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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待媒体的态度一向强势,基本上,已经很少有人敢主动往他跟前凑。
可耐不住这个消息的冲击力太大,媒体记者们蜂拥而至,便是代表了公众寻求解惑,单一的个人权势再大,也没有当场动怒的道理。
这样想着,记者们越发胆大,直接七嘴八舌发问了。
“今天早上网络疯传的那个帖子,宋总看了吗?”
“网传您指使女人勾引江昊成,并软禁他很长时间不露面,造成光影股价动荡,是确有其事吗?”
“江昊成的死,和宋总有关系吗?”
“江家宴会上江筱雅曝出不雅视频,网传是您和靳家二少的手笔,您怎么说?”
“宋总!”
“宋总,请简单说两句!”
一个年轻的记者着急了,话筒急急地往前伸,直接捶到了宋望的脊背上,原本大跨步进公司的他猛地住了步子。
边上有赵青和公司里快步而出的保镖护在左右,宋望猛地停步转身,便将所有人齐齐吓了一跳。
他相貌英俊,眼睛尤其好看,眼珠漆黑明亮,眸光十分锐利,直直地落在最当先那个男记者的身上,被他注视的记者便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
宋望移开视线,环视一周。
冷淡地哼了一声,他唇角带上了一抹讥诮的弧度。
“说两句?”宋望绮丽如画的眉梢微微挑起,散漫地笑了笑,“想听我说什么?我害了江昊成?还是我找人玷污了江筱雅?”
他眉眼冷峻,笑容讥诮,媒体记者们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是没有人敢率先开口说话了。
记者们没人说话,宋望又冷嗤一声,继续道:“关于收购光影的事情,我就一句话,商场如战场,兵不厌诈,成王败寇。”
他抬眼环视一周,淡声道:“至于其他事,似乎都已经触及法律,我若是犯了法,自然有执法部门调查,多说无益。不过话说回来,执法部门也得凭证据办事,有哪个警察会因为网上流言,上门拿人?有哪个法官会因为网上流言,宣判定罪?诸位这样着急上火地过来,是准备用我几句话编新闻搏版面?还是觉得,娱乐新闻就不用摆事实讲证据,可以编故事一样揣度猜测?”
“宋总。”近前的几个记者神色讪讪,话未出口,宋望已经看也不看他们一眼,直接转身大跨步进公司。
从清平乐林凯和赵晓琳的事情之后,他对媒体记者向来没什么好脸色。
此刻,被留在原地的记者们也没人敢再追上去。
光影之后收购华娱,眼下,橙光已经和环亚、星际一起,成为娱乐圈三大巨头,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尤其,宋望手下还有寰宇集团。
他自然不是一两个记者,甚至一两个娱乐网站可以撼动的。
娱乐记者为找爆点,有新闻蜂拥而上实属正常,事实上,只要宋望能好言好语地解释两句,媒体记者撰稿之后并不一定就是负面新闻。
可很明显,他才懒得管你到底要怎么报道,压根不愿意因为这些事,和媒体记者们虚与委蛇。
他有他的骄傲,偏生,这骄傲又并不让人讨厌。
媒体记者们悻悻而去,有些年轻的女记者还花痴一样地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无法回神。
这样倨傲冷淡的男人,这样每每说话毫不客气的男人,这样从相貌身价都完美优秀到无可挑剔的男人,他私底下,却有那样温柔缱绻、深情惹人的一面。
他能为一个女孩屈膝,跪倒在冰天雪地里求婚,也能为了那个女孩从暗处走到明处,给她庇护,还能为了和她互动,开通微博,晒各种照片示爱,想起来,那些举动其实还都有些孩子气,非常可爱。
刚刚播出的《娱乐星天地》节目里,整蛊环节他一个电话让网上热闹了好几天,一句“我什么也不吃,吃你就行”更是被一众网友奉为“2015年最经典爆笑网络流行语。”
明面上,他强势地保护宠爱她,私底下,他柔情地呵护疼惜她。
他还无赖痞气,只是可惜,一般人根本无缘看到。
这样的男人,简直是所有适龄女人心目中另一半的不二人选,很可惜,她们看到并日渐了解了这样的他,却始终只是看客。
渐渐散开的好些女记者无限唏嘘,已经进了公司的宋望自是根本不知道。
他快步往专属电梯而去,赵青紧紧跟着。
进了电梯,宋望略微想了想,开口道:“一会出去先给宁姐打电话,问问最近怎么回事,有没有人找她。”
“是。”赵青出声应了一句。
宋望便没有再说话,微微眯着眼,若有所思。
收购光影的事情其实并无不妥之处,暴露出的所有问题也是光影原本的问题,也就唯独江昊成和江筱雅的事情上,留有弊端。
可归根究底,玷污江筱雅的那几个人原本就是孙虹和江筱雅指使,真要深究起来,那几个人应当没胆量说出靳允卿,反而是孙虹母子两自讨苦吃。
让他意外的原本是江昊成的事情,毕竟,他原本只是让宁姐绊住江昊成几天。
谁知那老东西色迷心窍,碰了宁姐就再怎么也放不下,支票珠宝给的阔绰不说,最后,还能在快活的时候突发脑溢血,没了。
总归是牵扯不到他身上才对。
可时隔这么久,这些事突然被人提起来,倒好像专门冲着他来的。
会是谁?
