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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墨画馆的前主人?”
燕迟的眉头紧紧地一皱,“染墨画馆”四个字半年之前出现还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可到了如今,燕迟听起来也有几分恍惚之感,可恍惚一瞬之后,就是一股子带着森森寒意的意外。
染墨画馆,怎么又会扯上染墨画馆?!
染墨画馆是宁不易在七年之前买回来的,而卫沁刚好就是染墨画馆的前任主人,刚好就这么巧合吗?!
燕迟心底浮起了几分诡异之感,宁不易死的时候那番话至今还在燕迟脑海之中,当时的他没有承认杀了那么多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然而得知他身中剧毒,大家下意识的觉得他杀了那么多人,不过是想救他自己,可如果不是呢?
案子过去小半年了,会不会只是巧合?
这念头一出,燕迟心底也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不,他不太相信什么巧合。
“卫沁这几年当真没有回来过?”
白枫点头,“是,没有回来过,这一点倒是肯定的,因为他如今是岚州和益州的巨富,虽然京城还有些生意,可是我们的人去问了,所有的掌柜都说大东家已经多年不回京城,俨然将南边当做了族地。”
“那么那处宅子呢?”
燕迟一问,白枫立刻道,“我们的人去过一次官府,找到的最近的一次记录便是在八年前,卫沁当时买下了那周围的许多宅子,后来都卖出去了,这处宅子一直留着,然而也空置多年了。染墨画馆是卫沁当时随手盘下来的,后来他家的生意大都以丝绸为主,文玩字画都放手了,这才卖给了宁不易。”
宅子是卫沁的,染墨画馆也是卫沁的,宁不易会不会在买画馆的时候又买下了宅子呢?!
宅邸买卖需要去官府交地契写文书,官府既然没有记录,那多半没有走这道程序,会不会是卫沁随手送给了宁不易?
这念头一出,燕迟的怀疑简直不断疯长,如果宅子当真是宁不易的,而李牧云还去了多次,那就显得十分奇怪了,是要多巧合,才能在绕了这么一圈又过了这么半年之后和宁不易的案子扯到了一起去!
“继续查,看看这个宅子和宁不易有没有关系。”
白枫立刻点了点头,见燕迟面色沉凝道,“如果宅子当真和宁不易有关系,那当初宁不易的案子难道和李牧云有关?会不会是宁不易为了贿赂李牧云,所以将这处无名的宅子送给了李牧云?”
燕迟摇头,当时连环道场案出来的时候主审的是临安府衙,李牧云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并不算大,就算宁不易要贿赂也是应该贿赂郑白石,不可能去贿赂李牧云,既然如此,那只能说明极有可能宁不易和李牧云之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燕迟略一沉吟,“去忠勇候府——”
白枫知道这是燕迟想要去找秦莞了,立刻敲了敲车厢吩咐了一声。
马车到了忠勇候府门前,白枫上前叫门一问,却得知秦莞还未回来,而同一时间,书房里的秦述也得知燕迟来访,燕迟和忠勇候府素无交集,此来多半是为了找秦莞的,然而眼下秦莞不在府中……略一思忖,秦述吩咐道,“快快将睿亲王请进来……”
吴恙得令,亲自去请,外间的燕迟见状也不好推拒,只得跟着吴恙往府内走,刚走到一半,便看到了前来迎接的秦述,秦述连忙拱手,“拜见王爷——”
燕迟摆了摆手,“侯爷相请,不知所为何事……”
秦述不急着说话,只侧了侧身子,“请王爷借一步说话,秦莞如今不在府中,估摸着得有半个时辰才能回来,下官请王爷喝一杯茶,顺道说几句闲话。”
秦述要说的自然不是闲话,燕迟心中明白,遂同秦述到了书房。
落座之后,秦述先命人上了好茶方才开口,“王爷想必知道消息了?”
燕迟正兀自饮茶,闻言道,“侯爷说的是朔西军军粮案的消息?”
