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暗涌浊浪

常舒欣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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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文平局长匆匆赶回津门,在省厅大院门口等了四十分钟,方才等到孙启同和尹白鸽一行,厅长办公会议要求直接汇报,分在两处的人员这才回聚,马文平却是无从得知这两位指挥为何要擅离指挥位置,难道就为了那个顾从军?

    好像说不太通,重要嫌疑人潜逃,非法资金去向不明,省厅高层震怒,金融业界又是一场地震,他匆匆地跟上孙副厅的步伐小声道:“孙组长,田晓萍的交待我们拟了个文字资料,在这儿……据她留下的部分原始凭证的图片,实物他不敢留,都是蔡中兴直接安排人带走的,处理这事的叫郭金荣,明面上是蔡中兴的保镖,据她交待,最后一次的存储地,就在机场仓库……她拷贝的电子账目可以反映出,回购的原始股的几家,鑫荣投资、大光私蓦、青江地产等几家,都在名单上。”

    尹白鸽驻足惊讶道:“啊?报案的也有这几家。”

    “可不,要没这几家大户的推波助澜,鑫众一家怎么翻云覆雨。前段时间传说鑫众要被收购上市,估计也是他们鼓捣的,要不是蔡中兴溜了,这次原始股发行,总额撑到十几个亿没问题。”马文平道。

    “那应该是草根出身的蔡中兴不满意老是当出头鸟,干脆把这伙也骗了一道吧。”尹白鸽道,奸商之间的你来我往,想搞清楚其中的关系,实在是太挑战你的智商了。

    这就是当前的金融行业里的现状了,前一刻一块赚钱眉来眼去,后一刻生意崩盘反目成仇,蔡中兴是用原始股这个饵,钓了一群闻着腥味来的大鱼。孙启同脸色阴沉地道了句:“准备好接受批评吧,蔡中兴毕竟是在我们手里溜走的,要债的找不到债主,抓人的找不到嫌疑人,这汇报可怎么办啊。”

    “最起码原始股销售的回款,账户还被冻结着。”马文平道,那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老马啊,你这眼光太浅了,蔡中兴这一步肯定算计到了,这钱他没准备动,而我们恐怕控制不住,现在的证据根本不足以把这些资金划定为非法资金,而讨债来的债主,对这个钱肯定个个都虎视眈眈,恐怕关系通天了……不信你看着,今天议题,在这些资金,而不在外逃的主要嫌疑人身上。”孙启同愤然道着。

    很多事都是崩盘后才看得更清,这是一个预谋很巧,很深的设计,庞大的涉案人群体、受害人群体,还有无法界定的部分资金,足以把为数不多的警力拖住,你就再大的精力也会被耗尽在这些烂事上。

    话音刚落就应证了,一位省厅的同行在门厅处拦着孙启同要问什么,孙启同说了句开会,撂下人就走。没多远又有政府里数位认识的官员,打着哈哈上前寒喧,孙启同一行停都未停,一句开会全挡回去了,那些准备握手的官员,好不尴尬地缩回了手。

    说情、打探,都到省厅大院了,这个会恐怕是难开了,进了电梯好容易耳根清静了片刻,孙启同莫名其妙问了一句:“得多长时间?”

    “应该在天黑之前有消息,前提是,不出意外的话。”尹白鸽也在莫名其妙地回答。

    “我一直从事经侦工作,没有那么深的阴暗思维,你说可能吗?”孙启同又在莫名其妙问。

    “我一直在机关大院里,所有的经验都来自于书本和案卷,即便我以最阴暗的思维判断,也觉得不可能。”尹白鸽莫名其妙地思忖道着,话锋一转又变了:“但是我觉得,当所有可能都证明有偏差的时候,那最不可能的事,就是真相了。”

    孙启同似乎被说服了,无语,马文平好奇问着:“孙组长,到底是什么事啊?”

    “告诉你,我怕你消化不了。”孙启同道。

    “不会吧,到现在还有我消化不了的事?”马文平不信了,都这份上了,还有什么能吃惊到的。

    “那站直喽,我告诉你,省厅连立案也暂缓了……我们现在可能连给投资人一个像样的交待也做不出。”孙启同沉声道着。

    果真消化不了了,马文平听得眼凸嘴张,直到电梯门开都没反应过来,迟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匆匆追着孙启同的步伐问着:“这……这……真的假的?”

