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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君钺抱着唐佩的手一僵。
他的肩膀很快被泪水沾湿。
唐佩的眼泪,透过西服和衬衣,飞快地贴上了他的肌肤。
他觉得自己几乎快要被烫伤。
唐佩的哭声却逐渐小了下去,刚才那一瞬间的情绪外露,连她自己都有些呆住了。
楚君钺却将唐佩抱了起来。
怀中柔软的身体,很少有这样乖巧柔顺地,全心全意依靠着他的时候。他这才发现,唐佩其实很瘦。虽然她站着的时候,总是笑得自信又骄傲,让人常常忽视了,她其实也是一个会哭会伤心的年轻女孩。
“没事了……”楚君钺第一次觉得自己笨拙无比,他只能紧紧抱着唐佩,一转身坐到了躺椅中。
怀中娇躯缩在他的怀中,让他觉得既满足却又心痛。
“我在这里……”楚君钺笨拙地轻轻拍着唐佩的背,动作温柔而小心,“不会再有事了……”
他喃喃说道。
“我妈妈……妈妈……”唐佩哽咽着喊着妈妈,胳膊却紧紧缠绕在楚君钺的肩上,“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就去世了。”
“嗯。”楚君钺低头吻了吻唐佩的头发,他的下颌轻轻放在怀中不断抽泣的女孩头上,放低了声音安慰道:“有我在你身边,会替妈妈好好照顾你的。”
“不是……不是……”唐佩摇了摇头。
毛茸茸的头发在楚君钺肩上蹭来蹭去,让他心中软得一塌糊涂。
他真喜欢这样的感觉,他知道这样的想法很自私,可是他喜欢这样,自己仿佛是唐佩的整个世界的感觉。
他将唐佩抱得更紧了一些,任由她的眼泪蹭在自己熨得整整齐齐的西服上。
唐佩不肯抬头去看楚君钺,只是埋在他的肩上,呜呜咽咽地说道:“妈妈受了很多苦……很多很多!为了我和子泰,她一直很辛苦很辛苦!”
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为什么我不能快点长大?快点赚钱?那样妈妈也许,也不会那么早就离开我!”
“不怪你。”楚君钺抱住唐佩,又吻了吻她的头发。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痛苦,“我应该早些遇到你,在你还小的时候。是我来晚了,乖……”
他有些强硬地伸手抬起了唐佩的脸。
从来都带着自信笑容的那张脸上,此时满是泪水。
柔软的红唇,沾着一颗颗晶莹的泪珠。
楚君钺凑了过去,温柔地吻上了唐佩的唇。
咸涩的泪水滋味让疼痛开始从他们相连接的嘴唇蔓延开来,最后重重捶在楚君钺的心脏上。
唐佩垂着的眼睑上,浓密的睫毛被泪水打湿,遮住了她眼中的光。
她静静地任由楚君钺吻着自己的唇,静静地伏在他的怀中,让他的温暖将自己整个包围。
“乖……”楚君钺微微分开了两人的距离,他的吻顺着唐佩的唇往上,最后落在了她的眼角。
缱绻温柔的吻,将她脸上的泪珠一颗颗吻干,也将她心里面的伤一点一点抚平。
楚君钺有力的胳膊,紧紧揽着她的腰和背,托着她柔软的身体,仿佛支撑起了她的整个世界。
“我想妈妈……”唐佩睫毛颤了颤,眼泪再次滑落。
楚君钺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他们的身体嵌合在一起,看起来那样和谐又亲昵。
“妈妈很爱很爱我,即使,即使我是唐丰言的女儿。可她却一直对我很好。”唐佩低声慢慢说道。
楚君钺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打断唐佩的倾诉。
“因为有了我,所以她才不得不嫁个唐丰言,离开了她爱着的人。最后……最后还过得那么辛苦!”
