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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初见
从县衙出来，护兵牵过马来，韩百航暗皱眉头，说实在他现在都有些怵骑马了，在别人看来有护兵牵马坠镫威风十足，可只有他最清楚每次骑马都如受罪般煎熬。南苑比武落下的伤一直没好，上次在商丘本该静养一阵把伤养痊愈了，可养了半道又出了朱春子这档事，伤势就一直拖着，到现在胸口肩窝处还隐隐作痛，他犹豫了一下，摆手让护兵把马牵到一边，说道：“就不骑马了，正好走一下逛逛城。”
带着一个班的护兵在街上招摇过市，百姓们都用好奇畏缩的目光看着他，昨日官军抓获土匪的事情已经在全城不胫而走，这个见面礼多少使得百姓对韩百航部颇有好感，百姓实在是被土匪祸害惨了。
被当猴看了一路，韩百航总算来到了北城柳园街丁家，一走进胡同里，便觉四周冷清下来，豪门大户的感觉油然而生。他听人说过，丁家门楣上有一块‘进士及第’的金匾，正好过来瞧个新鲜。
给丁家站岗的团丁远远就跑过来了，点头哈腰的前头带路，走到门庭处，果真见到了挂着红绸的金匾，韩百航顿觉手痒，遗憾手里没个手机不能合影。
“丁家门楣高啊！”
韩百航仰着头感慨了声，便迈步上台阶往里走，他知道丁作鹏自重身份，不会出门相迎的。
正在这时巷子那头忽然传来汽车的鸣笛声，他诧异的回头望过去，挥手让护兵把路让开，暗想永城也有汽车这种稀罕货。只见一辆黑色轿车驶到了门庭前，未等车上的人下来，从丁家里就欢喜的奔出了几个家丁丫鬟，叫道：“小姐回来了。”
丁作鹏的女儿？
韩百航来了兴趣，故意驻足了一下，等着看丁作鹏的女儿长得什么样。
丫鬟拉开车门，小心翼翼的请出来一个身姿欣长窈窕的女子来，女子大概有二十多岁，容貌清丽秀媚，盘着温婉雅致的发髻，脸上没有脂粉，穿的是月白色的袄裙，下车时刚好露出了一双穿绣花鞋小巧玲珑的脚。
丁小姐下了车，迎面正看到挡在门庭的韩百航，又见他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不禁粉面含煞的瞪了一眼。
韩百航含笑让开路，心中却微荡了一下，要说这个女子还是他来民国后见到的最好看的一人，比之段芝贵花车上见到的名妓翠云还要秀丽三分。
“这人是谁啊？”
丁小姐走远了几步问下人，不料韩百航耳朵灵听见了，抢着说道：“敢叫丁小姐知道，鄙人是永城驻军连长韩百航。”
丁小姐脚步顿了一下，冷哼了一声。
韩百航莞尔一笑，便也往里走了，带路的团丁这时候低声道：“韩连长，可不敢叫小姐，丁小姐是府里叫的，您该叫徐夫人、或是徐家少奶奶。”
“嫁出去了！”
韩百航有些失望的说：“嫁到哪个徐家？”
团丁道：“城东徐望堂徐老爷，小姐嫁给了徐家大少爷。”
韩百航哦了一声，他对永城的那些豪门大户还没认全，并不知道这个徐望堂是何许人，但想着能够与丁作鹏结亲，必定也是了不得的人家。
一直走到中庭，方才见到一个酱紫色方形脸，浓眉细眼的中年人迎面走来，他大概有四十余岁，身材保持的很好，举止威严，一望便知就是颐气指使惯了的大人物，不需问韩百航已经猜到他就是丁作鹏了。
“丁会长！”
韩百航立脚敬礼，很恭敬的喊了声，面对永城的土皇帝，他自然要伪装起来，不能差了礼数。
丁作鹏朗笑一声，拱手道：“韩连长，你本人更加年轻有为啊。”