秦述苦笑了一下,“是啊,那边来信说涉案的乃是朔西军之中一个叫楚非晟的老将,还有转运使这边一个姓黄的。”
“还有原来的定西路节度使张启德。”
燕迟补了一句,秦述的笑意顿时有几分精彩起来,“呵呵,是,还有张启德……”
燕迟神色淡淡的听着,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秦述道,“王爷知道了,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燕迟挑眉,“如今的朔西军已经不是原来的朔西军了,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些事必定有皇上定夺。”
秦述将手中的茶盏一放,叹了口气,“王爷有所不知,朔西军粮的案子牵涉颇大,如今连太子殿下也不能免责,张启德这个人……哎,我原来以为他是个好的,可谁知道他做了一方封疆大吏反倒是越活越回去了,王爷虽然不再掌着朔西军了,可朔西军谁都知道乃是老王爷一手建起来,算是老王爷和您的心血,事到如今,自然是快点肃清贪腐为好,这件事太子殿下也是着急上火,得知张启德竟然沾了手,便要我将其他人也查一查,别的事好说,军粮上的贪腐却姑息不得。”
秦述义正言辞的一番话落地,燕迟也放下茶盏道,“太子殿下有此心我倒是十分安慰,想来皇上知道了也会开怀,张启德是张启德,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到底还是不一样。”
一听这话秦述心底可算舒坦了两分,“还是王爷深明大义,你是不知道,张启德一出事,多少人觉得是太子在背后谋算,可这是哪跟哪呢,那些人想泼污水给太子殿下,却是异想天开了。”
燕迟但笑不语,好似赞同,又好似无所谓,秦述眼珠儿转了转,道,“说起来,马上就要入十一月了,这几日侯府正在给莞儿准备嫁妆,不知王府那边可开始准备了?”
提起婚事,燕迟的目光显然就要温和许多,“开始了,内府按照仪制早就开始了。”
秦述点了点头,“莞儿性子温和,行事却自有主张,她父亲母亲去的早,我们虽说是对她多有看顾,可到底隔了一层,如今能看到她得一良配我们也算没有辜负他父亲母亲,婚礼制备上,若是王爷有什么要求尽可同侯府提。”
秦述还想多说一点,奈何想到燕凛的丧事也过了没多久,便没再说下去,只是言辞之间满是亲切,好似现在和燕迟已经是一家人了一般,“王爷如今掌着刑部侍郎之权,倒是和莞儿意向相合,往后想必能琴瑟和鸣。”
谁都知道秦莞喜欢验尸,这一点上,燕迟在刑部倒真是和秦莞志趣相投了。
燕迟面上始终带着一层薄笑,虽然礼数周全,可秦述看着这样的燕迟心底不知为何却总是没底,且燕迟从前掌着朔西军,朝堂之上其他的事涉及不多,如今入了刑部,对朝中其他事也十分淡泊,秦述这般长袖善舞的人,竟总感觉再怎么和燕迟聊得多,他二人之间也隔了一层。
燕迟便道,“张启德下狱,太子如何打算?”
燕迟看出来秦述想说什么,既然他想说张启德的事,那他自然也不避着。
果然秦述闻言面露苦色,“还能如何,自然是不会再管的,只是张启德毕竟是北府军之中出来的人,老将军怎么想的太子殿下还不知道,再加上有成王……”
秦述叹了口气,“成王早先一直牵头查那晋王府的尸骸案,皇后禁足便来于此,如今张启德不争气,成王还不知要如何拉踩太子。”顿了顿,秦述道,“眼看着王爷就要和莞儿大婚,从今往后我们也算是一家人,张启德的事,还望王爷有机会能在皇上面前替太子说句公道话……”
燕迟面上看不出什么来,只扬唇道,“有机会我自然会说的,去年和今年朝堂之上动荡颇多,于大周而言也非好事。”
秦述连忙点头,“可不是,去岁晋王的案子,南边的盐运案,都不叫人省心。”
燕迟一笑,“去岁的盐运案,太子一脉也牵连进去不少人,足见太子用人有失啊。”
秦述面上笑意一滞,万万没想到燕迟竟然能当着他的面说太子的不是,这样的话若是他和秦琰说些父子私话也就罢了,可燕迟这样一说,到底是觉得和他关系亲近,还是根本对太子不屑一顾呢?
