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 直面

求之不得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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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宫中宴(续)

    阮婉轻哼一声别过头去,正好听闻内侍官高呼,景王到!

    殿中遂即安静下来。

    与景王同来的还有陆相,和陆相家的二公子陆子涵。陆相早年就同景王走得近,陆子涵也认给景王做义子,所以宫中设宴陆子涵也应邀出席。

    今日主角到场,众人纷纷起身恭维迎合。

    敬帝赐座,君臣之间少许寒暄后,殿中便歌舞俱起,水袖柳腰,衣香鬓影。

    陆子涵的座位就在阮婉正对面。

    待得看清对面之人,陆子涵眉间怔忪。阮婉却单手托腮,冲他懒洋洋一笑,只差没有挥手问候。陆子涵自认同他没好到这等程度,只管阴沉着脸去端酒杯,也不搭理。

    阮婉的心情倏然好了许多。

    还真怕他不来呢!

    陆子涵心中隐隐不安,难得同父亲入宫一次,谁知就遇上阮少卿!

    所幸一直相安无事,紧张就渐渐平和下来。

    一轮歌舞助兴后,阮婉才朝傻子勾了勾手指,“辣椒带了没有?”小傻子热烈点头,遂从袖袋里掏出一枚青色朝天椒递于她手中,阮婉顺势塞进鹿嘴里。

    小傻子惊愕,梅花鹿便挣脱了怀抱,在殿中毫无章法地乱窜。

    如此小鹿,殿中倒不至于惊慌,反是有趣得很。

    侍卫们怕伤了睿王的心头好,逮了许久未果急得焦头烂额,最后只得用强。宋颐之见状便急了,扯开嗓子就喊,“鹿二!你再敢乱跑冲撞人,我就把你炖来吃了!”

    陆子涵当场脸就绿了。

    京中都晓陆子涵排行老二,在京中的外号是陆二,偏偏这只梅花鹿也叫鹿二。

    陆子涵与昭远侯素有过节,听闻近来昭远侯又在家中养起了梅花鹿,不消想也知道是陆子涵着了昭远侯的道。

    陆相有些恼怒。

    阮婉一句话便推脱得轻轻松松,寻来的梅花鹿有两只,他与睿王一人养了一只,睿王那只小些,就唤作叫鹿二。

    解释得合情合理,殿中便是捧腹大笑。

    陆相当时气得脸色挂不住,敬帝却龙颜大悦,“昭远侯年少,陆相莫往心里去。朕亦听闻迎春会时,子涵也带过一只赵远猴入宫,不过晚辈间的玩笑。”

    哪里会,陆相不好当场发作,席间传来的笑声就尤为刺耳。

    “逆子!”陆相强忍着的一通怒气,只得就近发泄到陆子涵身上,今日真真让他丢尽了老脸,沦为笑柄,日后如何统领百官!

    陆子涵咽了口水,不敢吭声。

    气氛沉闷之时,倒是景王笑眯眯开口打破尴尬,“陛下,臣弟倒是觉得与昭远侯投缘得很……”

    煜王就在一旁低声言道,“阮少卿自小劣迹斑斑,仗着父皇和母后对他的厚爱维护,在京中闹得鸡犬不宁,这次简直无法无天!”

    煜王对昭远侯从来没有好感,特别是昭远侯又和睿王走得近。

    睿王再是傻子,变傻之前是何等受父母喜爱?

    否则他傻这么久,为何还不立太子?

    煜王始终如鲠在喉。

    睿王虽是胞弟,煜王对他也是不喜。没想到父母爱屋及乌,连同睿王要好的昭远侯也加以厚爱。

    煜王便越看阮少卿越是厌恶。

    方才一幕分明是阮少卿无理取闹,竟然无人管束,煜王就朝近处的邵文槿抱怨。

    煜王心思邵文槿向来知晓,此刻便也缄口不言,只得举杯敬他。

    ……

    酒过三巡,阮婉缓缓起身去花苑里透气。饮了些小酒,六月晚间的风竟也带着几分柔和惬意。

    敬帝在同宋颐之说话,宋颐之没有跟来,只有内侍官远远候着。寻得假山水塘处落坐,折扇轻摇,阮婉顿觉畅快了许。

    悠悠想起方才一幕,她这般顽劣行径,景王竟会说与她投缘?

    打死她都不信!!