韩百航一愣，这话说的好没由来，微微一笑道：“刚入门就看到贵府的金匾，开了眼界，见了丁会长当面，一瞧那贵气仍在啊。”这倒不是他怕马屁，贵气这种东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说唯心但又切实存在，丁作鹏身上就有这种东西，这是官宦家族几代沉淀下来的。
丁作鹏哈哈大笑道：“韩连长过誉，哪还有什么贵气，都跟着大清朝完蛋了。”
韩百航道：“封建制度是完蛋了，可老祖宗留下的好东西完蛋不了。”
丁作鹏眼中精光一闪：“没错，比如说规矩！”
韩百航知道丁作鹏是在拿话点自己，他却不接这个话茬，规矩什么的都是人定的，他既然到永城了，就是来打破旧规矩，建立新规矩的。
“丁会长，刚才进门的时候，您的千金回来了，我会不会打扰你们父女团聚，若是的话可真就对不住了。”韩百航话音一转道。
丁作鹏见韩百航不接腔，脸上闪过了一丝的不虞，但迅速又恢复了常色，他还没有摸清韩百航的底，不急这么快摊牌，笑道：“不要紧，反正婆家也是永城的，也就隔了半个城，经常能见面。”说着伸手向里：“韩连长里面请！”
韩百航与丁作鹏并肩而行，道：“听说丁小姐嫁到了城东徐家，我初来永城，还不知道徐望堂是何许人，丁会长能否介绍一下。”
丁作鹏的脸色忽的冷下来，淡淡道：“徐望堂和毅军渊源颇深，辛亥后做过永城城防营的管带，前些日被县长罢免的罗胡子就曾是他的人。”
韩百航眉头一挑，他听出丁作鹏对徐望堂这个亲家不太感冒，不过他没兴趣探究丁徐两家的恩怨，丁作鹏最后那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罗胡子竟然是徐家的人，看来永城的巨头不止是丁家一个，徐家也不能小觑。
“那我得抽时间见见他了，罗胡子消失不见，恐与梅县长姨太太被绑的事拖不了干系。”韩百航道。
丁作鹏意味深长地说道：“那你是该上门好好问问他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客厅，韩百航猛觉得眼前一亮，只见里面的摆设全是洋货，钢琴、留音机、摇式电话、水晶吊灯，屋顶上的壁画，四周墙壁上的油画，让他惊喜不已，他比较亲近这些现代化的东西的。
“这些东西过去叫奇淫技巧，现在用来才知道好。”丁作鹏与韩百航落座在沙发上，一抬手指头，便有丫鬟打开留音机，放出了悠扬的音乐。
“和咖啡还是茶？”丁作鹏问。
韩百航笑道：“有荷兰水就更好了。”
丁作鹏哈哈笑道：“韩连长倒是和我的女儿一样，她平时就爱喝荷兰水，我府上专门请了人调制，味道很不错。”
韩百航想起了丁小姐入门时的那一瞪，忍不住问道：“丁小姐的芳名是？”话说出口方才觉得不妥，这年月还是讲男女大防的，尤其是丁作鹏的女儿。
丁作鹏也是被韩百航的问题愣了一下，却没有不悦的神情，扫了一眼韩百航道：“小女叫丁清瑶。”
“亭亭明玕照﹐落落清瑶流，好名字。”韩百航脱口而出道。
丁作鹏很是惊异道：“想不到韩连长也读过陶渊明的诗。”
“平日军伍之余读的，在丁会长面前班门弄斧了。”韩百航含蓄一笑，他要感谢陶渊明的词被列为高中必考的文言文了。
“不简单，不简单。”
丁作鹏上下打量着韩百航，嘴里啧啧有声，他内心里对军伍之人很是瞧不起，以往所遇见的驻军长官也都是贪财好色的粗鄙之人，现在猛然遇见韩百航这股清流，不禁好感骤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