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袭

克里斯韦伯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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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承畴并没有立即对刘成的计划作出评价,作为一个内行,他很清楚这是个很不错的计划,随着冬天的临近,只要官兵不进逼,流贼们必然会四出打粮,而这就给了官军各个击破的好机会。可这个计划要成功必须有两个前提:1、准确的情报;2、充裕的时间。前者也就罢了,后者就不是他能够控制得了,自己刚刚丢掉了一个副总兵,如果流贼四掠的消息被捅到天子耳朵里,谁知道他的耐心有多好呢?

    “那刘将军,贼首曹操狡猾异常,官兵可是吃了他不少亏呀!”洪承畴话说到这里就停住了,言下之意很清楚:“你能对付的了他吗?”

    “在下麾下颇有几个流贼的降将,颇知贼中内情,请大人放心!”

    “那好,你便相机行事吧,若要各州县官兵配合的,刘将军你只管明言!”

    “多谢大人!”

    回到自己的住处,刘成立即召集诸将,众人刚刚到齐,他便笑嘻嘻对杜国英道:“洪大人已经应允发放拖欠的军饷,待会你便去参军那里,把军饷领下来!”

    “是,大人!”杜国英闻言大喜,赶忙躬身领命。刘成将自己对洪承畴的建议和对方的回答复述了一遍,笑道:“列位,洪大人把这桩差事交给咱们了,你们说说应该怎么办好了?”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杜国英开了口:“恕末将直言,这件事情其实大人您不必出头的,毕竟您只是延绥左营参将,在您上面人还多着呢。”

    杜国英的发言赢得了许多赞同声,刘成并没有说话,待到声浪低下来之后,他笑道:“有一件事情我要纠正一下,本官马上就不是延绥镇左营参将,而是延绥镇副总兵了,洪大人已经表示马上就向朝廷保举本官接替贺虎臣之位。”

    刘成的这句话不啻于在屋子里点了一个炮仗。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随即纷纷向刘成道贺,如果说刘成是一颗恒星的话,那么他们就是围绕着恒星的行星。只有刘成这颗恒星步步高升,他们这些卫星也才能随之升迁,这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要想法子打赢这一仗!”洪承畴丢下的鸡腿让杜国英的态度立即发生了改变,其他人也不例外。面对众人的态度。刘成不由得暗自感叹“唯名与器,不可与人!”这句话当真是不错,一顶乌纱帽扔下来就让众人拼死拼活,怪不得司马光在《资治通鉴》开篇就讲“正名”。

    众人争论了一会,看到刘成只是捻着胡须,笑而不语,便开口询问。刘成笑道:“天色已晚,大伙一路上辛苦了,先各自好好休息,明日再说吧!”

    田见秀小心的走着路。脚上的镣铐让他无法迈开大步,只能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前挪,镣铐间的铁链在地面上滑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两个强壮的卫兵跟在两侧,宽肩膀、罗圈腿、脑袋中央的头发被剃掉了,留下两边和后面的头发扎着小辫,腰间的佩刀与甲叶不时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田见秀想要询问自己将被带到哪里去,但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因为他曾经听过这两个看守用一种他听不懂的语言交谈。他猜想这些人是蒙古鞑子,想起小时候从祖母口中听过的那些关于草原上蒙古人的传言,田见秀觉得还是不要问比较好。

    在卫兵的护送下,田见秀穿过两道角门。又走过一条很长的游廊,他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已经酸痛难忍,但他咬紧牙关,竭力不流露出一点表情。

    押送的终点是一进不大的院子,一个军官接替了押送的蒙古人,他领着田见秀走进堂屋。一个头戴折角璞头,身着锦袍的青年正站在一张木桌旁,仔细的看着桌子上摊开的一大张地图,在青年的身旁站着一名俏丽的少女,手中提着一盏油灯替青年照明。

    “将主爷,我把田见秀带来了!”那军官沉声禀告道。

    “嗯!”青年抬起头来,田见秀这才看清那汉子胸前的补子上是一头豹子,这意味着对方至少是一个三品武官,他赶忙屈膝跪了下来:“草民田见秀拜见大人!”

