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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峰一句话没说,铁青着脸走了。
待高层们离开,一直没发表看法的沈源叹了口气,他在病房来回踱步,忽然就脱口而出了这么一句。
“你这个固执的性子,跟你妈是一模一样。”
“是吗?”沈肆少有的露出兴趣的意味,“怎么一模一样?”
言下之意,是想听对方举个例子。
沈源的神色一窒。
却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大伯去接个电话。”
听着,有一种松口气的感觉。
几分钟后,沈源接完电话回来,“肆儿,大伯临时有事,得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他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又像是突然被东西卡住了喉咙,一个音都没发出来。
片刻时间,房内寂静的过了头,近乎死寂。
沈肆摸着床沿坐起来,他伸出手,抬到半空,左右挥动了几下,按到床头柜一角。
病房的摆设后期有所调整,很宽敞。
早前沈肆交代过了,床到窗户之间没有障碍物,他可以在不需要人扶的情况下,独自挪步到那里,不会被绊倒。
门半开着,有小护士经过,忍不住伸着脖子往里头瞧。
男人站在窗前,背影高大,挺拔,如劲松,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能让他低头半分。
像是有一堵无形的
冰墙围在四周,将男人隔绝起来,没什么可以踏入他的世界。
他便只和自己的影子为伴,孤独的让人悲伤。
小护士揉揉眼睛,觉得自己是看花眼了。
沈家大少爷,有权有势,要什么没有,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寂寞的东西存在。
王义过来的时候,正巧瞥到小护士,傻愣愣的自言自语。
“喂。”
背后的声音来的突然,不亚于鬼魅,小护士吓一跳,她转身,瞪圆了眼睛,气鼓鼓道,“什么事?”
王义看着小护士,个头到他胸口,脸圆圆的,眼睛大,鼻子小小的,嘴巴也小,像只小松鼠。
很可爱。
第一次这么认真看着一个女人,王义有点不好意思,他咳一声,刚要说话,小护士越过他,一溜烟的跑了。
“……”
王义摸摸下巴,他长的有那么吓人吗?
定定神,王义走进病房。
“大少爷。”
沈肆开口道,“推我出去。”
王义一愣。
现在局势不太好,大少爷的眼睛看不见,头上有伤,身体状况差。
要查的张佩死了,王强失踪了,两天线索中断,幕后之人也没查到。
这时候,待在病房里会安全许多,一旦出去,就把自己暴露在……
下一刻,王义的脸色剧变。
大少爷在用自己做诱饵,引蛇出洞。
“大少爷,这样太危险了,万一……”
沈肆抬手。
有再多的话想说,也没用,王义只能闭上嘴巴。
推着轮椅出去时,王义小声嘀咕,“苏小姐如果知道了,一定会很担心的。”
沈肆面瘫着脸。
穿过走廊,王义去按电梯,他边等边暗自去查看周围。
大少爷真要是有个什么事,别人那边先不说,单单是苏夏,他就没法交代。
夕阳西下,余晖金黄。
沈肆坐在草坪旁,有微风拂来,将锋锐的气息熨贴抹平。
他的双手放在腿上,上半身前倾,听着风,感受夕阳恰到好处的温度。
有一层光从沈肆高挺的鼻梁往下,勾着削薄的唇,刚毅的下颚,再扩散至全身,犹如描了一个边,色彩选的是暖色调。
显的他整个人都温暖起来,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错觉。
仅仅是错觉。
王义非常确定,他离的近,等于靠在空调边。
还是制冷模式,度数极低。
没一会儿,就有不少热烈的目光投过来,驻足的也从一两个到一群。
尽管男人的眼睛被纱布缠住,面容有几分苍白,五官轮廓依旧俊朗的让女人砰然心动。
他静静的坐在轮椅上,不见其他动作,却没有人敢小觑。
不出意外引起围观,王义高度紧张。
人一多,就容易乱。
他已经通知了兄弟们,有突发情况,不至于束手无策。
过了十几分钟,什么动静也没有。
王义推着轮椅,和那一片嘈杂声拉开距离。
沈肆侧头。
王义会意,他认真的说,“那些女的都没有苏小姐好看,也没有苏小姐有气质。”
下一刻,王义立刻补了一句,澄清的意味,“大少爷,我不喜欢瓜子脸的女生,我喜欢圆脸,有点肉的。”
沈肆皱着眉头,“我没问你。”
王义摆出一副认错的姿态,“是我理解错了。”
语气和憋着什么的表情不同。
沈肆问道,“几点?”
