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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中年妇人说完那一串,待屋里议论过一轮,安静一点后,才意思意思地问了一句:“未知府上意下如何?”
张老太太忙道:“王爷垂青小女,老身受宠若惊,岂有不应之理。”
转头示意了张老太爷一眼,张老太爷是不知其中真相的,这事情对他来说和旁人一样突然,愣愣的,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顺着张老太太的意思点了点头:“好,好。”
中年妇人就退了回去,柔声问张巧绸:“姑娘先说劳累,如今长辈也见过了,不如便去歇息下了?”
张巧绸懒懒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向上首道:“爹,娘,我坐了这么些天车,实在是累得慌,我先去睡了,明早再来给爹娘请安。”
张老太爷还有些回不过神似地茫然点头,张老太太忙道:“巧儿,你去吧,放心睡,明早迟些来也无妨,家里又没什么事。”
说着便指身侧的丫头小蝶,想叫她跟上去伺候,张巧绸摆摆手:“娘,用不着,家里这些人粗手粗脚的,我使不惯。如今有两位妈妈照管我,好多着呢。”
就扭身走了,两个中年妇人向上首矮了矮身,然后寸步不离地跟了上去。
张推官虽然满心疑窦,然而中年妇人是郡王府的家人,即便有些反客为主的傲慢,他也不好硬把人叫回来再加审问。
本朝王爷不能参政,没有实权,各自被圈养在封地里,无诏终身不能出封地一步,形同坐牢——但即便是犯人,也是天下最尊贵的犯人,非张推官一个六品官可以冒犯,说直接点,张推官要是在平郡王的封地里,郡王瞧他不对付,想个法子弄死他,他死了白死,郡王顶多挨顿骂,罚点俸。
只能把疑问都留给张兴文,倒也用不着他开口,张兴志和马氏好奇的心热切多了,你一句我一句的,很快把他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问题全抛了出去。
张兴文挺有耐心,一一回答了。
“三弟,你当初偷跑出去,原来是去找巧绸了啊?家里找了你可久,都着急死了。”
张兴文笑了笑:“没有,我一开始没想找巧绸,就在家里呆闷了,想出去闯闯。结果经验少,晃荡了一两年,没闯出头绪来,剩的一点钱还叫贼摸了。我这么一事无成的,不好意思回家,当时离着应城近,我才想先去乡下找巧绸救点急。”
马氏忙跟着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巧绸又是怎么、怎么能叫郡王爷看上眼的啊?”
张兴文道:“刚才李妈妈说了,就是碰巧,我和妹妹去府城买东西,累了进茶楼歇脚,没想到王爷也在那间茶楼里,王爷好茶,听到我和妹妹在谈论茶道,便命人请我们过去一见。”
他又笑了笑,“然后隔了几天,就有一位王府的妈妈来到应城,代表王爷向妹妹提亲了。”
马氏羡慕地吸了口气:“就这样?王爷就对巧绸动心了?”
张兴文耸耸肩:“贵人的心思,我们如何猜测得到。不瞒二嫂,当时我和巧绸都十分惊讶,要不是那位妈妈衣着不凡,还带着护卫,我差点要以为她是骗子了。”
张芬有疑惑,嘟囔了一句:“小姨什么时候懂茶道了。”明明她在家时,心思全都在衣裳首饰上,说到茶,大概也就是个能分得清龙井和六安瓜片的水平,发配去乡下了几年,倒能谈茶论道了,想想都怪得很。
张兴文望了她一眼,眼神微厉:“我和巧绸在乡下呆着无事,所以找了个消遣。”
马氏忙拍了女儿一下:“长辈说话,你安静听着就是了,插什么嘴。”
张芬让拍得一缩:“……哦。”
她是被张巧绸刚才的做派刺激到了,有一点隐隐的嫉妒和落差,才冒出了那一句,倒并不敢真得罪人,让这一说,她也不敢再吭声了。
马氏又按捺不住地问:“三弟,你说你们在茶楼上遇着王爷的,那你也一定见过王爷了,不知王爷是个什么尊容?一定非常贵气吧?”
张兴文端起茶盅喝了口茶,才道:“王爷十分儒雅,待人和气有礼。”
仅这两句对马氏来说是不够的,但女儿才不合时宜地冒了句酸话,她不便再进一步追问,怕惹烦了张兴文,就不好再问别的问题了。犹豫了下,忽然眼前一亮,转向苏长越:“苏家少爷,你也不是德安府府城的人吗?郡王爷的金面,你一定也见过吧?”
苏长越被点名,在椅中微微欠身:“不敢,伯母唤我的名字便是。晚辈有幸见过郡王爷两回,郡王爷为人,确如张叔叔所言。”
他礼貌倒是周全,然而说了等于没说。
马氏失望地转回了头。
倒是旁边的珠华听到“德安”这个名称,脑中灵光一闪,她想起这位平郡王是何许人也了。
——就是沈少夫人的爹啊!