宋望大跨步往办公室而走,微微蹙着眉,大脑飞快运转,最后,想到了孟歌和孟欢。
排除生意上的纠葛争执外,他也就和这两人有些恩怨,偏生,也就这两人,亲眼见到他自皇庭一号带走了江蔚然。
那几人是孟欢遣人送到他手上,也因而,他们自然能猜测到他和靳允卿将这桩事记到了江筱雅的身上。
至于宁姐,算是京城暗面名声响亮的人物,光影被收购之后,她和江昊成没有按着约定断了往来,在一起的次数多了,难免被注意到。
这件事,到底是孟歌,还是孟欢?
所欲为何,有无后招?
宋望蹙眉想着,最后,还是决定先和宁姐见一面,毕竟,江筱雅的事情责不在他,也就江昊成的事情算是一道破口,眼下江昊成已死,想要对付他,定然得先想方设法掌控宁姐。
宋望料想不错,不过也并非全对。
当天下午,几家娱乐门户网站以旁观的视角,中立的态度,发布了和网上抹黑宋望的帖子相关的新闻。
自然不敢明面上指责他,只论述了前因后果,将宋望的三两句话作为他本人的态度,直接摆了上去。
新闻里,还附有早上采访宋望的视频片段。
孟家大厅。
宽屏电视里女主播收了话尾,握着遥控的孟欢“啪”一声关了电视,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神色风流地往沙发上靠了靠,顺带着,在边上衣着清凉的美女屁股上戏谑地捏了一把。
“四爷。”那女人娇滴滴就往他怀里靠,孟欢挑眉看她一眼,又觉得烦,指挥道:“过去拿葡萄来,喂我吃。”
女人娇笑一声,自茶几上的描金彩绘瓷盘里拿了串葡萄,用精心绘制的长指甲捏着,一个一个,放在自己嘴边,用嘴喂给孟欢。
孟欢好色、好酒、好赌,三项里尤其好色,京城里人尽皆知。
此刻,他微微眯起细长凤眼,吃了一颗葡萄,顺带着,重重地吮吸了一下女人的唇,还带着响。
分明是下午,一方空间都被他染得颓靡。
不远处,倚靠着沙发的孟歌冷眼瞧着他,神色厌烦,唤了声:“老四。”
他一脸不耐,和往日比起来,却隐有不同。
孟欢直接将边上的女人推了一把,一条腿搭在沙发上,一只手摩挲着下巴,看着电视屏幕的方向,阴测测笑道:“就只是试试手而已,不着急。”
邵正泽重创了孟家其他几个兄弟的生意,原本是想着让孟歌成众矢之的,孟家一众主子内斗争抢,从而一蹶不振,也免得脏了他的手。
可不曾想,孟歌身后来了个邓南疆,他非但平安无事,还直接坐稳了孟家家主之位。
识时务者为俊杰,各方面势力都完全不敌,孟家几个兄弟,以孟四为首,自然都暂且放下成见,屈从臣服于孟二。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而孟歌,因为许依依怀孕动了恻隐之心,暂时不作任何动作,停手整顿孟家之后,便将目光锁定在宋望身上。
孟家想要维持三代以来创下的地位,宋哥,自然是如鲠在喉。
尤其,孟歌还含有私心。
他和邵正泽的事情,因为他对许依依动心思在先,不占理,自然告一段落,可与此同时,宋望横插一脚,让他难堪,却是不能忍。
他性子狠绝,原本已经很难容人,先前有软肋,母亲秦晴是其一,许依依是其二,在孟家做事一向都有所顾忌。
可眼下,许依依怀有身孕,和他无关,秦晴将小静送上他的床,违背他意愿利用他,他难免觉得失望。
人无软肋,便无所顾忌。
手握孟家,他眼下筹谋的,便是以宋望为突破口,让孟家再越一层,若是达成所愿,孟家脱离京城四大家之末这一位次,也并非全无可能。
孟四屈从支持,也提出了唯一的条件。
