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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桶上的小孩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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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季明手持长弓,一个姿势维持了许久。

    殷胥转过头去,远处的队伍齐齐停滞下来,好似在沙地上伫立的方阵,唯有一匹马冲出,上头掉落了一个人影。

    马奔走了,那人影扑在黄沙里,好像方正的汉字外掉落的一点墨痕。

    殷胥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转过头去,崔季明如同那胳膊不是她自己的一样缓缓放下来。她射箭时永远神情专注,毅然决然,他头一次见她露出如此茫然的神情。

    但马队不会停歇,他们攀过一座平缓的沙丘,她已经再看不见了。

    她手指一松,长弓掉下马,斜插|进沙地里。殷胥感觉她倒在了他后背上,将全身重量压过来,一只手盘住他的腰,再无言。

    殷胥握紧马缰,一路奔袭。直到天色微微变红,阳光西斜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刺眼,他们的马队暂时停在一处高地,两三棵胡杨扭曲的站立着,马匹投下长长的阴影。

    崔季明忽地听到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殷胥策马到高地上,对她轻声道:“三郎,你看。”

    崔季明抬起头,高地下被夕阳染作朱红的平坦荒漠中,约有几万人的骑兵与步兵,队伍蜿蜒成一条黑色的长龙,朝北部整齐划一的行去。

    她惊的直起身子:“这是——”

    殷胥:“今日,康迦卫带领一万三千人,贺拔公带领一万二千人,攻打东风镇的突厥大营。预计将在两个时辰后,入夜后开始发起总攻。这里已经是队伍的靠后部分了,先行的部分骑兵应该已经在一两个时辰前到达东风镇外待命了。”

    崔季明惊道:“阿公也来了?两万五千人已经很多了,阿史那燕罗在此地兵的数量虽多,但内部简直一盘散沙,言、言玉一离开他们,细作也不会传消息给突厥了。大军压境,怪不得阿史那燕罗未带兵追出来。”

    殷胥翻身下马,抬手要扶她下马。

    崔季明捏住他的手跳下马来,殷胥没有松开,领她站到树边,往下望着那蜿蜒行军的队伍。身后,众人也正下马稍作休息,坐在地上饮水泡干粮。

    远处的天空已经是蓝灰色,干燥的风吹拂着崔季明的脸颊,她两颊上有干燥和晒伤留下的粗糙痕迹,目光渐渐清澈。

    崔季明:“之前调走了那么多兵力呢?贺拔公虽身在此,但是主力在何方?”

    殷胥道:“主力去了西侧,大邺要收复陇右道。不论南北道都收复。周宇之前带兵回去,已经口述了突厥人用过的几种阵法,他们接触阵法时间也不久,怕是也就这些了。贺拔公为此带几位将军,详细地制定了应对方法,应当能够势如破竹。”

    殷胥:“这两万五到东风镇,切断了贺逻鹘大军往西去的路,陇右道就变成了一块没有连接的肉。东侧,夏将军带兵一直往东,到达了贺逻鹘大军的东侧,应该几日前就应经动手了。而中段,则交给了伺犴。”

    崔季明转头,短短时间内,局势已经发生了惊天的逆转:“我们如何拉拢了伺犴?”

    殷胥望向远方,风吹动他的衣摆:“我与贺拔公在出征前便定下了计划,我们打算联手,分裂东|突厥,支持伺犴独立为国,并与大邺签下文书。在计划定下之后,我写信给薛妃,她说服圣人写下文书,并未将此事昭告朝堂之上,而是偷偷命人带至边关给贺拔公。但,长安城内总有些人消息活泛,知道了此事,这封与伺犴停战,五年内不上贡却也不征战的文书,却是洒过数人的血才送到了边关。”

    崔季明心头一颤:“朝廷内……有人不想让这封文书到达边关?”

