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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
“你随我出去一趟,我有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
晴岚一笑,突地踮起脚,抬目与他对视。
“我会的。”陈景抬起手,终是圈住她的腰。
“陈大哥,你定要保重。”
窗棂处拂入的夜风,似乎比往常更凉,透过晴岚薄薄的衣袖,激得她浑身冒出一串鸡皮疙瘩,脑子似乎也瞬间失去了思考之力,再顾不得其他,猛地扑上去,紧紧圈住陈景的腰,重重呼吸。
“我懂。”晴岚声音微微哽咽。
“北平是晋军的后方,背水一战,我惟有以命回报殿下,你懂我的。”
陈景耷拉下眉,瞄了一眼宝音的方向,见小丫头没有看过来,偷偷伸手过去,握住了晴岚的手,与她对视着,面上并没有小儿女的懵懂涩意,有的只有如同战友一般的坚定表情。
她定定望住他,好久无法出声。
他交代遗言一样的话,骇得晴岚呼吸一窒。
“你我若有来日,定当共剪西窗之烛……”
“晴岚姑娘,大局之前,切莫儿女情长。”陈景像是知晓她要说什么,打断她的话,锐利的视线巡视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睛,一字一顿,说得极为缓慢。
“殿下的安排万无一失,即便没有我在,小郡主也会安然无恙,陈大哥,我想……”
但她还是想留下来,与他同生共死。
她与他向来都是一样的人,忠诚,有信仰。今日若是换了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她不能劝陈景,也不想劝陈景。他们从来都不怕死,若是可以为了主子去死,那将是他们的荣耀。
“陈大哥……”晴岚喉咙一硬,剩下的话却说不出来。
“殿下将北平交予我,我必与北平共存亡。”
陈景紧握的拳头松开,按住腰上的佩刀,目光坚毅的望向她。
晴岚微微一怔,“你呢?”
稍稍一顿,他眉头蹙紧,“今日休战了一天,兰子安一定会在今夜有所行动,依我判断,会是一场总攻……晴岚姑娘,你马上带着二宝公公和小郡主离开,我拨一些侍卫给你,你带着他们从地道离开,前往密云方向,那里是晋军辖地,暂时可保安全。”
陈景不敢说“北平城凶多吉少”,害怕影响她的情绪,只是凝住眸子,淡声道,“倒也不会如何。殿下在走之前,就已经吩咐过。若是北平情况有变,你就带着小郡主从地道离开,暂时躲藏。”
晴岚心里一凛,“恐会如何?”
说到此,他抿唇停住,似有迟疑。
“兰子安这厮比我预想的厉害,若是殿下在居庸关久攻不下,来不及回援北平,恐是……”
陈景点点头,“咕噜噜”灌了一大口茶水,瞄了宝音一眼,朝晴岚使一个眼神,等两个人一起走到边上,方才压低了声音。
“陈大哥,外头的情况可还好?”
屋子里的沉郁散去了,晴岚放松了情绪,款款走近,为陈景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看着他飞扬入鬢的剑眉,疲惫的脸色,担忧的眸光便定住了。
笑声是一种最为神奇的东西,总能给人一种潜在的力量。
陈景和晴岚一怔,对视一眼,都摇头发笑。
“大人惯会欺骗小孩儿的……”
“哦”了一声,小宝音撇了撇嘴,似乎若有所悟的一叹。
“过几日就回来了,小郡主要乖乖的等。”
陈景抚了抚她兴致勃勃的小脸蛋儿,淡淡瞄了晴岚一眼,方才弯腰把宝音抱了起来,走向那一张铺了软垫的南官椅,把小家伙儿放上去坐着。
抱住陈景的双腿,她仰着小脑袋,笑眯眯地问,“可是我阿爹和阿娘回来了?”
小宝音尖着嗓子一唤,小小的身影便风一般卷了过去。
“陈叔叔——”
晴岚心里一怔,下意识的转过身来,纤细的身影在灯火下,带着一种柔柔的光芒,如同她此刻看向陈景的眼波,完全是女人看自家男人的眼神儿——缠绕了无数的柔肠,即便不发一言,却似有万千的牵挂。
“小郡主说得对,战神的女儿何惧鞭炮?”