秦述仔细看了看燕迟吗,却又见燕迟神色平静的好似在说今日早上吃的是什么一般,心底不由狐疑燕迟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嘴上却只能先打着太极,“满朝上下臣子颇多,殿下到底不能顾及周全,特别是那些外臣……”
秦述语气艰涩,燕迟却转了话题,“侯爷可了解户部侍郎宇文宪此人?”
秦述一听,不由得愣住,“宇文宪?”
燕迟颔首,秦述想了下却道,“这个人我往常倒是没有留意,他是六年之前升任户部侍郎的,平日里也不怎么惹眼,不过这一次……这一次却成了军粮案的钦差,倒是没想到他得了皇上的看重。”
军粮案演变到现在,已经变成了对朔西军和西北驻军的控制,而兵部尚书葛杨被找回,林徐贵和宇文宪却一直留在西北,足见这二人可算是皇上的心腹重臣,近来白枫在查李牧云和傅氏的事,连带着便将这几个人的身世都过了一遍,在这当中,燕迟却发现这个宇文宪的出身有几分意思。
“是啊,这个人出身寒门,一路上都不声不响的,没想到得了皇帝的看重。”
秦述眉头微皱,打量了燕迟一瞬,不明白燕迟好端端的怎么提起了这么个人,就算现在的宇文宪得了皇帝的看重,可此行去西北,宇文宪得罪的人也不在少数,最起码,现在太子心底已经将林徐贵和宇文宪二人放在了对立面上。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等太子登基,朝野必定又有一番新气象。
秦述深深的叹了口气,那一日到来的越早,越是对侯府有利。
“说起这个宇文宪,我倒是想到一件事,他从前外放在徐州多年,还差点卷入一桩买卖官职的案子当中,差点连官职都丢了,因为出身寒门,朝中无人,所以一直不得大用,却在十年之前入了京城,后来虽说到了侍郎位上就没有再升,可侍郎这个位子怎么说呢,虽不是主官,权力却也不小,还不显眼。”
皇帝此番派去西北的两个人都是副职,足见他的用人之道,燕迟将咂摸了一番秦述的话,又说了片刻,外面吴恙过来敲门道,“侯爷,王爷,郡主回来了……”
秦述唇角一弯,“莞儿回来了,我这就让莞儿过来!”
燕迟却站起身来,“不必,我去见她吧。”
秦述还没说话,燕迟却已经转身大步走了出去,秦述面上的薄笑散了三分。
看得出来,燕迟是真的将秦莞放在心上的,既然如此,是不是能让燕迟为太子尽一份力呢?
秦述这么想着的时候,燕迟已经在花圃往正门走的方向看到了秦莞。
秦莞刚从宫中出来,没想到燕迟竟然上了侯府,看到燕迟走过来,秦莞忙福了福身,燕迟笑,上前一把将秦莞扶了起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出去。”
秦莞“嗯”了一声,“去何处?”
燕迟放开秦莞的手,道,“去浔娘那里。”
一听这话,秦莞便知道燕迟有重要的事要说,连忙朝外走了,没走出几步,后面传来脚步声,秦莞回头一看,却是秦述送了出来,“莞儿,你们要出去?王爷在府中等了你多时了!”
秦莞点点头,喊了一声“大伯”,燕迟转身道,“侯爷不必送,我带她出去一趟。”
秦述看了看两人,笑,“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送了,本还想留王爷在府中用膳——”
“侯爷不必客气,改日再登门拜访。”
燕迟利落果决,秦述含笑看着二人走了出去。
燕迟二人出了门,秦述皱眉片刻才道,“来人,去叫周怀来!”
书房里,秦述等来了周怀,吩咐道,“杨尚书那边先盯着,你再去查一查一个宇文宪,就是户部左侍郎。”
周怀领命而去,秦述眯眸露出几分深思,他肯定,能让燕迟重视的人一定不是寻常之人,他也想看看这个宇文宪有什么厉害之处……
出了侯府的大门,燕迟让秦莞上了自己的马车,若说以前秦莞还对二人大庭广众之下独处有些忌惮,如今她却是无瑕考虑这些了,一上马车秦莞便问,“出什么事了?”