    初次见面就这般无事殷勤,只怕非奸即盗,阮婉对景王并无好感。思忖之际,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阮婉懒懒侧目,遂而眸间一滞,邵文槿?

    “曲庄春疫,多亏了你的药材。”邵文槿竟然主动示好,简短的三言两语足够阮婉错愕。她与洪水猛兽之间就没有这么平和的对话过——莫非,洪水猛兽也有吃错药的时候?

    见她怔忪,邵文槿嘴角微微勾起,正欲开口内侍官却领了旁人匆匆赶来。那人邵文槿在昭远侯府中就见过,是阮少卿的贴身婢女。

    宫中设宴,何事府中的婢女竟会寻到这里来?

    阮婉同样疑惑,叶心深吸口气才轻声唤了句,“侯爷……”。语气中少有的颤抖,近乎哽咽得说不出话来,阮婉心中骤然生出几分不安。

    邵文槿知趣转身。

    尚未行出几步,阮少卿便自身后跑过,重重撞上他也丝毫未觉。邵文槿回身扶起,却分明见她鼻尖通红,神色木讷。

    他从未见过这副模样的阮少卿。

    用失魂落魄形容也不为过。

    阮婉微楞,脑中自先前“嗡”得一声后便是一片空白,直至此刻才似缓过神来。眼中氤氲便倏然下落,顾不得在旁人面前如何,撒腿就往宫外跑去,耳旁皆是方才叶心的哽咽。

    “小姐……夫人她……没了。”

    第九章不习惯

    八月盛夏,鸣蝉没完没了叫嚣着聒噪不已。炎炎日头,就连青石板路都被晒得滚烫生烟,这便是南顺酷暑里最难熬的几日。

    今年年生,尤其热。

    树荫之下,王二麻子抡起蒲扇晃了许久,好容易有了困意就拿蒲扇直接盖脸,舒舒畅畅打起了呼噜。

    将将惬意不足片刻,却又被身旁小手摇醒,“爹爹,爹爹,说了今日陪虎子抓鱼的。”

    “抓什么鱼!”王二麻子烦躁哼道,“当烤鱼差不多,大中午的消停些不行!”翻身继续入睡。

    “爹爹,爹爹……”

    王二麻子怒起,“你娘亲不是告诉过你!哪家的孩子若是不听大人话,那昭远侯晚上可是会来家中把他抓去吃的了!”

    虎子浑身僵住。

    王二麻子才又满意躺下,不知哪个好心人流传出来的唬孩童的话,向来好用得很,譬如当下。

    谁知眼帘还未来得及合上,儿子便又凑了上来,一副嬉皮笑脸,“爹爹你又唬我,京中谁不知道昭远侯不见两个月了,哪里还会晚上出来抓小孩!爹爹吹牛皮,爹爹吹牛皮!”

    王二麻子便恼得很。

    自从六月里昭远侯销声匿迹过后,就连小孩子都不好管束了。

    想想就来气!

    这昭远侯平素里的奇葩行径又与他王二麻子毫无瓜葛,旁人如何想的他管不着,他是巴不得昭远侯早些回京唬唬这群毛孩子。

    如今连个午觉都睡不好!

    烦躁!!

    ……

    烦躁的远不止王二麻子一人。

    西郊的三人行茶馆,过往这个时候都火爆得很,日日人满为患。只要说书先生开讲,里三层外三层就围得水泄不通。即便没有座位,端个茶杯凑凑热闹也是极有意思的。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一人吆喝,一群人评头论足,日子才算悠哉。

    如今这昭远侯蓦地人间蒸发两月,就连说书先生都一筹莫展,老段子翻来覆去失了心意,新段子的素材又失了踪迹。渐渐的期许少了,人气少了,茶馆便也冷清了。

    过往聚众调侃昭远侯的日子就份外让人怀念哪!

