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 耸人听闻

秦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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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早,南康公主听说了昨天晚上的事情,特意赶来。|纯文字||进来的时候面上带着愤慨,却知道轻重,并不当着别人的面说什么,只等宫女们都退下去以后,她才脱口道:“母妃,现在要怎么救那丫头呢?”

    南康虽然不够聪明,却有十分朴素的敌我意识,在她来,郭嘉的婢女受到冤屈就跟她自己的宫女受到冤枉是一样的义愤填膺。原本以为早上过来便会见众人忧心忡忡的模样,却不料大家都神色如常,她实在是想不明白。

    郭惠妃着焦虑的公主,道:“你呀,真是沉不住气。胡顺妃以为拿捏住了赵月,就拿捏住了咱们的把柄,如今你越是慌张,她就越会得意。明白了吗?”

    南康还是觉得不安:“可是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把人救出来呢?如今宫里头都传开了,说郭小姐的婢女和威武将军的养子有私情,甚至有人说……有人说……”

    郭惠妃面色微微一变,道:“说什么?”

    南康了一眼李未央,抿了抿红润的嘴巴,支支吾吾道:“反正……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李未央微笑,道:“想必有人说,赵月是为了掩护我这个主子,才会去和彭达祖见面。”

    郭夫人向来和煦的脸色勃然变了,手中的茶杯重重磕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咬牙切齿道:“这帮人,真是吃饱了撑的要来找不自在!”

    郭惠妃却并不惊讶,她了一眼李未央,从昨晚开始就出了不少事情,可这侄女儿面上却不出来。如今她身上一件银白嵌金丝蝶纹衣裙,更显得肤白如雪,眸似星辰,面上红红润润,没有半点的慌乱神情。越是出了事,就越要镇定如初,不能有丝毫的慌乱,否则就会被别人捏住咽喉。这个道理,她在宫中打磨了两年后才明白,可这个年纪不大的侄女儿,却显然深得其中精髓。

    联想到外界传言郭嘉曾经的身份,便不难理解她为何能够如此镇定。郭惠妃叹了口气,道:“这便是他们的目的了,此事若不弄清楚,怕是要闹出更大的波折来。”

    “那,难道任由他们污蔑咱们家吗?”南康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李未央笑容并无什么变化,只是低头盏中茶色碧青如翡翠,喝了一口茶,才慢慢地道:“南康,你若是连这点流言蜚语都忍不住,今后听到别人当面说更难听的话,岂不是要跳起来了吗?嘴巴长在别人脸上,你还能捂住别人的嘴巴不让人说话?他们爱怎么说,就让他们怎么说好了,何必放在心上呢?”

    南康却是没抓住重点,红润的脸上更是气愤:“还能有什么更难听的话吗?”

    屋子里的鎏金香鼎中散出袅袅上升的轻烟,幽幽不绝如缕。那香气似春日里站在百花林中,滋润且香透肺腑。

    李未央笑道:“当然会有,那些人还会说,郭嘉到底是流落在外的,教养不好,所以……”

    南康竖起眉头道:“他们敢?!”

    南康这个孩子,到底还是单纯啊,李未央口中多了几分叹息,道:“为何不敢呢?他们等这样的机会,不知道等了多久。”

    郭夫人沉吟片刻,点头道:“的确如此,暗地里盯着郭家的人太多,巴不得在咱们身上泼脏水,嘉儿若非风头太盛,引起了过多的人注意,也不会有这件事发生。”说到底,别人盯上赵月,完全是因为郭嘉,而对付郭嘉,本质的目的是为了对付郭氏一族。不管他们如何小心谨慎,都会被那些暗中的黑手抓住把柄,真是防不胜防。

    “那该怎么办?要不,咱们去找皇兄,请他想办法?”南康想了想,终于想到了元英。

    李未央却摇了摇头,道:“内廷的事情,皇子们插手绝计不是好事,所以,静王能不沾染,还是不沾染得好。”

    郭惠妃赞许地点了点头,南康更加苦恼,却不知道该怎么办,郭夫人道:“现在,咱们先等赵月的嗓子治好再说,横竖不出三天,就要真相大白的。”

    李未央却并不十分担心这个,而是道:“娘,父亲和哥哥们在宫外得不到确切的消息,只听那些风言风语怕是要担心的,还是早日送消息出去。”

    这点考虑得十分周到,郭夫人点了点头,便吩咐人进来,赶紧着下去办了。

    李未央见不论是郭夫人还是郭惠妃,眼睛下面都有深色的青影,便知道他们一夜都没有休息好,轻声道:“娘娘,你们还是去歇息片刻,等事情有了确切的消息,自然会有人通知咱们。”

    南康不放心道:“咱们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吗?”