燕迟落座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道,“别的倒也没什么事,只是李牧云去的那处宅子,查到了一点有意思的东西。”
秦莞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燕迟,燕迟道,“那处宅子之前的主人名叫卫沁,是一个商户,如今生意主要做在南边,他人也许久没回过京城了,他是染墨画馆的前任主人。”
秦莞眼瞳一颤,蓦地睁大了眸子!
“染墨画馆的前主人?!”
秦莞的反应和燕迟一模一样,显然没想到事隔半年,还能再听到这几个字。
新的染墨画馆在被宁不易专卖之后维持了几日,后来宁不易犯事的名声不知怎么传了出去,于是新主人就将染墨画馆改了名字,具体改了什么秦莞忘记了,但是这件事岳凝后来和她提过。
染墨画馆,竟然又扯到了染墨画馆身上!
秦莞定了定神,“查宁不易那案子的时候,李牧云没有参与很多,也没道理要徇私舞弊……”
燕迟抬手将秦莞揽在自己身边,“你觉得这是巧合?”
是巧合吗?秦莞摇了摇头,“如果是别人刚好买了那宅子也就罢了,可偏偏是李牧云,他去那宅子显然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去的,行径这般诡异,又和此前的一桩案子扯上关系,这也太巧合了。”
燕迟颔首,“我也是做此想。”
“还有。”秦莞一把抓住燕迟的手臂,“宁不易到底为了什么摆那个道场,我们其实一直没有确定,而且结案之后,他身边除了几个小厮一个老仆之外再没别的人,这太奇怪了,他一个人独来独往的,却又能做下那么多的恶事!”
燕迟点点头,“我会叫人继续查的,你放心便是,今日告诉你只是叫你有个底。”
好端端的又出了这么一个线索,秦莞哪里还能忍得住,片刻道,“明日我去临安府衙再看看宁不易案子的卷宗。”
燕迟心知秦莞等不住,自然没有意见,二人乘着马车到了浔娘处,却见范鑫已经能正常下地走动,若是不和他交手,倒是看不出来他前段时间才受过重伤。
“王爷,郡主!”范鑫在浔娘处待了多日,每次燕迟和秦莞过来他的兴致都十分高昂。
浔娘见二人来了也十分开心,自是和元师父去准备吃的,范鑫便搓着手道,“王爷,小人如今的伤势已经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朔西?”
燕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回朔西做什么?”
范鑫眼巴巴的看着燕迟,“王爷,老王爷的事还没查清楚吧?小人回去做什么都可以,老王爷没了,朔西主营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小人回去能做的事可不少呢,王爷让小人做什么小人就做什么。”
范鑫语气之中带上了祈求,一旁秦莞听得叹了口气。
燕迟却摆了摆手,利落的拒绝了范鑫的请求,“你安心在京城待着,有其他的事交给你。”
范鑫眼底一亮,“王爷有什么吩咐?让小人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别让小人再和废人一样待在这里就好。”
燕迟上下扫了范鑫两眼,“伤养好了?”
范鑫立刻点头,“好了好了都好了……”
扫了一眼秦莞,范鑫立刻和秦莞道,“郡主不知道,小人们在朔西的时候经常受伤,一般不需要包扎了就默认伤已经好了,随时随地上战场……”
说着话,范鑫还对秦莞挤了挤眼睛又满是哀求。秦莞本来想开口,见此也只好没说话。
燕迟自然没将他那些小动作漏掉,却是抬了抬下颌示意白枫,“跟他过两招。”
范鑫眉头一皱,却丝毫不害怕,白枫也微微一笑,二人走出水榭,就在水榭外面的空地上交手起来,厅门大开着,秦莞和燕迟一眼就能看到外面正在交手的两个人。
白枫虽说是燕迟的近侍,可秦莞还真的没看过他和别人交手的样子,只见他出手迅捷,一招一式快的秦莞看不清动作,而范鑫是老王爷的十二近卫之一,就更是出手悍狠,二人一来一去已经过了几十招,某一刻只听范鑫闷哼一声连退数步,他面色一变还要上前继续打,可白枫却已经收了手,范鑫咬了咬牙,一脸苦涩不甘的走了进来。
燕迟正在给秦莞倒茶,见他走进来淡声道,“丢人吗?”