王义看手机,“快五点了。”
他蹦出一句,“大少爷,之前每天的这个时间,你几乎都在看苏小姐跳舞。”
沈肆没有回应。
王义轻叹。
老爷子在家养腿,也不能来看大少爷。
其他人,各怀鬼胎,谁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要是苏夏在就好了。
盘腿坐在沙发上,苏夏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
她捏捏鼻子,把空调打高一点,继续翻着漫画书。
每一页都是一个个小格子,人很小,字也小,苏夏看的眼睛疼,她不喜欢看,也不怎么看的懂。
这本漫画书是沈肆的,忘了什么时候搁她包里了,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的。
刚才一时兴起,就拿手里翻了翻。
看了没多久,眼睛酸胀,苏夏两眼一闭,几瞬后才睁开,做了个眼保健操。
她放下漫画书,拿起小印章,放在指间看了看。
这印章还是给爷爷好了,让他交到沈肆手上。
省的再见面,他冷淡,她尴尬。
敲门声响了,苏夏将印章收起来,“门没关。”
苏长洺推门走进来,“小夏,你从外面回来以后,就待在房里不出去,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苏夏耷拉着眼皮,“我只是没什么精神。”
“春困夏乏。”苏长洺说,“我叫你阿姨陪你去花园走走,好不好?”
苏夏摇头,“不了。”
苏长洺也不勉强,“后天要回学校了,该带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苏夏嗯一声,“差不多了。”
苏长洺说,“有些东西可以不带,学校离家也不是很远,你没课就回来吃饭,在家里睡。”
苏夏垂头,“公寓那边什么都不缺。”
看着女儿,苏长洺的眼中浮现一抹愧疚之色,她从小就很独立,他不需要担心,加上那时候忙着工作,又要顾虑兰儿的感受,也因此对她少了过问的次数,亏欠了很多。
苏长洺这些年一直在想尽办法弥补,却没想到竟然还会为了家业,自私到拿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做代价。
甚至把家族的荣辱兴衰压在她肩上,让她不得不面临抉择。
他这个父亲做的很失败。
楚成远说他没脸面去见翠铃,那句话在苏长洺的身上剐了一下,到现在还没好。
“家是家,公寓是公寓,你回来,没有人会说你什么。”
苏夏换了话题,“爸,你跟舅舅后来没吵吧?”
苏长洺的神色沉了沉,恢复如常,“我跟他没什么好吵的。”
苏夏抠着手指甲,没说话。
她的记忆里,父亲跟舅舅每次见面都吵。
不管是因为什么事,最后必然会扯到陈年旧事,提起她的命格。
听的多了,苏夏麻木了。
现在她在家待的时间很少,一年加在一起,不到一个月。
但是,哪个亲戚家一发生什么不如意的事,还是会算到她头上。
这仿佛早已心照不宣,好像她有多大的能耐,可以祸害人间了。
苏长洺忽然问,“小夏,你床头的娃娃呢?”
那娃娃是他买给女儿的第一个礼物,这些年她一直收着,旧了也没扔。
对他而言,也有特别的纪念意义。
苏长洺要去问打扫的佣人,苏夏拉住他,小声说,“爸,娃娃被我带到沈家了。”
苏长洺盯着女儿,“小夏,你是不是喜欢上那小子了?”
沉默半响,苏夏说,“我不知道。”
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也不知道在听见沈肆忘了她,要她离开,不想见她的时候,那种难过,是不是喜欢。
“如果还没动心思,那就不要再去想了。”苏长洺的眉头皱了起来,“如果动了,在还清醒前,赶紧退出来,不要越陷越深。”
他叹气,“爸当初是没法子了,才不得不把你送进沈家。”
“现在沈家肯放人,爸心里高兴,也松了口气。”
苏夏抬头,“为什么?”
