事发突然,到底是怎么回事?底下人说的不甚详尽……这……怎么忽然就起了火?”
燕迟往一旁走了两步,霍怀信忙跟了过去。
燕迟凉声道,“我们一直不知道到底是谁给秦安下的毒,昨夜,九姑娘却弄明白了这件事,下毒之人,将毒下在了秦安用的药罐里,且下毒的那人,正是这佛堂之中的一个丫头,昨夜我已安排人审问,那丫头见蒋氏和采荷都已死,便老实招了,是这个采荷,指使她这样做的,指使的时候,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可因采荷救过她,所以她不管是什么都帮采荷去做了。”
霍怀信眨了眨眸,“采荷?老夫人身边的那个丫头?”
燕迟颔首,“正是,此前九姑娘一直想找二姨娘的画像,想着或许画像找到就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昨夜,九姑娘找到了,画像我已命人收了起来,到时候可作为证据之一,此外,这个采荷似乎患有眼疾,而二姨娘原来的夫君也有眼疾,如此,便能证明采荷多半是二姨娘的大女儿,至于为何当年没有死于那一场大火,现在还未可知,不过当年她一个小姑娘而已,却能逃开大火并且后来进入了秦府,这些问题,只待稍后去查证采荷的经历便可。”
霍怀信点头,“我们找了这么久的元凶,可她却自己站出来了……”
燕迟摇头,“并非是她自己,应该是,她知道九姑娘把能找到的线索都找到了,不想被人抓住,而用了这玉石俱焚的法子来报仇。”
霍怀信叹了口气,“说到底,此事是因为秦府做的孽而起。”这么说着,霍怀信忽然又道,“还有一事,九姑娘昨夜受伤了?还有据说好些人都听到,说是秦家的大少爷从前想杀九姑娘却未得逞?”
燕迟眸色暗了两分,“正是如此,九姑娘被他们加害之后自己忘记这件事了,还以为是自己雨天路滑落井湖中,不是后来这些事,这件事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燕迟三言两语将秦莞的事解释了,霍怀信虽然眼睛一瞪有些不可思议,却还是没有继续问下去,“竟然是这样……没想到这个秦家的大少爷也是如此的狠毒……”
霍怀信说着又扫了一眼地上的三具尸体,“这个采荷也不简单,她用这法子,倒是省了我们官府的力气……”
霍怀信一派苦笑,语气亦是无奈又带着几分讽意,却不知道是嘲讽采荷还是嘲讽秦府。
天边的鱼肚白渐渐变亮,一抹金色的辉光从天际刺破云层渲染开来,天色大亮了,且今日还是个晴天,燕迟看向后面的大片狼藉,只见最后的火星也被扑灭,连一丝烟气也不见,而清晨清冽的天光之下,这片曾经秦府最为尊贵之地越发凄惨凄凉。
“典当行那条线知府大人万望周全些,这件事既然被揭了出来,知府大人便得确保以后锦州境内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微微一顿,燕迟看向一旁的秦隶,“凶手自戕而亡,至于秦琛,昨夜他想谋害九姑娘,也是罪族,他的尸体和采荷的尸体先由官府检验,然后再交给秦府之人,既是罪人便不宜行丧仪,至于秦府老夫人,自让秦府人准备仪式吧。”
霍怀信点头,“正是这个道理,那殿下,府衙的人是不是可以全部撤出去了?还有秦安,依我看,不如直接带回府衙。”
燕迟眉头微皱,“如此可行。”
秦府可说是遭了一大劫,然而这些事情归根究底起来,还是秦安热下的祸事,秦莞已经为他续了命,他便不值得大家对他生出半点别的宽容。
霍怀信叹了一口气,又缓缓转身看了四周一圈,不由又是一叹,从前的秦府也算得上是锦州一贵,便是他也是抱着几分谨慎和秦家人交好,那个时候谁能想到,外表光华雅正的秦府,却竟然藏着这样的丑事,往日尊荣氏族,如今却是彻底的落败了,这前后半月时间不到,霍怀信越想越唏嘘,“真是荣华富贵,弹指一挥间啊……”
……
……
秦莞睡得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耳边有脚步声在轻响,她睁开眸子,先是被大亮的明光刺了刺眼睛,秦莞定了定神,一把将床帏掀了开。
床帏一掀,秦莞一眼就看到了茯苓的背影,秦莞眼底一亮,“茯苓——”
茯苓正将秦莞昨日穿过的衣裙收拾起来,一听这话,顿时转过身来,她急步走到秦莞跟前,万分关切的道,“小姐,您怎么样了?”