    “省厅同意立案正是因为我们掌握了大量核心资料,但仅限于资料,离证据链可差远了,没人主要嫌疑人、没有非法资金,只能是这个结果,蔡中兴跑得真及时啊,全部在他这儿断了。”尹白鸽淡淡地道了句。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将来,恐怕连被告席上一个像样的被告都没有了。

    马文平知趣的闭嘴了,来到省厅多功能会议室,整个领导班子已经在座了,旁听的还有数位政府、银行来人,个个像非法集资的受害人一样,拉着脸,瞪着眼,瞅着专案组几位,像讨债。

    汇报效果差得出奇,撇嘴的,咬牙切齿的,气不自胜的,孙启同如坐针毡了。

    “我来说两句啊。”正府来人,痛心疾首地以拍桌为节奏,辅之以甩手手指,愤然道着:“……无法想像,这种事居然出现在我们津门市,这对于正府公信以及整个金融行业是一场灾难,案发到现在第三天,咱们政府大院门被堵了超过五十个小时,区、市、省三级政府,几乎没法正常办公啊……而且这事不能拖啊,越拖乱子越大……现在群众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已经有人发起倡议,要组团进京告状了……况且都不用进京啊,那网上都传遍了……我就纳闷了,这明打明违法的事,怎么可能存在这么多年呢?为什么我们不能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非要等到收拾这个烂摊子啊……一句话,务必以最快速度妥善处理……”

    孙启同和尹白鸽三人,羞赧地低着头,银行来人说话了,排了一组数据,冻结的账户财产、车辆估算、土地价值、房屋产权等等,千言万语也是一句话,这些财产务必查封,实在不行就强制执行,要优先保证弥补国有银行的损失,国有资产,绝对不能因为这件事流失。

    土地厂房抵押的四点二亿贷款未还,那是最大的一宗了,两家银行在这里反映了一个很气愤的现象,他们协调数家商业银行,要把鑫众账户的资金归拢到一起处理,那些商业银行居然不买账,此时已经反映到省财政厅以及银监局了,有他们好看的。

    “好了,好了……还留了点,这是不幸中的万幸,这事随后再讨论。”一把手说话了,直视着孙启同问着:“孙副厅,马局长,现在的鑫众销售账户回款,我看了下,有八个多亿……我问下,以目前的证据,能不能界定,这是非法资金。”

    “肯定是非法资金。从蔡青开始,老蔡这一家就没干一件好事。”正府那位抢答了。

    银行补刀了:“我觉得在这方面,我们是一致的,非法资金必须查扣,用于归还他们的贷款。”

    就在众人全部期待地看着孙启同时,孙启同却是泼一瓢冷水道:“理论上,无法界定,他们的原始股是赠的,属于变相发行,所有合同都是销售合同,根本反映不出问题来,冻结可以,但要查扣和罚没就没有法律依据,除非我们找到更多证据。”

    “强制执行不就行了。”正府那位提醒道。一句听得在座警察都羞愧地低着头,他又说了:“这没有难度吧?我们可以给你们正式行文。”

    “您说的风险更大,现在我们这身官衣不好使,没有证据没有法律依据人家不买你的账,毕竟是银行啊,不是个小卖部啊。”孙启同哭笑不得解释着。

    “好好……这个也暂且放放……马局,汇总出来的总损失有多大?”一把手高厅转移着话题。

    “现在报案的,有八十七亿了,全部是项目集资以及银行贷款,其中最大一宗十一点七亿,最小一宗,有八千万……”马文平汇报着,这个最终还没有确认的数字让在座的倒吸一口凉气。

    详细的没有汇报完,争议又起了,银行的反映,投资给鑫众的,根本也涉及原始股销售,那些私蓦和投资公司,手脚也不干净,吃肉的时候不吭声,锅砸了倒出来喊冤了,根本就是助纣为虐,正府的也说了,他们是以欺诈的手法获得项目批文,这个要严密控制消息啊,工商部门已经证实他们的营业执照有问题,对此,不予认可。

    争议再起,正府是试图消弥事端,银行要试图减少损失,省厅方面,又对案子的推进非常不满,闻听不但蔡中兴,连他大部分直系亲属都在上海消失了,经证实是乘远洋客轮偷渡走的,现在能剩下的只有一个患病还在医院的蔡青了,难道把这个法人推到被告席上?

    这个倒是不难办,可难服众啊,被骗的资金怎么办?