    有的时候,你动作越多越是容易让人觉得心中有鬼,更何况,表面上不动声色,未必是毫无反应,最关键的一条是,请信得过的太医去赵月,医治好她的喉咙。其次,便是要小心地查证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寻找每一条线索,借机找到突破口。李未央相信,这些事情都不必说,郭惠妃一定已经有所行动了。

    “傻丫头,这些事情都不用你操心,好好回去准备你的琴艺,别回头我考校你的时候还是没有进步。”郭惠妃嗔了她一眼。

    南康不好意思地了李未央一眼,道:“那好吧。”说着,她拎着裙子装模作样地往外走。

    此时,郭惠妃和李未央对视一眼,目光之中都流露出一丝笑意,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不多时,郭惠妃便找了个借口,和郭夫人两人进了内室说话去了,李未央只一个人静静坐着喝茶。很快,有个人在门口探头探脑,李未央搁下茶盏,道:“南康,进来吧。”

    南康公主飞奔一样地跑进来,如意髻上花簪的流苏蔌蔌抖动,拉着李未央道:“姐姐,你怎么知道我没走?”

    李未央指着她桃红色的衣裳,笑道:“你的衣角还漏了一点在外面,我怎么会瞧不见呢?”

    南康公主握住李未央的手,只觉得对方的手冰冷的,像柔软却冰冷的蚕,有一种平静中暗涌的悸动,她没有松开,却是握得更紧:“姐姐,你的手太冷了,我帮你捂着。”

    李未央微微讶异,南康公主全身透着阳光,面孔有一种类似瓷器半透明的美丽,还在发愣,南康已经把她拉着站了起来,道:“姐姐,你来。”

    李未央跟着南康公主走了出去,却见到宫门外有一个容貌极为美丽的女子,她有着一张精致可人的瓜子脸,淡淡的远山眉,单凤眼光彩熠熠,樱桃小口,再配上瘦削的肩膀,纤细的腰肢,绫罗浮丽的衣裙,整个人弱柳扶风,有一种病态之美。李未央一眼便认出,眼前的人就是在宴会上和怀庆坐在一起的大名公主。

    这样的美丽,这样的体态,再没有别人了。

    大名公主着李未央,微微含笑,道:“南康妹妹果真没有夸口,说是能将郭小姐请来,果真就请来了。”

    南康公主到底还是个孩子,口里多了几分得意,“可不是,我跟郭姐姐可好呢!”

    大名公主笑道:“是啊,宫里头顶属你得意!谁不喜欢你呢?”

    这话听起来十分的亲近,可是李未央却并不这样觉得,她似乎从这话里面听出了些微的酸意,再大名公主着南康的眼神,也仿佛多了点羡慕。大名公主跟南康一样,都是宫女所出,可她没有南康那样的机遇,能够被郭惠妃精心照料着,大名公主的亲生母亲十年前不小心从高高的台阶上摔下来,摔断了尾骨,一辈子都要摊在床上。大名公主一边照顾地位卑微的母亲,一边小心翼翼的活着,日子过得艰苦可想而知了。

    李未央着大名公主,笑容和煦道:“不知公主请我来,有什么用意?”

