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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疾驰在干净宽敞的马路上,绿化带里面的杜鹃花,开得正灿烂。
宁澄看着窗外阳光明媚,风景怡人,心情格外的好。她真没想到,今天这场空城计,他们竟然可以赢得这么漂亮。
宋氏集团天然绿有机农场的项目,是不是就是韩伊琳提到的宋氏集团的秘密,此前他们并不确定,现在,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是。
宋清北今天亲自向他们证明了这一点。
事实上,韩伊琳只在宋清南山中别墅的地下室内,找到了一堆已经烧掉的灰烬,有一个小纸片没有烧完,上面只有这个项目的名称。
韩伊琳把这件事告诉他们,证明了陆尨的推测,当时宋清北去宋清南的别墅,就是为了找这些资料,再毁掉。刚好遇见韩伊琳和宋清南,他也看出了韩伊琳想杀掉宋清南。而韩伊琳一直犹豫不决,宋清北就直接替她动手,并掳走了她。
此后,韩伊琳协助警方多方追查,只了解了一些零零碎碎的信息,拼凑出一个模糊的真相,就是她今天在审讯室说给宋清北听的真相。
只是,他们手中并没有掌握切实的证据,那个传说中的荒岛,警方也还在找,岛上很有可能真的有十具尸骨,十年前的十人失踪案,确实发生过,只是当时家属先后撤销了案件,最后成了悬而未破的案。
尤献平和曾萍因为忌惮宋氏集团的权势,也一直不愿意出面做证。
陆尨看准了宋清北的贪婪,恐惧,害怕失去宋氏集团这些心理,让韩伊琳配合他们,一同唱了今天这出空城计,目的是迫使他先承认杀害尤小怜和宋清南的犯罪事实。
结果喜人。
警方现在终于扭转了此前宋清北以财势维持的不利局面,如果传闻中的荒岛被找到,这么多条人命,宋清北就算插翅也难逃法律制裁。
宁澄转头看向旁边的男人,他正翻阅手中的资料。
她侧身靠近,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资料,是她做的白骨悬案的法医人类学鉴定报告,“尤小怜,宋清南被重伤,都和不名死者一样,铰链式断裂,颅骨碎裂。你是不是也怀疑,白骨悬案的不名死者,和宋清北有关?”
陆尨合上报告,仰身靠向车座后背,眼睛盯着虚空,眉宇紧锁,“有关,但不是他。如果我没猜错,宋清北反手正面重击伤人的暴力行为习惯,应该从小受了什么人的影响。”
他说完,握住她的手,修长白皙的手指插入她纤细的手指间,转头看向她。宁澄立刻感觉到他目光炙热,亦如掌心传来的热度。
她被他盯得脸颊发热,转移视线,落在她手指上的戒指上,“会不会是他父母呢?宋家环境复杂,宋峥嵘和韩渺云的关系也没有外人看到的那么和睦。”
“嗯,这几个人,都不简单,要继续追查。”车子已经停在家门口。陆尨放开了她的手,两个人各自下车。
三天后,林啸波带领市刑警队的人,在近公海处找到了一个荒岛,仔细搜寻后,果然在岛上挖出十具白骨。
宁澄和陆尨随刑警队赴现场查看后,尸骨被转移到研究所。经过仔细检验,这十名死者与警方十年前的失踪案有关,身份很快确认,竟然就是宋氏集团十年前突然失踪的十名员工。
常梓杨也确认,这十名受害者都有中毒迹象,但不仅仅是铅中毒,毒理分析的结果表明,受害者体内发现汞、硒等多种有毒元素。疑似整个荒岛曾经受到严重污染。
宋氏集团悉心掩盖的惊天谜案,终于被揭露,警方开始全面彻查宋氏集团。
彻查当日,宁澄和陆尨跟随刑警队的人一同前往宋氏集团总部。
接待他们的人,是韩伊琳和另一位临时接任宋氏集团的执行总裁,宋邵樘,也是宋峥嵘的同族兄弟。
对于林啸波的例行查问,宋邵樘很配合,详细讲述了宋氏集团十年前想要在荒岛上建立有机农场的计划,后因为公海附近出现游轮燃油泄露,荒岛土质遭到严重污染,有机农场项目被搁浅。
林啸波查问完一轮,便离开了会议室,说要四处去看看,韩伊琳陪同他一同离开。
会议室内只剩下了三个人。
陆尨一直在翻阅宋氏集团的一些资料,宁澄把一叠照片推到宋邵樘面前,最先打破沉寂。
“宋先生,我们警方在岛上挖掘过程中,只找到了十名受害者,却发现了另一处被挖掘过的痕迹。这意味着,岛上曾经有十一名受害者。”
“不可能,那十名失踪员工的资料,我们都已经详细向警方交代了,也愿意对家属做出补偿。这件事,我们现在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
宋邵樘语气坚定,原本憔悴苍老的脸上,表情也很坚决。
宁澄虽然不懂微表情,也能感觉到,他不像在撒谎。难道第十一名受害者,又像之前白骨悬案孕妇受害者,成为不名受害者?