唐佩的眼泪扑簌簌滚落在了楚君钺的衣服上。
“如果不是我还记得儿时发生的事情,我一定会以为,妈妈会恨死我!可是她很爱我……很爱很爱……”
楚君钺终于明白了唐佩的心结所在。
他不是不查唐佩。
实际上,唐佩今天前脚从孙默云那里知道了当年的真相。
后脚楚君钺在听说唐佩回家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后,在匆匆赶回别墅的车上,便立刻听到了和她听到的差不多的事情。
在他看来,经历过这些的唐佩更需要他好好去爱。
可是现在看来,唐佩却陷入了她自己都没察觉的自我厌恶之中——
她觉得,是她连累了她的妈妈。
她甚至觉得,是因为她的存在,而毁了她妈妈应得的幸福。
果然,唐佩又继续说了下去:“如果没有我,妈妈现在一定还活着,而且过得很幸福。子泰也不会从小就那么虚弱,从来没有享受过哪怕一天,别的小朋友所过的正常生活。”
“如果没有我,妈妈也不会嫁给唐丰言,她会嫁给她爱着的人,会过着比孙默云还要舒适的生活。”唐佩抬头看着楚君钺,泪眼婆娑的目光里,是难得一见的空洞和绝望,“你知道吗?她每一天每一天,都要忙到凌晨三四点。她才三十来岁,头发就白了很多。她的手……”
唐佩颤抖着举起了自己的手,看着自己洁白无瑕的手指,看着上面晶莹圆润的指甲,颤声又道:“妈妈的手,很粗糙很粗糙,冬天的时候,上面全是裂口。每次她摸我的脸,我都觉得好痒好痛好难受,都忍不住会躲开。我真的是……世界上最差劲的女儿!”
“不是的!”楚君钺将唐佩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不能让她再继续说下去了,“不是你的错!”
“……”回答他的,是唐佩轻轻的抽泣声。
“宝贝……”楚君钺低头吻吻她的头发,柔声说道:“错的不是你,是唐丰言,是那个不问情由便疯狂报复你妈妈的连三少。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你妈妈若是知道了,也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不会的……”唐佩道:“她不会再爱我了,我没有保护好弟弟!我居然相信唐丰言会对子泰有亲情!那时候子泰还没出生,可我明明那么清楚,就是唐丰言将我们赶走的!我居然还会相信他?!相信他会对子泰好!相信他会治好子泰的病,让我的弟弟也和别的孩子一样,快快乐乐地长大!”
“这不是你的错,唐佩,你听我说。”楚君钺的手轻轻抚摸着唐佩的背,试图让她冷静下来,“那个时候,你还那么小。你已经做得非常非常好了。你妈妈,真的会为你感到骄傲的!任何一个母亲,都会为拥有你这样的女儿而感到骄傲的!”
他的动作愈发温柔,温暖的大手在唐佩背上一下一下地轻轻抚慰着,感觉到怀中的身体逐渐放松了下来。
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唐佩挣扎了一下,却被楚君钺有些强硬地按在怀中,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没事。”
唐家的下人送来了一杯热热的牛奶,很快便又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温柔的少爷,也从来没有见过有着这样丰富的表情,甚至会为旁人感到心痛的楚家家主。
掩上门的时候,她看到楚君钺端起那杯热牛奶,自己喝了一大口。
然后,他低下头,温柔地捏住唐佩的下颌,将热热暖暖的,带着楚君钺气息的牛奶喂到了唐佩口中。
“乖……”他拍了拍唐佩的背,柔声道:“喝了牛奶,然后好好睡一觉。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今晚的唐佩,脆弱得像是玻璃做的小孩。楚君钺却没有觉得丝毫不耐,他内心深处,甚至隐隐享受着这样的感觉。
虽然明知道这样的想法不应该,但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将这样的唐佩紧紧搂在怀中,想要她总是露出这样的,除了自己,就什么也无法依赖,无法信任的模样。
耐心地喂完一杯牛奶,唐佩整个人都靠在了楚君钺的怀中。
他索性直接抱着她站了起来。
柔软的大床上,有着洁净轻柔的,充满阳光味道的被子,再适合睡眠不过了。
楚君钺抱着唐佩躺在了床上,他将她小心翼翼地揽在怀中,让她依靠在自己的胸膛上,拉过被子,将两人紧紧地裹在了一起。
“睡吧……”他低头又问问唐佩的额头,低声温柔地说道:“我的爱。”
早已哭累的唐佩很快沉沉睡去。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多到甚至坚强如唐佩,也差点崩溃。
直到第二天上午,阳光扑面而来,唤醒了沉睡的她。
唐佩才慢慢睁开眼睛。
楚君钺早已醒了,他靠坐在床头,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拂过唐佩的头发。
他的左手,正好将窗帘的遥控器放在床头的柜子上。
感觉到身边的动静,楚君钺低头看向了唐佩。
她的眼睛还有些微的红肿,但目光已经重新恢复了清澈。
说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滋味,楚君钺甚至有些唾弃自己心底那一丝丝隐约的失望。
但很快他便放下心来。
唐佩眨了眨眼睛,对他慢慢绽放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那天早上阳光正好。
朝阳中的唐佩,笑容美好纯净。
楚君钺只觉得胸口位置仿佛被重锤狠狠捶过,那一霎那他真有种天荒地老的感觉。
唐佩却没有立刻起来。
她伸手抱住了楚君钺劲瘦的腰,将头伏在他温暖平坦的小腹上,嘴里轻轻哼着什么。
这样近似于撒娇的动作,让楚君钺心底那点点失望,彻底被填平。
他的手将唐佩耳前的一小缕头发别到了她的耳后,低声问道:“在唱什么?”
