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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康请了老药王回来,一进府,见到父亲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侯府的长公子讪讪然地摸了摸鼻子。
知子莫若父,他心里打的算盘他爹不清楚就怪了。
但这些话都是不能说的,母亲那里望康更是要瞒着,跟他父亲一起作太平如常的样子,对往后之后忌口不提。
母亲的心思,望康也知道一二,他们三兄妹跟父亲非常亲近,现在钰君尚未及笄婚事未定,施宁年幼未成长,她想父亲是放心不下他们的。
母亲是个有心思的人,她自知身体不太好,就把施宁交给了父亲带,想着父亲疼爱幼子必然不会轻谈生死,到时候就是悲伤也会撑下去。
但就如当父亲的知道儿子一样,被父亲一手带着长大的儿子怎会不知道他的心思?母亲把施宁交给父亲,父亲就把幼子交给了膝下无子、品性端方的景御史手里,有着他这个长兄和把施宁当半个儿子的景御史,施宁以后怎会无人管教?至于钰君,她早被母亲教养得能独当一面,父亲怜惜她,但从他让妹妹早早管着庄铺,代他们侯府出去与人来往就可看出,父亲对她已放手,而望康自己从小就被父亲放出去替侯府行走,现在侯府半数事务已落在了他手中,他早代父行事了。
他们三人,父亲早做了交待,只有母亲还被父亲哄瞒着,以为他守着她只是想在她生前多和她呆一段时日,心惊胆怯之余又期盼着他们这些当子女的能把父亲牵扯住了,望康哪敢与她说真话,遂请回老药王,一是为着母亲,二是想父亲看在老药王德高望重又是他救命恩人的份上,能珍惜保重己身。
父亲不过四旬出头,是为官者和为人正值壮年的时候,道他心存死志,别说母亲不想信,就是朝中百官又有谁会信?连老药王也惊讶无比。
望康不能与外人言道他的想法,急把老药王请来,已是他谨慎百思过后的作举了。
等见到母亲,见她一见他就摇头,望康跪蹲到她面前笑嘻嘻地道:“我又胡闹气着你了?我不在的这几天可想我?”
许双婉被他拉着手打他的脸,她忍俊不禁,说了他一句:“老调皮。”
“老头儿去百草园里休息去了,明日来给你看身子,你今晚休息早一点,把身体养得好好的,省的明日你开苦药给你吃。”望康覆着母亲枯瘦如柴的白手道。
许双婉望着他点点头,轻声与他道:“这几天你不在,你爹老看着我都不管你弟弟了,你早明过来陪娘一会,让你爹教教施宁的书。”
“他连小儿子都不管不喜欢了,难不成还指着您再给他生个小儿子喜欢呀?”望康“啧”了一声。
许双婉被这口无遮拦、无法无天的长子逗得眼都笑弯了,连着咳了好几声。
等把长子离去,她把隐忧化为叹气咽在了口里。
她近来老与他笑着言道他们说过的那些指望儿女以后的前景,就等着咽气的那天把儿女托付到他手上,让儿女拖着他的步子,让她在离去后就是为着他们心爱的儿女也会把悲伤收住,看望康立业生子,送钰君出嫁,抚养他们的幼子长大。
但他太平静了,平静到就是施宁受伤,他也不像过去一样老把小儿子抱在怀里疼爱,而是让施宁自己一个人呆着,也不让他来她身边与他们呆在一起。
那是他们的小儿子,他允许爬到他上玩闹的小儿子。
许双婉这几日心神不宁,老觉得自己的打算有不妥的地方,遂老药王被望康强请到京,她是有些庆幸的。
如若这世上还有别人能劝住丈夫一二的,除了宝络,便只有与丈夫有莫逆之交的老药王了。
老药王次日早上醒来刚出门,就见到了在其院中抬头看天的归德侯。
宣仲安正在看天上的飞过的鸟儿的啼声,听到咳嗽声,一回头看到老药王,就翘了嘴笑道:“老前辈昨晚睡的可好?”
他朝老药王走了过去。
老药王抚着白须,看着朝他而来宣相。
宣相披着的披风在清晨的轻风中飘荡,跟当年具仙人之姿的宣长公子一样,人及中年的宣侯爷身上没有太多浊气,俊雅高贵、身上带着疏淡之意的他还是一如高高的浮云,寻常人等不可触及。
当年的小姑娘几次面对他嘱托她要好好照顾她丈夫的话皆笑而不语,仅有一次在他的话后与他道:“请老人家放心,他是妾身的丈夫。”
老药王当时当她言道的只是客气话,但
但如若这是客气话,这世上便没有诺言可言了罢。
“还好,”老药王这些年不再过问俗事,只管在药王谷里种药带徒孙,身子一如当年康健,比之过去十年,他未见老上几岁,这时他见宣仲安走到他面前站定了,有些愧于见他的老药王清了清喉咙,道:“你看起来不太好。”
“我夫人也说我最近瘦了,”宣仲安闻言微微一笑,“您也知道她见不得我身上有不妥之处,不过”
宣仲安托手请老药王到廊椅上入座,他紧接着挥袍坐下,跟老药王接道:“没她看着我,我这身子就容易着病,现眼下只是瘦点,我看我身子早无大碍了。”
老药王琢磨了一下,抬眼与他道:“仲安,你这身子这些年确是调养过来了,不需像过去那般小心将养了,双婉之前不也说了,这两年也不怎么给你用药,你早已”
“过来罢。”宣仲安这时看到了门口急步而来,又停下步子踌躇着不往前来的长子。
望康硬着头皮走了过来。
“去看过你娘了?”宣仲安朝他道。
望康站在他面前低着头,“刚和钰君,宁宁过去请过安了。”
“她醒了?”
“没怎么醒,人有些迷糊,不过知道我们来了。”
“你最近就好生准备着你自己的婚事,少到你娘跟前说三道四,”宣仲安抬着眼皮看着长子,眼神冷酷:“都要成亲的人了,不懂怎么顺着她的心意来,还要我教不成?”
望康皱眉,低头看着地上不语。
“前辈,”宣仲安这一早从沁园过来,可不是来跟老药王闲话家常的,这厢他转头对老药王接道:“回头你见到她,她说之事你皆应了就是。”
“她不是能被愚弄之人。”
“谁说让您愚弄她了?她跟您开口请求,您还能不应不成?您到时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就是,我未有让您说违心之话的意思。”宣仲安说着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衣袍,朝长子那边的方向略偏过头,道:“你娘只是病了,不是糊涂了,你要做的是让她安心。”
“我怎么让她不安心了?”望康忍不住,抬头直视他爹,“让她不安心的是您罢?”
是他一直在胡搅蛮缠,让娘左右为难,忧心焦虑罢?
“你是我吗?”宣仲安嘴角一翘。
望康看着他高高在上的冷漠模样,恨恨道:“你就横吧,跟她横吧,横到她死都不放心的那天罢!”
说着,他眼睛已红。
他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也是个自小跟他娘横到大,被她纵容到大的人。
他们一家皆是被他们母亲用心血供养着。
“你不好过,难道我们就好过了?”望康红着眼,咬着瑟瑟发抖的牙道:“她要是不要我们了,难道我们就不是你的孩儿了?”
宣仲安欲走的步伐停了下来,他回头,眼睛幽深,与长子道:“你们是,不过我们总得有个人去陪她罢?你娘替我扛了这个家扛到如今,她把她的命给了我,把你们给了我,你们总得让她得点什么罢?让她一个人去,你说她得多孤单?你怎么舍得?我怎么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