    她这是明知故问,或许派人刺杀信使、拦截信件,也与崔家有些什么关系。

    这封文书只要成功签下,大邺与伺犴划定边线,伺犴专心内战,代北军就能再发展个几年。

    殷胥声音飘散在风里:“我有意使这文书的消息散出去,引来各路人马来杀来夺,要的就是圣人能意识到,朝堂上潜伏着多少敌人。”

    他道:“三州一线向北到陇右道,皆属大邺疆土,而大邺出兵与伺犴共同夹击贺逻鹘的大军,纵然能够深入敌腹,但也暂不会侵占文书协议外的领地。而伺犴有一部左右的支持,加上我们的协助,应该能在突厥南部站住脚。五年内,他若侵扰大邺边关,三州一线当即出兵。”

    崔季明未曾知道,身边的少年夜以继日的给大邺争取喘息的机会。完整的陇右道,那已经是许多年前中宗时期大邺的疆域了。良将能打胜仗,主帅振奋军魂,而他却能在整条边关折损不到万人的情况下,稳定了大邺的局势。

    一直被各方压迫的代北军得以暂时休养生息,陇右道再归大邺一直断断续续的商路可再开,商税再涌入国库,长安又会归到万国朝圣的繁荣。

    她觉得这些仿若做梦。

    她仍担心:“贺逻鹘会不会很快输给他?或者他们两人之间毕竟同族,会不会在一两年之后联手,然后撕毁文书?这种事情在高祖时就有过。”

    殷胥冷静道:“天下没有持续的太平,只有胶着,两种力量相互谁也推不动谁时,才有了所谓的平静。我会派人在伺犴和贺逻鹘之间关注着,将二人的矛盾激化,平衡两方的势力,尽量在两三年内不让一方先输。就算突厥再统一,不论是谁统一的,国力必定势弱,我们就再突入突厥内部,打一场闪击战,让突厥失去了最后可以出兵大邺的能力。”

    崔季明想了许多,想到了她的祖父,心头一阵沉下去的悲哀。

    殷胥在想着如何救国,他们究竟在想着些什么啊?

    她一直沉默着,手也一直相牵着。

    殷胥微微动了动手指,可以使他们十指相牵。

    殷胥忽然开口道:“若是前世的你也回来了就好。就哪怕回来一瞬,我只想给你看看现在的江山。我想再跟你登一次晋州的城墙。它跟以前不同了,你再不必独撑在朔方孤立无援,也不必看着百姓被屠戮血流成河,我已经做到了第一步,以后一定能越来越好。”

    崔季明忽地感觉眼底发疼,她的眼眶内蓄着浅浅一层盐水。

    殷胥紧紧捏着她的手指,二人肩膀并排相依。

    殷胥:“待你有朝一日,也要出来戍守边关,或许到时候粮草满仓,军甲军衣再不必用旧的,大邺士兵的伤亡越来越少,不必再脑袋挂在腰带上以少敌多用血肉去拼。到时候北地三座大营,或许要再往外挪出去几百里才能算戍守边关。那……我见你,要等的就更久了。”

    崔季明抬起头,不敢眨眼,道:“那我就骑八百里加急的快马,直接睡在马背上,回来见你。”

    殷胥轻轻笑了:“那不行。我要你回来见我,你若是累的回来大睡三天,不就是浪费假期。”

    崔季明笑了两声。渐渐地,那队伍已经完全从他们面前离开,蜿蜒的队尾还在远处依稀可见,天色渐渐黯淡下去,殷胥牵着她的手,走到树边二人席地坐下。

    殷胥坐下道:“咱们直接一路归肃州,道路很长,稍作休整,有可能要赶夜路。”

    崔季明点头,散坐在旁边。

    她自射出那一箭便沉默了许多,殷胥想引她多说些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将水囊递过去,崔季明仰头喝罢,递还给他,殷胥接过,盯着壶口,犹豫自己要不要紧接着喝。

    崔季明却身子一歪,将脑袋放在了他肩上。

    殷胥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脊背,为了使她能倚的更舒服。他老老实实的拧上了水壶,崔季明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他那点藏不住的小心思,轻轻笑了。

    在无人的地方,他竟不觉得那么坐立难安了。

    崔季明道:“你有没有累的时候?就算前世也行,有没有撑不住的时候。你都是怎么过去的?”

