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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了个午觉,避过日头最烈的时辰,阮家大房三房的汉子们,拿上水壶戴好草帽拎着农具,精神抖擞的往地里走,走得不算快。庄稼地里的汉子,似乎都是一个模样,黝黑的肤色,沉默寡言,宛如周边的山,看着温吞却能撑起片天。
下午的事情并不多,阮永氏忙完家里的琐碎,就坐在窗台下做绣活。阮初秀被拘旁边,老老实实的学着编草鞋,这活不难,有点儿灵气的,学个三两天就能摸透,往后草鞋编多了,自然就熟能生巧。阮永氏虽说在做绣活,余眼却时不时的瞥瞥闺女,见她哪里不对,连忙给她指出来,语气是和缓的。
编草鞋比拿针线要强,阮初秀还挺有兴趣,学的很认真。过了会,觉得室内太安静,便扯着话题道。“娘,我和阿阳哥琢磨出种胰子出来,香香哒,特别好,我拿了两块过来,咱家一块,大房一块。”
“胰子?你还会捣鼓这玩意?”阮永氏不可置信的看着闺女。
阮初秀搁下手里的草鞋,起身边往外走边道。“娘我拿给你看,真的特别好,颜色也好看,比家里用的要好多了。”
家里用的是最便宜的胰子,丑兮兮的,味道还不好闻,清洁度却不错。
见闺女这架势,阮永氏将绣活放进了针线笸箩里,眼巴巴的朝着屋门口望,见到闺女进屋,手里真拿了个油纸包,她有些坐不住,起身迎了过去,伸手拿过油纸包,飞快的打开,露出里面米白色的肥皂,淡淡的清香,好闻的紧,她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气,爱不释手的拿在手里翻看着。“真是你们俩个做出来的?”就算把胰子握在手里,她依旧没法相信。
“就是我和阿阳哥琢磨出来的,都两个多月啦,再说,咱镇里也没有这样的胰子啊。”阮初秀屡次被母亲质疑,顿时有了点小情绪。
阮永氏抬头看着闺女,反应过来问。“你上回说的挣钱法子,就是说这胰子?”她还记得闺女跟她说过,会想出个挣钱的法子来,当时她是拒绝过的,没成想,这才多久,真让他们夫妻俩给折腾出来了。
想着,脸上是止不住的骄傲和欢喜。
“对啊。”阮初秀点着头,见母亲眉目舒展,心里头跟着也高兴。“娘,喜欢麽?这个可以用来洗脸,会让脸变的又白又滑又嫩。”
阮永氏愣了下。“这是洗脸用的?”垂眼望着手里的胰子。“想想也对,这么好看的胰子,大概也洗不干净衣服。”
这理论……阮初秀完全有点跟不上母亲的脑回路。
“还有块呢?拿过来,我去送给你大伯娘和大嫂看看,让她们也高兴高兴。”洗脸就洗脸吧,阮永氏想着,左右是闺女和女婿折腾出来的新鲜玩意,镇里还没有过呢。
初秀打小就不出彩,别说跟如秀比,和村里的多数姑娘都没法比。从天花里头苦苦熬出来,嫁了人后,是越来越有出息。如秀有出息,她家初秀也不差呢。阮永氏想着,就觉得无比的熨帖。
俩孩子年岁相当,活得却是天差地远,要说阮永氏心里没点疙瘩,这完全是不可能,却也知道,各人有各人命,她家初秀确实是比不上如秀。可哪个父母不愿意自家孩子有出息,认命是一回事,念想还是有的,如今她家初秀总算是苦尽甘来。
“好。我这就去拿。”阮初秀转身大步出了屋。
阮永氏拿着还没拆开的胰子,和闺女肩并肩去了正屋里。
阮刘氏和阮于氏婆媳俩,一个做绣活,一个打络子,时不时的会停下手里的活,拿蒲扇给睡在竹榻上的小明志摇几下,或是拿汗巾给他擦擦汗。