“我痛的疯的伤的在你面前哭得最惨……”唐佩唱出了声。
刚刚醒来的声音,带着晨起慵懒的沙哑,一点点撩动着楚君钺心底那根弦。
“然后呢?”唐佩反反复复哼着同一句,让他忍不住问道。
楚家少爷自然是不会听这些流行歌曲的。
唐佩却轻轻一笑,将前后都唱了出来:“可是呀只有你曾陪我在最初的地方,只有你才能了解我要的梦从来不大,我们没有在一起至少还像情侣一样,我痛的疯的伤的在你面前哭得最惨……”
楚君钺一把拉起唐佩,堵住了她的唇。
他们在晨光中亲密地接着吻。
唐佩的胳膊主动热情地揽在楚君钺的肩上。
她的目光重新变得灵动,眼波流转间,重新恢复成了那个满是狡黠的笑意的腹黑小狐狸。
“谢谢……”分开的时候,两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唐佩笑着看着楚君钺,她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下颌,双唇就在他呼吸可闻的地方。
“谢谢你的牛奶,谢谢你的拥抱和安慰,谢谢你的温暖,谢谢……”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吾爱。”
那真的是楚君钺这辈子听过的,最最动听的话。
以至于一整天的时间,即使在文思淼送必须由楚少亲自处理的文件来家里时,都能感觉到拂面而来的春风。
楚君钺唇角的笑容怎么都无法掩饰。
虽然那笑容很浅很淡,但文思淼觉得楚少今天不去公司是正确的——
他这个模样,不知道要惹得公司多少女员工,完全无心工作。
文思淼眼角的余光,很快便瞟到了boss唇角笑意的来源。
唐佩正坐在书房沙发上,双手如飞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敲打着什么。
他还想再看得仔细一些,却觉得背脊一寒。
楚君钺充满警告的目光已经扫了过来。
唐佩好像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动作,抬头看了过来,笑着问道;“我影响你们了?”
她说着,站起来便准备抱着笔记本离开。
“没有。”楚君钺淡淡应道,“他只是来把文件给我,马上就要走了。”
“哦。”唐佩对文思淼友好地笑了笑,又重新坐了回去。
文思淼哪里还敢停留,在楚君钺警告的目光中,匆匆告辞离开了。
楚君钺并没有急着处理公务,反而走到唐佩身边坐了下来,问道:“在做什么?”