她尚未答话,门口便传来陈景的声音。
想到此,晴岚不禁唏嘘一声。
都过去这么长的时间了,与夏初七当初设想的完全不一样,这小小的孩儿根本就没有忘记东方青玄。不仅没有忘记,而且字里行间,阿木古郎与她的阿爹和阿娘在她的地位,分明是一样的。
不管说什么,她总会提到阿木古郎。
她搂住晴岚的脖子,仰着小脸儿想了想,方才大声道,“因为宝音的阿爹是战神,宝音的阿娘是战神的媳妇儿,宝音的阿木古郎是战神中的战神……”
这个问题,似乎让小宝音很难回答。
晴岚似乎有些意外,挑高尾音“哦”一声,笑意徐徐如春风,“小郡主的胆子真大,奴婢好生佩服。可一般小孩子都是怕鞭炮的,我们家小郡主为什么会不怕呢?”
宝音娇声娇气地哼了一声,“宝音才不会怕呢。”
“鞭炮声那般响,小郡主不害怕吗?”
陈景一怔,反应过来是小宝音把炮声当成鞭炮了,嘴唇不由微微一抽。屋子里,晴岚也轻笑一声,听情绪似乎没有受到北平城被围攻的影响,淡然的声线仿若天籁般传来,让陈景入府之前的浮躁之气一扫而空。
“晴姨,今日为啥没有人放鞭炮?”
还没有迈过门槛,便听见里面传来小宝音稚气的笑声。
他没有在前殿逗留,径直往后殿而去。
小雨沥沥,湿漉漉的青石板地上,印着陈景的脚步。
晋王府。
一干人退下了,陈景独自在风口上站了一会儿,慢慢往阶下走去。
“是,陈将军。”
陈景站在城墙上,按着腰刀极目远眺片刻,调转头来,对身侧几位将校道,“诸位先行回去,抓紧时间歇息,养精蓄锐!”
天儿完全黑下来时,黑沉沉的天幕中,风声冷厉,冷雨微飘,似乎在酝酿着下一场更为激烈的战斗。
一直到入夜,都风平浪静。
次日,两边的战场,都处在平静中的肃杀里。
若不然,他将成为千古罪人。
不管他与赵绵泽内战如何,南晏的国土不能丢,南晏的老百姓也不能枉死。
他也害怕,东方青玄的嗜血杀戮。
他相信,东方青玄有这样的野心。
紧接着,东方青玄的战火,很快就会烧遍北边大地……
若是他此刻退离,指不定整个昌平一线都会覆灭。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他不能退去的理由——
背后有虎,还是一支凶残的老虎,对于赵樽来说,很是头痛。尤其东方青玄此人,惯常利用敌人的漏洞做大文章,再用极小的代价得到最大的利益。
但是,他如果就这样放弃了居庸关,不仅这一个多月的仗白打了,东方青玄还会成为他长久的隐患。从此,他倨关而守,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扑过来,咬住他的尾巴,吃他的胜利果实。
按常理来说,赵樽此时应当退去保北平。
兀良汗在北边有源源不断的补给,可兰子安在北平却捅了赵樽背后一刀,若是陈景抵不住,那么赵樽将失去了大后方的根基,也失去了战略上的主动性。
如今他们拼的便是时间。
东方青玄的兀良汗兵马比起赵樽的晋军从整体势力来看,还是要稍逊一筹,但他们想要越过晋军入关南下,基本没有可能。可正如东方青玄说的,赵樽想要在短时间之内攻破关门,把他们打出关外去,也不容易。
可两个战场上,却有着一样的结果——僵持。
一轮同样惨白的月光,照着两个不同的战场。
同一时间,居庸关也已经平静了下来。
当北平城浸入一片沉寂之中时,天空已微微泛白。
从古至今的战役都是这般,打一打,得歇一歇,修整一下。
懂得审时度势,不在晋军强大的火器下做无谓的牺牲,而是拼人力拼时间与敌人耗……单从这一点上看,兰子安比邬成坤精明了不知多少。
他知道,这是兰子安想要保存实力的打法。
又一次冲锋,他约摸只持续了一盏茶的工夫,眼看无望一次突破北平城门,那密密麻麻的人影,又如同潮水一般涌退了下去。可他们与以前战败的南军不一样,即便是败退,仍是保持着昂然的姿态,并无半分颓然……
每一次进攻都是这样,来得快,也去得也快。
在陈景看来,兰子安就像一只兔子。
在他的指挥之下,攻城的南军,如决堤的江河一般,滚滚涌来,一波又一波,疲软便通,休息后再来……好在北平这座古城,坚固的城墙自有它的抵制之道,加之陈景早就架在城墙上的火炮,每一次都把南军的攻击冲散在城下。
兰子安的攻城能力,比他想象的厉害了许多。
在这个新的对手面前,他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他不懂,也没有时间给他考虑。
可是,若他不是一心为赵绵泽保江山,又何苦在这个时候围攻北平,以解居庸关之危?