范鑫喉咙里咕哝了一声什么,脑袋深深的垂了下去,秦莞在旁看的轻笑。
燕迟继续道,“刚才为什么出手慢了?”
范鑫抿着唇,声音小的蚊蝇似的,“因为……”
因为什么没说出来,自然是因为此前受伤太重没养彻底影响了速度,再加上白枫本来就快的和鬼影似的,他哪里是白枫的对手,本以为能撑过百十招的,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再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养,半个月之后,自然有活儿交代你。”
范鑫豁然抬头,这下不敢显得冒进,规规矩矩的应了一声。
燕迟摆摆手,不愿让他二人在此扰了自己和秦莞,范鑫和白枫退出去,秦莞忙问道,“半个月之后做什么?”
燕迟便道,“王翰再留在燕麒手中没意义了,得把他接出来。”
秦莞明白了,却叹了口气,“皇后还在禁足,晋王府尸骸案也暂没了线索,如今朔西军粮案却忽然有了进展,如今朝野之上全都在议论军粮案,尸骸案只能先被搁置下来了。”
燕迟忽而道,“尸骸的出现,是有人想和我们一样翻出晋王案,可惜,也有人不想让我们查晋王的案子,皇后禁足,紧接着便是张启德的事,这一次东宫多半会元气大伤,这太巧合了。”
秦莞从来都知道不管是晋王案还是尸骸案都是朝斗的武器,可若燕迟所言,这一次的确有种被压着的感觉,需要案子做引子的时候,便查案,等目的达到,便无人关系真相如何。
“如果照你这样说,想把案子翻出来的人是谁?不想让我们查案的人又是谁?”
燕迟看了看秦莞,“想把案子翻出来的是谁我不知道,可不想让我们查下去的却只有一个人。”
秦莞心头一震,声音都不自觉压低了些,“你是说皇上?”
燕迟站起身来走到了邻水的窗前,窗外的荷塘已经一片衰败,这个时节若是下水塘挖藕可能正好,他想了想道,“尸骸案出现的时候,皇上让临安府衙和大理寺并着刑部三司会审我便有些意外,因去年晋王的案子的确闹得皇室颜面无存,且按照去岁皇上对晋王案的态度,他是不该让晋王案再次成为世人焦点的,可他却偏偏答应了。”
“事情牵扯到了皇后身上时,皇上也没有出手阻拦,直到一波三折之后皇后被禁足。”
燕迟转身看着秦莞,“皇后被禁足,若但看尸骸案,好似是皇上在护着皇后,因为如此成王还颇为不平,可皇后被囚禁起来,太子没了依仗,最开始太子还抱有侥幸,可后来时间越来越长,太子必定慌了,而果不其然,太子一脉出事了。”
秦莞站起身来,心中一阵惊涛骇浪,“你的意思是,皇上最初让查这个案子,只是想看看这个案子指向谁?看着指向了皇后,皇上便没有阻拦,反而借着这个案子名正言顺的禁足皇后,而后对太子一脉发难?”
说至此,秦莞倒吸一口凉气,“皇上想对付太子?”
秦莞语声压的更低了几分,这话出口连她自己也不能相信,燕彻才被册立一年而已,皇上既然册立燕彻,必定是满意他的,这才一年不到,为何要对付太子?
“皇上是担心太子做大,还是说……”
秦莞想到了更坏一点的可能,然而她却无法理解缘故所在。
燕迟摇头,“这一次朔西的军粮案的确事关重大,情况好一点,就是皇上早就收到了风声,毕竟军粮案案发已经好几个月了,然而皇上知道凭着皇后和太子,不可能让张启德等太子看重的重臣落马,所以皇上引而不发在等机会,晋王府的尸骸案便是机会,而后皇后被禁足,皇上看时机成熟,这才在此时挑破,没有皇后掌控全局,太子一脉的人反应慢了一拍,我看不但是张启德,其他太子倚重的军将,甚至是北府军都要受到牵累。”
秦莞屏住呼吸,只觉得背脊上一片寒意窜过。
如果燕迟的推断是真的,那这位大周帝王的心思可谓是比渊海还深!