程思琪。
自上次宴会上再见程思琪,他近来神魂颠倒,看其他女人都觉得不对劲,甚至情事上都提不起劲,味同嚼蜡。
女人就好像他的命。
孟歌想要对付宋望,而他,眼下想要的唯有程思琪而已。
“到底是试试手还是打草惊蛇,你自己该好好掂量掂量,宁姐也没找到,你这样根本不可能撼动他。”孟歌冷嗤一声,神色淡淡道。
“宁姐已经在找了。至于这事情,”孟欢肆无忌惮地笑了笑,“撼动不了让他闹闹心也是好的。就算猜到我们又怎样,凡事得讲证据才好,他动手也得师出有名,不是么?”
他自然是有把握发帖人不会被搜索到,说话也显得极其傲慢自信,悠然自若地往沙发上靠了靠。
孟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索性没有再说话。
闭目养神。
孟欢凤眼微眯,抬手捻了捻手指,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女人香,他勾着唇角笑了笑,揽了边上的女人,直接往房间去。
与此同时--
赵青联系到了宁姐,将地址报给了宋望。
已经到了下午五点,宋望看了眼时间,一边起身一边朝赵青开口道:“紫郡长安?我们现在就过去。”
“地方稍微有点远。”赵青紧跟着他,提醒道。
“嗯,让小川去接一下琪琪。”宋望简单地应了声,出了电梯,给程思琪打电话,说明晚些回去。
乌童脱离了危险清醒过来,江宁却还是寸步不离的守着他,将《闪婚》全权交给了导演李晶负责。
眼下剧组已经开始继续拍摄,程思琪也忙得脚不沾地。
听到她匆忙应了,宋望也没有再说话,掐断通话,上车,和赵青一起,直接往紫郡长安而去。
紫郡长安在西郊,是去年才落成的住宅区。
占地面积颇大,户型是统一的二层独栋小别墅,售价不算高,可因为地理位置实在偏了些,眼下并未发展起来。
宁姐有多少钱没人知道,她喜好收集旗袍、香烟和翡翠,也喜欢买房,还曾经自嘲,说因为狡兔三窟。
宋望淡淡想着,面无表情。
事实上,自从上次因为宁姐的事情,让程思琪受委屈,他眼下,基本上避免再见到宁姐,以及其他任何一个可能往来的女人。
程思琪的哭声太揪人,想起来,他的心都得碎了。
宋望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前面的赵青突然开口道:“大哥,有人跟着我们。”
“甩掉。”宋望眼眸都未抬,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是。”赵青应了声,提了车速,直接变道,驶进了边上一条绿树成荫的街道,三两下,从一片喇叭声中窜了出去。
六点多,车子驶入西郊枫林区。
晚霞很艳,如火如荼,瑰丽的画卷一般在天际铺陈开来,视野越发宽阔,宋望将车窗落下去一些。
看着窗外,他点了一根烟,慢慢地抽。
一根烟燃尽,紫郡长安便到了。
宁姐选得位置极偏,在整片小区边角,也就风景不错,远远看去,有一条河,在夕阳下波光粼粼,静谧得不像在京城。
赵青从最近的车库入口进去,停了车,折回来按了门铃,宁姐亲自下来接两人进屋。
她依旧穿着旗袍,梅红色,质地滑顺的缎面上却是一片星星点点的白。
好像写意白梅。
宋望垂眸看了一眼,觉得密集恐惧症的人大抵要觉得晕。
“来了。”宁姐在家里也穿着高跟鞋,袅袅婷婷地站着,好像随时会柔弱无骨地倒下去,招呼了宋望一声,她朝着赵青笑笑道,“刚泡了茶,尝尝?”