竹榻就摆在进门口,有点儿过堂风,只这天委实热,丝丝缕缕的风里夹着股热气,还真没什么凉爽感。只是小孩子家家觉多,沉沉睡着,热也热不醒,还有奶奶和娘亲看着他呢,睡得还是较为舒服。
“大嫂。”知道小明志还在睡,阮永氏进屋后,特意压低了嗓子说话,往竹榻里看了眼,眼里堆满了笑,还伸手抚了把小明志额头的细汗,笑着道。“睡得真沉,我在井里放了一碗杏子,一会明志醒来,咱们拿出来吃。”
这么热的天,井里却清凉凉地,吃物放在竹篮里在井里搁上几个时辰,再提出来时,也是清凉凉地。炎热的夏天,就爱把绿豆汤凉茶果子等,放到井里湃湃,还有容易变味的鱼啊肉呀等,便是隔上一夜都不会变臭。
阮于氏咧着嘴乐。“我刚想着搁点杏子去井里,却发现竹篮里搁了杏子,回来跟娘说,应该是三婶搁的。”
“你手里拿着什么呢?”阮刘氏好奇的问。
阮初秀乐滋滋的答。“大伯娘,这是我和阿阳哥琢磨出来的胰子,我们用了几天,感觉特别好用,又做了两块出来,给你们也用用。”
“味道还怪好闻,清清淡淡,一点都不腻,米白的颜色,瞅着也好。”阮永氏边说边打开油纸。“初秀说是用来洗脸的,经常用着,能让脸变的又白又嫩,也不知是真还是假,看着倒是挺样回事。”
阮于氏见到油纸包里的胰子时,顿时就双眼大放光芒,将胰子拿在手里,细细的嗅了嗅。“真是用米汤做出来的?跟米是一个味道,好好闻,闻着都有点饿呢。”说着,她侧头将胰子放到了婆婆的面前。“娘,你闻闻,你摸摸,可真舒服。”
“这真是胰子啊?”阮刘氏讷讷的问着。“真香,这米还能做出胰子来?我还以为只能吃呢,你们不说,我真觉得这是吃的。”
阮初秀笑嘻嘻的道。“要不,我给你们洗回脸,洗完脸,再抹点面脂,皮肤就变得滑滑嫩嫩。”
“试试呗。”阮于氏年轻,比较爱俏,听着有点心动,连连点头。光看着这胰子,她就特别有好感。又香又好看。
阮刘氏和阮永氏对视眼,她们都大把年纪,对这方面兴趣不大,但看俩个小辈这么兴奋,也就点头应了。
拎了半桶温热水进屋,阮初秀先给阮于氏洗着脸,边洗边告诉她,洗脸时得先打湿脸,然后呢,胰子不能直接放脸上抹,得在手里打成泡沫,接着又细细的告诉她,该用什么手法洗,她边说边动作着,又慢又缓。
妯娌俩活了半辈子,头回知道这洗脸还有这么多名堂,光看着就有点打哆嗦。太讲究了,庄户人家哪里用得着这么讲究。想是这么想,仍兴致勃勃的看着初秀给阮于氏洗脸。
洗完脸后,阮初秀给她抹了层薄薄的面脂,和平常三两下往脸上的不一样,她这也是用了种抹脸手法。虽说看着很复杂,其实熟练了并不复杂,也不怎么耽搁时间。阮于氏听着很认真,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拿手摸摸脸,感觉真的要嫩滑点,她高兴极了,打定注意,以后天天早上就用这胰子洗脸。
“好像是显白了点?”阮刘氏看着妯娌,小声的嘀咕了句,还眨了眨眼睛,又揉了揉眼睛,生怕是错觉。“还真是白了点。”
阮永氏也发现了,她激动的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缓了会,才道。“初秀和阿阳琢磨出来的胰子还真有效果呢!”下意识的就挺了挺胸膛,一脸的与有荣蔫。
自家闺女有几斤几两,她心里清楚的很,八成又是阿阳出力最多。阮永氏满脸春风,整个人都显年轻了两三岁。细节里总能瞅出真真假假来,这几个月里,她都看在眼里,女婿待闺女是真的好啊。