军粮案爆发多月,宇文宪更是早早就到了朔西,却一直没有传回来有用的消息,如果私下里皇帝早就收到暗报,他那应该是雷霆震怒的,可他却将一切情绪都藏了起来,直等到尸骸案裹挟皇后让太子一脉注意点错乱,从而失了先机!
这是何等的能忍能谋算,燕淮已经做了二十年的皇帝,当一个人久处高位呼风唤雨,“忍”就变成了一项可有可无的技能,可偏偏燕淮还能如此,秦莞抿了抿唇,“你说这是好的情况,那不好的呢?”
燕迟便道,“如果刚才我说的是真的,那皇上就只是为了剪除太子一脉的乱臣,毕竟贪腐是重罪,祸国殃民。而张启德连着北府军和皇后以及太子,寻常动不得。而如果情况坏一点,那就是皇上针对的并非罪臣,而是皇后和太子,太子此前就有辅国大将军做依仗,这一年多更是暴露出许多结党的证据,便是郑白石都成了太子党,甚至还有忠勇候府,皇上如今正值盛年,身体康健,如果皇上还想稳坐皇位十年,那现在的太子掌控的权力有些太多了。”
“十万北府军,可抵得上十万朔西军了,再加上张启德任定西节度使……”
秦莞喃喃低语,燕迟点头,“这还只是西北,在南边太子也掌握了不少外臣,去岁盐运上出事,太子这边就牵连了不少人,不过当时皇后和太子二人都十分果决,这才没有牵累到太子在京城的势力。”
秦莞想到了豫州黄金大劫案中,两湖盐运使刘仁励不就是被盐运贪腐案波及,而后想入京通过忠勇候府的路子请求太子的庇护么!大周幅员辽阔,百姓千万,想要让这样一个庞大的帝国处处河清海晏明显是不太可能的,可盐运和军队乃是国之重器,这两处的贪腐如此丧心病狂,却是要危及大周之根本。
“所以皇上到底只是想压制太子,还是……”
燕迟略一沉吟,“应该只是想打压,毕竟随便废储乃是大忌,何况太子身后还有十万北府军。”
秦莞点了点头,她也觉得是这样,现在怎么看燕彻也都是最好的储君人选。
“如果是这样,那皇上还是不想让晋王的案子重见天日了。”
秦莞心底一片忧心忡忡,尸骸案是机会,却变成了皇帝整饬朝堂的武器,而燕迟分析出来的帝王心术更是叫秦莞感到一阵阵后怕,皇上若如此深不可测,那晋王案子如何请求重审?
燕迟上前一步,轻轻将秦莞搂入了怀中,“不要担心,就算最后一条路都被堵死,我们也还有别的法子。”
秦莞抬眸看着燕迟,只见燕迟眼底一片锐利的暗芒。
她眼瞳颤了一下,没有问燕迟最后一条路是什么,只附身靠在了燕迟胸前。
“如果皇上当真是几个月前就知道张启德和军粮贪腐案有染,却隐而不发,那他对你又是什么打算?还有,不是说朔西军之中一位姓楚的将军也牵涉其中了?”
秦莞低低问着,燕迟冷笑了一声,“不论他打算对我做什么,短时间内不会将注意力转向我的,太子一脉还没剪除干净,北府军只怕也要牵连进来,东宫和皇后都不会坐以待毙的。”
“姓楚的将军……就是楚非晟,他人已经离开主营了,眼下应该和虞七在一起,楚非晟是我父王最器重的老将之一,其人脾气火爆杀敌奋勇,在朔西军中也有不少威信,父王过世,如果楚非晟留下,少不得大半的老将都要以他马首是瞻,可如果楚非晟牵涉进了贪腐案,所有人对他的信任便会被蚕食瓦解,除非最亲近的人,否则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怀疑。”
秦莞皱眉,“所以这是栽赃,只是想打乱朔西军的军心好掌控朔西军?”