    大名公主连连摆手,道:“郭小姐误会了,是这样的,昨日怀庆乔迁,我和南康都凑了份子,想要送她一点礼物,虽然并不贵重,却是我们的心意,今天想要趁着早晨送过去,顺便也陪怀庆说说话,解解闷。却听见南康说郭小姐今天心绪烦闷,便想请您一起去走走。”

    这时候,南康死皮赖脸地拉住李未央的手,道:“去嘛去嘛!”她实际上是想,昨天闹出那种事,郭嘉在宫里头肯定坐立难安,正巧大名来说要去怀庆宫中,还说多几个公主去热闹一下,权且安慰怀庆。南康左思右想,和其他几位公主都不是很热络,索性不要请,直接请了郭嘉,顺便当散心不是很好吗?谁知大名却取笑她,说郭小姐是郭家的心头肉,郭惠妃哪里能让她随便乱走呢,简直就像是挤兑南康一样,南康一时着急,便夸下口说一定能请到郭嘉。这样一来,她就把人给拉出来了。

    大名是吃准了南康孩子一样的心态,李未央明明什么都出来了,却当成不了解,只是道:“我和怀庆公主并不是很熟悉,怕是不好上门叨扰……”故意流露出几分迟疑。

    大名公主笑得亲昵,“怀庆十分欣赏郭小姐,瞧见你去怕是要高兴极了。”

    李未央勾起唇畔,似乎十分受用,口中却仿佛还是有点犹豫:“可是——”大名公主仿佛很希望她跟着一起去怀庆公主,这是为什么呢?

    大名公主脸上的笑容有一点不安,仿佛怕戳到别人痛处,道:“宫里头的事情我最明白,那些长舌妇整日里闲言碎语,郭小姐是不是担心昨天晚上的事情会引来风言风语?要知道——清者自清,你越是避不见面,越是让人家觉得心中有鬼,这样反倒于名声有损,索性落落大方的,他们见没什么辛秘可以挖,也就不会再作怪了。”

    这话实在是很中肯,任由谁听起来都捉不到错处,大名公主说这些的时候,面上的坚强镇定同样使得南康公主眼泪汪汪。南康眼着大名公主从小受委屈,最艰难的时候连太医都不肯为她娘病,还是南康公主求了郭惠妃才找了太医。当然,也正是因为大名公主十分孝顺,才引起了宗室的同情,旭王仁义,出面请求裴后好好照顾这位颇有孝名的公主,大名的日子才好过了许多。

    李未央着大名公主,只是微微一笑,道:“不知二位送了什么乔迁的礼物呢?”

    南康公主献宝一样地让宫女拿出来一个雪白素锦缎盒,一件件翻出来给她们瞧:“这是白玉扇子,三颗龙眼大的宝石,还有个金子打造的小小扇坠子,十分好,怀庆姐姐一定欢喜。”

    李未央接过一,点了点头,道:“的确都是好东西。”南康公主心肠太软,这次去望怀庆公主,居然带了这么贵重的礼物。她一边观赏,一边注意到旁边的大名公主眼中流露出一丝讶异,随即便是一丝阴霾……李未央放下东西,便笑着问大名道:“不知公主殿下的礼物是什么?”

    大名公主笑了笑,道:“我没南康妹妹这么多好东西,只是亲手做了一件衣裳要送过去给怀庆。”说着,她从宫女手中的托盘上取过一件羽蓝色牡丹纹长裙,十分素净的颜色。

    南康过去摸了摸,突然脸上露出一丝讶异,李未央瞧她,问道:“怎么了?”

    “哦,没什么。”南康又摸了摸那料子,脸上的神色越发古怪起来。想说什么却碍于大名,不好开口的样子。

    大名公主好像心事重重的模样,没有注意到南康的神情,只是道:“咱们该走了。”

    李未央想了想,道:“既然你们都有礼物,我也该准备一下,免得在怀庆公主面前失礼。”说着,她想了想,屋子里还有几件要送给南康的礼物,挑出来一件就好,便道,“二位先行,我稍后就到。”

    南康刚要点头,大名公主眼神一闪,忙道:“郭小姐这样说就见外了,怀庆的个性我了解,她是定然要送回礼的,我们彼此是姐妹倒没有什么,只怕郭小姐的礼物太贵重……”这话说得并不过分,郭嘉是外人,她送去过于贵重的礼物,怀庆公主就得回礼,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哪里能送得出称手的礼物呢,怕是反倒会自惭形秽。

    李未央眯起了眼睛,着大名公主,道:“哦,是这样么?”

    大名口气里已有不容置疑的味道,道:“自然如此的,南康,对不对?”