宋邵樘正要开口继续辩解,陆尨抬手制止了他,转移了话题,“宋氏集团从前的logo,和现在完全不同,为什么突然要更换?”
宋邵樘紧绷的表情略有舒缓,细致解释,“以前的logo,是韩氏集团用过的,有龙的图案,因为韩老先生喜欢龙。你们也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企业也一样。宋老先生希望宋氏集团发展成为多元化的跨过集团,但全世界范围内,很多国家并不喜欢龙,认为是凶恶不吉祥的化身,所以新logo就去掉了龙。”
宁澄拿出一个物件袋,放在桌面上,里面装有一枚龙纹古钱,“按你的说法,宋峥嵘不喜欢龙纹,为何我们警方在他的保险柜内找到了这枚有龙纹的古钱?”
宋邵樘拿起白色透明的物证袋,反复看了看,又放下来,摇头,“这我也不知道。也许宋老先生只是为了企业的发展,在logo中去掉龙的图案,但他本人并不讨厌龙。毕竟他也是中国人。”
宁澄转头看了一眼陆尨,两个人对视了半秒,很默契地结束了查问,他们再问下去,也不太可能获取更多有效信息。
宋邵樘送他们离开,途经员工公共办公区。
偌大的办公室内,很安静,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在伏案工作,大部分卡座已经清空。
随处可见的空白,似乎在昭告,曾经叱咤风云的商业帝国,如今已颓败不堪,随时有轰然倒塌的可能。
宁澄心里倍感欷歔。
三人到了楼下,走向门口停车的地方。
林啸波正开车门,准备上车,韩伊琳在一旁郑重向他承诺,“林队长,其他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你们尽管提要求,我会全力以赴。”
“好。”林啸波一回头,看到身后走过来的人,两人瞬时放光,“陆教授,你们是直接回研究所吗?”
“不,林队长,我们要去警局,因为有了新思路。”宁澄担心陆尨会像以往一样不理人,抢先回答。
有关荒岛上的第十一名不名死者的身份,他们来警局的路上,几乎同时想到了一种可能。现在又花了半天的时间对宋氏集团做了更深入的了解,他们甚至已经可以确认这种可能。
“我也是……”林啸波欲言又止,应该是看到宋邵樘和韩伊琳还在,没有继续往下细讲,直接上了车。
宁澄让陆尨先回车上,让她意想不到的是,他上了林啸波的车。
她想着还有话对韩伊琳说,走到她面前,“伊琳,这次调查宋氏集团的事情,谢谢你。宋氏集团的名誉危机……我真的很抱歉。”
宋氏集团荒岛有机农场藏尸案,性质恶劣,警方必须向社会公众揭露真相,宋氏集团的企业形象几乎全面崩塌。
作为朋友,宁澄除了提前告诉她,让她做好心理准备,也无能为力改变什么。
韩伊琳嘴角抽动了好几下,似乎想要解释什么,最终,却低下了头。
“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宋氏集团能不能撑过这一关,我不敢保证,但去年我先生成立的画眉天使基金,多少给宋氏集团挽回了一点颜面。我应该谢谢你。”
她一直低着头说话,宁澄看不到她的表情。
旁边车窗落下来,陆尨催她上车。她来不及多问,让她多保重,有时间她们再聚,简单寒暄完,便上了车。
车子启动,宁澄从后视镜里看着韩伊琳的背影,她仍然低着头,一直到车子开出很远,才抬头,表情木然。
宁澄脑海里迅速掠过已经很久没有出现的画面,韩伊琳浑身是血,奄奄一息,最终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抱着韩伊琳的人,不再是宋清南,却是她自己。
随着车子转弯,后视镜里,韩伊琳身影消失,她脑海里的画面也一闪而过。
宁澄迅速落下车窗,探出头,想要叫住她。宋氏集团的门口却已经空了。
陆尨觉察到她的异常,靠过来,握住她的手,“手怎么那么凉,怎么回事?”
