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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凉萤将薛简给自己的那叠名单拿出来,摊平在亭中的石桌上。她指着上头柳澄芳的名字,问道:“这……可是买了求子药的名单?”
薛简点头,他的手划过柳澄芳的名字,“那招摇撞骗的大夫,已经押去天牢了。这份名单则是从他随身所记录的册子上抄录下来的。你表姐,买的可不算少了。”
谢凉萤并不知道柳澄芳还将这个药送进了宫,只当柳澄芳真的服用了那么多。“她即便是想求子,也太过心切了吧。是药三分毒,这么大剂量地服用,她……真的没问题吗?”
薛简面无表情,以一种不带任何怜悯的语气,淡淡道:“这是她自己的选择,纵使我们再同情,也无法改变她已经走上了这条弯路的结局。”
谢凉萤总算明白为什么前世柳澄芳非要捡了自己这个软柿子,诬陷她给柳澄芳下药导致流产。原来是想洗清自己服用求子药这桩事。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让他们把重点放在做了错事的自己身上。这样柳澄芳不仅能博得大家的同情,还会将风尖浪口上的自己陷入众人的指责之中。
想起前世柳澄芳一副可怜兮兮大度原谅自己的模样,谢凉萤就心里直犯恶心。她把那叠纸推到薛简面前,“收起来吧。这是要给圣上看的?”
薛简收好名单,道:“给陛下看的乃是那大夫所记录的册子,这个抄录本,则是留个后手。倘若原本散佚,有了这个在,那就不用太过担心了。”
谢凉萤有些不解,“怎得?我以前可从未听说还要另外再写一份的。你这次似乎尤其小心。”
“此事涉及上头。”薛简用手指了指天,“倘若真要施压,朝堂之上怕是又得乱起来了。”
“哦?”
薛简拍了拍石凳,坐了下来,“据那大夫所招,此事幕后主使,乃是三皇子。”
“三皇子?!”谢凉萤想不明白了,“他来招惹这种事做什么?又不是恪王那样儿,需要捏人把柄。这种事……也没什么把柄可捏的啊。”
薛简摇头轻笑,“你可知宫中皇子一月多少份例?”不等谢凉萤回答,他竖起两个手指,“根本无法同一个二品官相比。宫中可以供给足够的吃食穿戴,但却给不了太多银子。”
谢凉萤奇道:“他生母,不是周贵妃吗?按贵妃之宠爱,圣上的赏赐断不会少了吧?”
“可周贵妃和三皇子怎敢拿了打了宫中印的东西出宫去倒卖?宫中赏赐都是记载在册的,想要查出来简直易如反掌。”薛简支着下巴,“周家想扶持三皇子,最简便的方法,就是重金贿赂朝臣。可周家不过一介二品官,哪里来那么多的银钱?就是倾尽家财,也收买不了多少人。”
谢凉萤了然地点头,“所以,三皇子出此下策,乃是为了敛财?”
“是啊。那骗子也是本事,不知怎么勾搭上的三皇子。”薛简嘲讽一笑,“那位也是个蠢的,这等事便信了。”
谢凉萤眼珠一转,“会不会……是因为三皇子亲眼见了那求子药的奇效,所以就信了?我听说虽然有不少流产及生了鬼胎的妇人,但也有平安生下健康孩子的夫人。”
薛简微眯了眼,手指敲了敲石桌,“的确不无可能。去年三皇子的侧妃就生了个双胞胎,周贵妃一高兴就赏了不少东西。兴许就是那时候搭上了三皇子?”
“应该错不了。应当先是侧妃家里头的人先认识了那大夫,随后就把人给了侧妃——要知道,三皇子妃至今未有生育呢。抢着前头生下孩子,日后若是三皇子真能登上大顶,保不准自己就能母以子贵地坐上皇后之位。”谢凉萤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自己见效了,就向头疼银钱的三皇子推荐了那人。二人一拍即合,便在京郊打出求子神药的名头。”
谢凉萤笃定道:“一副药可不少钱呢。若没有三皇子和周家中间牵线,哪里来这么多的京中官妇上门?必是有了什么贵妇人私下推荐,说自己怀上孩子就是靠了那药。之后便一传十十传百。此等谣言,想要抓住最开始的源头,可不容易得很。”
薛简补充道:“就是不说自己的例子,只说家里的哪个因为吃了药,立即就有了身孕。也会有那些求子若渴的妇人信的。”
“这可真真是造孽的事。拿人孩子开玩笑。”谢凉萤皱眉,“还在庙里头呢,也不怕菩萨到时候降下果报来。”
薛简拍了拍胸口收着的那叠名单,“这不就有了现世报么?现在人都给下狱了。陛下知道后,恐怕会雷霆震怒,要我看,周家是别再打扶持三皇子的主意了。陛下断不会允的。这等不将百姓性命放在心里的人,怎会是明君?”
