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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菀因脚上有伤,之后便没出门,只在自个儿房里将养,索性不过是小伤,养了几日便好了。
这日,贾敏过来给林母定省,寒梅便找了个由头到了春雨屋里。
只见紫菀正坐纱窗下打络子,春雨却歪在软塌上,拿着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不禁笑道:“这才多早晚呢,怎的这会子就打起瞌睡来了?”
紫菀见她来了,忙含笑让座,春雨闻言也从榻上坐了起来,笑道:“你这会子不在太太跟前伏侍,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赶明儿你出了门子,难道在婆婆跟前这般偷懒儿不成?”
寒梅正看紫菀做的活计,不妨春雨这般打趣她,不禁臊红了脸,咬了咬牙,笑骂道:“没良心的小蹄子,我这两日为你忙前忙后,累个半死,你不说谢谢我,反倒编排起我来了,真是好心没好报,下回我可再也不管你的事儿了。”
春雨闻言便知是前两日的事解决了,心下不禁松了口气,忙上去挽了她的手,笑道:“好姐姐,是我错了,你快告诉我罢,到底怎样了?”
寒梅却装作没听到,只低头看紫菀做的针线,一会儿说紫菀络子打得好,一会儿又赞帕子上的花儿扎的鲜亮等等,就是不搭理她,只把春雨急得不行。
紫菀正端了茶来,见春雨急得脸都红了,忙道:“听姐姐这意思,可是前儿那事料理好了?春雨姐姐这两日可是担心的饭都吃不下呢,好姐姐,你别卖关子了,快说罢。”
寒梅伸手接过,喝了口茶,见春雨只在一旁陪笑求饶,这才敛了笑,说道:“前儿菡萏一告诉我,我便去回了太太,把那几个婆子都捆了。幸而你们发现得早,那话也只在下面洒扫的那些人之间传了两日,还没传到外头去。”
春雨闻言忙坐直了身子,问道:“可问出些什么来了没有?”
寒梅摇了摇头道:“那几个婆子也只说是恍惚间听人说的,又素来嫉恨你们,方在背后造谣,并无人指使。”
春雨闻言不禁有些丧气,说道:“难道就这般绕过她们不成?”
寒梅闻言也叹了口气,无奈道:“背后那人手段极其利害,我查了许久也没找到什么线索,这毕竟是内宅阴私,又不好大张旗鼓的查,只得暂且先放着,不过你放心,那几个婆子都已经打发到庄上去了。”
紫菀却一直有些疑心林如海的几个妾侍,一般的丫头可没这般的能耐,也没这个胆子,倒是那几个姨娘嫌疑最大,一旦离间了贾敏和林母,受益的可不是她们?
一时想起前两日在贾敏院里见过的那个女子,她那眼神紫菀到现在都还记得,便向寒梅打听。
寒梅听她形容了几句便知道是谁了,说道:“那是李姨娘,也是府上的老人了。”
紫菀闻言有些疑惑,说道:“我来了也有大半年了,怎的从未见过?”
寒梅便笑道:“你毕竟是老太太这边的,又不是天天去太太院里,太太素日又极少叫姨娘们到面前立规矩,哪里碰得到?再说如今李姨娘的性子竟大变了,等闲都不出房门的,你自然没见过。”
紫菀闻言便知其中有什么缘故,便道:“我前儿在太太院里正巧与她打了个照面,看这李姨娘年纪也不甚大,怎的打扮的却像……那般素净呢?”她本想说像个寡妇,反应过来这话不对,忙换了个词。
寒梅与春雨自然听出了她的意思,睨了她一眼,见她捂着嘴不再说话,也就装作没听到。
寒梅叹道:“这李姨娘也是个命苦的,小时候被亲爹卖了,幸而进了咱们府里,才慢慢熬上来了。
后来又与白姨娘一道被指给了老爷,后面太太进了门,对她们也颇为宽厚,她肚子也争气,十多年没消息,谁知前两年却怀上了,大夫都说是个哥儿,阖府上下都高兴得不行。
谁知到了六七个月的时候掉了,那孩子都已经成形了,手足俱全。李姨娘见了当场昏死过去,醒来后连哭了好几个月,险些把眼睛哭瞎了。
之后便成了这般,万事不关心,槁木死灰一般,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话也不怎么说了。
后来连老爷也不愿去她那儿了,还是老太太和太太可怜她,暗中照拂,那些婆子丫头们才不敢怠慢她。”
紫菀闻言这才明白过来,想起当时看见的李姨娘的那双眼睛,黑沉沉的,一潭死水一般,想来是因为失了孩子,才这般了无生机。
但也不能就此排除嫌疑,只要一想起那双眼睛,她就有些发凉,便问道:“那李姨娘素日都是这般吗?有没有什么亲人在府里?或者是同谁比较要好?”
春雨闻言不禁一怔,寒梅更是细细看了她一眼,方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太太与你想的一样,也疑心这次的事是后院几个姨娘弄出来的,叫人细细查了这段时日姨娘们的动作,却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春雨闻言疑惑道:“照这样说来,难不成是哪个丫头想当姨娘想疯了不成?这可是疯魔了,姨娘哪里是那么好当的?