“也不是啦。”阮初秀有点儿不意思。“刚洗脸是这样的,看着比较明显,等会儿就没有这效果啦,但,如果天天坚持使用,慢慢的就会变白嫩。面脂也得涂,现在天热,只要涂一点点就行。”
阮于氏听着婆婆和三婶的话,就更加坚定的刚刚的想法。“慢慢来,只要是真的有效果。”她喜上眉梢的笑着,想着要是业兴发现她越来越好看,肯定也会欢喜。“这个能洗澡麽?”身上要是也能白白的就更好啦。
“可以洗澡。”阮初秀捋起袖子,点了点胳膊。“喏,我在家里就洗了两回。”
阮于氏看了眼她的胳膊,又看了眼自己的胳膊,喜滋滋的说。“初秀我比你要白一点。”
“大嫂以前也白,我以前又黑又瘦,才养了几个月呢,再养上个一两年,到时候说不定比大嫂还要白。”阮初秀放下袖子,笑的眉眼弯弯。
“才不会。”阮于氏也放下了袖子,肯定的道。“我以后也要用你做的胰子洗澡,我本来就比你白,以后也会比你白。”
俩人年岁差的也不算大,以前是没怎么打交道,这会因着块胰子,倒是有了点亲昵感。
阮刘氏和阮永氏妯娌俩看着她俩跟个小姑娘似的嘻嘻闹闹,心里头舒坦,跟着也笑了起来。
小明志迷迷糊糊的醒来,眼里出现的是阮刘氏的背景,可他就知道是奶奶,从竹榻上爬起来,张着手就喊。“奶奶,抱。”
“乖孙孙醒啦。”阮刘氏转身,把宝贝孙抱在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拿出汗巾给他擦脸擦背。“渴了吧?喂你喝点水。”
阮永氏便道。“我去井里把杏子提上来。”
“我去买个西瓜回来吧,放在井里湃着,申时初我拿着西瓜到地里去,让他们歇会儿,吃块西瓜再继续干活。”阮初秀想着,她窝在屋里吃着杏子,自家汉子却在地里累死累活,有点儿心疼。
阮于氏觉得这主意好。“我和你一道去,咱村里的付家就种了西瓜,个头大着呢,特别甜,汁水足着呢。”
“行,咱们去抱个大大的西瓜回来,切成一块一块的湃在井里,再拎到地里去。”
姑嫂俩就这么说定了这事,连杏子都顾不上吃,风风火火的往付家去。
阮永氏拿着块清凉凉的杏子回屋,见屋里少了俩人,讷闷的问。“她俩呢?”刚还在呢,转个眼就没影了。
“说是要去付家买个大西瓜回来,切成一块一块的湃在井里,申时末拎到地里去。”阮刘氏乐呵呵的说着,拿了个杏子剥了皮喂给小孙孙吃。“让她们去吧,这是心疼自家汉子呢。”她也是从这年岁走过来的呢。
阮于氏和阮初秀俩个当真挑了个大大的西瓜,在付家借了个竹蒌,俩人你背一段我背一段,吭哧吭哧,热出一身汗来,总算把大西瓜搬回了厨房。动静不小,阮永氏赶紧过去帮忙,阮刘氏抱着小孙孙也跟了过去。
竹篓先搁着,傍晚的时候再去还没事。切西瓜这事,阮永氏没让俩个小辈来,让她们坐着歇会儿,喝口凉开水缓缓。她动作利落的将西瓜切好,搁进了个大竹篮里,吊到了井里湃着。
“这西瓜的肉真红,我吃了块甜的很,这瓜买的好。”阮永氏拿了个杏子吃着,唠起了家长里短。“听说付家今年靠着这西瓜卖了不少钱呐,还说明年也要推了旧屋重新做,要建敞亮的青砖灰瓦。”
付家家里人口颇多,跟阮家似地,也有近二十口人,可家里的田地却只有堪堪两亩,靠着佃田过活,吃完上顿就得愁下顿,今年也不知他们怎么想的,竟然卖掉了一亩良田,换了三亩砂质土种起来了西瓜。