秦莞揉了揉额角坐起身来,“什么我怎么样?我还要问你怎么样呢。”
茯苓抬手摸了摸脑后的包,“奴婢好得很,就是奴婢睡了一晚上,都没有陪着小姐,小姐摸摸,奴婢脑后的肿已经消了。”
说着茯苓低下脑袋来,秦莞抬手去摸了摸。
秦莞松了口气,“昨夜你睡着,不好上药,虽然不是大伤,可待会儿还是得擦一点活血化瘀的药膏才好。”
茯苓自然赶忙点头,见秦莞要起身,又去服侍,“小姐,昨天晚上后来发生了什么?大少爷为何将奴婢打晕了?奴婢当时站在门口,根本没想到大少爷忽然出手,奴婢叫都没叫出来就眼前一黑……还有,是不是世子殿下救了咱们?还有还有,为什么有人说,当初是大少爷害了您?”
秦莞被茯苓扶起来,一边穿衣一边道,“是世子殿下来得及时,至于秦琛……当初并非我自己跳湖的,我是被他害了,可是醒来什么也不记得了,只好以为自己是失足落入湖中。”
茯苓双眸大睁,秦莞对着茯苓自然坦诚几分,“虽然还是想不清楚,不过多半是我看到秦琛去了紫竹林,好奇之下跟了进去,跟进去之后,却发现是他和采荷在偷情。”
茯苓一下子愣住,“所以,采荷是二姨娘的女儿?所有的事皆是出自她之手?”
秦莞点点头,将襟口的一扣一颗一颗的扣好,转而走到一旁去洗漱,“正是如此,只是不知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茯苓整个人有些懵然,“天啊,竟然是真的,而大少爷他……竟然能对您下的去手,他不但对少夫人不忠,竟然还能对您下得去手?!”
茯苓好似反应过来,整个人一下子被激怒,“枉奴婢还一直觉得他是个好人,一直对咱们十分的亲和,可是没想到……小姐,奴婢是不是差点害了您!”
秦莞一边擦脸一边无奈笑了笑,“怎么会……我也忘记了不是,或许知道我忘记了此前的事,所以他后来将杀意打消了吧,至于后来,他是知道我们要去问门房,要去调查,以为我想了起来所以着急之下想杀了我……”
茯苓仍是生气,眉头竖着道,“恶有恶报!适才奴婢起来的时候已经听说了昨夜的事了,当时只觉没想到事情发展成了这个局面,如今想来却是活该!”
秦琛已死,当时的事也被揭发而出,秦莞心中便对九小姐有了个交代,“是啊,我不信鬼神却是信因果的,这一桩桩一件件,有因才有果。”
秦莞说着安抚的看向茯苓,“这件事过去了,便不要担心了,世上之人千种面孔,我们辨别不清也是常理。”
茯苓点点头,“难怪小姐想去紫竹林,小姐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奴婢那时候竟然没想到……”
“平常谁会想到这些呢,快别想这件事了。”秦莞拍拍茯苓肩头,又问,“临风院那边来人没有?”