谢凉萤不无赞同,“幸而圣上并非先帝。”
先帝之荒诞,就连谢凉萤这等没经历过的都知道一二。当时朝堂乱成一片,不少名士拒绝出仕,大都归隐山田。还是如今的皇帝继位之后,天下才呈现出欣欣向荣的中兴模样来。
薛简揉了揉谢凉萤的头,“这可是在长公主府里头,先帝可还是长公主的父皇呢。你这般大剌剌地指责先帝,就不怕被人告了黑状?”
被他这么一说,谢凉萤有点心虚,但嘴上却犟得很,“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难道还不许人说了?不都说身后功过,留于后世评说?”
“罢罢,我总说不过你。”薛简拉着谢凉萤起来,“走吧,咱们去和长公主告辞。我送你回去。”
谢凉萤小心地提着裙裾,问道:“你打算怎么安排老薛?不是答应了毕元,不会让老薛知道他受伤的事吗?”
薛简道:“我打算将老薛派去京外。”
“上哪儿去?”
薛简凑在谢凉萤的耳边轻声说了一个地名。谢凉萤捂着嘴,瞪大了眼睛,“那不就是二姐姐夫家在的地方?”
“正是。”薛简看着谢凉萤,“你不是一直担心她在夫家会过得不好吗?我就想着让人去盯着。只是近来事多,一时给忘了。正好现在能闲下来,就叫老薛去吧。他惯来能伪装得好,轻易不会叫人看出端倪来。”
谢凉萤咬了咬唇,面带羞色,“是我任性了,总叫你麻烦。”
“能替夫人分忧,乃是为夫的荣幸才是。”薛简大大方方地牵了谢凉萤进了和安的正院,“这等不足挂齿的小事,夫人莫要记挂在心上。”
在京郊庙宇中打死贩卖求子药的“神医”被顺天府抓了下狱。这个消息震动了整个京城。随着案情的水落石出,“神医”对药方会导致鬼胎、流产等事供认不讳。
不少买了并且服用求子药的贵夫人开始暗自担心。另一些服用了求子药而导致了自己流产,以及因为产下鬼胎被娘家婆家所厌恶的女子个个拍手叫好。
几个同病相怜的夫人在小聚时,不由说这次顺天府总算是办了件大快人心的事。
“我就说,我哪里被什么恶鬼缠身?要不是那个畜生大夫,我哪里会被婆家休弃?”
“可不是,如今连娘家也容不下我。整日都在庵里头念经度日。哼,如今真相大白于天下,我那婆婆回转心意想叫她儿子来将我求回去。我呸!”
“愿圣上将那骗子凌迟处死。这等拿小儿性命做营生的人,恐怕先前还骗过不少人吧?若不是犯在咱们手里,哪有那么快就落马的。”
对于“神医”的严惩呼声越来越高,与此同时,不少人都开始怀疑此人身后会不会另有黑手在操控。顺天府尹顶着巨大的压力,对案情的一切都三缄其口。
谢凉萤终日来往于铺子和谢府之间,这些传闻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她对最后会处以什么刑法并不在乎,而是一直在等着柳澄芳什么时候才会如前世一般重蹈覆辙。
知道这件事即将来临,但是却迟迟不来,心里的焦虑日渐越盛。
焦虑的并非是谢凉萤一人,宫里头也同她一样着急。
大夫被抓,三皇子是最担心的那一个。但是他并不能以皇子之姿,要求顺天府放人,这件事已经上达天听,皇帝已经下令要严查。他日日都在宫里提心吊胆,生怕那大夫将自己供认了出来。
周贵妃听说三皇子因心情不好,而对侧妃大打出手,不由皱了眉头。“老三真是沉不住气!”