西瓜只在镇里见过,源河村日子过得还算不错,离镇子也近,到了夏天各家各户总会买上两三个西瓜解解馋,却是从来没有想过要种,总觉得田地里不种庄稼太糟蹋,也是怕收成不好,一家子就得跟着喝西北风。
“眼看着付家今年西瓜收成好,村里肯定会有人跟着种起西瓜来,这种西瓜比伺弄庄稼要省事省心点。”阮刘氏说的笃定。
阮初秀吃着杏子点着头道。“种西瓜挺好的呀。”
“咱们也试着种点?图个自家吃就行。”阮永氏试探着问了句。要是真能行,来年就多种点,她倒是稳妥。
阮刘氏摇着头道。“咱们就是想种,只怕付家也不会说多清楚,还得靠自个摸索呢,等傍晚乘凉时,咱们问问家里的汉子,看他们是怎么想的。”
“书上会写麽?问问如秀姐呗,让她问问陈秀才有没有这种书。”阮初秀记得古代是有这样的书籍,是什么名,她却不知道。
阮于氏道。“初秀这话说的不错,可以问问如秀啊,她连红豆糕都知道做,想来怎么种西瓜这种事,书上也会写吧。”顿了下,又感叹的道。“会识字会读书就是好,娘,要是咱明志有这灵气,咱们送他读读书罢。”
“没问题。”阮刘氏想也没想的就应了。想要有出息,还是得先识字呀。
四人在屋里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或是逗逗小明志玩,时间过的飞快,到了申时初,阮初秀和阮于氏把切好的西瓜装在竹篮里,还搭了块布遮着,姑嫂俩顶着大太阳高高兴兴的往地里去。
阮永氏带着小明志玩,阮刘氏送了两块西瓜进闺女屋里,顺便跟她说起,种西瓜这事,让她问问陈秀才,有没有这类的书籍可看。这是长面子的事,阮如秀毫不犹豫的就应了。
“爹,大伯,你们都歇歇,过来吃西瓜啦。”站在树荫下,阮初秀扯着嗓子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比头顶的阳光还要灿烂。
阮文善抬头看了眼,乐了,对着三弟道。“家里送西瓜来了,咱们歇歇去。”说罢,取下草帽折起来当扇子,边走边扇着风。
二房的田地里,阮业山也听到了这话,他咽了咽口水,直起腰眼巴巴的看了会,又低下头继续干着活。乖乖哒坐在树荫里的阮业康就没这心性,他忍不住起了身,走了两步,又怯怯的看了看在田里的二哥,想了下,蹬蹬的跑了过去。“二哥二哥,我想吃西瓜。”
阮业山自上回见到业康一个人走在太阳底下,他就有点生气,特特叮嘱着二弟,让他平时下地干活也把三弟带在身边,在树荫里坐着也好,帮着干活也行,随便他,一定要带好三弟,他每个半个月回来趟时,给他们俩带肉包子吃。阮业青这个吃货,听到肉包子三个字,立即就应了。
“我也想吃。”阮业青本来就想吃西瓜,听着三弟说,更想吃了,拧紧着眉头,脸皱的跟条苦瓜似地。“是大房和三房的西瓜跟咱们没关系。”他被大哥教育着,不能去馋大房和三房的吃食,想吃了,等他回来买给他们。“再过四天,大哥就回来啦,让他买给咱们吃。”
小小的阮业康忍不住,带上了哭腔。“可我现在就想吃。”眼睛红通通的。
正捧着西瓜啃的阮文丰,瞅着还站在地里的二房兄弟俩,虽隔的远没有听到声音,却也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往桶里看了眼,对着闺女和阮于氏道。“让业青和业康也过来吃块罢,这兄弟俩挺不容易。”
“业康怎么也在地里?”父亲不说,阮初秀还真没发现。她满心满眼的全是自家汉子呢,在这么多人面前,夫妻俩也挨的紧紧,吃个西瓜还眉来眼去的,阮于氏不小心看了眼,西瓜卡在了喉咙口,急急的咳嗽着,阮兴业连忙拿出水壶给媳妇,又给她拍着后背。
