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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哈德良区早上的小巷十分安静,温礼安离开的脚步声似乎就贴在她耳边刚刚远去。
迷迷糊糊中,开门声响起。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身体往着边缘处挪,从这个地方可以看到楼下。
隔着十公分高的木质栏杆,脸朝着楼下,扯开一道眼缝,那个人影在眼缝中移动着,嗯,这会儿正在一一捡起昨晚被她推掉、落在地上的书,如果没猜错的话她的胸衣应该也掉落在地上了。
捡完书,就是衣服了,她昨晚可是不着片缕被他抱到半截楼上。
温礼安连收拾房间也和他吃饭一般优雅,不过,这会儿她怎么觉得……在收拾房间的人身高远不及温礼安高。
再扯开一点点眼缝。
在瞳孔找到聚焦的那一刹那间,如果不是栏杆拦住的话梁鳕想,她肯定是以一种极为夸张的方式滚落下去。
费……费迪南德?!
这个名字让梁鳕瞬间睡意全无,第一时间把自己藏在被单里,不敢呼吸,只是……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刚刚是说话了。
费迪南德女士听力好得很。
要怎么办?这下要怎么办?
要不,不要暴露身份,反正妈妈在自己儿子房间看到裸.体女人在天使城不是什么稀罕事,或许费迪南德会把她误以为是天使城那个喜欢温礼安的姑娘,那些莺莺燕燕怎么说都比梁鳕好。
打定主意,梁鳕用被单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屏住呼吸听着楼下的动静,这会儿,费迪南德女士正在打扫地板呢,打扫地板是收拾房间的最后环节。
但愿,很快就可以听到那声开门声。
开门声没有响起,倒是收拾完房间的人脚步来到了木梯下,停住。
周遭安静极了,躲在被窝里,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脱出来了。
终于——
站在木梯下的人声音平静:“还不下来吗?”
狂跳的心也随着那声音恢复到之前的频率。
她可天真。
费迪南德女士是那类在用十美元就可以换来一千美元的赌徒,与之相反地是梁姝,梁姝是兜里有一千美元但最终连十美元车费也输光的那类赌徒。
费迪南德是最冷静的赌徒,梁姝是最热情的赌徒。
头悄悄地从被单里探出,只是这会儿她找不到衣服,包在被单里的那具身体光溜溜的。
“能快一点吗?现在礼安应该在回家的路上。”
呼出一口气,硬着头皮用被单缠住自己的身体。
只是被单有点长,再加上费迪南德女士就站在一边,导致于梁鳕在下倒数第三节楼梯时摔倒。
再也没有比现在更糗的事情了,从地上爬起来,连眼睛也不敢抬,看着自己裸.露在空气中的脚趾头,低低说了一句“你好。”
“把衣服穿上。”
昨晚被温礼安扒下的那件衬衫整整齐齐搁在椅背上,衬衫上叠着胸衣,和胸前并排的还有……更糗了。
糗且惨不忍睹。
拿着衬衫,再从温礼安衣柜里找出裤子。
裤子裤管太长了,可她现在没那闲工夫去顾忌裤管,费迪南德说得对,温礼安此时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刚刚从楼梯跌倒的那一下导致于某处又开始隐隐作痛开,提着裤管一瘸一拐,站在费迪南德女士面前。
硬着头皮,毕恭毕敬:“你好。”
目光从头发外下,再从脚趾头往上,最终停留在她脸上。
有着如睡莲般淡雅的中年女人温温笑开:“不需要担心,我会在礼安回来前离开这里,我不打算让他推开门就看到这一幕。”
顿了顿,放缓声调:“这一幕对于礼安来说就意味着选择,在自己母亲和自己的女人之间做出选择,这对于礼安来说有点残酷,他现在才十八岁。”
在自己母亲和自己的女人之间做出选择!立场分明。
温礼安卖给她的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桌面上,看了手机一眼,低下头:“您可不可以听我说……”
“那件裙子是那男人送给你的吧?”费迪南德打断梁鳕的话。