“谢谢。”赵青应了一声,礼貌地笑了笑,坐到沙发上倒茶喝。
宁姐的生活方式很特别,节奏非常慢,从走路、说话中都可以窥得一二,她以自己为资本,得享一切。
到底好不好,赵青也从来不做评价,不去想。
毕竟,宁姐比他们都大上许多岁,应该有差不多十年了,当年他第一次和宋望见到宁姐,她也和现在一模一样。
气质风韵、长相皮肤,全然未变。
私底下,许多人都觉得诡异,甚至曾经有人胡言乱语,说她不是采阳补阴,就是喝着少女血青春永驻。
总之,因为这个人神秘又传奇,让人都有了妖魔化的猜测。
赵青胡思乱想着,宋望也没客气,抬步坐到了沙发上,俯身捏了一个小瓷杯,递到唇边抿了一口。
“抽烟吗?”宁姐抬眸问了他一句。
“不了。”宋望淡淡道,“最近是不是有人找你?你要是觉得烦,可以暂离京城落个清闲。”
“不必的。”宁姐给自己点了一根烟,青葱一样的手指夹着,淡淡笑了下,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半晌,她指间一根烟燃尽,抬眸朝宋望道:“到楼上吧,有些话和你说。”
她这意思,自然是要避着赵青。
宋望略微想了想,挑眉看赵青一眼,又看向她,点点头。
他点头,宁姐便笑了笑,从沙发上起身,迈步往楼上走,家里凉气很足,她小腿光裸,踩着十多公分的高跟鞋,走在花纹繁复的彩色地毯上,极稳。
宋望不紧不慢走在她身后。
宁姐上了楼,往书房走,这过程,不说话也不回头,安静得像一缕幽魂。
宋望第一来,目不斜视地进了书房,先是被手边实木手架上一排排一模一样的书页封皮所吸引。
一眼望去,那些封皮都是略显沉郁的暗红色。
视线最近处的几本,几行字跃入眼帘。
《聊斋志异》、《山海经》、《西厢记》、《牡丹亭》、《蓬莱夜话》……宁姐的书,和她这个人也挺衬。
只是--
宋望觉得,一个人得有多无聊,才能仔仔细细地给每本书亲手做封面。
满满当当几个书架,着实让人眼花缭乱。
宋望移开了视线,桌面上,只摆放了一个长颈玻璃瓶,玻璃瓶里盛了水,水里插着两枝花。
应当是月季,一朵暗红,一朵浅粉。
两枝花被人修剪过,没有绿叶,枝条光秃秃,花朵在细细的枝头摇摇欲坠,看上去,倒好像不是真的花。
宋望神色淡淡地收回了视线,宁姐已经走到了落地窗前,往外看。
如火如荼的晚霞从整扇落地窗映进来,她整个人便好像站在艳丽的火苗里,随时会消失一般。
宋望没有再往前走,看着她的背影,没说话。
宁姐似乎是轻轻一声喟叹,微微侧身站着,朝着他扭头笑了笑:“宋望,你还记得青城吗?”
“记得。”宋望淡淡地应声道,“家乡怎么能忘?”
这话说完,他似乎是觉得奇怪,神色定定地看着宁姐,慢慢道:“您也是青城人?”