他有这样的本事,若是一心为赵绵泽保江山,为何不趁早利用邬成坤攻城时的三十万大军做做文章,一鼓作气,彻底摧毁晋军主力?反倒让邬成坤在北平栽了大跟头,把小命都搭上去了,甚至于害得赵绵泽几乎完全失去了北平的控制力了,方才出来重整旗鼓?
陈景觉得,这兰子安的心思,难以琢磨。
从人数上来说,南军几乎有着压倒性的优势。从攻城的气势上来说,兰子安训练后的这一支南军,似乎一点儿也不比晋军差。从装备上来说,南军除了火器稍微弱了一些,装备也极为精良,骑兵猛,步兵烈,弓兵精,看上去根本就不像上次北平一役的残兵败将,而是精挑细选的精锐之师。
相较于攻城的南军,此时北平城守军的兵力悬殊极大。
不得不承认,兰子安虽是书生,却自有一套带兵之法。
都说打仗得“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可南军前两次攻城都无功而返,气势却没有丝毫的减弱。这一次似乎准备得更为充分,攻势也较之前面更为猛烈。
这已经是南军第三次冲击北平城了。
呼啸的北风,呼啦啦的吹动着旌旗,却淹不住北平守卫的呐喊,也淹不出城外成千上万的南军呐喊着攻城的声音。
“城在,我在,城破,我亡。”
一句话,简洁,力量,气概十足,顿时激起热血无数。
“传令下去,死守北平!城在,我在,城破,我亡。”
兰子安到底是读书人出身,凡事都喜欢走过场。这一封洋洋洒洒千言信,是劝降陈景来的,语气极是委婉,言词也很恳切,只可惜,秀才遇到兵,完全没用。陈景黑着脸只看了一眼,大抵意思看明白了,便“撕拉”一声扯碎,由着它片片飞出城墙,飘落在空中。
“……是兰子安的手书。”
等箭停了下来,他方才小心翼翼的蹲身,取下信函,递给陈景。
离那支箭不过寸余的兵卒吓得白了脸。
“陈将军,你看——”
箭杆上带着那兵士的鲜血,还有一封书信。
厚重的城墙上,“嗖”一声响,一名持弓的守卫被偷袭而来的神臂弓射中,凌空摔落下去,那一支冷箭当胸穿透身体,直直地射向一丈外的墙体,猛烈碰撞后,“叮”的落在青砖上。
就在居庸关饱受锋镝之苦时,北平城也笼罩在一片金革之声里。
若干年前,当两个少年在庭院舞剑,临风把酒之时,谁也不会想到,在未来某一个惨淡的月色下,会有这样一场殊死的恶战。
嘹亮的冲锋号角再一次回应在昏暗的天地之间,只不过这一次,对手换了人。他不再是贪财胆小的傅宗源,而是悍勇无匹的兀良汗……还有极为了解赵樽战法的东方青玄。
“攻必克,守必胜!”
“是!”
“晋军将士听令,继续攻城!攻必克,守必胜。”
“没有可是!我赵樽若是拿妻换城,枉为男儿。”赵樽声音冷厉,说罢不再理会她,调转马头,挥剑沉声。
“可是赵十九……”
“阿七,我此生最讨厌受人威胁。”赵樽目光凉凉地望住她,语气极为低沉,默一瞬,突地冷冷一笑,“有人想拿整个江山来换你,我都不换,更何况区区一个居庸关?你放心,此一战,必胜。”
“赵十九……”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让我跟他去,你不必担心我的安危,他不会怎么样我的。他说得对,形势对我们太为不利了,尤其我们的宝音在北平,确实与他耗不起……”
赵樽还未答话,一直在分辨他唇形的夏初七突地上前。
东方青玄静静看着他,“你不听我,会后悔的。”
赵樽冷肃的眸中,掠过了一丝笑意,“我若是鱼与熊掌都要呢?”
说到此,他似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既然放不下美人儿,那么我劝你,还是回守北平吧。”
“回答甚好!可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东方青玄似笑非笑的调侃一句,又严肃地正色道,“殿下应当清楚,如今的形势对你不利。你我之间的输赢结果且不论,就论时间……我耗得起,你却耗不起。北平城要是丢了,你没有退路。我即便输了,还有兀良汗十二部……”
“江山美人,本王都要。”
赵樽打马上前两步,冷冷的目光如同肃杀的刀锋。
东方青玄仍然在笑,“如何?”