裙子?心里苦笑,要是知道会这样她昨晚就应该让温礼安把裙子撕了,此时那件裙子正挂在墙上。
那挂在墙上的裙子以及几天前商场门口发生的一幕,无一正在印证着费迪南德.容昔日的话“你有一双不安分的眼睛。”
你有一双不安分的眼睛从另外一层上就是你是一个不安分的女人。
也许吧,可起码此时她的心是老老实实的,老老实实想为温礼安洗衣做饭。
老老实实为温礼安洗衣做饭可不能光是在嘴上说说而已,眼前这女人是温礼安的妈妈。
声音都快到低到尘埃去了:“我会把它还回去的,还有……您别误会,那次,您在商场所看到的一幕是我和……和温礼安吵架时发生的,那是我在和温礼安赌气,您放心,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类似的……”
话再次被打断。
“你不需要担心,我不仅不会让礼安现在面临着类似于在自己妈妈和自己女人之间做出选择,我也不会对你和他之间的关系横加干涉,毕竟他才只有十八岁。”在说这话时费迪南德的目光从梁鳕的脸上往下,“十八岁的男孩会迷恋身材好的女人再正常不过。”
她还能说些什么呢?要驳斥她你儿子没那么肤浅吗?
可细细想来,她和温礼安的关系确实是由性关系发展起来的,偶尔梁鳕也会好很多天使城女人们一样,一次次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问“哈德良区的小子是爱我的身体还是爱我的心”。
“十八岁的男孩会长大,会成熟,会开始懂得认真思考,一些女人只能让自己的感官获得短暂的欢愉,一些的女人却可以让心灵获得永久的平静,在思考间两方天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倾斜。”
“我还很庆幸今天在这里看到你,起码你不嗑药,没有复杂的男女关系,但也仅此而已,在我眼里你只是礼安的性体验对象。”
这位女士不仅是出色的投资者,还富有语言天份。
“对于你,我也并不担心,你还没好到让我担心会失去我的孩子的程度,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我大儿子带回家的姑娘自私消极,不肯付出,害怕付出,这类人常常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淡淡地笑着,目光柔和得就像在欣赏着自家小儿子刚刚形成的步伐,“那天晚上来到我家门口临阵脱逃就是最好的例子,所以我并不担心。”
原来费迪南德不是现在才知道她和温礼安的事情,这位女士比她更会装。
“我得走了,希望我刚刚的话没带给你任何不愉快。”
怎么可能没有任何不愉快,这位可是把她贬得一文不值。
“您也是知道的,礼安现在在给我买早餐回来的路上,您是真的不担心吗?”挺直脊梁,吃吃笑着,“女士,继您的大儿子之后,您的二儿子也干起了天天早上给我买早餐,天天在我的床前唠叨记得吃早餐的事情。”
费迪南德停下脚步,叫了一声梁鳕。
索性,梁鳕横抱胳膊。
“这话我就强调一次,我可以允许我的大儿子每天早上给你买早餐,但我不会允许我的二儿子重蹈覆辙。”
心底里暗地多费迪南德女士扮了一个鬼脸。
“梁鳕,我不会允许一位对着圣经,在法庭上公然撒谎的女人玷污礼安的名声。”说这话的人生怕她听得不清楚似的,语调放得极慢极慢。
这个清晨,在这个清晨那铁皮屋顶似乎变成某年某日那头顶上挂着的青天白日。
青天白日下眼前大片大片花黑,仿佛只要她眼睛一眨,就会因为承受不住心里压低,直挺挺往地上载倒。
不不,不能眨眼睛,妈妈在等着她回家,妈妈是一个可怜女人。
在青天白日下,努力睁大着眼睛,眼睛直直往前,不去看那些面孔,她知道,沿途的那些面孔脸上一定写满失望,沿途中的那些面孔一定有几张的表情恨不得把撕烂她的嘴,这几张面孔中一定有妮卡的妈妈,有塔娅……
近在耳边的声音在说着:“梁鳕,我期待终有一天你因为自惭形秽而离开礼安。”
在大片大片的花黑中,开门声关门声,脚步远去声。
紧接着那远去脚步又有脚步声由远至近身,脚步停在门口,门打开声,门关上声,脚步来到她身边。
那声线宛如害怕把谁吓到似的:“在想什么?嗯?”