他这称呼比以前都客气许多,直接差了辈。
宁姐笑了笑,扭头过去,看着窗外,声音悠悠道:“是,我是青城人。知道我为什么选择这一户吗?因为那条河。”
宁姐伸手指了一下,宋望抬腿走两步,便看到晚霞下波光粼粼那条河。
“当年我第一次遇见你父亲,就是在傍晚,”宁姐看着那条河,声音悠悠道,“一条河从桥下穿行而过,他笑着跳上船,眉眼张扬,骄傲得像个孩子。”
“您认识我父亲?”宋望神色微微诧异,发问道。
“我爱他。”宁姐道。
宋望垂在身侧一只手微微收紧,握成拳,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一般,抬眸定定地审视着她。
“就是我。”宁姐慢慢道,“传言里,那个让你家破人亡的女人,就是我。”
宋望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宁姐看着他,似乎过去很久很久,也不曾开口。
窗外晚霞的艳色更盛,宋望绮丽如画的眉眼映在瑰丽的色泽里,宁姐侧头看着他,一瞬间觉得恍惚,伸出手,朝着他的脸上摸过去。
宋望一把握上她手腕,似乎是抑郁不已,使劲地磨着牙。
“那是宋清晖的选择,与人无尤。离开京城吧,我可以当做从未认识你。”宋望握着她手腕,差点握碎,半晌,却淡淡地说了一句,放开她手腕,转身欲走。
宁姐比他大好些岁,这些年,也私底下为他做了不少事,眼下到了这一步,真相昭然若揭,他却懒得再计较了。
感情的事,怪得了谁呢。
如果不是宋清晖有心,单凭她,怎么可能让宋家落到这步田地。
宋望紧紧抿着唇,大跨步往门外走。
身后,宁姐看着他高挑挺拔的背影,苦笑道:“你错怪他了。”
一句话,又让宋望停在了原地,没回头。
“我是一厢情愿,我一直爱着他,我甚至比你母亲更早认识他,可这些其实都没有什么用。他去京城,对你母亲一见钟情,追求征服她,带她回了青城。可是他没有变过心,从头到尾,爱的人只有你母亲而已。你应该知道吧,他将你母亲唤作香香,你现在也有了爱人,难道体会不到那些称呼里的爱意吗?”宁姐在他伸手,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胳膊,声音轻轻道。
宋望在她的声音里慢慢转身,一字一句道:“可是我母亲杀了他。”
“她误会了。”宁姐苦笑道,“你父亲在外面醉了酒,是我主动靠近他,抱他吻他,带他去房间,被你母亲看见了。我是故意想和他发生点什么,可是他受惊一样地跑开了。”
“宋望?”宁姐看着他,试探道,“你怪我吗?”
她原先不觉得愧疚,她原本不会觉得愧疚。
可这些年,看着宋望,看着他从青城到京城,看着他从原本那样秀丽如玉的少年变成如今这样,很多时候都冷漠散漫的男人。
他因自己家破人亡,也因自己背井离乡,纵然走得越高,却不见得比原来幸福。
眼下他有了心爱的女人,一颗心终于因此而柔软,她却觉得愧疚。
宁姐看着他,神色忐忑而期待。
宋望愣了良久,突然抿唇笑了一下,他眉眼含笑地看着她,似乎是觉得不知所措,手指摩挲着自己色泽浅白的薄唇,笑着反问道:“怪你吗?”
宁姐怔怔地看着他。
宋望咬牙切齿:“我恨不得杀了你。”
“要是能死在你手上,我甘愿。”宁姐放下环抱着自己的双手,神色认真,苦笑道,“宋望,要是能死在你手上,我甘愿。”
“我妈妈她,能回来吗?”宋望看着她,一步一步,缓慢地走近,伸手扣上她纤细的脖颈,推她到窗边,手指用力收紧,一字一顿道,“杀了你,我妈妈她,能回来吗?宋清晖,能回来吗?”