打开的电脑网页上,连三少的信息赫然在目。
“能查到的关于连家三少的有用信息不多。”唐佩解释道。
她说着目光一凛,唇角微勾,冷笑道:“不过花边新闻倒是层出不穷。”
神秘的连三少,那个连家最有名的浪子,最出名的花心少爷,据说也是最让连老爷子头痛的儿子。
他不是连氏的总裁,甚至没有在连家公司里担任要职。
但是了解连家的人却知道,惊才绝艳的连三少,曾经是连老爷子,最最欣赏的接班人。
网页打开的照片上,四十多岁的连三少含笑而立。
他是连天睿亲叔叔,两个人确实长得有些相像。
可是唐佩却微微皱起了眉头,如果要说相像,她觉得他更像年长版的弟弟。
当然,前提是弟弟如果能够健健康康地活到他那个年纪。
除此之外,连三少真的是个非常有魅力的男人。
他的眼睛非常漂亮,脸上虽然带着淡淡笑意,但那双眼睛却像是瑞士那些终年不化的雪山一眼,悠远寒冷让人无法轻易靠近。
他的鼻梁十分挺直,唇薄而坚毅。
有人说,有着薄唇的人,最是薄情。
唐佩冷冷看着不同照片里,和各色美人含笑合影的连三少,当真不负薄情之名。
他总是穿着考究的,做工精致的衣服。高大的身材,良好的教养所形成的气质,能将这些衣服蕴含的味道展现得淋漓尽致。
唐佩的目光从一张张照片上扫过。
从未结婚的连三少,不仅英俊优雅,而且身后还有着富可敌国的连家。
这样的男人,常年保持着单身,不知道多少女人挤破头也想凑到他的身边。
可谁都知道,连三少身边的位置,不会让同一个女人待上一个月以上。
所以照片的女主角,总是不同的。
相同的,是她们充满渴望和爱恋的双眼。
唐佩慢慢的,一张一张地看完了所有的照片。这只是能找到的,关于连三少的表面信息。
她纤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打了几下,打开了另一个程序。
可笑她和洛为连家做了好几年的系统安全维护,却从不知道,会有一天,自己竟然会被亲手入侵自己做出的安全壁垒,去获取她需要的东西。
楚君钺的手,却突然轻轻按在了唐佩手背上,淡淡道:“这件事,交给我吧。”
唐佩没有动,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连家,不是孙家,也不是唐家。”楚君钺又道:“即便是楚家,也不能不重视连家这个合作伙伴,或者说……对手。”
“妈妈的仇,我想亲手来报。”楚君钺的手力气并不大,但唐佩也没有挣开。
她只是看着屏幕,坚定地说道:“唐丰言自然绝不会放过。这个连三少,我想要看看,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能让妈妈爱上,又能将妈妈这样温柔的人,亲手送入地狱。”
她的目光凛然,再没有昨晚上的茫然和绝望。
楚君钺收回了自己的手,轻轻叹了口气。
唐佩的倔强和骄傲,是他爱着的一部分。可有时候,也会让他觉得有些不安。
“秦昊焱催你回去拍戏了?”沉默了一会儿,楚君钺突然换了话题。
“嗯。”唐佩一边专注地敲打着键盘,一边回道:“我的伤早没事了,孙家也快完了,至于唐家……”她眯起了眼睛,恨恨说道:“我要让唐丰言尝尝,世界上最痛苦的味道。”
她要让连三少亲手将唐丰言送入地狱,让唐丰言知道,自作孽不可活!
她也相信,连家三少亲自出手,能让唐丰言尝到,远远高于从自己这里能尝到的恐惧和痛苦。
她可没忘记,当年不过半年,母亲偌大家族灰飞烟灭,全都毁于连三少之手。
既然他那么能干,就让他去收拾唐丰言吧。
唐佩冷笑着按下了最后一个按键。
屏幕上的程序自动运行起来,连家藏起来的关于连三少的不少信息,甚至连家的很多机密,都飞快地转送到了她的笔电里。
唐佩随意扫过几眼,挑出几个最近连家在S市的发展计划书,处理掉带着的尾巴,随手转发给了唐丰言。
她做完这一切,便抱着膝坐在了沙发上,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连三少资料看了片刻,将一些内容牢牢记在心里,关上了屏幕。
连修靳,也就是连三少,有着传奇的人生,完美的简历和唯一的污点。
陆子墨来接唐佩的时候,是第三天的一大早。
唐佩早已看不出之前的憔悴,但她不知道的是,拜文思淼所赐,楚君钺身边亲信之人,大都知道了未来楚家少奶奶在boss心目中的地位。
陆子墨虽然早知道唐佩和楚君钺的事情,但是被文思淼绘声绘色描绘得传奇极了的故事,还是让他忍不住多看了唐佩好几眼。
“看什么?”唐佩笑靥如花,“我的脸上长出花了吗?”