    南康一愣,啊了一声,了大名公主一副笃定的样子,再细想一想,自己送了很多次礼物怀庆公主都是不肯收,可见她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上次若非走投无路也不会来求郭惠妃,既然如此,自己的礼物实在不妥当。她扭头对宫女道:“其他都先收起来,只要这一对白玉扇子就好。”

    大名公主微笑颔首,“这样才好。”

    近视之下,大名公主面色有些泛黄,厚厚的脂粉也遮挡不住,倒像是生病的人,李未央关切地道:“公主自己也身体不适吗?”

    大名公主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面颊,纤长的睫毛微微一颤,唇角含了温弱的笑意,“多谢郭小姐关心,我没有大碍。”

    南康公主已经说道:“是啊,大名姐姐半个月前生了风寒,卧床好久,前天宴会是她病愈后第一次出门呢!”

    李未央神色柔和地点点头,关切道:“公主还是要多保重身体。”

    大名公主的眼睛里就多了几点泪花,像是极为感动的模样:“宫里头像郭小姐这样热心的人真是很少了。”

    “就是,我姐姐很好呢!”南康自豪地道,口口声声都是姐姐,仿佛她跟郭嘉血缘更亲近似的。

    这一点倒是没什么奇怪的,南康是郭惠妃的养女,郭家当然与她亲近,这种亲族关系是大名公主没办法比的,所以大名公主面上没有丝毫异样,只是淡淡一笑,道:“时候不早,咱们走吧。”

    依兰殿在宫里最荒僻的地方,她们三人没有乘坐步辇,只是一路带着宫女走过去,也足足走了半个时辰。快到依兰殿的时候,突然有一位宫女快步走过来,见众人赶紧行礼,随后道:“南康公主,您从宫外买回来的礼物到了。”

    南康吓了一跳,连忙道:“母妃发现了吗?”

    那宫女一怔,道:“这……奴婢以为是送给惠妃娘娘的,直接就送去了。”

    “什么?!”南康公主差点直接跳起来,“不可以啊,我是预备在下个月的寿宴上给母妃一个惊喜的!你们怎么这么傻!”说完,她直接回头道,“姐姐,你们先去吧,我回头就到!”说着,也不等李未央开口,忙不迭地跑了,身后的四个宫女连忙跟着她一起离去。

    大名露出吃惊的神情,道:“南康怎么总是这样慌慌张张的。”

    李未央着南康公主的背影,若有所思道:“这也是她天真可爱的地方。”

    “是啊,天真可爱,那是因为她的幸运啊。”大名公主突然这样说道。李未央闻言回过头来,“公主说什么?”

    大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微笑道:“我是说,多亏了惠妃娘娘的照顾,南康妹妹才能这样活泼开朗。”

    依兰殿很快近在眼前,远远便见一株高达数十丈的古木参天而立,根部弯曲盘绕,枝节横生交叉,围绕着苍劲巨大的树冠错落有致的搭建着房舍,虽然夏天居住的时候会很凉爽,可是如今,却是阴气逼人,难怪怀庆公主不愿意住在这里。大名公主微笑着了一眼身后的宫女,道:“妹妹有个古怪习惯,不喜欢外人打扰,里面也自有宫女伺候,你们就在院子外头候着吧。”说着,她向李未央,抱歉道,“恐怕要委屈郭小姐了。”这意思很明显,既然大名公主都把宫女留在外面了,郭嘉也应当这样做,免得打扰到喜欢清静的主人。

    李未央微微笑道:“无妨的。”

    整个依兰殿的台阶乃是木质砌成,通往各个房间,本来是十分别致的设计,却因为房间的破败陈旧,显得十分荒凉。整个大殿空落落的,甚至不见一个走动的宫女,大名的面上露出诧异,道:“怎么不见服侍的人呢?”说着,她不好意思地回头向李未央道,“我去找找人都去了哪里,郭小姐在这里稍候。”

    李未央眼底浮现一丝冷意,面上却是笑容和煦,道:“公主自便。”

    大名公主说完便向东边的主殿而去,走了一半儿却突然想起了什么,道:“郭小姐若是无聊,后面还有个风景很美丽的湖泊和亭子,你可以先去歇息。”