宁姐被她掐着脖子提起来,越提越高,猛烈地咳嗽起来,无法开口。
“能回来吗?啊!”宋望声色俱厉地问了一句,下一瞬,松开手,将她直接顺着窗户甩出去,“砰”一声,书桌都被撞的退了一步。
宋望居高临下,垂眸看着她,神色隐忍,克制着怒气。
他紧握着双拳,浑身血液沸腾,肌肉都紧绷,笔直地站着,脸色铁青,好像下一刻,就是狂风暴雨。
他看了良久,看着宁姐,眼神凛冽如刀。
可最后,他没有再上前一步。
他和宁姐相识差不多十年,她一直对他颇为照顾,也迁就,只要他需要,她能够帮助他做不少事。
谈不上利用,可实际上,这么多年,他也利用她不少次。
他有些心软,最起码,没办法亲自杀了她。
宁姐看着他紧握的双拳上青筋暴跳,神色怔怔,突然了然地笑了笑,渐渐地,声音越大,她好像发疯一般地笑起来。
她多了解他,这就是她认识的宋望,和宋清晖一样,心慈手软。
也许平素很多时候狠绝冷厉,可实际上,他有极其柔软的一面,这柔软的心肠,是对每一个身边人而言。
他并非不敢杀她,可他不忍心。
他性子里有执拗赤诚如孩童的一面,对伙伴和朋友,哪怕是犯了错的伙伴和朋友,都没有办法狠下心肠。
这就是宋望……
宁姐哈哈哈大笑起来,眼眶里笑出了泪,声音无比苍凉,好像这一瞬间,突然老去了不少。
宋望紧紧地握着拳,转身,大跨步离开了房间。
他心绪涌动,这晚到的真相让他差点承受不住,下楼梯的时候,他脚步踉跄一下,额头上都突然冒出了不少汗。
他想起了楚香兰,她握着血淋淋的剪刀,对着自己笑,她说:“小宋同学,我杀了你爸爸。”
他也突然想起了宋清晖。
事实上,这么多年,他一直避免想起他。
宋清晖眉眼飞扬,大跨步进屋,当着他的面,一把就能将楚香兰举老高,甚至在空中扔一下,还稳稳地接住她,爽朗笑着唤“香香。”
香香……
是了,在他懂事以后的那些年,他看似玩世不恭的父亲,一直这样称呼着他的母亲,这样的两个字里,带着骄傲,带着浓烈缱绻的爱。
是连他,都打扰不了的亲密。
他其实还清楚地记着他的长相,他的父亲宋清晖,和现在这个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他完全承袭了他的眉眼鼻梁,一直以来,想甩都甩不掉。
原来是误会。
让宋家家破人亡的这件事,到头来,一个误会而已。
妈妈,你知道吗?
宋望伸手在自己心口按了按,那里沉闷堵塞,让他难以呼吸,他脸色极其难看,好像受了重创,下了楼,连赵青都吓了一大跳。
“哥,怎么了?”赵青连忙起身,探询地问了一句。
“没事。”宋望摆手道,“我没事,回家,现在。”
“行。”赵青连忙应一声,扭头朝楼上看一眼,转身跟上他,大跨步出门。
宋望一直没说话,赵青取了车,两人一路出去,距离整片小区远了些,后座的宋望一句话都未说。
“轰!”
一声震天巨响突然传到耳边,赵青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车窗外,远远的地方,燃起了熊熊大火。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带来的热浪他们似乎都感知得到。
宁姐的那栋小别墅,在火光中,被炸得四分五裂,分崩离析,这情况始料未及,赵青震惊错愕不已,紧急刹车,车子停在了原地。
宋望从落了半扇的车窗中看出去,视线之中,只有一片艳丽的火光。
“走吧,回家。”良久,他微微启唇道。
晚上九点,宋望回到家。
家门口,他遇上了刚好准备进门的江栎,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江栎正掏钥匙的动作一顿,转头看他。
宋望面无表情,眉眼冷峻,看见他,就当作没看见。
事实上,从上次争执以后,他们一直冷战。
江栎看着他,挡了去路,宋望便也停了步子,等着他开门,一言不发。
半晌,江栎抿唇看着他,道:“江昊成的事情,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我没有要他的命。”宋望言简意赅。
“你为什么收购光影?”江栎想了想,又道。
“呵,”宋望笑了笑,“和你有关系?或者说,光影和你有关系?你在光影处于什么职位,握有多少股份?”
江栎看着他,一时间语塞。
“商场这些事,我的事,你还无权置喙。”宋望淡淡道,话音落地,索性越过他,直接开门。
“表哥。”江栎在他背后唤了一声,慢慢道,“你在帮我吗?”
宋望推门的动作顿了一下:“你觉得呢?”
“是。”江栎简短地说了一个字。
宋望没说话,也没回头看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客厅里,程思琪和程瑜看着电视说话,小思源靠在沙发上,吃葡萄。
眼见他们一前一后进来,神色都还挺冷淡,程思琪站起身笑笑道:“你们俩在外面吃饭了吗?”