这事阮文善知道。“我问过业青,是业山说的,让业青好好带着业康,好像是上回陈秀才过来时,业山娘指着业康去把二弟喊回来,结果二弟是回来了,却把业康扔着,孩子本来身体就弱着,那么大的太阳,跑东跑西的,小小的人站在太阳底下走都走不动,还是业山从镇里回来看见了给抱了回来。”说完,他吃了口西瓜。“文和也太作孽了。”
要说父亲年轻时没个样,好歹地里的活还是会干,就是会时不时的偷懒而已,文和这根本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鱼,哪有他这样当爹的,连父亲都比不上。他冷眼看着,业山可不是多有孝心的孩子,文和迟早得吃苦头。
这边阮业浩把业青业康带了过来,业康被他抱在怀里的。
“业青业康,来,先洗个手,洗了手就自己拿西瓜吃。”阮初秀正好吃完块西瓜,舀了瓢水,对着兄弟俩说话。
有西瓜吃,业青和业康眼睛盯着桶,人却乖乖的走了过去,伸出脏兮兮的双手。
阮初秀慢慢的倒水,边倒边说。“搓搓手,双手来回搓搓,把灰尘洗掉。”
业青还好,业康太小,懵懵懂懂的,瞪着双大眼睛看着她,阮初秀没办法,只好一只手拿着瓢,一只手帮业康洗着双手。曲阳走了过来,接过她手里的瓢,沉声道。“我来倒水。”
双手洗的干干净净,业青和业康看了眼阮初秀。阮初秀笑着指了指桶。“去拿西瓜吧。”
吃完西瓜汉子们继续下地干活,阮初秀和阮于氏看了会,才拎着空荡荡的木桶回家。
路上,阮于氏忽的道。“二叔二婶太不像话了,年轻力壮的还得让俩小的来撑着,他们就不觉得臊得慌?要是说,都没脸出门。”
“说不定他们还引以为傲呢。”阮初秀也挺不是滋味。一个才十岁,另一个更小,说是四岁,可那个头,这也算是父母连个畜生都比不上。
说起二房的夫妻俩,就一肚子气,白白坏了心情,阮于氏转了话题道。“还好,业山现在懂事了些,都知道顾着两个弟弟,从镇里回来买了东西,三兄弟先偷偷的在外面吃掉,绝不会往家里拿,兴业他们都知道呢。”
“在镇里做事吧?眉眼看着跟以前确实不同了些。”阮初秀仔细回忆着。
俩人边走边说话,走的不快,出了汗,倒也不觉得有多难受。
等阮程氏窜门回来时,阮刘氏端了份西瓜给她,说爹的在井里湃着呢。阮程氏近来变了些,家都分了,还从来没听说过分了家还能合的,刚开始她确实很怨恨,想着法子怎么来寻事儿,被自家老伴说过几回后,慢慢的也就收了心思,她再折腾也折腾不出什么,倒不如认命。
现在为了出口气,可使的闹腾作妖,可等她老了怎么办?张罗不了吃饭,照顾不了自己,有个头疼脑热的要怎么办?分了家可就什么都没了,只有个长辈的名份挂着,想要拿捏也拿捏不住。底下的小辈不真心真意的待她,给点儿表面的好,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可日子却没法过啊!
想透了,只得妥协。学了老伴的作派,闲着没事就到左邻右舍窜门,渐渐得,倒也觉得这清闲日子的好来。她向来就惜命的很,把自个看得比什么都重。
“老大媳妇我跟你说个事。”见大儿媳要走,阮程氏出口喊住她。
阮刘氏待婆婆完全是看在公公的面上,不能太难看,家里有点吃的喝的,她就送份过来,要说多亲近是没有,能说上一句话就不错了。听到婆婆喊她,她愣了下,回头看去,淡淡的问。“娘有什么事?”