    李未央自然点点头,却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她打量着这个静谧的院落,只觉得一切都是异样的安静。一时间,只听得到风吹过的声音,很快,她听见了脚步声,虽然很轻,却是从西边的殿里传出来的。她转头,便见到一个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那人一身的华服,头发全部高高束在头顶,用金环利落地箍着。那飞挑的凤眼微微扬起,宛如长帘的睫毛下是一双精湛有神的眼睛。怎么,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都是个出众的美男子,光凭这一份气质就足以让人心折。

    李未央一眼便认出此人是谁,湘王元盛——胡顺妃的儿子。

    他轻轻拂了拂袍子,理好冠带,上前拱手为礼,笑得满腔赤诚:“郭小姐。”

    李未央眼眸微沉,道:“湘王殿下这是何意?”

    湘王刚才已经在暗处了李未央很久,心中只觉得她还真是生得十分美丽。上一次在宴会上见到她,她那么端端正正据案而坐,连发丝都理得纹丝不乱,却显得过于端庄无趣了。除却一个郭家的强大背景,就只是寻常的大家闺秀。若非裴宝儿那一杯酒,他根本都不会注意到她这种只有三分姿色的女子……不过,他后来仔细了她的面孔,才发现她的肤色格外白皙,目光流转之间仿佛也有一种特别的韵味,虽然比不得裴宝儿艳光四射,却也是个出众的美人,再配上郭家庞大的家世背景,也就足够了。

    到李未央平静的面孔,他心头却闪过一过一丝得意,干咳了两声说:“郭小姐,我特地请了你来,当然是有要紧的事情说。”

    李未央目光冰冷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湘王微笑着走近了她:“郭小姐……”

    李未央却突然冷笑一声,道:“原来如此。”

    心中有鬼的湘王竭力笑容温柔:“郭小姐你可别生气,请你到这里,实在是万不得已……”

    李未央唇角却是渐渐凝起了一个冰冷的微笑:“万不得已?恐怕不是吧。胡顺妃千辛万苦把我骗到这里来,还能有什么苦衷不成?!”

    湘王略微愕然,随即也不得不佩服李未央,道:“居然这么快就想到了这一点,郭小姐果然是个蕙质兰心的女子。”

    李未央静静着对方,阳光之下,湘王负手站在她的面前,神色在蒙胧的光影中有些模糊,可那份得意却是实实在在的。她冷冷一笑,道:“昨天夜里,你们是如何哄骗赵月出去的呢?”

    湘王微笑道:“你身边的这个丫头,本身武功的确很高,可这种人通常有一个毛病,就是一听到风吹草动就会出来探询,我们故意派人将她引到御花园,刻意制造了那一幕,然后用尽一切法子捉住她,当然,一点迷香就能让一个顶尖的高手放弃抵抗。她算是硬骨头,不管我们如何威逼利诱,她也不肯出卖你,所以,我只能烫坏了她的喉咙,让她说不出话来。郭小姐,你知道的,我已经手下留情了,若非如此,你这丫头的嗓子早已保不住,不,更严重一点,我可以直接要了她的性命。”

    李未央笑得自然而平和,半点不出着急的模样,道:“不必再巧言令色,你们烫伤了她的喉咙,一则是为了让她说不出话来,任由那彭达祖陷害。二则,你们没有做到极致,是知道我和她主仆情深,故意留下她来和我谈条件。三则,她若是死了,你们今天这出戏就唱不下去了。”

    湘王暗暗点头,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愚蠢的女人,若是现在她哭哭啼啼的,他恐怕根本没耐心与她说清楚。现在么,倒是有几分趣味了。他唇畔勾起一丝微笑,道:“郭小姐说的不错,她的确是一颗重要的棋子,当然不可以轻易就这么毁掉。”

    “第二个棋子,就是大名公主,若是我没有猜错,她应该是你们的人,所以她今日才故意引我来这里,为的就是让你我有机会单独见面。不,更准确地说,为了让你有机会来威胁我。湘王殿下,不妨说一说,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湘王潇洒笑道:“你嫁给我。”

    就是四个字,却是一语道破胡顺妃的机心。

    李未央突然笑了起来,笑容之中带了说不清的嘲讽:“我嫁给你?”她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仿佛觉得异常可笑一般。

    湘王不急不忙,慢慢地道:“不错,胡家和郭家联姻,旧敌变成新友,有什么不好吗?”