“大汗可知,数年前,也有人让我选过,你猜结果如何?”
对他的话,赵樽似乎并不意外,也跟着笑了。
东方青玄轻轻一笑:“江山美人,你选一个。”
“说!”赵樽的眸底,宛如蕴了千年的冰封。
“晋王殿下,我倒有一个双赢的提议。”
东方青玄看着城下的赵樽,打破了沉默。
天上的弯月发出惨白的银光,空气中的血腥味儿,令人作呕。
两军对峙着,天地仿佛都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沉寂之中。
东方青玄笑得眉眼弯弯。要知道,论人,兀良汗原本驻扎在居庸关外的人马就不比晋军少太多,论火器,晋军的火器技术虽然强大,但远远不若后世的威力,更何况,兀良汗相比也不逊色多少。加上居庸关的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守城远比攻城易,就算势均力敌,赵樽也只能吃亏。
“晋王殿下果然霸气,分明就是必输的仗,还要打下去。”
赵樽安抚地看她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眸色淡然地望向东方青玄,“大汗的偷窃能力很强,但离间伎俩,还有待提高。俗话说,胜者王,败者寇。既然你占了城,出了招,我们便在这居庸关比划比划也好。”
一皱眉,她低低问,“赵十九,那厮说了什么?”
这会子她看赵樽变了脸色,心里便跟着发沉。
但是由于距离的关系,她能看见赵樽的话,却看不见东方青玄的话。
从东方青玄出现开始,夏初七便已经看见他了。
“还多亏了阿楚。”
距离太远,东方青玄看不清他的表情,犹自笑道,“殿下是不是好奇我如何会有这般强大的火器?说来么,告诉你也无妨……”他的视线微微一转,看向骑马伫立在赵樽身侧的小女人,笑得媚气无比。
赵樽冷冷眯眸,看着城墙上被重新插上的兀良汗旗幡,唇角掠过一抹不着痕迹的冷笑。
“晋王殿下,兀良汗的火炮,威力不比晋军差吧?”
赵樽面色微微一变,东方青玄的笑颜更是恶劣了几分。
他说罢,像在指挥似的,抬起的手猛地往下一压,这时,只听见“轰”的一声,城里响过一声剧烈的炮击……
毫不理会他的奚落,东方青玄“呵”一声,似笑非笑地睨着城墙下架着的火炮,抬起宽袖,轻轻一指,“我有什么不可以?你有的,我未必没有。”
赵樽冷哼,“哈萨尔若来守关,我会为他准备半月之期。至于你……你觉得可以?”
东方青玄沉吟半晌,摸了摸下巴,莞尔道,“兴许会守不住,但凭着居庸关之险,总能拖你十天半个月……届时,拿不拿得下居庸关且不说,你的北平城……怕是守不住了吧?”
赵樽目光如剑,剜了过去,“你以为凭你之力,可以守住居庸关?”
东方青玄轻轻一笑,“殿下莫要误会,我原本只想历练一下兀良汗的战斗力……打了此处,发现三打一的戏码唱错了调儿。既然哈萨尔错过了,我就不能错过。”
“大汗安生日子不想过了?”
赵樽冷肃的脸,比冰霜更凉。
晋军里面,有无数人认识东方青玄,也有无数人听过他的声音。但声音虽相似,面孔却看得不是太清……有人奇怪,有人疑惑,却无人出声儿,也不敢确定。
城墙下方,一阵静默。
东方青玄轻柔的声音冲破肃杀的夜色传了过来。
“晋王殿下,久违了!”