    说书先生愁了,茶馆老板愁了,京中那些个喜好稀奇八卦的闲人顿觉人生都不完整了。

    ……

    那便还有一个人不得不提,因着宫宴时鹿二一事不幸躺枪,被陆相禁足了两月有余的陆子涵。

    起初时候,众人并不知晓阮少卿失踪,陆相就在朝中自省教子无方。

    无论鹿二还是赵远猴皆是因家中不孝子而起,若非昭远侯开口便要一直将不孝子禁足,不得出府中一步。

    陆相官场多年,这一招以退为进耍得炉火纯青,既保全了颜面又落得识大体的雅名,当时就应得了诸多赞誉。

    众臣纷纷表示理解和支持。

    昭远侯若是应了,日后再寻陆子涵麻烦必定遭人口舌;昭远侯若是不应,当下就落人口实,旁人自会将过错通通归咎到昭远侯身上。

    陆相自诩这一步棋走得极好。

    进退有度。

    结果,阮少卿竟然离京了!

    朝野之上,陆相就险些将眼珠子瞪出来。但话是自己一早就放出的,中途收回只会遭人笑柄。陆相为官几十年,最看重的便是颜面,即便气得吹胡子瞪眼,也只得将苦水往肚子里吞。

    最是一肚子苦水的人,当属陆子涵。先是被阮少卿坑,继而被自己亲爹坑。

    还不敢吱声。

    宰相夫人便终日以泪洗面。

    大人哪,这昭远侯不会三年五载不回京城吧。我们家子涵可是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了,耽误不得啊……

    阮少卿!

    陆相生平头一次想哭。

    ……

    “少卿!!”宋颐之当下便在侯府门口扯开嗓子哭了出来,小厮们如何劝阻都不听,让他进府也不肯,自顾着哀嚎够了才默然折回王府。

    养精蓄锐一夜,翌日又来,“少卿回来没有?”开头都如出一辙。

    “还没有。”小厮也照例每日一答,连语气停顿都没变换过,“若是侯爷回来了,小的定会连夜通知王爷的,王爷放心。”

    宋颐之委屈不过几秒,哇得一声嚎啕大哭,“少卿!!”

    哭得委实伤心,少卿出门远行竟会不带他。

    不仅没带他,就连事前都没有告诉他一声,也不知道何时才会回来,宋颐之当真不习惯。

    近侍官也拿他无法,只得由着他闹,几十余天里无一间断。

    自六月初宫中晚宴之后,昭远侯突然离京便再没出现过。京城中议论纷纷,诸多猜测都有。

    被仇人追杀躲灾去了,遇到良人断袖去了,脑子抽筋去慈州出家去了……全然匪夷所思,却也津津乐道。

    大抵,便是京中突然少了昭远侯,众人有些不习惯了。

    想奇葩在的时候,京中多热闹哪!

    邻近几桌皆是感叹,邵文槿就付了银子起身,脑海中依稀浮现阮少卿离开时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许是平日里越趾高气昂飞扬跋扈的刺儿头,突然一言不发眼底微红,他才会时时想起阮少卿那副模样。

    有人麾下至少有京中一半禁军,自然不是离京避仇,也没有人敢上门寻仇。出家之事更是无稽之谈,平时吃肉吃得比谁都欢,那副锱铢必较的性子哪处佛堂他待得住?

    至于良人,邵文槿缓缓驻足,抬眸时惊愕发现不知不觉中已行至昭远侯府。

    侯府门口除了看门的小厮之外,还有随行的禁军侍卫,其中哭闹的便该是睿王,邵文槿看了片刻方才踱步上前。

    “邵公子?”近侍官眼中就生出几分错愕。

    素闻昭远侯与将军府邵大公子水火不容,一方的洗脚水巴豆算是家常便饭,另一方的蹴鞠郊游中途将人扔出或撞飞更是礼尚往来。

    睿王同昭远侯要好,来此处并不奇怪。

    邵文槿来此处就有些莫名。邵文槿素与煜王是发小,煜王与睿王的关系又太过微妙,近侍官对邵文槿持有戒备也在情理当中。宋颐之闻声回头,扁着嘴,脸上还挂着泪珠,委屈唤了声,“文槿。”

    邵文槿的出现成功转移了睿王注意力,宋颐之止住了哭声。近侍官心头微舒,才听他二人说起话来,大致是邵文槿问起王爷在此处作何,宋颐之便答等少卿。

    “少卿说了,等到夏天到了便陪我去捉鱼的。如今夏日都快过去了,他人还没回来。少卿就是大骗子!”

    邵文槿竟也莫名一笑,脑海里想起当日晚宴,阮少卿撸着鹿角同睿王讲道理的模样。此番怕是春日水凉易染风寒,才会说等到夏日。

    “既然阮少卿不在,我陪王爷去捉鱼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