    李未央的笑慢慢变得嫣然而森冷:“哦,旧敌变成新友?既然有心求亲,为什么不主动登门,反倒要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呢?”

    湘王笑得十分亲切,那一双眼睛也是带着说不清的情意,若是不知道的人,还真当他对李未央一见钟情了,可李未央自己心里明白,这个天潢贵胄打的主意不在于自己,而在郭家。胡顺妃有一千个理由阻挠郭嘉与元英的婚事,更加不会乐见她成为旭王妃,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郭家成为胡家的姻亲,让郭家的女儿成为真正的湘王妃。娶了郭家一直愧对的爱女,等于把整个郭家人都捏在了手心里,真正是一把好牌,设想的万般周到。

    “郭小姐不必生气,你的追求者甚多,那一日的宴会上甚至来不及注意到我,若非剑走偏锋,怎么能够得到小姐你的芳心呢?”湘王掸掸身上那件精工细作的墨紫色团花华服,笑容满面。

    李未央从上往下了他一眼,道:“除了一张漂亮的皮囊,湘王还有什么值得我注意的呢?”

    对方却根本不生气,哈哈一笑道:“郭小姐,不必再拖延时间,不如痛快地说,应,还是不应。”

    李未央嗤笑一声,道:“应如何,不应又如何?”她面容极端冷漠,然而那张素白的面孔影了阳光,越发衬得那脖子犹如凝脂一般雪白细腻,让人忍不住想轻轻摸上一摸。

    湘王的眼睛不由自主深了深,情不自禁地将目光移在她的眼睛上,那一双黑不见底的眸子,如同一汪静谧的湖水,十分的吸引人。他的眼里涌起一丝得意,心道这个小美人很快就是自己的了!口中道:“应,自然是皆大欢喜。不应,明日那彭达祖就会反口,说那封情信是写给郭家千金,并且那丫头也是为小姐去收信的,她的喉咙便是好了,在百口莫辩的情况下也根本没办法为你翻身……这样一来,郭小姐身败名裂不说,还会连累郭家彻底沦为一个笑柄,这其中的厉害,你应当很清楚吧。”

    湘王的声音柔情脉脉,可是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无比的可恶,明显是笃定李未央不会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抗拒他们的提议。毕竟,嫁给他,到底是堂堂正正的湘王妃,可若是回绝,可就什么都捞不着了。郭家千金在宫中与情人私会,这样的消息一旦传了出去,郭嘉这个名字将会成为整个越西的笑话,郭家千金的金环也没办法拯救她的命运,不会再有任何一个豪门上门求亲了,这一辈子都彻底毁了。

    湘王轻描淡写之间,已经把一个女子的命运揉捏在了手掌心,若李未央是一个没有主见的女孩子,或是没有经历过这许多的恐怖事情,她恐怕也会在心神大乱之下答应湘王,有了她的应承,对方自然有很多办法让郭家同意这门婚事。

    李未央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唇角漾起一丝讽刺的笑,脸上已是一派的温婉:“很抱歉,尽管你们已经费了不少心思,我还是不能答应这门婚事。”

    她虽然说着拒绝的话,却是吐气如兰,湘王素来喜好美色,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一拍,张口便道:“为什么?”

    李未央淡淡地道:“因为我不会嫁给一个品行如此卑劣的人。”

    湘王终于有点恼怒,他冷笑着着她:“你不顾自己的名声?”

    李未央冷冷一笑,却是眼睛也不眨:“我的名声当然重要,却还没有重要到赔上自己一生的地步。”若是就这样嫁给湘王,那她才叫白白长这么多年岁,沦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玩偶。

    湘王死死盯着她,妄图在她冷淡美丽的面容上找到一丝裂缝,他以为她平静的伪装下,定然隐藏着痛苦、慌乱、绝望。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出来,她举止随意,语气平淡如同闲话一般,并不见任何的慌乱与难过,甚至连对他的厌恶都没有。湘王觉得难以理解,他不明白,什么样的女子才会丝毫都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就算她有办法证明一切与她无关,名声也会有所损伤,难道她这辈子都不想要嫁人了吗?