“少夫人……”陆子墨难得也开起了玩笑,“这句话可不能让楚少听到。文思淼警告过,谁都不能多看少夫人,不然楚少能挖了人眼睛。”
唐佩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脸上的笑容,和陆子墨之前看到的都不同。
这一次的,是真正的甜蜜的,发自内心,连眉梢眼角都染甜了的笑容。
而不再是面具一样,戴在脸上的笑容。
陆子墨有一刹那的恍惚,但很快便又集中精神开起了车。
秦昊焱和贺子耀对于唐佩伤愈归来,表达了十二分的欢迎。
贺子耀更是抓着她上上下下看了很久,直到唐佩终于忍耐不住将两边衣袖挽起,将重新恢复光洁的胳膊展示在了他的面前。
贺子耀终于松了口气。
秦昊焱虽然没多说什么,但是目光从唐佩*的胳膊上收回时,绷紧的唇角明显舒展开了许多。
唐佩本来只有三场外景戏,加上受伤离开之前已经拍了一半的那场,她还剩下两场半。
秦昊焱十分放心她,稍微给她讲了讲戏之后,便指挥着工作人员进行布置,准备开拍。
下一场才轮到她上场,唐佩已经画好妆,穿着戏装站在一旁看着别的演员对戏。
虽然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让唐佩重新回到剧组,听着熟悉的打板声时,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贺子耀就站在他的身边,今天他唯一的戏便是和唐佩的对手戏。
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唐佩虽然穿着一身戎装,但看起来却登对无比。
从他们身边路过的男男女女,都会忍不住多看他们一眼。
早已习惯了各色目光注视的贺天王倒是一身轻松,他漫不经心看着男二号拍着戏,一边低声问道:“伤真的全好了吗?待会儿又有骑马戏,不要紧吗?”
唐佩都有些无奈了。
她大大地叹了口气,都要伸手去撩盔甲的袖子了。
“我不会拿我的身体开玩笑的,贺天王!”唐佩半开玩笑般笑道。
贺子耀脸上有些发热。
他没在说什么,断断续续的,从不同人那里,他也知道唐佩身后的陆子墨代表了谁。
其实在更早的时候,他就知道,唐佩身边站着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大概,是从那张叫做“dreaming”的海报开始。
贺子耀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他又是那个绅士幽默,对女士从来不会失礼的英俊影帝了。
他笑着耸了耸肩,道:“好吧好吧,希望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还来得及从啰嗦的贺大叔,重新变回迷人的影帝。”
“那你就要努力了!”唐佩和他相视一笑。
他们经历过的所有尴尬,好像瞬间被西北爽朗的朔风吹走,留下的,又是天高云淡的君子之交。
今天唐佩要拍的,是和贺子耀割袍断义的那场戏。
筱公主和骆修云在战场重逢。
两人容颜不改。
一个仍然英俊冷肃。
一个仍然倾国倾城。
但隔着千军万马遥遥相对那一眼,只一眼,便像是隔了沧海桑田。
筱公主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
跟随在筱公主身边的侍从很快送上了一坛酒。
骆修云一招手,他身边也立刻有人同样送上了一坛酒。
筱公主抱着酒坛策马而出,隔着两军对垒前方的空地和骆修云遥遥相望。
“想不到一别经年,再见元帅时,竟会是这般情景。”清朗动听的女声在战场响起。
四下里寂静无声。
他们身后的战士,不少是经历过之前那场战争,见过弹琴高歌,琴瑟和鸣的筱公主和骆元帅,知道他们彼此的惺惺相惜和,眼中毫不掩饰的队对方的欣赏。
骆修云同样策马出阵,他的目光冷锐如冰。
他是楚国国君倚重的战神,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修罗,是所有将士们心中的神。
他的人生,只有一次偏离轨道的行径。
他看着眼前一身戎装的筱公主,看着她同样冷漠的双眼,慢慢举起了手中的酒坛。
“当日战场初见,公主殿下巾帼不让须眉,豪气冲天,曾请我喝过一杯酒。今日,我回敬公主。”
“正合我意!”筱公主高举酒坛,拍开了坛口的泥封。
辛辣的酒顺着喉咙往下,一路烧灼着冲向了心脏。
在骆修云看不到的地方,筱公主的双眼早已变得通红。
可是从坛口漫出的酒液浇湿了她的双颊,让人根本分不出,她的双眼是被酒意所熏,还是被眼泪所逼。
“啪”的一声脆响。
还剩着大半坛酒的酒坛被筱公主扔在了地上,碎开了一地。
“前尘往事,过往种种,从今往后,便如同此坛。”筱公主手中的马鞭遥遥指着那一地碎片,朗声说道:“你我之间,从此是敌非友。”
她不再留恋,拍马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士兵,自己的军队,自己的臣民之中。
她的双眼重新变得明亮,没有丝毫的退缩和软弱。
可没有人知道,当辛辣的酒液顺着咽喉流下的时候,沾染在唇上的那抹微凉微咸,是筱公主为她生平仅有一次的爱恋,流下了的泪水。
“咔!”秦昊焱高声宣布道:“很好!”