只见高高的城墙之上,突地亮起了一片火光。在火光之中,东方青玄鹤立鸡群一般被兀良汗的将校簇拥着,优雅,飘逸,面带微笑,如同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若不是老天亲眼看着,谁也不敢相信,就是这个男人,一个“杀”字,让鲜血染红了居庸关的青砖。
赵樽漫不经心地抬头。
“殿下,快看——”丙一低声喊道。
他话音一起,周围突地响过一道抽气声。
“人来杀人,佛来杀佛——”
赵樽紧抿着嘴唇,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勒住马缰的手微微一紧,一双冷鸷的黑眸鹰隼般扫向了突然静寂的四周,过了良久,才再次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肃杀的寒意。
“殿下,夺城的人是东方青玄。”
城池外面,丙一眼圈发红,咬牙的声音满是恨意。
但东方青玄不一样,他只求结果,不管过程……为达目的,可以不策手段。
赵樽骁勇擅战,有勇有谋,却恪守游戏规则。
谁也不会想到,当晋军与南军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东方青玄没有动,当北狄想要驰援居庸关的时候,东方青玄没有动,甚至当赵樽兵临城下的时候,东方青玄也没有动。可他却长了一双猫头鹰般的眼,伺机扑上来,矛头稳、准、狠的掳夺了胜利果实,拿下了北狄数十年来都没法破灭的居庸关,以极少的人数,扫荡了在赵樽的攻势下完全丧失战斗力的南军,成了居庸关的新任主宰。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样惨烈的屠杀,让人胆战心惊。不过短短时间,南军死的死,降的降,整个居庸关都成了东方青玄的瓮中之物,那些不服气的人都死在了马蹄与钢刀之下。
在血腥的杀戮面前,要么反抗,要么投降。
兀良汗早有预谋,速度太快。南军被混入了奸细,也败得太快。想傅宗源十五万人马,真正死在赵樽手里的不过九牛一毛,兀良汗凭着不足十万的人马,把南军践踏得惨不忍睹……
还未入城的晋军,听着里面的巨变,却无力回天。
北风在呜咽,大地在震动。
这是南晏的第一道军事重镇,这是漠北各族挺进南晏的门户,数十年来,北狄屡攻不下的居庸关城池,在嘶吼,在哭泣,在呐喊,最终,却只能无奈地接受它新的宿命——臣服于东方青玄的铁蹄之下。
刺骨的北风中,一排排鲜活的生命成了一具具的尸体,混乱的局势如同烈火烹油,无人能够改变。入关的兀良汗像席卷天地的狂风巨浪,铺天盖地地扫向南军的队伍,最终那个范围越缩越小……
疯了,兀良汗疯了。
居庸关无数的兵士成了刀下亡魂。
都说神仙打架,百姓遭殃,如今东方青玄要去与赵樽打架,赵绵泽的居庸关南军也在遭殃。逃跑中的南军兵士对于突如其来的袭击,完全不知所措,即便他们想要投降,也没有机会了。兀良汗的人就像疯子一样,见到人就吹,好些人还没有把“投降”说出口,脑袋已经滚落在地上。
那样的画面无法用言词来形容。
那是一种类似于死亡的声音。
北风很冷,厚重的盔甲与刀枪撞出一道道破碎的声音。
他们挥舞着马刀,吆喝着听不懂的语言,虎狼般悍勇地冲入溃散的南军中间。看上去混乱,可他们的阵型却半点未散。骑兵冲锋,步兵策应,盾兵护卫……有条不紊地一边往前推进,一边疯狂的杀戮,仿若一群来自黑暗的秃鹰扑腾着翅膀在啸傲的呐喊,袭击他们到嘴边的猎物,把崇山峻岭中的居庸关,炼制得宛如人间地狱。
兀良汗的人马,海潮一般嘶吼着冲入城门。
居庸关。
“我要去谢媒。”
然而,就在她难耐的“嘶”声起,仰着脖子半阖着朦胧的双眼想要更多时,他却低声一笑,从她白皙的脖子上抬起头来。
一个深深的亲吻也彻底淹没了她的理智,她挣扎了,却逃不开他火一样的热情,那带着补偿之力的热吻,一直在她的唇间辗转,辗转,一直辗转到她的下巴,再沿路亲吻到锁骨……
她的问话,被他吞入了嘴里。
“你不要吓我?你到底想要……”
“我曾说过,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
“傻瓜,不要这样看我。”哈萨尔掌心扼住她的后脑勺,把她的头微微往下一按,让她伏在自己胸前,另一只手用力搂紧她柔软的腰,那力道之大,似是恨不得把她的腰身掐断,又似是想把她完完整整的纳入自己的骨血。
“你的意思是……?”她抬头,审视他幽深的眼。
几个字入耳,李邈心脏剧烈一跳。
“为了你,我愿冒天下之大不韪。”
哈萨尔看着她紧张的样子,低笑一声,双手松开,把她绷紧的身子纳入怀里,紧紧拥抱住,下巴搁在她的发顶,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轻松,却如有千斤之重。
“帮我?帮我什么?”李邈眼皮微微一跳,满脸不解。
“你既护我,我也要帮你。”
“邈儿,你不想我为难,可是我……”可是什么他没有继续往下说,只一双深幽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李邈,仿佛经过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思量与权衡,方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他唇角轻松的扬起,握住她肩膀的手,也更紧。
她没有承认,可那短暂的迟疑,对于哈萨尔来说,无疑是天大的福音。
心里一震,李邈紧紧抿着唇,迟疑一下,“不是。”
“楚七是为了她的男人……”哈萨尔呵的一笑,重复一遍,落在她腰上的手往上一移,猛地抓紧她的肩膀,强迫她抬头面对着自己,“那邈儿你告诉我,你违背楚七的初衷,就这样放我回去,可是为了你的男人?”