    原本,他以为她会痛哭流涕,然后跪着求他收手,可是到了这个地步,也不见她有任何失态,只是非常平静地拒绝了,倒叫他心里奇怪。他的面色变了变,却还是扬起一丝笑容,道:“如果这个筹码不够,那就要请郭小姐再另外一个筹码。”说着,他轻轻拍了拍手。一直隐藏在西殿的两名护卫身影一晃,顿时消失不见,等再出现时,则已拖了一个人过来。那人的头垂着,不清相貌,裸露在外面的手和脖颈异常苍白,身上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仿佛没有骨头一样,被那两个人硬生生架着。

    湘王对李未央道:“郭小姐,你要好了。这个筹码,可从不给外人的,你是头一个。”

    李未央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人。然后,她到其中一个护卫拉住那人的头发抬了起来,赫然是一张秀美的面孔。而在一天之前,这个少女还曾经苦苦哀求郭惠妃帮她的忙……怀庆公主!

    怀庆的表情非常安静,安静的甚至不出生前的痛苦,那些人甚至帮她化了妆,容颜宛若生时,上去如同人偶,胭脂浮在两颊,起来竟仿佛是在微笑着一样。

    另外一个护卫突然牵动了不知隐藏在何处的一根绳子,怀庆的手便对着李未央“挥动”了两下。可那两个护卫的神色异常的平静,平静得仿佛他们不过是拉着一个木偶一样。那姿态,充满了屈辱感!

    湘王笑眯眯地着她,乌黑的眼眸带着流光:“怎么?郭小姐害怕吗,不必害怕,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李未央第一次觉得手脚一片冰凉。

    昨天的宴会上,湘王以一副温文俊美之面目出现,可是一转脸,便能够做出这样残酷可怖的事情。怀庆不过是一个对任何人都没有威胁的弱女子,他竟然杀了她,还让两个护卫把她当做玩偶一般的对待!

    湘王,是个真真切切的疯子!

    李未央万般计划,也没有想到他们居然杀死了怀庆公主,她的声音因愤怒而压的很低,道:“这就是你说的筹码?怀庆公主的尸体?”

    湘王微微笑道:“是啊,我今日听闻皇妹乔迁,特意来恭贺她,谁知却见到我那可怜的皇妹怀庆已经死于非命了。从昨日开始,你和大名公主是第一批访客,而大名公主是怀庆从小最好的姐妹,形影不离的,你说她有什么理由要杀害怀庆呢?那么,只剩下你了郭小姐。”

    李未央目光冰冷地着湘王,那眼神已经不是刚才的平和,而变得异常可怕。

    湘王觉得奇怪,他不知道为什么会从李未央的身上感受到一种可怕的压力,但很快,他明白了过来。

    从刚才开始,李未央的面上就带着笑,可现在,她不笑了,连一丝笑的纹路都没有。她不笑的时候,眼底就带了三分阴狠,盯着他,宛如老鹰在盯着田中的猎物,专注的,冰冷的。

    李未央的眉毛轻轻扬了起来,目光犀利的就像一把剪刀,慢慢地道:“我跟怀庆公主萍水相逢,更加不可能会无缘无故杀她,你不觉得这陷害特别可笑吗?”

    湘王并不生气,笑道:“天底下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怀庆是昨天晚上溺死的,不过我们用了特殊的法子来保存她的尸体,所以便是太医来验,也会以为她刚刚才断气。可是怀庆怎么会好端端溺死在湖水里呢?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蓄意谋杀。谋杀她的人,又是为了什么?怀庆向来与世无争,唯一的错误,便是不小心发现了郭家小姐和彭达祖的私情,郭小姐想方设法叫自己的丫头顶了罪,却又害怕此事被怀庆公主泄露出去,两人争执之间,无意之中你将怀庆推落湖中,怀庆从小不识水性,你又心中恶念生起,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按住她的头将她溺死,啧啧,好狠毒的心肠啊——”