林啸波也从后视镜里看到她脸色苍白,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是不是不舒服?那我送你们回去,查案也不急于今天这一天。”
“不行,”宁澄平息了片刻前血腥的幻觉带来的惊恐,挤出一丝笑容,看向驾驶座的方向,“林队长,我们三个很有可能又想到一块去了,不去警局把事情理清楚,有人会睡不着觉。”
她说完,转头看向陆尨,看到他满是担忧的眼神,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柔声宽慰他,“我没事,真的,刚才是突然想到还有件事要和韩伊琳商量。”
“什么事?”陆尨追问她,显然不相信她随口胡诌的说辞。
“就是……”宁澄意识到不是在家里,只能先含糊过去,“也没什么,我回去再跟你说。”
林啸波并不知道她第六感敏锐于常人的事情,对于一个刑警来说,这种没有客观根据的幻觉,他肯定不会相信。
陆尨没有再追问,漆黑深邃的眼眸,紧盯着她,似乎想要看透她在隐瞒什么,最终放开了她的手,转头看向窗外。
宁澄感觉到了他有情绪,可这情绪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如果说是吃醋,她和林啸波早就没什么,也是他自己主动上了这辆车。
她想不明白他生什么气,索性不理会了,也转头看向窗外。
时值四月天,桃花始盛开。沿路的绿化带花坛内,除了常见的杜鹃花,也偶尔能见到粉粉红红的桃花。
车后座上两个人后脑对后脑,这种置气的表现,在驾驶座上的人看来,却是心酸。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两个人都是在为对方着想,不希望让对方担心。
恋人之间,因为有爱,才会介怀,所以生气;而于他这个外人,也因为没有爱,她才能始终以笑容,对他保持客套与疏离。
林啸波作为局外人,自然看得清晰。他没有去打破他们的置气,或者说是另一种爱,专注着开车。
车厢里安静下来,气氛变得异常窒闷,一直到了警局,重新开始讨论安静,才有所缓解。
——
专案组的办公室,是由警局的一间大会议室临时布置的。
平时没有人在里面办公,遇上特大案件的时候,才会开放,并且只对专案组的人开放,一般人都进不来。
会议桌上堆满了资料,两面墙的落地资料柜,里面也全是卷宗资料。
另一面墙,一半贴满了各种图片、报纸等资料,另一半是玻璃板,上面用黑色大头笔写满了文字,箭头、疑问号、惊叹号等各种符号。
玻璃板中间画了两个圆,分别写着荒岛第十一名受害者、白骨悬案孕妇受害者,中间画了等号,等号上面的问号,被画了个大大的叉。
这就是他们三个人今天同时想到的问题,荒岛第十一名不知去向的受害者,很有可能就是他们一直在追查的白骨悬案孕妇受害者。
宁澄站在玻璃板前两米左右的地方,看着林啸波在玻璃板上逐条板书现有的线索,余光不时瞥向一直静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她也不知道他今天哪根筋搭错了,从她上车开始,到现在,差不多两个小时过去了,他没跟她说一句话,案情讨论过程中,两个人除了偶尔眼神交错,匆匆移开,便没有更多交流。
宁澄更不知道她自己也是哪根筋搭错了,平视她不喜欢冷战,有什么事会马上说开。
可今天,他不跟她说话,她心里堵得慌,却也不想理他。又不是她的错,为什么每次都是她先开口?