秦莞记挂着姚心兰,当下问出一句,茯苓摇头,“不曾,晚棠她们几个一直在院子里的,应该没有过来过。”
秦莞松了口气,没人来,便表示姚心兰的红止住了,“那就好,大嫂生了个女儿,待会儿我们去看看她们。”
茯苓唇角微弯,“若说有哪件事是好事,就数这一件了!”
秦莞也面色松然一分,可想到姚心兰却还是有些怜惜,林氏失了秦琛自然痛苦,可似乎,连对姚心兰的疼爱也没了,更甚者,嫌弃她未能生下秦琛的儿子好在将来继承家业。
“哦对了……”茯苓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小姐,三老爷被知府大人带去衙门了,府里的所有衙差都撤走了,和案件有关的人被带去问话,然后现在是二少爷在准备老夫人的丧事,大少爷和采荷的尸骨也被带走了……”
秦莞闻言走到了窗边去,窗户一开,外面的和煦微风顿时吹拂而来。
看日头的高度,似乎已经到了下午,秦莞站在窗前看出去,她这个小院和往日并无任何变化,可秦莞又分明的知道,这小院之外的秦府已经翻了天,连秦府自己都飘摇不定,那她呢?
秦莞心中起了这个念头,又问道,“世子殿下呢?”
茯苓思及此眼底微亮,“世子殿下一个时辰之前来过,知道您在休息没说什么便走了,好像是和知府大人回府衙了,听说知府大人抓了好些典当行的人,只怕有的忙。”
秦莞心中有些涩涩的空茫,她忽然心头一慌,这可是从前从没有过的!
……
……
再来到临风院的时候,秦霜竟然还在院子里。
她略有几分胖的手轻轻的捏着萋萋的小手,正在轻声的逗弄她,听见脚步声抬眸,见是秦莞,她面上少见的没有生出厌恶之色,只平静的又低下头和小娃娃说话。
“九小姐来了——”墨书迎出来,“九小姐放心,我们小姐没再反复见红了。”
秦莞点点头,“大嫂可醒了?”
墨书颔首,“醒了,喝了药,现在又睡了。”
秦莞跟着墨书往内室去,果然,姚心兰双眸紧闭仍然睡着,秦莞又问了脉,见脉象已强健许多方才松了口气,“还是那个方子不便,大嫂此番虽然有惊无险,可身子还是有些孱弱的,等伤口恢复之后,得好生调养进补才好。”
墨书连忙点头,可面上却有两分迟疑,秦莞见状直道,“怎么了?”
墨书叹了口气,“奴婢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可是今天小姐醒了两次,喂药是喝了,可都没有说话,只看了小小姐两眼,也没有抱小小姐。”
秦莞皱眉,看着姚心兰安静的睡颜心中有些担心,姚心兰没有说话,也没有问一句秦琛如何,从她醒来之后,似乎只说过三个字——天亮了。
“多把萋萋抱到她身边来。”
姚心兰爱着秦琛,确定了秦琛心有她人,或者,猜到了秦琛已死,可对她而言,她已经是母亲,孩子对于她而言是最重要的,秦莞可以医别人身体之上的伤患,却无法医治旁人心中的伤患,除了让墨书将萋萋抱到姚心兰身边,她一时也想不出法子。
“好……奴婢明白。”墨书连连点头,秦琛在时姚心兰过的不开心,可到底,秦琛在,姚心兰便是这府中实打实的少夫人,可眼下秦琛走了,姚心兰的身份地位便有了微妙的变化,更别说,如今的秦府自身难保——
秦莞站起身来朝外走,外间的暖阁里,秦霜还在逗弄着小娃娃,秦莞走过去,只见过了一夜,萋萋皱巴巴的脸已经娇软起来,眉目之间,依稀可见姚心兰的眉眼的精致毓秀,秦莞倾身触了触萋萋的小脸,小娃娃嘴角便咧了咧。
“小小姐这是在对九姑娘笑呢!”