“如秀的嫁妆准备的怎么样了?”孙子要嫁给十里八村出了名的陈秀才,阮程氏整天出去窜门,自然是知道陈寡妇的种种尖酸刻薄,可她想的是,毕竟陈秀才名声在外,要不是陈寡妇名声太臭,想来这么好的女婿也轮不着他们阮家。她脸上有光啊,最近出门走路都带风呢。
婆婆竟然会关心这事。阮刘氏怔了会才反应过来。“手里钱财不多,我和兴业媳妇正在努力做绣活打络子,年底把猪给卖了,加上家里的收成,凑凑也就差不多了。”
“如秀嫁的是陈家,陈秀才将来出息着呢,这嫁妆得丰盛点,尤其初秀成亲时场面多风光,我想着,你和初秀娘向来感情好,要不要问问初秀娘,借借初秀的金头饰给如秀出嫁,”
阮程氏想的还挺好,她的想法是,怎么风光怎么来。阮刘氏听着这话,顿时就黑了脸。“娘,没事的话我就先忙出去忙活。”她气的竟是连半句话都不肯说。
如秀本来就心气高,要是让她借着初秀的金头饰出嫁,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再说,这传说去像什么话?陈家该怎么看?婆婆真是越老越拎不清,好在已经分了家,她就是想管也伸不了那么长的手。
“嗳嗳嗳,等会,着什么急。”阮程氏皱着眉不高兴的哼了句。“我就知道,分家后你们一个个都不把我放眼里,我这也是为着咱们阮家好啊。如秀向来名声好着呢,要是出嫁的时候都没有初秀风光,村里的八婆们不知道会嘴碎成什么样。”
巴掌大的村子,东家长西家短的,屁大点鸡毛蒜皮的事,都能知道的个清清楚楚。阮家大房的如秀和三房的初秀,隔三差五的就会被翻出来说叨说叨,尤其是如秀走出阮家,往镇里去送绣活时,回回都得引起讨论来,说如秀养的多好,身段脸盘样样不差,跟个闺阁姑娘似地,还会做绣活挣钱呢,她这挣的可不是几文十几文的小钱,是上百文的大钱,谁家要是娶了这么个好姑娘回去,家里都得轻省好多。
阮刘氏被她这话说的脚步一顿,忽得涌出浓浓的疲倦来,满心的无力。他们是没有办法了,想要比初秀还要嫁的风光,他们没有这能力。能做的只能尽着全部的力来,连二儿子的婚事都得往后挪一年。
原本是想着,初秀才十四,慢慢来寻摸着,再养个两年也不碍事,先建了房子出来,再给二儿子娶个媳妇,桩桩件件的事慢慢来,却不想,初秀的婚事能这么快就成,嫁的还是陈秀才,把计划都给打乱了。
阮刘氏回到屋里有些魂不守舍,阮永氏没太注意,她正跟着闺女说话呢。“明天就要开始抢收,我和你大伯娘也准备下地帮忙,家里旁的事不用多管,你给鸡拌拌食再准备个三餐就行。”
“明天就开始啊?”阮初秀有点懵。
阮永氏点着头。“明天正好进七月,而且,田里的稻子也刚刚好,早点收早点踏实。”说着不知想起什么满脸唏嘘。“前两天有过回,正要抢收时,夜里忽地刮起大风,连下了一整天的雨,好多稻田被刮倒,稻子落到了田里,那年收成颇有影响,还得交税,日子过的紧巴巴,好在来年风调雨顺。”
“今年也会风调雨顺的。”阮初秀正儿百经的说着。
阮永氏听着眉角眼梢都带了笑。“只要老天赏脸给饭吃,不闹脾气的话,日子啊,就能一年好过一年。”
阮于氏刚刚抱小明志拉粑粑去了,回到屋里,听到这话时正要接两句呢,余光又看见婆婆有点不对劲,忙问了句。“娘,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瞅着突然精神不太好?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阮永氏扯了扯嘴角。
阮永氏赶紧接道。“大嫂不舒服就躺躺,今天的晚食我和业兴媳妇来张罗,你就甭管了,好好歇歇。”
“还有我呢。”阮初秀笑嘻嘻的说着。
阮刘氏看着妯娌关切的神情,点了点头。“我去床上躺会。”
阮刘氏要睡觉,就不好在屋里呆着,阮永氏使了个眼神,三人带着小明志去了东厢说话。
“刚还好端端的呢。”阮于氏嘀咕了句。
阮初秀想了想道。“好像是给奶奶送了西瓜后,回来就有点不对劲?”