    李未央不说话,静静地着湘王,像是在一个自说自话的疯子。

    湘王以为她不信,继续道:“这证人么,自然是大名公主。她陪着你到了这里,却被你故意支开,谁知回来的时候正巧瞧见了这一幕,你。”他顺手一指,遥遥指向一边的走廊,那里赫然站着面带微笑的大名公主,“这其中的许多漏洞,我自然会有方法填补,务必做的天衣无缝,让所有人都相信一切是你所为。郭小姐,你觉得如何呢?若是你现在不能下定决心也无妨,我可以给你半刻的时间考虑,我们慢慢耗下去好了,我绝对有耐心陪你把这场游戏玩下去。”

    李未央了一眼大名公主的方向,冷冷地笑了笑。

    大名公主显然也到了李未央面上的冷笑,但她全不在意,只是远远着,面上渐渐没了表情。阳光下,她仿佛一尊美丽的雕塑,毫无正常人会有的感情。

    李未央了一眼已然失去呼吸的怀庆公主,在她的人生中,最信赖的人就是大名公主了吧,可她没有想到,最后将自己推入死地的人,也是大名。李未央转头,望着大名公主道:“你那天是故意引怀庆来惠妃宫中,这样,所有人都知道她和我有了接触,发现我和别人的私情也就不奇怪了。是不是?”

    大名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可是李未央已经从她的微笑之中,得到了答案,是她,大名和胡顺妃勾结起来,出卖了最好的姐妹。

    湘王已经不耐烦再纠缠下去,再等,南康便会到了这里,他立刻道:“好了,我最后问你一次,应,还是不应!”

    “你再问我一千次一万次,只有两个字,不、应!”李未央毫不犹豫地道。

    湘王沉下脸,面上的柔情蜜意尽数倾泻干净,转而化作滔天的怒火,他冷笑:“不应?!郭嘉,你真是自信的过了分,和男人私通或许不会判你死罪,可谋杀公主呢?怀庆再没有靠山,她也是堂堂的越西公主,你杀了她,纵然整个郭家都护着你,你也没办法逃脱宗室的审判!”

    李未央面上已经浮现起无限冷意,却又带了几分嘲讽:“就凭你们,想要定我的罪过?!痴心妄想!”

    到现在,湘王已经知道事无可为,他挥了挥手,那两个护卫将尸体拖向后面的小湖,与此同时,他向一旁的大名公主使了个眼色:“郭家势力太大,如何让所有人相信此事,就大名你的本事了。”

    大名公主狠狠咬住嘴唇,微微泛出白色,眼底却浮现出一丝决然,她突然向后退了两步,随后快步向楼梯上走,李未央望着她,目光冷漠。大名公主再如何巧舌如簧,郭家的权势也足够让众人对这件事抱持怀疑观望态度,在这种情况下,大名公主究竟要怎么做呢?

    湘王微笑着这一幕,仿佛在欣赏一出漂亮的图画,那笑容,却在不知不觉中带了一丝残忍。

    不知为什么,这诡异的一幕让李未央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她突然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大名公主已经走到了二楼台阶的顶端,她向着李未央古怪地笑了笑,故意一脚采空,整个人就像一根圆木一样滚了下来。这场景诡异之极,令人汗毛倒竖,李未央望着,竟然一时都来不及发出声音。

    楼梯并不是很高,但也有足足三米,很快,血从大名公主的衣裙上渗了出来,李未央见她那张美丽柔弱的脸颊此时已刻上了丝丝的伤痕,血水蜿蜒着流了下来……

    湘王冷漠地道:“她在楼上瞧见了你杀人的那一幕,惊叫一声,你赶紧追了上去,却误将她推下楼梯,这样的故事怎么样呢?或者,干脆说她是自己被可怕的场景吓到了,摔下来的——郭嘉,一个大名公主的话大家未必会相信,那么,若是人人瞧见血淋淋的现实呢,铁证如山,郭家权力再大,也没办法堵得住悠悠众口!”

    为了让所有人采信,居然能够活生生从三米高的地方滚下来!这样的残忍!这样的疯狂!湘王到底给了大名公主什么好处才让她肯这样拿性命去拼!李未央在这个片刻,猛地意识到,这些人都是疯子,十足的疯子!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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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我以为你要说,小秦出品必属精品……

    小秦:我长得像王婆吗……

    编辑:有一点像,就差一颗黑痣==

    小秦:哼,大家都捂着月票不给我,害我吊车尾,好吧,我把女主嫁给湘王,你们表后悔!后悔也晚了!晚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