恍然醒来,展开手环住眼前的人,脸紧紧贴上。
“怎么了?”
“没什么。”
“脸色不好。”
“你还敢说我,还不是因为你。”
他唇轻触她鬓角,嘴里说着是是是,都是因为我。
“今天不错。”
“什么?”
“我是说房间收拾得可以和费迪南德女士有得一拼。”
沉默——
“不是答应给我洗衣服做饭吗?我得提前让你熟悉这个名字,到时你就不会因为害怕溜之大吉。”
日光垂直,梁鳕手里拿着大包小包和温礼安正前往度假区的路上,这个时间点比较容易找到黎以伦。
这一路上两个人都很安静。
提在梁鳕手上的是黎以伦那天在商场上卖给梁姝的,她以为要从梁姝手中拿回这些会费很大劲,但并没有,就淡淡说了一句“还好,我不敢让自己相信那是我的。”拨开房间卷帘,把大包小包往桌上一放,装在包里的原封不动。
低低说着,“妈妈我以后再给你买。”
梁姝什么也没说打开首饰盒,从首饰盒拿出胸针。
胸针之后是耳环。
“妈妈,那个是真的便宜货。”她说。
除了耳环,现在一律和黎以伦有关的东西都在梁鳕手上。
车子在度假区门口停下,在他给她解安全头盔带时,她和他说温礼安我妈妈喜欢珠宝名牌。
拿下安全头盔,触了触她脸颊:“好,都给你们买。”
温礼安的回答让梁鳕还是比较满意的,只是光买东西怎么可以?于是她又和他说温礼安我妈妈以前是著名歌星你要尊重她。
“你不知道吗?我是著名歌唱家梁姝的超级粉丝。”
学徒这会儿怎么这么会说话。
再加一样的话就更讨喜了,于是她和他说温礼安你要打从内心里感激我妈妈,因为如果没有我妈妈你不可能遇到我,没有我的话你就没人给你洗衣做饭。
“这话说得对极了。”淡淡笑意泛上了他的嘴角。
君浣家的礼安这会儿漂亮得让她看得眼睛发直。
这张面孔终于超越了梁鳕深爱货币面孔,心里是不甘愿的。
哼,朝着他皱了皱鼻子。
“还有吗?”
想了想,摇头。
“要不要我陪你进去?”他又问。
慌忙摇头。
见那张漂亮的面孔似乎不大快活的样子,急急忙忙做出如是解释:“这可不行,温礼安你想黎宝珠因为你在天使城摔了个大跟头,而我马上就要给黎以伦浇上一盆冷水,黎宝珠和黎以伦是兄妹,偏偏你和我……你和我……”
说到最后梁鳕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黎以伦和麦至高不一样,这个梁鳕是知道的,关于那位姓黎的商人好感谈不上,但感激却是真的。
“去吧,我在这里等你。”温礼安淡淡说着。
点头,和温礼安挥了挥手。
去见黎以伦之前梁鳕先去见了北京女人,类似于她这样的工作性质连辞职信也不用递交。
在梁鳕表明来意后,那北京女人问她你确定了。
“是的,凌太太。”
北京女人点了点头。
“那我走了,凌太太再见。”
走了几步被叫住。
“梁鳕,有一件事情我想我得让你知道,一直以来你的薪金都是由黎先生支付,也是他建议我找伴游,最初我把他行为当成是那些有钱公子哥对女人们的手段,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最起码黎以伦不会是单纯想和你玩玩而已。”
北京女人一番话让梁鳕拿在手上的那些东西越发沉重起来。
其实在她心里隐隐约约是知道的,但隐隐约约知道是一回事,从别人的口中得到确切信息又是另外一回事。
那个白色房间里,梁鳕等待着那扇门被打开,度假区经理说了,黎先生十分钟之后就会到。