燕迟“嗯”了一声,“朔西军中谁贪腐都不可能是他贪腐,他早年间成过一次家,后来夫人在生产的时候血崩而亡,孩子也没能活下来,当时的他还在朔西战场上,等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夫人都已经下葬三月了,他家中只有一个老父,对此十分不满,下令让他辞去军职回家,可他没愿意,结果老父一气之下也病倒了,临死之前他才回了一趟家,后来办了丧事他还是回了朔西,之后再没娶妻,只以俸禄供养着老家的几个叔侄。”
秦莞听得心中戚戚,“那大家会信他贪腐的事吗?”
燕迟道,“必定有人信,不过无碍,只要我回了朔西,必定能为他昭雪。”
秦莞松了口气,“那就好——”
舍家为国的老将军被栽赃上这样的罪名,和自己父亲的遭遇又有何差?!
皇帝为了控制朔西,不惜一位老将的声名,更不惜朔西军中千百将士的性命,这便是帝王之术!
秦莞心底一阵阵的发冷,她忽然觉得,会不会自己父亲的死也是帝王之术的结果?
可自己父亲不过三品大理寺卿,虽说统领一衙,却也不算位高权重,至少不比掌握兵权来的敏感,可他还是死了,不仅自己死了,整个沈府都被诛杀,这在京城之中也是罕见的吧!
这形同诛灭九族的惩罚,和多年前傅氏一族谋逆受到的惩处相差无几,可自己的父亲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父亲和晋王的对话毫无供状可查,那父亲私底下还做过什么事呢?
秦莞没有头绪,而这些事,一定也只有父亲自己才能知道。
浔娘和元师父更快准备好了饭食,这里的饭菜素来精致可口,秦莞用了不少,等用过饭,秦莞又检查了范鑫的伤处,范鑫伤口虽然愈合了,可伤筋动骨都要百日,何况范鑫差点连命都没了。
开了新的药方,又开了食补的方子,秦莞这才和燕迟一起离去,此时时辰不早,燕迟直送了秦莞回侯府。
今日燕迟的话让秦莞心底沉甸甸的,一进正院却碰到了秦邺,这位四哥行踪不定,对她的态度也是忽近忽远,然而多日未见了,秦莞还是停下脚步招呼一声,“四哥今日这般早就回来了?”
秦邺笑看着秦莞,“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听说睿亲王过来过?”
秦邺眼底带着几分揶揄,秦莞轻咳一声道,“是,刚才出去了片刻。”
秦邺长长的“哦”了一声,“还没出嫁,心思已经不在侯府了……”
这话没说完,秦邺却又真诚的道,“不过也挺好。”
说着又看向书房的方向,“父亲有吩咐,我这才回来的早了些。”
秦莞眉头微微一挑,“大伯让四哥做什么?”
这么一问秦莞才觉得不妥,秦述的吩咐自然是秘密,她问的太直接了。
秦邺果然笑了起来,“你想知道?”
秦莞正要说话,秦邺上前一步低声道,“军粮案的事你该知道吧?皇后和东宫处境不妙,父亲很着急。”
秦莞没想到秦邺会说这些,虽然也没说清楚到底做什么,但是可想而知是秦述在帮东宫做事,秦莞听着,便又想到了燕迟所言,她略一沉吟道,“四哥觉得东宫这次能否顺利过关?”
秦邺面上笑意微收,片刻后摇了摇头,“这个我可不清楚,不过朝羽是太子妃,咱们家是实打实的太子党了,这个节骨眼上也只能帮着东宫了,怎么,九妹妹有什么交代的?”
“交代”二字让秦莞心头发紧,秦邺好似笃定她知道些别的事情似的。
秦莞摇了摇头,“没有交代的,只是这次事端不小,皇上对太子也不可能一味姑息,虽说八姐嫁给了太子,可忠勇候府并非太子的家臣,关键时候,还是以侯府为重的好。”
秦邺的眉头高高的挑了起来,说是没有交代的,可秦莞这话意思却分明。
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放心,我明白。”
秦莞没再多言,辞了秦邺回了松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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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万更到!老规矩,二更时间比较晚,大家随缘等候!希望大家看得开心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