墨书欢声一语,秦霜轻哼了一声,有些不高兴的道,“姑姑陪你一晚上,你却不对着姑姑笑,你这个小丫头……”
墨书忙道,“六小姐这话说的,都是姑姑,小小姐刚才也对您笑了。”
秦霜又哼一声,“算了算了,毕竟是接生的救命恩人,笑就笑吧。”
墨书松了口气,秦莞弯了弯唇直起了身子来,“我去看看二哥那里。”
秦隶身上的病秦莞自然也记着,既然她开始诊治,就不会半途而废,墨书闻言忙道,“那奴婢送您出去,二少爷只怕在管事院那边,在准备老夫人的葬礼呢。”
秦莞点点头,墨书便跟着秦莞出了门,待出了正门,墨书才低声笑道,“九小姐莫要怪六小姐,六小姐真是在这里陪了一夜,早晨就睡了一会儿,那会子还去和小姐说话,可也没能让小姐开口,夫人和五小姐那边,到现在也没有再派人过来。六小姐好像懂事了不少,不过如今老夫人不在了,六小姐没了指望,也只能自己通达一些了。”
墨书说完眸色便暗了下去,自然是因林氏而寒心。
秦莞叹了口气,“眼下最要紧是你家小姐的身子,这个月子定要稳妥,否则会落下诸多病根,夫人那边你先不要去管。”
墨书忙点头,“奴婢明白,一切都紧着小姐的身子。”
秦莞点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秦莞辞了墨书,直往前院而去,如今秦安被带走,又经历了昨夜的乱子,秦府可谓是一片乱象,然而到了前院,倒是比秦莞想象之中的好。
虽然下人们神色有些凝重,可到底没有一片混乱,下人们各有分工,也各有各的事情做,没多时,秦莞看到了一处正在挂灵幡的院落,想来就是此处了。
茯苓立刻上去问人,很快,秦隶从院内走了出来。
“九妹妹怎么过来了?”秦隶仍然是昨夜那一身衣裳,看得出也是整整一夜没有歇下,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衫,走到秦莞跟前来时面色有些差。
秦莞看了他两瞬,“二哥忙乱之间可要喝药?”
秦隶眸色微暗,苦笑道,“没有,昨夜一夜都在灭火,今日一早,父亲先被带走,而后又要准备祖母的葬礼,还有佛堂那边需要规制,还有些人也被叫去了官服,太忙了,喝药的事顾不上,只能先放一放。”
“可见过三叔了?”秦莞问。
秦隶眼底闪过两分惊悸,“见过了……”
既然见过了秦安,那秦隶就知道,他的病继续恶化下去,他也会变成秦安的样子。
秦莞叹了口气,“所以我来看看你的病况有无好转,如今秦府由你支应着,你也不能倒下,便是再忙,也不能忘记喝药。”
秦隶闻言眼底顿时生出两分暖色,“九妹妹……”
秦莞如此说话,并不代表她和秦隶的关系多么亲厚,见他一副动容的样子她也不搭理,只看着他脖颈处的几星溃烂,又让他伸出手来,一番探看问脉,秦莞眉头仍然紧皱着,“杨梅疮的扩散速度似乎减慢了,还是在你不曾按时喝药的情况下,可要完全抑制还是不行。”
秦莞说着,秦隶已眸露希望,“那就说明九妹妹的药效有用!”
秦莞定了定神,“二哥去忙吧,我再回去想想。”
秦莞说完便走,直朝着汀兰苑而去,前几日,秦府的丑事被揭出,秦莞便一直在帮着查案验骨,而昨夜的那一场火,不管是从前的旧事还是柳氏和刘春的案子,都有了个结果,今日府衙的人一撤走,秦莞顿时便闲了下来,那种紧张感一消失,秦莞反倒觉得心中空落落的颇不习惯,既然如此,她便一定要将秦隶的病给他治好了!