这一幕戏本就是内心戏为主,全靠唐佩和贺子耀的演技来表现。
他将画面倒回,重新去看拍好的这一幕决裂戏。
镜头定格在唐佩仰头饮酒的时候。
刚才过得快了看不出来,可此时透过那静止的小小屏幕,秦昊焱却看得分明,唐佩脸颊之上,分明有眼泪滑落,最后如同晶莹的露珠般,染湿了她的双唇,也染红了她的双眼。
“这丫头……”副导演孟嘉喻都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他本来是凑过来和秦昊焱一起看看这颇为重要的一幕的拍摄效果,毕竟唐佩还是个新人,内心戏的表达或许还比不上一些老演员。
可是……
秦昊焱看了他一眼,心中不是不惊讶的。
唐佩对人物把握之准确就不说了,表现力竟然还能如此惊人,真是天生做演员你的料。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才了。
他眯着眼睛看向了前方,唐佩早已翻身下马,和贺子耀有说有笑地朝着他们这边走来。
如果不是屏幕上的画面还定格在那一幕,他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言笑晏晏的人,竟是刚刚拍完了一幕如此复杂的内心戏。
“秦导。”唐佩也弯腰来看拍摄效果,贺子耀自然也跟着凑了过来。
“不错嘛。”贺子耀都忍不住夸道。
刚才他和唐佩其实离得挺远,看不太清她脸上的表情。此时却看得分明,这样的画面,几乎不用处理,就能直接做海报用了。
“就凭这一幕,今年的最佳新人,也非你莫属了。”贺子耀打量了唐佩一眼,半开玩笑地说道:“可惜这只是个配角,不然最佳女主你都能争一争了。”
唐佩微微一笑,当做一个善意的玩笑,也当做是对自己的夸奖收了下来。
秦昊焱却有些认真地说道:“最佳女配也是一个不错的起点了。”
唐佩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们这样,是逼着我现在就耍大牌吗?”
最难的一幕内心戏过了,剩下的几幕戏唐佩就轻松了许多。
秦昊焱给了自己戏中演员最大的自由,根据情景来改戏已经是他们下意识的做法。
筱公主中箭身亡那幕戏,就又被贺子耀改了。
战神骆修云在战场上一直是修罗般的存在。
他仿佛没什么感情,除了之前离别之时,和筱公主的书房一晤,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冷静而理智的。
利箭破空而去的那一瞬间,侧身对着骆修云,正指挥着军队撤退的筱公主根本来不及躲闪。
那是来自战神的锐箭。
势不可挡,箭无虚发!