她道:“沙漠,你不必为了我这样做。你现在过去,还来得及。在这件事上,是楚七胡闹了。但她只是为了她的男人,也情非得已,你莫要怪她。不过,你做你应该做的事,哪怕是敌对的关系,楚七也一样不会怪你。”
楚七是她的表妹,楚七做的事,该由她来负责。
尤其这件事,是楚七做的。
居庸关一战,如火如荼。他身居太子之位,也肩负着北狄的使命,身边有无数的政敌想要找机会致他于死地,他怎么可以在这样的时候与她偷偷躲在这里儿女情长?
李邈心口怦然一动,缓缓眯起眼,双手转而扼紧他的下巴,不让他温热的呼吸喷到脸上,也不让他火热的双唇再落下来,影响她的思考。
“我知道你的意思,邈儿,不必再说,我自有决断。”
他再次压下头颅,靠近她的唇。
咽了咽从他口中渡过来的津沫,她张开嘴,深深呼吸一口,手心重重推向他的胸膛,“沙漠……你听我说。”
可此时的他,又像极了彼时的他。
此时的他,不是彼时的他。
她慢慢地睁大眼睛,看着他的眉眼,看着他沉迷在深吻中的模样,似乎回到了两人偷尝禁果那一晚……那是他第一次是吻她。也是在那一晚,她把自己交给了他。那时他的眉眼,他英俊的脸庞,无一处不是欢愉。
那感觉……仿佛是痛?
可越是数那些日子,心脏越是抽搐。
可到底有多久了?昏暗的天地间,感受慢慢模糊,只有冷风最为真切。她默默地依在他的怀里,在他唇齿的辗转间,数着过去的日子,竟是想不起来两个人到底分离了多久……
她知道,他属实等了她许久,许久……
李邈被动承受着他的吻,也被动地感受着他的渴望。
“邈儿……”
荡漾在她唇上的他的唇间,依稀只有两个字。
他一直在吻,吸吮着她的唇,天昏地暗般吻了许久,仍是不放。
先前在悬崖上时,她的脑子有些糟乱,过程有一点像做梦,虽然疯狂,但感受却不太清晰。但这一刻不同,她是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被他热吻,那感觉像温水滚过身子,整个人都烫了起来。
李邈的心脏在狂乱的跳动。
“邈儿,我们好好过吧……”
李邈眉头蹙得紧紧的,与他灼热的目光交战了几个来回,只能无可奈何的别开头去,不再搭理他。可看她如此,他脸上的笑意却越浓,得寸进尺似的,猛地低下头来,嘴唇从他的发顶开始,慢慢往下,吻上她的额,她的眉,她的鼻,她的脸,她的耳朵,她的唇……
他动作不疾不徐,“剁了我,也不放。”
“再不把手拿开,我剁了你。”
李邈挣脱不开,看着他的笑脸,又气又恨。
似是得了耍无赖的乐子,他越发无赖。
哈萨尔慵懒地勾唇,“从此,我再也不放。”
她挣扎着,声音发哑。但那只手不仅没有发,反从她的腰际慢慢往上移动,让她不由自主快起昏迷之前的疯狂,更是难堪不已。
“你放开我——”
李邈怔住,心里羞臊一下,想从他的怀里脱离,可身子刚刚一动,腰身便被他扼紧。
“看好吗?”哈萨尔微微侧头,对上她的眼。
李邈目光一睨,想要嗤他,却看见他起伏不停的胸膛,还有深邃的眼,高挺的鼻,薄薄的嘴,和那一只在夜风中轻轻晃动的耳环。
“不要。”哈萨尔低笑一声。
“你如今是自由之身,谁胁持了你?还要不要脸面了?”
想到楚七的捉弄,想到昨夜颠狂的混乱,她还理不清楚情绪,除了想要逃离这般尴尬的处境,另一个想法,也不希望他为了自己被巴根趁机攻击,影响前程。
李邈从未见过这样无赖的他,隐在黑暗中的脸微微发烫。
这样的话从哈萨尔嘴里说出,无疑是动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