    一说到资金追踪,问题又扣到马文平身上了,现在案情已经明朗化了,原艰股是个饵,被骗的集资款蔡中兴在津门有足够的时间化整为零,那这些总能追到吧?这么大的款项,就有本事也全部洗不走,而且洗不了那么快。

    于是马文平又开始了繁琐的汇报,以目前掌握的信息,鑫众的是以年利百分之十八的利息吸纳投资,由于有网上商城、实体企业、物流等多个实体,而且时间长达两年,所以在表面损失的八十七亿里,有百分之二十五点七,属于利息,已经返还给投资人了;剔除人力成本、财务成本、固定资产等多项支出,被骗的资金应该在四十亿到五十亿之间。

    老骗法,你要利息,我拿走你本金。而且这是笔烂账,根本算不清,只能大概估计,还有很多没有报案没有统计的数字,除了老骗子,原始股发行催行了一大批以经销为名的小骗子,最头疼的问题还在其他地市,直到现在为止,账户里居然还有进账的钱。

    所以这笔钱,马文平建议不能动,否则各地的经侦更难办,交钱的散户现在可能连一张废纸都拿不回去了,天知道会出什么事。

    争论成了辨论,辨论又成了争吵,会间还有某府要员的电话不断进来,这个会算是热闹了,整整几个小时,愣是没有讨论出一条有价值的处理意见,就警方也倾向不敢动现在账户里的钱,那可连结着成千上万散户,万一出漏子,谁愿意担那责任。

    谈不成一章,就过了下班时间了,这时候,孙启同身上的电话急促地响了,他拿着电话一接,徒然色变,如遭雷击,不管不顾地给一把手使着眼色,两人出来密谈,不料刚出来就听到一把手咆啸了:

    “什么?人跑了?……孙启同,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马上开始全城搜捕,先把所有看守的,全部关禁闭……”

    啊?跑了,嫌疑人跑了?与会的吓得噤若寒蝉,一把手回来,面色铁青地对着众人说了一句:“因为我们中间某些同志的疏漏,致使一位被捕的重大嫌疑人刚刚脱逃……对不起,马上散会。”

    匆匆而走,尹白鸽和马文平逃也似地出来了,跟着孙启同快步下楼,这里依然有很多等着打探消息的,而这个消息,无疑是个重磅炸弹,先把警营内部炸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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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带着一行警车接近特种警察训练基地的时候,那里已经有大批的警察拉着散兵线归队了,看样子,没有搜到目标。

    大兵?我艹……跑了?

    马文平苦着脸问:“孙组长,到底怎么回事啊?”

    “这不,找了个心理医生,想让他想起来什么来,可这……也不能跑了啊。”孙启同难堪地道。尹白鸽心慌意乱地道着:“其他人不会有危险吧?”

    “快点。”孙启同催着司机。

    “这地方是特种警察训练基地啊。”马文平道,人放那儿都不应该放这儿,违反规定啊。

    尹白鸽更难堪地告诉他:“可不,他脑残的不至于还认识路吧,这要跑出来,要出大乱子。”

    两人的表情实在有问题,马文平不敢问了,觉得其中还有更大的问题。

    车急速刹停,三人奔着往小楼上跑,二楼已经去了几位医护,像只狗熊一样壮实的教官张如鹏,头上正缠着绷带,气急败坏地骂着外勤搜索的人,角落里,范承和一只眼青了,捂着脸不敢直视,高铭更惨,胳膊脱臼了,正杀猪般地叫唤。

    “你们三个,呆着别动,等候审查……监控呢,石景春你在不在场?”孙启同喊着三层现身石景春,石景春吓得脸色煞白,紧跟着孙启同身后,省厅几位已经追来了,一堆人进了监控室,石景春惊魂未定道着:“没想到……一点都没想到啊……他不知道那儿搞的毒品,在关押间里吸毒……把如鹏吓了一跳,要去看究竟,结果不是吸毒,是勾引他进去,一进去就着道了……”

    放着监控,大兵清醒后,对着监控打个了招呼,然后从身上摸着什么东西……咝,观者眼直了,居然在地面上画了一条白线,那是标准的鼻吸方式,他就着一吸,好享受的表情……然后就地地上躺着,兴奋到手脚抽搐……这时候,张如鹏匆匆离开了办公室位置,奔向这里,开门,附身探究竟……然后躺着地大兵暴起,顺着扯着床上的衣服,缠上了张如鹏的脖子,拉着人,咚……撞向墙壁。