    “起来吧!”刘成用命令的语气说:“我问你,谋反的惩罚是什么?”

    田见秀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对方要处死自己?不可能,如果是这样那就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了,官儿比任何人都清楚谋反的惩罚,不过田见秀说不出答案,他只是下意识的重复着刘成的问题:“谋反?“

    “那你要我怎么说呢?拿起武器反抗官长,对抗王师,杀死无辜的人,抢掠财物和女人,烧毁村落和市镇,我再问你一次,按照我大明律,谋反的惩罚是什么?“

    “是死!“田见秀已经被逼到了墙角,他低下了头:”惩罚是死,大人!“

    “对,是死!”刘成笑了起来:“田见秀,不过你还没有死,说吧,你能做些什么让自己活下去?”

    田见秀张开嘴,可是却说不出话来,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他舔了舔嘴唇,低声道:“可以给我一杯水吗?”

    刘成点了点头,一旁的军官递了一个杯子过来,田见秀接过杯子喝了一口,一股刺激性的液体流入咽喉,那是酒。他剧烈的咳嗽起来,不过这反倒让他好多了,脑袋也不再是那种被恐惧弄得无法运转的样子。他将酒杯还给军官,低声道:“我不想死,大人。“

    “很好!不想死的人才能活下去!”刘成笑道:“我需要一个了解流贼内情的,你行吗?“

    “行,我一定行!“田见秀赶忙答道。

    “很好!带他下去吧!”

    待到田见秀被带下去,敏敏冷哼了一声:“这个人这么胆小,有用吗?”

    刘成没有说话,走到地图旁,小心翼翼的用笔在地图上做了几个标记,敏敏也跟了过来看了看,问道:“你做了标记的都是什么地方?”

    “这些都是被流贼袭击了的村寨!”刘成说道:“流贼打粮的队伍肯定是从近及远的,这么看流贼的老营应该在这块区域,从时间的先后秩序看。老营缓慢的向东移动。“说到这里,刘成又画了个圆圈,将这些村寨圈在里面。

    “嗯,不错!“敏敏点了点头:”打粮的队伍也不会去太远的地方。不然就划不来了,也不安全!“

    “那你打算怎么应对呢?“

    “先沿着环河北上,在环县设个行辕的空架子,让流贼以为我在环县按兵未动。我领兵折向东北,在环县东北靠近太白山西麓屯扎起来。派出哨骑斩杀流贼的打粮队伍,看看能不能找到流贼的老营!“

    “怪不得你要把这个田见秀带过来!“敏敏笑道:“若是如此,没有他还真不行了。”

    “嗯,这些流贼当中有各种黑话,暗哨,若是要打他个措手不及,还是要几个知晓内情的!”刘成笑道:“就算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次日,总督行辕便发出文书,以延绥镇左营参将刘成领所部前往环县为防秋兵,同时下令平凉镇诸部明军向东。进剿流贼。

    夜色里篝火仿佛坠落的星星,其实相比起天上的群星,它们更加明亮,只是不曾闪烁,有的时候膨胀伸展,有的时候坠落阴郁,宛若遥远的灯火,微弱而黯淡。

    这些篝火就在前方大约一里远,高出地面两百尺的地方。在那个位置,可以将下方的动静一览无余。

    “这些流贼胆子也太大了!”脱脱不花的动作还有些僵硬。上次受伤后他在床上躺了半年多才下地,他的脸上露出鄙夷的表情:“夜里在高处点着火,唯恐别人找不到他们吗?”

    “那是放哨的!”田见秀有些结巴的答道:“高处风大,若不点火。太冷了熬不住!”