林啸波板书完,她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大头笔,在白板上添加了几条法医鉴定结果,写完以后,便开始解释。
“从受害者尸体白骨化时间判定,这十一名受害者死亡时间都超过十年,与宋氏集团荒岛农场因污染被弃的时间吻合;毒理分析结果,十一名受害者都有铅元素中毒迹象,但孕妇受害者体内没有汞、硒中毒迹象,很有可能孕妇受害者死亡时间更早;从伤痕鉴定结果看,荒岛上已经被找到的十名受害者,尸骨都保存完整,死前也没有遭受暴力重击,与孕妇受害者被碎尸、头骨严重碎裂、牙齿呈铰链式断裂的重伤不同;最后一点,从现场挖掘土壤的痕迹,大体可以判断,孕妇受害者尸体被挖掘的时间也早于这十名受害者,应该至少有一年的时间。”
宁澄尽量只陈述鉴定结果,不代入个人主观看法,避免干扰他们的思维。
陆尨始终坐在沙发上不语,一惯沉思的坐姿,长腿交叠,一手撑着头,一手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长指不时地敲打沙发,因为不是桌面,所以没有声音。
林啸波转身问他,“陆教授,能听听您的想法吗?”他的声音很诚恳。
“你先说。”陆尨终于动了一下,不过也只是双腿交叠的上下顺序换了过来,撑着头的手放下来,两手都插入风衣口袋。
“陆教授,您不是犯罪心理学专家吗?这个时候不正是需要您的时候,现在又卖什么关子?”宁澄实在憋不住了,连番质问,借机发泄心中的不满。
这个案件,时隔十年,除了留下一堆白骨,任何痕迹都已经被磨灭,更别说犯罪现场能由什么证据。传统的刑侦的办法几乎无处切入。
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去推断凶手的各种心理和动机,得出结论,再破案,或许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陆尨看向她,看了近半分钟,嘴角终于裂开,扬起了弧度,白皙俊脸上浮现大雪初霁般的笑容。
宁澄看到他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却仍然有气,她站得脚酸,回到沙发前,看了一眼他旁边的空位,却走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看着玻璃板的方向。余光能瞥见,陆尨脸上浅淡的笑容消失了。
如果是往常,他一定会直接起身,很霸道地拉着她坐到他身边去,不管有没有旁人在场。可这次,他始终没有动。
林啸波已经开始陈述他的想法,宁澄便专心投入到他的分析中去。
“从刚才宁澄的解释,我想到的第一个问题是,一定有一个知情人,一年前出现在荒岛,但他为什么只挖掘了孕妇尸骨,其他十名死者却不管不顾?说明他们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所以,有没有可能,是宋峥嵘授意宋清北,把孕妇尸骨带走?另一种可能,宋峥嵘和韩渺云都已经死亡,可关于他死亡的说法,现在宋氏集团的人提供了好几个版本,有说死于飞机失联,也有说死于建筑工地一场爆炸,结果都是尸骨无存。”
林啸波一手抱胸,一手拿着大头笔,支着下巴,在玻璃板前来回踱步,一边思索一边解释,突然止步,转身看向沙发上的两个人,“有没有可能,宋峥嵘其实根本就没有死?挖掘尸骨的人就是他?”
宁澄细细想想,觉得也能说得过去,“宋峥嵘女人多,目前已经有三个,再多一个也不是没有可能。并且,从宋邵樘口中可以了解到,他对宋清北和宋清南兄弟俩虽然严厉,但确实很好。说不定他知道孕妇死者腹中有小孩,即使这个人死了,他也要把她找回来。宋清北肯定没这个好心,从他对尤小怜的态度就能看出,这个人根本就是个冷血动物,连自己的亲身母亲都不想认,怎么可能却帮宋峥嵘寻找别的女人?”
林啸波点头表示认可,他们两个来来回回,讨论了许久,却始终不见陆尨开口。
天色见晚,林啸波提议先下班,“陆教授,我先送你们回家。我会再去确认,宋峥嵘有没有还存活的可能,如果是的话,这两个案件就可以并案调查了。您有什么建议?”
“没有。我们再去一趟荒岛,现在就出发。”陆尨起身就走,看样子早就想好要做什么。
林啸波看了看宁澄,又看向门口的背影,“那也要先送宁澄回去吧?”
宁澄立刻起身,“我不回去,我也要去荒岛。”她大体能想到陆尨为什么要去荒岛。
宋氏集团荒岛藏尸案爆发,媒体透露只找到了十具尸骨。很有可能有人会再去荒岛找第十一具尸骨,也肯定会以为,警方刚刚去过,现在不会再去。他们现在暗中再去,说不定可以来个守株待兔。
陆尨已经走到门口,脚步停住,转身看向她,目光异常冷冽,“你去干什么?下午就已经不舒服,撑了这么久,你当你是铁人?”