“他是傻了,才会那样,任你摆布,对你好。”苏长洺沉声说,“小夏,你要清楚,现在他是沈肆,不是傻子。”
“你不了解他的为人,爸几年前接触过一次,那人城府太深了,他不适合你。”
苏夏无话可说。
因为父亲说对了,她是不了解沈肆。
单薄的一点信息都是从财经周刊和道听途说来的。
苏长洺说,“况且他也不记得了。”
苏夏的眉心轻蹙了一下。
“你把头发梳梳,”没再继续,苏长洺说,“弄好了就下去吃晚饭。”
苏夏抓了抓头发,“我不吃了。”
苏长洺的眉头皱的更紧,“不吃晚饭怎么行?”
“没什么胃口。”苏夏说,“爸,我饿了会吃点水果。”
说不动,苏长洺只好作罢,叮嘱苏夏一定要吃点东西,不能饿了,他回到房间,李兰背对着他侧卧着。
“问了吗,她是住公寓还是怎么着?”
苏长洺掩上门,“兰儿,这是她家。”
“我知道。”李兰说,“这个家是你们父女俩的,我才是一个外人。”
她是唱戏的,嗓音好,说话的时候也幽幽转转。
苏长洺板着脸道,“这都多少年了,都是一家人,你还说这些话。”
“是我要说吗?”李兰翻身,面朝着苏长洺,“我不是要你不管她,只是觉得没必要天天住在一起,她要有自己的生活,我们也是。”
“我们可以给她在学校附近买一套房子,她缺什么,都可以给她。”
随便哪儿都可以,就是不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
离的太近,李兰总有种随时都会遭遇天灾*的感觉。
苏长洺的脸色变的难看。
“你看看你苏家人,这么多年了,有几个是真心愿意跟我们走动的?一个个的巴不得躲远远的,”李兰说,“还不是因为你女儿的孤星命。”
苏长洺气的拍桌子,“高考没考好,嫁不出去,怪小夏,自己没注意,把孩子弄没了,也怪小夏,这些事只有没脑子的才会那么想!”
李兰的脸突然就白了。
苏长洺一气之下提到了孩子的事,他僵了僵。
李兰的声音发哽,怨恨道,“不是她在学校闯祸,老师不会给你打电话,你就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孩子也会好好的,不会离开我。”
李兰泣不成声。
拿纸巾给她,苏长洺唉声叹气,“兰儿,是那孩子跟我们无缘,不是小夏的错。”
李兰讽刺,“她是你女儿,你当然向着她!”
苏长洺沉默了。
孩子的事是李兰的心结,事到如今,她还是放不下来。
旧事重提,谁也不好受。
李兰去洗了把脸,“长洺,沈家那边什么态度?”
苏长洺坐到椅子上,“田箐桦联系过我了。”
能是什么态度,语气从头到尾都客客气气的,又透着难掩的轻蔑。
财产方面给的是大手笔,配的上沈家的排面。
李兰走过去,“周家小公子对苏夏有意思,周太太在我面前提几次了。”
“下次你直接回掉。”苏长洺说,“以后我们别插手了,让小夏自己做主。”
李兰顿了顿,“好。”
“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会改命的世外高人,他要来荆城了,到时候你带小夏去看看。”
“算了吧。”苏长洺哼一声,“他要是能改命,怎么不把自己的命改成富贵命,还至于摆摊算卦?”
李兰的脸一黑。
“你们父女俩都是一样,把别人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也不想想,从小到大,你女儿连累了多少同学,现在她身边连一个朋友也没有了。”李兰说,“也就那个白明明,不男不女的……”
苏长洺瞪一眼,“越说越离谱!”
周围人都指指点点,时间一长,小夏就不愿意跟别人亲近,也怕别人亲近她。
李兰自觉失言,她幽幽道,“反正那高人会来荆城,看看也不是坏事。”
苏长洺闷声问,“你就那么相信?”