    殷胥没想到她也会显露出倦意。她甚少在他面前显露出撑不下去的样子,他至今仍记得刚登基半年多以后的那个腊月,她裹着厚重的披风,顶着风雪走过广场,见到他后的样子。

    殷胥没法问她发生了何事,只得道:“我……我一般就想想高兴的事情。”

    崔季明轻笑:“那我也想想。”

    殷胥却偏过头来,旁人在远处各自休息聊天,几棵树挡住了他们的身影,殷胥道:“你之前说想我,可是真的。”

    崔季明抬脸,笑:“你丫不就是觉得刚才没亲着,我欠你的么。”

    殷胥脸上有些红,却点了点头。

    崔季明闭上了眼。

    他竟不知该将手搭在哪里,轻轻放在了她肩膀上,凑过去。

    殷胥这次并没有很急切,他好似觉得时间慢慢淌过,终于也显得慢条斯理起来。崔季明歪着头,难得显露出顺从的样子,似在引导他,似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逗弄他。殷胥几度心痒,却努力平稳着呼吸,他希望自己也能像她一样看起来游刃有余。

    崔季明反手抱住他,好似挂在他颈上,如一枝藤蔓与他共生在一起。他不得不一手往后撑在地上,才能撑得住她的身子。

    这吻实在绵长,崔季明微微撤开半分,唇微微肿,瞳孔从眯的细长的眼缝里看他。

    殷胥拥着她,心跳和她的心跳融在一起:“可有进步?”

    崔季明舔了舔唇角,惹来他一阵脸红,笑道:“资质不错。”

    殷胥不知该如何说,半晌道:“……如今究竟是个怎样的关系,我猜不出你的态度。”

    崔季明神情莫测,道:“你希望是怎样的关系?”

    殷胥没想到她这样的态度。他在她面前向来不知该如何耍心机,说实话是他最好的选择,他低声道:“我要你不许再见别人,不许再去平康坊……也不许纳妾,不许去收旁人的帕子和香囊。”他想说的不许还很多,但崔季明正似笑非笑的瞧他,他只得先说了最紧要的四个,便闭了嘴,死死等一个答案。

    崔季明:“好。”

    殷胥微微瞪大了眼。

    崔季明笑:“那若我见你胆敢牵了旁人的手,或许和旁的哪家娘子多说一句话,咱们等着秋后算账。”

    殷胥怕的便是她口口声声的什么“再去跟别人试试”。她若是肯能表现出一点占有欲的样子,他便欢欣的不得了。

    殷胥重重点了一下头,话里有指桑骂槐的意思:“我不像某些人,我本就不会做这种事情。”

    崔季明被他这句话引的笑起来,终于面上阴霾一扫而空,笑道:“我做给外人的样子,你就光记着了。我若说那都是有意给人的印象,你信不信?我阿耶给我出的主意,二房嫡子又是贺拔庆元的外孙,我在长安城里实在位置微妙,便用这浪荡名号当个挡箭牌,反正大家都会说我长大也是多半废了。”

    殷胥满脸狐疑,对于她穿街走巷四处留情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他怎能相信。

    殷胥:“那你……为何这么熟练。”

    崔季明:“天赋异禀。”

    殷胥:“……”

    崔季明笑:“你说我苦心经营这个烂名声,回了长安要是突然洗心革面,旁人就以为我要出人头地了。到时候还不知道有多少麻烦,要不然以后去平康坊,你陪我?”

    殷胥冷了脸:“谁陪你!你自己去吧!别回来!”

    崔季明连忙笑着抓着他的手:“哎哟,跟你开句玩笑。你怎么老生气呀,你说你整天沉着脸,本来就显老气,再多发几次脾气,还未弱冠就一脸褶子,上街人家管你叫阿伯了怎么办。”

    殷胥其实真生气的时候少,他就喜欢看崔季明忙不迭来好言相劝的样子。

    殷胥故意板着脸斜眼看她。崔季明何尝不知道他那点想法,笑着赶紧抬脸亲了亲他脸颊:“你再这样,嘴角都要耷拉了。”

    他抬手背擦了擦脸上,道:“你这人,怎么不分场合,也不打声招呼,说亲就亲。”

    崔季明大笑:“哈哈,我难道还跟你似的,每次都要先说一句再下嘴?你要觉得我这太轻佻不够正式,我找专人拟个文书,待你朱批花押后,再经过层层审理,决定我能不能亲你一口?”