“我是法医,当然要去现场。”宁澄这次没有说是他的助理,她确信他一定会拿上级领导的姿态来压她。
陆尨见她表情坚决,知道多说无益,想起她下午回警局的时候脸色发白,声音轻缓下来,“要去也要先吃晚饭。”
“……”宁澄听着他像是已经默认同意她一起去,肚子里准备了一箩筐反驳的话,还没倒完,只能全部压下去,“确实饿了,林队长,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半个小时后,三个人来到一家意大利面馆。
来的路上,陆尨提议去吃螺蛳粉,林啸波却说吃意大利面,两个人破天荒的都选了对方喜欢吃的,最后让宁澄定夺。
宁澄吃什么都无所谓,但知道陆尨吃不了辣的,虽然还有些生气他不理她,最终还是迁就了他。
三人各自点了一份套餐,服务员送来后,宁澄和林啸波便开始吃着饭,陆尨却没有动筷,盯着眼前的面,眼神专注,看起来像是在数盘里到底有几根面条。
宁澄又气又想笑,忍了许久,最终还是起身,扔下一句话,“我去问服务员,这附近什么地方有新鲜的柠檬。”
刚才她特意问过服务员,餐厅有没有新鲜的柠檬,服务员说厨房今天刚好缺柠檬。她想着一会儿他们还要去荒岛上,他应该会将就一下。
现在看来,没有柠檬吃不下饭这个怪癖,他是怎么也改不掉了。
他们去岛上很有可能一呆就是一个晚上,他要是晚饭不吃,身体怎么受得了?宁澄一想到这一点,就坐不住了。
宁澄一离开,林啸波立刻发话了,“陆教授,你不要告诉我,你这是在故意支开她,你不想带她去,可以直接拒绝。”
陆尨却并未接这个话题,“你跟她爷爷的交情,不需要因为我们的关系中断。你看我像是很没气度的人吗?”
林啸波心里苦笑,反问道,“你这是故意在让我接近她吗?陆尨,我以前就跟你说过,如果你不能让她幸福,我会揍你。这句话的期限是永远。你要是不懂得珍惜她,我一定会把她抢回来。”
“嗯哼,你试试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林啸波差点背过气去,但很快冷静下来,脑海里迅速闪过从今天下午到此刻发生的事情。
陆尨是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智商比天高,情商低到尘埃里,完全不懂得人情世故。在感情上更是霸道直接。
他以前恨不得他直接消失在他们面前,为什么今天主动上了他的车,愿意跟他一起吃饭,还突然提到宁浩然?
林啸波细细琢磨了一下,恍然大悟,他这明显是在为宁澄着想。可他到底遇到了什么关乎生死的危险,需要他像是在安排后事一样,考虑这些事情?
他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心里莫名觉得气,“蹭”地站起来,“陆尨,你不是上帝,可以随意决定别人的命运,我也不是宁澄的备胎。感情不是礼物,可以送来送去。荒岛你们都别去了,我自己去。”
林啸波说完,转身大步离开了餐厅。
陆尨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没多久,宁澄去而复返,一直在他身边坐下来,手里拿着一个新鲜的柠檬,他才回过神来,盯着她手中的柠檬,心猛然一阵抽痛。
这样的痛,他很熟悉,每次看到她被那些解释不了原因的幻觉折磨,他都感觉心脏像被刀切开的柠檬,被揉捏,最终挤出最酸甚至带着苦味的汁液来。
宁澄帮他挤好柠檬汁,催促他快吃。看着他脸色不好,不知道她离开期间,他和林啸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在楼下遇见林啸波,同样是一张冷硬的脸,只说了他会带人去荒岛,让他们先回家,就气冲冲地离开了。
晚饭吃完,回到家,两个人仍然都没怎么说话,各自洗洗刷刷,早早地爬上`床睡觉。
他们睡觉的姿势,延续了他们在车上后脑对后脑的坐姿,背对着背。
这是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出现这么长时间冷战的局面。
半夜里,宁澄从噩梦中惊醒,不停地叫着,“陆尨,别跳,不许跳,不要……”醒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抱着她,两个人又是平常一惯相拥而眠的睡姿。
陆尨睡眠清浅,听到她的叫声,立刻就醒了,他紧紧地抱着她,看着怀里的女人满头大汗,眼泪不停地在流,那种熟悉的心痛又来了。
宁澄仰头看着他,哽咽道,“陆尨,你是不是打算放弃我了?昨天我看到韩伊琳倒在血波中,死了。你以为我看到死的人是你,你想推开我,所以你上了林队长的车……”
她在梦里又看到陆尨纵身跳下瀑布的可怕景象,不管她怎么叫他都不理她。想起昨天的事情,突然明白了,他昨天为什么突然有这么大的变化了。心里越发难受,眼泪又已经失控。