“吃过了。”江栎先回话,越过宋望,上楼去。
宋望到了程思琪跟前,目光深深地看着她,半晌,温柔地笑起来,道:“我想吃面,做碗面给我吃吧。”
“琪琪也刚回来,我去做吧。”程瑜站起身笑了笑,“她就会下面条,你也别委屈着,想吃什么都行,我去做。”
“妈,你去休息吧。”程思琪扭头看她一眼,“下个面也没有多累的。”
“真要吃面啊。”程思琪看着宋望,笑问一句。
“嗯。”宋望点点头,一脸认真。
“我去做。”程思琪说着话就往厨房去,边走边道,“你要不先去洗澡吧,也得一小会,你下来再吃也来得及。”
“吃完再去。”宋望说着话,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海鲜面吧,我妈今天在超市买了虾皮,很新鲜。”程思琪打开冰箱看了看,头也不回地建议道。
“嗯。”宋望从背后紧紧地抱着她的腰,埋头在她颈窝,应声道。
“怎么了?”程思琪笑着掰开他的手,推他,“别闹,还想不想吃饭了,时间已经挺晚了。”
“别推我。”宋望收紧手臂,更执拗地抱着她,“让我抱一会。”
他声音和平时有些不一样,程思琪敏感地察觉到,便没有再推他,声音轻轻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事,就想抱你一会。”宋望牢牢地抱着她,蹭着她脸颊,声音低柔道:“宝贝。”
“嗯。”程思琪温柔笑着应了一声,在冰柜里找菜。
“琪琪。”宋望声音低柔地又唤了一声。
“嗯。”程思琪又耐心地应着。
宋望先后叫了她好多次,她每次都极耐心地答应,到最后,宋望扳过她肩膀,低下头去,温柔地吻着她。
他动作极轻柔珍视,捧着她的脸,好像捧着易碎的瓷器。
程思琪觉得他有心事,一边耐心地应付着他,一边洗菜、切菜、下面条、调味。
她也就会做这些,原本想着好好学厨艺,因为后来越发忙碌,每每回家,纵然有心,也没多少时间。
两人在厨房里磨蹭了好一会,等宋望吃上饭,程瑜和小思源都已经上楼去休息。
宋望吃得很慢,一直若有所思。
等他吃完,程思琪收拾了碗筷,两人回房,已经到了晚上十点。
宋望去洗漱。
程思琪先上床,觉得无聊,用手机上微博,胡乱地浏览着,看新闻,最新一条,西郊枫林区紫郡长安一栋别墅爆炸。
时间就在下午七点左右,原因未明。
消防员赶到现场施救,呈现出来的画面却惨不忍睹,业主被炸得四分五裂,尸骨不全。
程思琪觉得残忍,索性退出微博,唏嘘不已。
等宋望围着浴巾出来,还能看到她明显惊魂未定的惋惜样子,他一边擦头发一边发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程思琪勉强笑一下,又觉得他今晚看上去显得闷了些,想想又道,“就刚才看新闻的时候被吓了一跳,西郊枫林区一栋别墅爆炸了,业主都炸得没能留下全尸,太可怕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说着话,宋望低着头,若有所思:“嗯,我知道。业主是宁姐。”
“宁姐?”程思琪诧异不已,愣了半天,突然抿抿唇,开口道,“上次和你一起,被拍到的那个女人吗?她到底是谁?”
她第一次这样认真发问,宋望握着毛巾,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宁姐?”程思琪若有所思,半天,又道,“她和江昊成有关系吗?今天网上那个帖子,是,确有其事?”
“如果我说是。”宋望垂眸看着她,“如果我说是,是我让宁姐勾引了江昊成,到最后,他也因此间接死亡,你会觉得怕吗?”
“我说过的。”程思琪看着他,“哪怕你是魔鬼,我也爱你。我相信你,无论做什么,你总有你的原因的。”
程思琪语调顿了一下,上前拉过他一只手,跪在床上,抱着他的腰:“你今天怎么了?宁姐为什么会死?愿意说给我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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