回了汀兰苑秦莞便又拿出了此前的许多方子开始研习,昨夜的大火并未扰的她心绪不宁,且她在秦府多日,到底并未完全成为秦府的九小姐,无感情,自然不会太过挂怀,相比之下,尽医者之责更让她觉得有价值。
茯苓本还担心秦莞受影响,可见她如此反倒是放下了心来。
见秦莞翻翻书,写写方子,茯苓便在旁磨墨,忽然,秦莞一下子抬起头来。
“昨天晚上,世子殿下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茯苓一愣,“小姐,您不是在写方子吗?怎么又想到了世子殿下……”
秦莞转眸看着茯苓,“不,不是的,我只是在想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竟然忘记问他了,昨晚上我们在的书库位置很偏僻,他是怎么知道的?”
茯苓眨了眨眸子,笑道,“世子殿下自有神通!您下一次问问不就知道了?”
秦莞闻言垂了眸子,再翻书之时速度却慢了不少,茯苓见秦莞漫不经心的便叹到,“这一次又是世子殿下救了您,今天醒来,奴婢还没出去问他们昨夜发生了何时的时候,奴婢就觉得一定是世子殿下。”
秦莞狐疑的看一眼茯苓,“你不是怕他?怎现在又觉得他是救世英雄了?”
茯苓闻言缩了缩脖子,“怕还是怕的,不过,世子殿下是奴婢见过的最为厉害的人呢,而且世子殿下对小姐也很好……”
秦莞听着这话,往常都能随意应对,可这会儿却一时语塞起来,且心中微慌,竟然下意识去看医书,然而医书上的字都认得,意思她却看不进去了。
世上的男子,没有谁会无缘无故的对一个女子好。
秦琛有罪,心肠狠毒,可他说的这句话秦莞却记得,这般一想,秦莞不由想到了从前种种,第一件案子是霍怀信有求于她,可第二件案子,燕迟知道了她的能力,便一开始就大开方便之门,他不仅毫不介意她一个姑娘家行仵作之事,甚至还支持纵容……
“走!我们去一趟药库——”秦莞抓起适才写好的方子,忽然站起了身来。
茯苓吓了一跳,“小姐……怎忽然就……”
秦莞不答话,只抄了斗篷便走,不为别的,她不想在拘在屋子里想东想西。
秦莞说要走,茯苓自然跟着,二人一路到了药库,却见药库的门竟然紧紧锁着,茯苓微讶,“这是怎么回事?钱大夫呢?”
秦莞略一想,“不是说要把和案子有关的人都带去府衙问话?”
茯苓恍然,“多半是这样,那怎么办小姐……”
秦莞看了一眼手中的方子,下颌微扬,“我们出去买,走。”
秦莞好几日未曾出府,趁着今日天光敞亮,出去也无妨,二人当下便去西边侧门,幸而门房的人都在,很快,秦莞上了一辆青布小马车,直奔最近的药房。
最近的药房在一处临着大街的拐角处,马车停下,秦莞和茯苓径直入了内,这一处药房虽大,下午时分却不见几个人,她二人前后进门,一个伙计当即走上前来,“两位姑娘,是要看病还是买药?”
“买药……”秦莞说完,直接将方子递了过去。
伙计做事亦十分利落,接过药方,道了一句“您稍等”便去药柜之后抓药,秦莞走到药柜旁,看着伙计将药一味一味的抓在了黄纸之上,药材一团一团的摆着,秦莞便看的十分分明,忽然间,她心中又琢磨出了一道新的方子。
秦莞眉头一皱有几分犹疑,“到底是用土茯苓还是用远志?”
“自然是用土茯苓——”
秦莞本是拿不准方子自言自语,可话音刚落,一旁竟有人答话。
秦莞诧异的转眸朝声音来处看去,这一看,却发现一个头戴羽冠的白衫少年竟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看着少年如玉俊朗的面庞,秦莞心底“咯噔”一下。
秦莞从没想到,在锦州城竟然能遇到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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