    “死人不怕冷!“脱脱不花低声笑了起来,他转过头对身后的蒙古人用他们的语言又重复了一边,这些强健的汉子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一旁的田见秀见了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都坐下来,吃点东西,等月亮到了顶天。打那些家伙一个措手不及!“脱脱不花坐了下来,身后的骑士们从马背上取下冰冷的干肉、面饼、乳酪就着皮囊里的水吃了起来。田见秀啃了一口,险些把自己的牙齿崩掉,他回头看了看同行的这个蒙古人,只见对方用腰间的匕首将这些坚硬的食物切成小块,又用冷水泡了泡,慢慢的吃了下去,他也只好效仿。众人吃了点,便纷纷挤成一团和衣而卧,田见秀模仿脱脱不花也躺了下去,但身体下面多石的土地透着一股股寒气,他过了好一会儿也才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

    “起来,时间差不多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田见秀被粗鲁的弄醒了过来,看到脱脱不花正在活动着手脚。他费力的站起身来,但僵硬的膝盖用不上劲,若不是脱脱不花伸出一只手,他险些摔了个跟头。

    “多谢!“田见秀有些狼狈的答道。

    “不用,我是不想让放哨的家伙听到声音。“脱脱不花的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听着,如果下次你再碍事的话,我就割断你的喉咙!“

    田见秀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骑兵们缓慢的沿着山路向前走着,为了防止高处的贼人夜哨发现,所有的战马的马蹄都用皮子包裹起来了,士兵的口中含着木枚。田见秀一边费力的爬着山路,一边观察着远处的火焰。夜空没有云,两侧的山峰黑压压的向上爬升,围绕着顶峰的松林在月光下发射出苍白的光。

    “来两个手脚利落的!”脱脱不花用蒙古语对身后的人们下了命令,六个人站了出来,他上下打量了一会,选择了两个年轻的,也更为消瘦的出来,他指着五六丈高处的火堆:“你们两个爬上去,干掉哨探,事成之后丢个火把下来!”

    那两个年轻的士兵点了点头,他们脱下身上的盔甲和其他多余的东西,只留下一柄刀,然后蹑手蹑脚的向前走去。田见秀看到他们行走在漆黑的暗影中,很快就爬上了峭壁,呼啸的北风穿过峡谷,带来凄厉的声响,这风声掩盖了这两人攀爬时不可避免发出的声响,很快这两个人影就在峭壁攀登了上去,逐渐靠近那块露出火光的突出岩石。

    流贼的打粮队将夜哨放在谷口最窄处上方的一个浅浅凹陷进去的岩洞里,在那儿既有足够良好的视野,又可以避免谷口的寒风。当这两个尖兵从岩壁边缘探出头时,眼前是这样一番情景:一个人已经睡着了,紧紧的蜷缩着身子,埋在一块羊皮斗篷下面,只能看见斗篷下蓬乱的头发,而另外一人紧靠着火堆,正在向里面添加树枝,一只号角悬挂在他的腰上。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突袭凶猛的扑了上去,在火堆旁那人转过头来之前就一刀刺进了后腰,锋利的钢刃穿透了毛皮、肌肉和血管,深深的嵌入他的躯干之中。但是抵抗者并没有放弃,他一只手抓住刀刃,阻止继续深入,另一只手抓住号角,凑近自己的嘴边。但是另外一名突袭者已经冲到他的身旁,抓住他的头发,横刀在脖子上狠狠的一勒。这最后的一击摧毁了此人的抵抗,他的手松开了,号角落到地上。这时另外一个熟睡的方才醒来,还没等他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刀柄敲在太阳穴上,昏死过去。

    袭击者从火堆中抽出一根着火的树枝,随手向半空中一抛,着火的树枝旋转着落入夜空,消失无踪。

    “得手了!“脱脱不花兴奋的举起了手,转身下令道:”所有人跟我来,杀流贼一个措手不及!“

    骑兵们牵着战马穿越狭窄的谷口,然后跃上战马向谷内的野营冲去。马蹄践踏着黏土地和褴褛的草地,溅起的土块打在骑士们的盔甲上,发出沉闷的扑扑声。脱脱不花可以清晰的看到不远处的火堆,晃动的火光下依稀可以看到牲口、装满粮食的车辆、以及横七竖八躺着的流贼与民夫,他甚至看到一个刚刚大解完站起身来的的流贼,正惊讶的张大着嘴巴看着自己,全然没有注意到滑落在地的下衣。脱脱不花将手中的投矛狠狠的掷去,锋利的投矛穿喉而入,将惊叫声切断在喉管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