李兰偏过头,看向别处,“我一直信命。”
觉得没法再聊下去,苏长洺起身去了书房。
苏夏去学校那天,雨一直下着,从早上开始就没停过。
她把车子停好,拖着行李箱进公寓楼道。
在门口看到立在那里的人,苏夏先是一愣,之后是戒备,“你来这里干什么?”
没问对方是怎么知道她的住处的。
这对于一个喜欢窥视的人来说,很容易办到。
沈穆锌倚着墙,肩头有点湿,发梢也是,“我爸找过你没有?”
对方没来由的一句问话让苏夏感到怪异,她在心里揣测。
沈穆锌追问,“有,还是没有?”
苏夏回神,“没有。”
沈穆锌压下去的唇角上扬,心情从阴云密布转到晴天,“无论他是什么理由,都不要单独去见他。”
苏夏更加怪异,“怎么了?”
沈穆锌没给出什么答案,“总之你记住我的话。”
他忽然把手伸过去,掠过苏夏的额头,将那滴雨水抹去。
动作暧|昧。
猝不及防,苏夏的脸一沉。
沈穆锌不给她生气的时间,又说,“医院也不要去了。”
苏夏的脸一变,“是不是他出什么事了?”
她的紧张毫无掩饰,就那么明晃晃的刺过来,沈穆锌的眸光瞬间变的阴郁。
“医院都是他的人,能出什么事。”
苏夏心里还是不安。
那个男人一定是查出了东西,在试探,想把幕后之人逼出来,火中取栗。
不管对方是谁,都在沈家。
沈穆锌阴沉沉的问,“苏夏,我哥哪点比我好?”
他叹息,有困惑,也有嫉妒,情绪逐渐扭曲,“为什么你就那么关心他,在乎他的安危,对我却是很冷淡,不是躲避,就是反抗?”
“喜欢你的人是我,不是我哥。”
苏夏不想再跟沈穆锌纠缠下去,“你让开!”
沈穆锌被她吼的愣住了。
他下意识的让到一边,那张精致过分的脸上是茫然无措的表情。
苏夏翻找钥匙开门。
越想快点找到,就越不得意。
那钥匙就像是存心要跟苏夏过不去,她烦躁的蹲下来,把包里的东西往地上一倒,杂物哗啦散落的到处都是。
沈穆锌,“……”
估计是吓到了。
还从没见过她有这样抓狂的时候。
沈穆锌也蹲下来,把一卷卫生纸拿到手里,无意间瞥到一片粉色包装的东西,带一对大翅膀,他的眼睛扫到几个字,整个人都僵住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东西正在自己的手上躺着。
“你那个什么……”
看也不看沈穆锌,苏夏快速将那片东西塞包里,又胡乱捡了其他东西。
门打开,又砰的砸上了。
那声响特别近,震的沈穆锌耳膜疼,他想到刚才的事,咳了两声,脸微微发红。
苏夏再出来时,沈穆锌已经走了,门口放着一个袋子。
她看到里面有止痛药,益母草,还有红糖,好几袋,不同牌子的。
没再去看,苏夏攥了攥袋子。
不太明白,她跟沈穆锌虽然同班过,期间却没有说过一句话,连一点印象都没有,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这么死命跟着。
白明明的电话打断苏夏的思绪,他在办公室,问苏夏来了没有。
“来了。”苏夏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中间,她边走边翻包,“我刚把行李放进公寓,正准备过去。”
白明明说,“那你给我带个肉夹馍吧,我快饿死了。”
苏夏按电梯,“好。”
到了办公室,她手里提的东西还没放下来,就被白明明拉住,上下打量起来。
“不错不错,脸依然白的晃眼,腿也没粗,腰还是那么细。”白明明露出放心的表情,“我真怕看到你邋遢又憔悴,半死不活的样子。”
苏夏无语,“不至于。”
“这打击多大啊。”白明明翻白眼,“换个人,就至于了。”
“苏夏。”
听到声音,苏夏扭头,看到门口的田箐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