    一下……两下……三下……看监控的都吓着了。

    之后来的两人就更不是对手了,高铭刚进门,被他挟着卸了胳膊,捎带肚上一脚,走廊里,范承和被他一拳封眼,直接一个大背摔,扔到了楼梯上……他是踹开走廊尽头的窗户跳下去的,那后面的两米多高的围墙根本拦不住他。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关在这儿?”省厅一位来人,看出不简单来了。

    “鑫众集资诈骗案的二号嫌疑人,你厅办公室的,怎么也跟着来了?”孙启同认出其中一位来了,那位解释着:“哦,高厅临时通知了几个人,让我们保护现场……而且,谁也不能动监控。”

    “好吧,这里交给你们了……看来我这仕途,要毁在这个家伙手里了。”

    孙启同怒容满面,蹬蹬下楼,气急败坏了训了那三位受伤的,先关禁闭审查的,倒是他们三个了。

    现场很快查清了,监控没有动手脚,嫌疑人是抠掉了墙灰当“毒品”、假扮吸食诱使教官入毂,然后暴起伤人,当问及此人为什么违规被关在这里时……问题到这儿就中止了,保密局的插手了,又把所有到场的,全部圈起来了。

    之后一把手又到现场了,就在走廊里,咆吼着劈刀盖脸骂政治部的尹白鸽、训和他年龄相仿的孙启同,一点情面都没有留,谁也知道,这件事,问题很大,也闹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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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啦?”

    “啊,坏啦。”

    孟子寒、巩广顺先得到的消息,通缉令传出来了,加急的,直达专案组以及驻地特警,自津门到彭州,路口设卡搜捕已经开始,两人的任务是协调彭州警方加入,上级判断,脱逃的顾从军很有可能潜回彭州。

    一边给地方发信息,孟子寒惊惶地一边道着:“怎么搞的?把人放跑了……不会又是谁作手脚了吧?”

    私放?巩广顺摇摇头道着:“开玩笑,谁敢啊?这要命的事,就孙组长也兜不住啊,二号嫌疑人。”

    “啧……我越来越觉得这个身份有问题,你看,是在特种警察训练基地跑的,这人不能关在那儿啊。他不会是……”孟子寒道。

    巩广顺细细啧摸,被想到的可能吓了一跳,他嘘了个噤声的手势道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我警告你不要乱想……你忘了,他可是人格分裂患者,之前的经历,未必还能想得起来。”

    对呀,就即便像怀疑的那样,恐怕上面也得将错就错了,何况现在通缉令都出来了。

    孟子寒想了想,不吭声了,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提醒了一句:别告诉邓燕!

    乱局正在向更乱的方向发展,谁也说不清它的走向,特警在封着彭州的来向路口,逐车逐人盘查,津门在全城搜捕,车站、码头、机场,加派的警力一直忙到午夜之后还未撤离。

    有句话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个脱逃嫌疑人的事,在混乱的形势里像纸里包火一样根本藏不住,很快便不胫而走,有很多神通广大的投资人居然都知道消息了,那些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间,一个电话,一条短信,便能火速传播着这个坏消息。

    凌晨四时,一辆普通的马自达轿车慢慢驶近彭州市郊不远的机场仓库地带,车在幽静的夜里慢了下来,司机在车灯的光线里似乎寻找着什么目标。

    找到了,一位现身的灰衣人,帽檐压得很低,朝车走来,司机停了车,熄了车灯,然后摁下了驾驶位置的窗户,上来的人扶着车顶,接了里面递出来的一支烟叼上,却没有准备抽,司机随口问着:“郭哥,什么事啊,大半夜让我出来,这些日子不太平啊。”

    “给你找个永远太平的地方。”对方道。

    “什么意思?”司机觉得不对。

    砰……一声枪响,他脖子耷拉下来了,站在车窗口的人,右手自左腋下出枪,一闪而收。

    车钥匙都没来得及拔,他匆匆离开,拔腿飞奔,不远处就藏着车,那辆车启动后一眨眼就驶向公路,迅速消失在将晓的夜色里。

    早上五时四十分接到报案,出警的110迅速通知法医、刑警到场,六时四十分,现场检测报告刚出来,又是一个定时炸弹,被枪杀的居然是鑫众公司的一位货车司机,法医在车顶部提取到了多组指纹比对,有一组吻合率高达百分之九十的指纹,指向一个嫌疑最大的凶手:

    顾从军。

    通缉令发出几个小时后,就在这里现身了,不过是以更激烈的方式,这个貌似挑恤的行为,把地方警力都激怒了,七时,彭州地方出动大批警力,以案发地为中心,寻找追捕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