那是一位时间观念很强的商人,等钟表大针走到正点时间,目光往着那扇门,那扇门应声而开,展开笑容。
推门进来的男人在目触到她时表情一怔。
那些准备好的“黎先生,这些日子谢谢您了。”“黎先生,我偶尔的唐突举动希望没有引冒犯到您。”等等等诸如此类的话最终变成了一句“对不起。”
本来应该是“对不起黎先生。”
眼前这位商人一再强调他不喜欢被叫黎先生。
在说那句对不起的同时,从梁姝那里要回来的大包小包推到黎以伦面前。
他看着她。
“我刚从凌太太那里回来,我和她说了从明天开始不用派车去接我。”
沉默——
“你确定了。”
“是的。”
墙上钟表显示从黎以伦进入到这里也只不过过去四分钟,等秒针再走完一圈,她就会开口说“我走了。”
在等待秒针走完时梁鳕一颗心因为眼前男人的凝视而显得沉甸甸。
“梁鳕,我有预感,我和你不会轻易结束。”黎以伦抢在她之前开口。
垂下眼帘,说再见。
“而且,我相信过不了几天,我们还会见面,当我们再见面时,我们之间会变得更加亲密。”
在黎以伦说那些话时梁鳕目光落在窗外。
从这这扇窗户看出去可以看到度假区门口发生的一切:也许是温礼安的那辆破机车让度假区的管理人员觉得影响形象,他正在朝着温礼安做出驱逐的手势,然而那辆破机车的主人似乎没把他放在眼里,管理员人双手叉腰,开始介绍起这家度假区主人的身份背景。
蓝天下,那辆破机车的主人迎风站立着,脸朝着度假区,似乎想从那一排排白色房间里找出谁来。
扬起嘴角,温礼安我在这儿呢,放心吧,不会让别的男人占便宜的。
度假区门口是大片焦麻,那是一种形似香蕉的植物,可它不会结出果子来,但一年四季花开不断,红色和着橙色,分外耀眼。
焦麻沿着白色度假区的围墙,往东是往天使城往西就是海滩,此时海水蔚蓝,白色的浪花像女孩子们被风扬起的白纱裙裙摆。
待会,她要让温礼安载她到海边去。
是的,要那样。
这会儿,该是告辞的时间了。
目光从窗外拉回,眼前的男人曾经在某个午后在红茶香气中告知了她外面的世界。
微笑,眼神不带任何遮拦。
“黎以伦,我要回去了,有人等着接我回去。”
白色描着绿色花纹的门已经关闭上好一会时间了。
我要回去了,有人等着接我回去,这话里头的暗示不言而喻。
如果黎以伦没猜错的话,那接她回去的人是男孩,而且只要他走到窗前去,就可以看到那等着接她回去的男孩。
如果,此时他走到窗前去,也许应该来得及。
但脚一动也不动。
一动也不动的脚让黎以伦手抚上额头,笑得不能自己,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失恋?也许此刻他邂逅到了那传说中的失恋。
等黎以伦来到窗前时,度假区门口已是空空如也。
窗外,白色围墙,蓝色的海洋,一望无际的海岸线。
海岸上,在蓝白相间中,身材修成的男孩机车后座上坐着长发女孩,海风卷起女孩的长发。
打开窗户,依稀间,迎面而来的海风里有女孩长发残留下来的香气,闭上眼睛,缕缕香气变成乌黑的发帘,冬日午后耳鬓厮磨。
嗅着她的发香,喃喃自语“我相信过不了几天,我们还会见面,当我们再见面时我们之间会变得更加亲密。”
与此同时,那在海岸上午休的白色海鸥被女孩大声呼喊给吓得纷纷展开双翅,印着海风女孩大声喊着:“温礼安,我要你以后买下这片海。”
“温礼安,我要你以后买下这片海——”穿过层层叠叠的海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