不过眨眼间,利箭从筱公主身上盔甲最薄弱的地方狠狠射入。
骑在马上的人仿佛不敢置信,她猛然瞪大了眼睛,转头不敢置信地看了骆修云一眼。
却在对上战神那冷冰冰的双眼时,慢慢垂下了眼睑。
她再也坐在马背上,那双总是明亮的双眼也逐渐黯淡下去。
战场的厮杀声逐渐离她远去,整个世界,好像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秦国陷入苦战的士兵们,还没有发现自己最敬爱的公主,竟然已经被一箭射中。
骆修云几乎一箭致命,让筱公主就连呼吸都变得分外吃力起来。
她轻轻眨了眨眼睛,所有和过往有关的片断飞快地在心底扫过。
最后,终于定格在了初见之时,白马银甲,器宇轩昂的骆修云身上。
他或许并不知道,千军万马中那一眼相望,对于筱公主来说,便是此生全部的爱恋。
单薄的身体终于再无法在战马上坚持,她仰首倒向了身后……
本来这一幕拍到这里便该完结,接下来,该是冷酷无情的战神骆修云,趁机挥兵南下,吞没整个秦国国土。
可是贺子耀却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惊呆的事情。
比唐佩倒下更快的,是贺子耀的动作。
骆修云的战马如同一阵风般掠到了筱公主的身边,让她重重倒在了他的怀中。
两个人的盔甲相撞,发出冷冰冰的“咚咚”金属碰撞之声。
“我……”筱公主慢慢抬起了手,却无法触及近在咫尺的骆修云的脸,“我……”
她的唇角已经有鲜血浸出,一只苍劲有力的手却有些粗暴地擦过了她的唇。
他曾经吻过。
也曾经对她绽放过如花笑靥。
他抱着一息残存的筱公主,突然低头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秦国士兵已经震惊地垂下了手里的武器,战场上兵器碰撞之声逐渐停歇。
不管是楚国还是秦国的士兵都转头怔怔看向了他们的主帅。
骆修云的唇轻轻印在筱公主的额上,他垂下的眼睑遮住的双眼中,是痛得无法化解的悲伤。
怀中的身体终于逐渐软下。
此时夕阳西下,如血般的晚霞染红了天空,拉长了两人的影子,让他们的身影缠绵地重叠在了一起。
战场变得寂静得可怕,只能听到呼呼风声拉扯着染血的旌旗。
这是一个悲伤到了极致的结局。
一代巾帼将星就此陨落。
她虽然并没有阻止楚国吞并天下的脚步,但却让名垂千古的战神骆修云人生从此改变。
后世再提起骆修云时,都会记得这战场上,带着鲜血和杀戮的深深一吻。
所有的史学家都认为,楚国一统天下之后,骆修云黯然挂冠归隐,直接的缘故,便是因为当年死在他怀中的筱公主。
至此,唐佩在《战歌》里所有的戏份也拍完了。
作为一个甚至都算不上女主角的新人演员,秦昊焱却亲自为她办了个庆祝会,祝贺她的戏份顺利杀青。
庆祝会结束之后,唐佩回到房中给楚君钺回电话。
刚才周围太过吵闹,让他们连话都没法好好说。
“明天便回来?”楚君钺的语气隔着电话传来,虽然仍然显得有些淡淡的,但唐佩却可以想象他说话时的表情。
“嗯,让我想一想。”唐佩故意说道:“不然再待几天,万一秦导发现哪里不对,需要补拍戏呢。”
“唐佩!”楚君钺明知道她是故意在跟自己开玩笑,却还是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明天便回来。”
这一次,不再是疑问句,而变成了祈使句。
唐佩轻笑一声,手上收拾行李的动作却没有放慢。
“遵命,楚少。”
她笑吟吟地挂上了电话,正想将它放在一旁,继续专心收拾下行李。
刚刚才暗下的屏幕上,却又亮了起来。
唐佩回头朝电话屏幕看了一眼,脸上笑意不减,伸手再次接起了电话。
“洛……”她笑着问道:“难得你给我打一次电话。”
“佩佩……”电话里洛的声音显得有些不清楚,他周围的风声很大,还隐隐藏着机械轰鸣的声音,“我给你订了机票,明天一早从X市到苏黎世。”
唐佩微微皱起了眉,道:“给我一个理由。”
“我找到他了……”洛的声音显得更远了一些,“现在在直升飞机旁,正准备赶过去。”
唐佩的手指猛然僵住了,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连声音也变得有些颤抖起来:“你说……谁?”
“唐子泰。”洛大概已经上了飞机,螺旋桨的声音小了许多,他的声音也变得清晰起来:“我找到你弟弟了,佩佩,他没有死,他还活着,就在瑞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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