这一刻,陆尨却意识到,他昨天似乎犯了天大的蠢,胸口闷得慌,什么也不想解释,低头直接吻下来。
宁澄心里委屈,把头一偏,男人带着些许凉意的薄唇,落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就没有什么跟我解释的吗?”她声音已经恢复正常,却明显带着怒意。
陆尨把她的脸掰正,面对着他,低头吻她的眼睛,把她的眼泪悉数吻掉,才开口。
“宁澄,你是个理智的人,应该明白,即使没有你那些所谓的第六感,我们选择的职业,已经决定,生死不在我们的控制范围内。”
“所以你觉得我应该留条后路?”宁澄苦笑,很快收起笑容,声音越发有些清冷,“陆教授还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什么话都是你说的,之前是你让我不要在意看到的那些幻觉,也是你让我不要唱苦情戏,成全别人,放手心中所爱。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陆尨反驳不了她,索性不说话了,起身,把她也拉起来,直接抱着她下床,“去洗澡,你出了很多汗。”
“……”宁澄对他突然其来的这一出,一时没反应过来。
一直到了浴室,两个人站在花洒下,滚烫的热水洒在身上,她才意识到,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他剥`光了。
他身上却还穿着薄薄的丝质睡衣,已经被水打湿,他却全然没有顾及到,专注着给她洗澡。偶尔看她一眼,一惯倨傲冷峻的眼神,异常温柔,甚至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
当然,她知道,他是不会口头上承认他错了,他又在用一惯的方法,想要蒙混过去。
宁澄觉得她以前太惯着他了,每次他沉默一段时间,不管他做了什么让她不高兴的事情,她最后都不了了之。
这次,她觉得必须说清楚。她拉住他的手,“昨天你为什么生我的气?”
“我什么时候生你的气?你是想一直站在这里,跟我打水仗吗?”陆尨推开她的手,要继续给她擦洗身体。
宁澄一气之下,解开他腰间睡袍的腰带,“凭什么你把我脱得光光的,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你怕冷吗?水这么热,我都不怕冷,你怕什么?”
她三下两下,把他身上已经湿了的睡袍褪掉了。
陆尨不怒反笑,低头看着她的眼睛,“看来,你确实想。那我们什么也别说了,直接做。”
宁澄伸手挡住他要落下来的唇,“谁怕谁?你想要换地点,换姿势,我都愿意,因为我爱你。可你说过,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必须在一起。你必须承认,你昨天就是错了。”
她很严肃地看着他,想要听到他回答一声,他错了,以后不会再有这样荒诞的想法。
可她听到的却是完全相反的话,“我没有错。宁澄,如果我死了,你必须活下去。韩伊琳都能做到,你为什么做不到?”
这样残酷的话,就像锋锐的刀,直戳她的心脏窝,剧烈的疼痛从胸腔内瞬间蔓延,袭遍全身。
“你错了就是错了,为什么不承认?我不许你死,在我死之前,你要是敢死,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她突然很生气,从未有过的生气,也变得蛮横不讲理。
她的眼泪又飚了出来,只是,花洒里的水不停地洒下来,从头淋到脚,她已经分辨不出眼泪和水,因为都是烫的。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彼此的眼睛,任水不停地流下来,浇灌在身上。
狭小的玻璃间内,热气腾腾,亦如他漆黑深邃的眼眸,眼神迷离,布满氤氲。
宁澄感觉心脏仍然很痛,两个人身体紧贴,呼吸也变得艰难。
几乎是在同时,他低头,她仰头,双双靠向对方。
唇瓣瞬间粘合在一起,彼此用力厮磨。
两个人双臂紧紧地抱着对方,不停地用力,身体仿佛编织成绳索的两股,紧紧地绞在一起,却仍继续不停地缠绕,仿佛这样他们就可以成为一体,不用再分开,也不必理会生死离别。
宁澄突然双脚腾空,被他抱了起来,她双臂紧紧地圈住他的脖子,白嫩修长的腿,紧紧地缠住他的腰。
他调整着两个人身体的契合角度,她配合着他。整个过程,两个人始终没有停止唇齿的纠缠。
窸窸窣窣片刻,她突然感觉到身体往下一沉。
虚空的身体,刺入一股灼`硬,仿佛从下到上,将她的身体刺穿,带来前所未有的紧实和刺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