德安是州府,下辖五个县城,张家的老家应城和苏家的安陆都隶属其下,其中安陆是府城,更繁华一些。平郡王的封地是德安府,王府便建在府城,所以马氏先有此问。
张家人说起老家时,一般只说应城,提德安的时候少,所以珠华先没想得起来。直到听闻了这两个字,她一下子被点醒了,因为她想起了魏国公府的徐老夫人也正是德安府人,年老思乡,还曾为此找钟氏去说过话解闷。
而平郡王的封地也在德安府,这就勾连上了,徐世子能娶到平郡王之女为妻,看来多多少少,总有徐老夫人这一层出身的关系了。这些王爷们的封地,不立大功或犯大过的情况下,一般封了就封了,等闲是不会换的,一代代人在当地繁衍下来,和当地人也差不多了。
马氏不问平郡王的来历年纪等等其他信息,想来作为治下百姓,原本就是听闻过的,只是还无缘见着郡王本人罢了,所以单挑了这一条出来相问。
世界可真小啊,绕来绕去居然没有绕出这一亩三分地去。
珠华不禁感叹,不过这其实也在情理之中,为那一面,张兴文和张巧绸两个不知筹谋了多久,此时又无报纸网络电视,兄妹俩从哪去知道一个王爷的所好?——单知道王爷爱喝茶不难,可要借着这点勾搭上王爷可不容易,必然要进一步查探到其中细节,才能毫无差错地投其所好,一举成功。
这只有占着同乡的便利了。兄妹俩选择这个目标,不但是情理之中,而且几乎是必然的。想勾搭别的王爷,根本就没条件。
又想到年纪,珠华心里略算了下——其实不用算,平郡王都能给沈少夫人当爹了,肯定也能给张巧绸当,最保守的估计,他今年也得四十五往上了。
想着她往苏长越那边倾了倾,苏长越意识到她的动作,配合地也往她这边挪了过来,手肘自然地垂放到中间隔几上。珠华尽力凑过去,掩着嘴把声音压低:“平郡王春秋多少了?”
她的声音低得几乎是气音了,暖暖的气息拂在耳畔,苏长越耳根立时就发了烫:“……四十九,我没记错的话,明年就是王爷的五十大寿了。”
珠华:“……”
张巧绸图什么呀,这比她大两轮了都。
只能说一句人各有志。
张兴志又撵着问了几句,然后张老太太心疼儿子,不耐烦了,道:“够了,三儿也是才回来,肯定也累得不轻,有什么事明儿再说罢。”
她慈爱地转向张兴文,“三儿,你快去歇着吧,啊?”
张兴文舒展着手脚站起来,随意应了一声,他旁若无视,目光独独在珠华面上扫过一眼,方抬脚走了。
那目光着实有些怪,倒不是恨意或者什么,而是仿佛忽然在自家简陋的屋里发现了一堆光华闪耀的财宝。
映照得他眼底深处都亮了一线。
珠华皱皱眉,谁被这么打量物件似的打量都不舒服。
张兴文这一走,余下人等自然只好散了。
张推官从头到尾几乎没说什么话,实在也轮不上他说什么,高堂俱在,张巧绸的婚事由不得他做主,继母那一支从上到下都同意,他又有什么好说?
苏长越明天就要北上,赴考是再正经不过的大事,张推官暂把这件心事押了后,领着苏长越去往客房,帮他检查随身的行李可有什么疏漏之处,见他是孤身一人而来,又叫了个小厮来,就是李全家的大儿子,日常随张推官出行的,让随着苏长越一起上京,伺候衣食笔墨。
苏长越待要推辞,张推官不允:“不过一个小厮,贤侄客气什么,只管带去用便是,待你考完,若是使不上他了,再把他打发回来便是。”
话说到此,苏长越只有恭敬不如从命。
当下时辰已晚,各人安歇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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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
张推官,珠华和叶明光站在大门口给苏长越送行。
说了些祝福别语后,苏长越顿一顿,提出想和珠华单独说两句话。
张推官大方地同意了,由着他两个往院墙那边走了走。
苏长越低声道:“我以前曾和你玩笑过,说二十岁时来提亲,你记得吗?”
珠华记得,不过当时她是存着敷衍的心应了的,压根没当真,这时听他旧话重提,他过了变声期,声音低沉而悦耳,已然是纯粹的成年男子声气,她脸颊微热,点了点头。
“后来我家出了事,我改了主意,想等我会试中后再来提亲,免得过于累你。所以我这回来,没和你说起此事。”苏长越仍旧低低道,“但是经过昨晚,你那一对小舅和小姨似乎皆非善辈,你小舅看你的眼神尤其不对,你可有发觉?”
他坐旁边都察觉了,珠华作为当时人哪有不知道的,又点点头,也放低了声音道:“我和他们原就不对付,他们先害过我,现在看着我,自然不舒服了。”
这一节苏长越是不知道的,然而此刻也没时间细问,他只能凝重了面色,道:“原来如此,那他们如今得势,你再留在张家,日子恐怕难以好过。所以我想着,待我从京城回来,不管取中与否,都来把你我的事办了罢——我先问你一声,你若答应,我大约四月份左右,就来和张伯父提亲。”
不等珠华回应,他又道,“你不用担心光哥儿,如今我家是我做主,等你嫁来,就是你做主。你把光哥儿一并带来,我教他读书,再没人欺负他的。”
珠华先听他提起已有点预感了,但直到他说完,她仍旧有些呆愣。
这一大早的,天还没大亮,她早饭都没吃,有、有点突然啊。
她似乎瞬间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表现到脸上,什么表情也做不出来,只能很怂地红着脸继续发呆。
明明她一个字也没说,苏长越等了一会,却低低笑了:“好,那我们就说定了,你等着我。”
他转身而去,珠华又愣一下,忙抬头——谁和你说定了?又说定什么了?不带这样自说自话的啊!
——她是忽视此时风俗了,姑娘家多是含蓄,面对亲事,不出声反对还真就可以当默认看的,苏长越本也没想从她嘴里明确听到什么,有这个反应,就足够了。
他向众人拱手告辞,领着李家大小子上了车,眼神含笑地最后望了珠华一眼,放下车帘去了。
珠华:“……”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好像做了一场梦。
抢姐姐的人走了,叶明光很开心,走过来牵她的手:“姐姐,我肚子有点饿,我们回去吃早饭吧。”
“……哦。”珠华颇有点魂不守舍地应了,让他拉着走。
叶明光还要打探:“姐姐,他刚才和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
……你不会想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