细说起来,如今满府里的姨娘们,孙姨娘是不用说,便是平安生下哥儿,那也是认太太做母亲,与她无干。李姨娘是个有气的死人,如今就属周姨娘和白姨娘还有些体面。
像钱姨娘,原是老太太给的,原先倒也还好,可自打周姨娘与孙姨娘进了府,她又没个一儿半女,见周姨娘几个又得了老爷的宠,便焦躁起来,可也太掐尖要强了,没事都要弄出些事来,老爷太太便有些不喜,只是看在老太太的面上,方给她几分体面罢了。
吴姨娘原是太太身边服侍的,只比我们大几岁罢了,说是姨娘,其实也不过是个通房丫头,刚开始开了脸儿,倒过了几天好日子。可老爷身边的几个姨娘哪里是好相与的,白姨娘跟着老爷的时日最久,她家世代都是家生子,咱们老祖宗建府时,她家祖上就跟着服侍了,她性子又温柔小意,老爷也是要看重几分。
周姨娘长的好,又读书识字,自然是独一份的,孙姨娘性子爽利,素日爱说爱笑,老爷也颇喜欢,如今哪里有她吴姨娘的立足之地?原先跟在太太身边倒还有些体面,如今也只是整日熬日子罢了。”
紫菀摇了摇头,说道:“我看不见得,一般的丫头没这个手段和能耐,连老太太和太太都能瞒过去。
再者,假设真是某个心大的丫头想当姨娘,那她怎么不去针对那几个姨娘呢?反而不自量力来对付太太?
不说这事难成,即便成了,又对她有什么好处?她既有这个能耐,怎的不让自己如愿呢?因此我认为是丫头的可能不大。”
寒梅闻言也点了点头,说道:“太太也是这般想的,总逃不脱后院那几个人,只是如今一切都只是猜测,只得先按捺着。”
说罢又叹了口气,道:“其实咱们太太已经是极为仁厚的了,吃穿用度都是按例发放,每个月的月钱也从不克扣,又极少叫她们到跟前立规矩,更不曾苛待她们。出入都是婆子丫头们伺候着,比别家后院的姨娘们强了百倍不止,她们还有什么不足的?竟要闹出这些事来?”
春雨闻言便道:“咱们家还算是好的,老爷与太太情分好,那些姨娘们不过是为了子嗣才纳进来的,老爷又不是那等宠妾灭妻的,便是宠周姨娘几个,也从没越过太太去。”
紫菀听到这里,却有些为贾敏叹息,其实素日听说林如海与贾敏夫妻情分极好,然而林如海的妾侍也并不少。
虽说多是为子嗣计,但日日面对这些女人,只怕贾敏心里也不好过。
想起自孙姨娘有孕之后,贾敏不但不能吃醋,还要小心翼翼地照顾她,吃穿用度样样操心,连伺候的丫头婆子都是精挑细选,唯恐有个不妥,真真是操碎了心。
紫菀不禁暗暗摇头,后世的男人虽然也有三心二意的,但毕竟不像在这个时代,男人纳妾天经地义,女人若是嫉妒,便是犯了七出之条,不但不能嫉妒,还要操持小妾通房的吃穿用度,帮她们养孩子。
连贾敏这般的品貌也还是一样,逃脱不了这个命运。想想以后嫁了人,也要与这么多人分享丈夫,不仅要服侍丈夫,还要孝敬公婆,管理小妾,又要管着一大家子吃喝,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可怕了。
紫菀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噤,心中打定主意,以后打死也不嫁人。
三人正在说话,忽听小丫头在外头叫寒梅:“寒梅姐姐,太太要回去了,正在找你呢。”
寒梅闻言忙应了一声,又对春雨道:“我该回去了,你放心吧,这事太太会暗中留意的,你自个儿也留心着点。”说完便忙忙的去了。春雨答应了,送她出了门方回来。
紫菀见春雨还在寻思这事,怕她再想下去又生气起来,便故意找了些不相干的小事与她闲话,混过这事去了。
谁知过了几日,却听说孙姨娘这胎竟有些不好。
原来孙姨娘前两个月也吐得厉害,后来吃了徐大夫开的药,已经没那么严重了。
谁知才好了这些日子,昨日却突然吐得更加厉害了,吃什么吐什么,吃了药也立马吐出来了,连徐大夫都没法子了。
林母忧心忡忡,春雨紫菀几个也跟着担心。
这日说起这事,菡萏也叹了口气,说道:“好好的怎的就这般严重了,前两个月不是说好些了吗?怎的又吐起来了?只听说怀孕前三个月才会呕吐,过了三个月便好了,孙姨娘这都六个多月了。”
春雨摇了摇头:“我前儿听徐大夫说,各人都不一样,也有妇人是四五个月开始有反应的,还有些是到了七八个月还吐得厉害的。”
昨日紫菀也扶着林母去孙姨娘院里看过了。孙姨娘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这些时日头晕、呕吐,吃下去的东西不一会就又吐出来了,整个人十分憔悴。
也请了不少大夫来看过,都说是孕后的正常反应,只让清淡饮食,后来见吐得越来越厉害,方开了两剂药,还是不见效验。
所有大夫都说如此下去恐会伤了胎儿,林母和贾敏急得不行,林如海更是把全金陵的大夫们都请了个遍,还是毫无效验。
上上下下,请大夫,打听消息,没一刻停歇,又打发人到寺庙里舍粥舍米,阖府都闹得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