    两个人在一起,外人听来毫无营养的对话,也足够他们彼此笑个半天了。

    话好似怎样都有趣,夕阳西沉虽美,风景壮阔瑰丽,却不及对方眼中一点转瞬即逝的光。

    殷胥又好似不敢确认般,他想问,是否真的算心意相通,彼此……确定关系。但他又不知该怎么问出口,万一这个问题引来崔季明吃惊的神色,他又当如何自处。

    崔季明却好似是之前一直想捏他却不合适下手,如今可明目张胆的动手,一会儿捏捏他耳垂,一会儿又去摸摸他胳膊。殷胥被她乱动的手,捏的无所适从,正要开口时,崔季明忽然道:“啊……忘了说。崔某可从不屈居人下啊。”

    殷胥呆了一下。

    崔季明勾起嘴角:“你明白我的意思。”

    殷胥面上腾地就红了,几乎能沁出血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崔季明心中大笑,却伸出手去又摸摸他脖颈,他因脸红,颈上也发烫。

    这会儿,他竟觉得崔季明乱摸的行为,意有所指,连忙拽掉她的手:“你能不能别这样。”

    崔季明笑着反抓着他手,竟活像个色|鬼投胎,抓着他手腕摩挲,感慨道:“唉……年轻的*果然看起来就很美味啊。”

    殷胥因她这句话,浑身一哆嗦,面上更显无所适从的惶恐。

    他脑子里胡思乱想过,但单是一两场梦,就足够让他想砸窗跳楼,但若是要真来明刀明枪的,想到崔季明是与他一样的男儿身,估摸着还比他……呃,威武雄壮的多,他想想就觉得要疯。

    可……可他更怕好不容易走到这一天,万一、万一再因这些事发生矛盾,崔季明身边向来不缺人,她无所谓的转头离开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崔季明还未曾说过一句喜欢他的话来。

    崔季明内心狂笑,她知道殷胥被吓到了,他心里不知道这会儿正在瞎纠结什么呢。她笑着倚着他不说话,指尖在他手腕内侧不断划动,她清清楚楚的听到了殷胥喉头吞咽的声音,他似乎半晌才决定,道:“我觉得……情之一字珍重,莫、莫要那些事情掺杂其中,或许……”

    言下之意便是,正人君子之间先别提啪啪啪,要谈诗词曲赋人生理想。

    崔季明大笑:“哪些事情?你这是只想亲嘴,就不爱脱衣裳了?明明有更好玩的事儿呢。”她偏过头来,笑的眼内霞光流转。

    殷胥当真急了:“你就不会想些正经事!满脑子是——污秽!”

    崔季明抓住他手笑了:“我怎么不正经了,你光说那些事情,我又不理解。你不明确告诉我,是不让我掺杂什么事情,我怎知道……”

    殷胥这会儿是看出来,她又在使坏了,他当即甩手,往旁边坐了坐:“你明明知晓,何必如此!”

    崔季明笑的乐不可支,扶着他的肩趴过去:“哎哟喂,谁叫你那么好玩啊!我不逗你心里难受。好好好,我答应你便是了,但你好歹让我摸一摸啊,吃不着总让动动手吧。”

    殷胥没见过她这样毛手毛脚的,他又受用,又窘迫,脸面上挂不住,气的又要拨开:“你总是这样不知收敛。”

    崔季明都快整个人扒住他不放了,笑嘻嘻:“因为我觉着你好看啊,哪儿都好看。又凉凉的,快给我解解暑。”

    殷胥从不觉得自己有魅力,但从她口中说出来的夸奖,总让他心里头能兴奋回味好一会儿。她就像一只黏人的犬类,非压着贴着不可,这儿舔舔那嗅嗅,连他头发丝都肯玩好久。

    不一会儿,殷胥也伸手,一手搭在她腰间,掌心摁着她的腰侧,不轻不重试探性的捏了捏。崔季明浑身痒痒肉,身子一僵,神情也变了:“你干嘛。”

    殷胥瞪眼,很有理的样子:“你都摸了我好半天了!怎么不许我碰碰你了!”

    崔季明:……她这是在引火烧身,自讨苦吃。

    她倒是不怕殷胥摸出她身材来,但是猛地又感觉,他们两个人躲在树后头,挂在一起互摸的样子,实在好蠢好瞎狗眼啊。她以前还会走在公园里,对半夜坐在长椅,手都伸到对方衣服里男女表示精神上的鄙视,心里头暗骂“傻逼有本事开房去啊”,这会儿她自己都干出这种事儿来了!

    殷胥则顺着她胳膊捏过去,她衣服内包裹的手臂并没有夸张的壮实,但平和的线条下却是紧绷着的肌肉,她健康的仿佛每一处都有人体最合适优美的样子,皮肤下似乎能感觉到有隐隐的力道。

    他越摸越悲哀。开始习武这么久,他才发现自己想打得过崔季明的梦想多么遥远……

    难道,他这辈子就没机会反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