“奶奶又出幺蛾子了?”阮于氏挑着眉头,语气有点不善。“近段看着变了些,原来还是老样子,使着障眼法忽悠咱们呢。”
“要不,回头问问大嫂,总得知道是出了什么事。”阮永氏蹙着秀眉道。
阮于氏点点头。“嗳,等我寻个空问问去,要真是奶奶在瞎折腾,我就告诉爷爷。”
“必须告诉爷爷。”阮初秀特严肃的赞同着。
把阮于氏给逗笑了,伸手捏了把她的脸。“就数你最鬼精。”
一整个下午都没怎么做绣活,不是吃就是说着话,絮絮叨叨的没完没了,眼看到了傍晚,阮于氏去了趟小姑子屋里。
“如秀,你带带明志?我去厨房帮着张罗晚食,娘有点累,已经睡着了。”阮于氏进了屋直接说着话。
阮如秀对烧菜这事,了解了个七七八八,这么热的天就不爱往厨房里钻,想着等天冷点,再去提升厨艺。“好。”
“正好,教明志识两个字。”阮于氏说着,把小明志放到了小姑子跟前,还摸了摸他的头。“乖乖哒和小姑玩喔,娘给你做肉肉。”
小明志乖乖哒点着头,老老实实的倚在姑姑的身边,对着母亲道。“要肉肉。”
“嗯。给你吃肉肉。”阮于氏哄了句,匆匆忙忙的走了。
答应了大嫂的事,阮如秀是肯定会做到,她把小明志抱在腿上坐着,拿出本书教他识字。子善是怎么教她的,她就怎么教小明志。
阮于氏喜滋滋的进了厨房道。“如秀在教着明志识字呢。”要说她这小姑子吧,除了有点冷淡,心气高了些,性情还是不错,就是有时候吧,想事想的不太周全,也是年岁小,说不定等大些就知道了。她当初也是慢慢学着的。
以前听村里的老夫子讲故事时说过,有点本事的人性情都挺古怪的。小姑子也算是挺有本事吧,都不怎么要家人操心,自顾自的就越长越好。
“识点字好啊。”阮永氏很赞同。“要是家里宽松,还是得送孩子去读书。”
阮初秀就接了句。“娘,现在把业守送去正好合适呢。”
“你说的容易,咱们家哪来的钱。”阮永氏瞪了闺女眼,这孩子说话张嘴就来,又对着阮于氏道。“她这嫁了人,也像没长大似地。”
阮于氏听着就笑。“我觉得初秀变了不少呢,比以前更好。”
阮初秀本来想趁机会说,没钱的话,可以做胰子挣钱啊,可想想还有大嫂在呢,终究不太方便,等回头独处时,再和娘叨叨这事。
在地里忙活的汉子回来时,晚食已经张罗的差不多,就剩两个菜,阮初秀见没自己什么事,赶紧往东厢去。从井边洗了脸,汉子们端了杯水聚到屋檐下坐着,没有说话,就默默的享受这份清闲,闻着饭香喝着茶,看着天边的晚霞,听着牛羊的叫声,还有孩子们的嘻闹。
“进屋。”路过自家丈夫时,阮初秀扯了下他的衣袖。
曲阳也没问,就跟着起身进了屋。他才刚进屋,阮初秀就扑到了他怀里,踮着脚在他脸上亲了两口,双手捏着他的肩膀,心疼的问。“很疼罢?晚上洗了澡后,咱们再泡泡脚,我给你捏捏再给你按按背。”
“好。”曲阳其实并不累,到底是练家子,更苦更累的他都经历过,这点子压根不算什么,可看着媳妇为他忙上忙下的,他就觉得特别享受,心里头暖洋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