八公主并不知道京中沸沸扬扬的求子药事件正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哥哥所一手造就的。她见母妃心情不好,便劝道:“三哥从来都是这么副急性子。母妃不若叫他来宫里?王侧妃到底不是宫人,轻易打死了也算不得什么。”
“我也是这个意思。”周贵妃将八公主遣了回去,“我同他有些事儿要说,你还没出嫁呢,就不方便听。快些回去,好生将午前嬷嬷教你的再练习一遍,到时候也好在你父皇跟前长长脸。”
好奇心得不到满足的八公主噘着嘴回了宫。
周贵妃在宫里坐立不安地等着去找儿子的宫女把人给领回来。她是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后果的,一开始甚至是默许这件事的发生。后来听说柳澄芳进了求子药给想再生一子的白皇后时,周贵妃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她巴不得皇后服药之后产下个鬼胎来,到时候别说本就厌恶于她的皇帝,就是太后恐怕都不会再理她了。
于自己、三皇子、周家而言,这简直就是大好事。到时候周家在朝上上本折子,指出皇后的不妥来,要求废后,就是白相都无法力缆狂澜。
三皇子刚在自己宫殿里砸了一堆的东西。素来娇柔温顺的王侧妃被他打得半个月见不了人,而另一位与自己貌合心不合的三皇子妃则称病不见。找不到人发泄的三皇子在这几天时间里已经打死了不知道多少宫人,后来还是他的老师看不过去,特地私下提醒他。
没法儿找人发泄的三皇子只好靠砸东西来缓解情绪。
在听说周贵妃找自己的时候,三皇子“啧”了一声。他不用去都知道周贵妃会说什么,无非就是“王侧妃并不是宫人,怎能肆意下手”、“王家在朝上的影响力可不算小,这样伤了亲家的心,人家倒戈相向可怎么办”。
这种话他都已经听烦了!
但不管三皇子怎么想,周贵妃叫他去,他就得去。否则一个不孝的帽子压下来,那就是一个极大的污点。
“儿臣见过母妃。”三皇子瓮声瓮气地向周贵妃敷衍地行了一礼。
周贵妃此时已经没有心思再去与他计较这些细节了,她将宫人全都遣了出去。“你看看你干的都是什么事!你以为王侧妃是什么人?宫人吗?你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你还把不把王家放在眼里?若是他们一怒之下另投白家,我看你上哪儿哭去!”
三皇子冷笑,他就知道是这些话。他不甘不愿地回话道:“儿子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下次?你还想要有下次?!”周贵妃深呼了一口气,直到胸口发疼,才缓缓吐出来,“现在情形有多危险,你究竟知道不知道?”
他当然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会那么担心。
周贵妃看着三皇子扭过头不言不语的样子,心下也是一股子气没地方出。怎么她生出来一个两个,半点都不像自己,简直蠢笨得可以。忍字头上一把刀,现在正是国本之争白热化的时候,稍有不慎,就会被政敌给一把推倒。东山再起嘴上说着倒是轻松,可真要去做,那可难多了。纵观汗青史册,真正能跌倒再起来的能有几个人?
何况,她也不觉得自己儿子有那个能耐,可以忍到再起之时。
母子俩正在屋内僵持不下之际,殿外传来皇帝驾临的呼声。
周贵妃和三皇子对视一眼,两个人的心都疯狂跳动。
皇帝是知道了吗?是过来下最后通牒的吗?是要将他们母子赐死?
周贵妃整束衣装,让宫人们将殿门打开,领着三皇子下了台阶,向皇帝行礼。
皇帝扫了他们一眼,“起来吧。”说完就背着手快步走进了殿中。
周贵妃紧跟着进了殿,在进去之后微微侧头对后面要跟进来的宫人们说道:“都守在外头。”
李总管丝毫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脚下一顿不顿地进了殿。
周贵妃看着李总管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但又无可奈何。
随着三皇子步履沉重地迈进殿中,殿门被外头的宫人给缓缓合上。
皇帝一直背对着周贵妃母子,一言不发。
周贵妃咬了咬牙,拉着三皇子“噗通”一声先跪下。在静谧的宫殿之中,声响显得极大。
“陛下,平儿一时糊涂,受那妖医蒙蔽,这些事本不是出自他私心想做的!”周贵妃膝行至皇帝的身侧,拉着皇帝的龙袍,扬起头,用自认最楚楚可怜的表情仰望着皇帝,“还请陛下念在平儿年幼的份上,高高抬起轻轻落下。”
皇帝猛地扯开周贵妃的手,冷笑道:“好一个高高抬起轻轻落下。你可知道那妖医害了多少妇人?害死了多少婴孩?你竟然还有脸叫朕就此放他一马?”他朝跪着的三皇子疾走了几步,用手指着三皇子,怒视着周贵妃,“你看看他如今的样子,可有半分悔改之意?我看他就是存心的!”
周贵妃被推倒在地上,伏地哀哀哭泣。
好歹也是跟着自己多年的女人了,皇帝并不是个狠心的人。何况,如今他还需要周家。
皇帝深深呼吸了几次,“那妖医已经什么都招了。你当为什么顺天府对此案闭口不提?那是因为朕给你们兜着呢!这残局,是朕在替你们收拾!你们可知道,若是此事捅了出去,天下皆知后,江山还能固若金汤?更别提眼下边疆战事四起,若是军中将领士兵听说留在京城的妻女们遭此不幸,他们做何感想?”
“若是朕,定会举兵回京,逼宫。”
皇帝冷冷地看着周贵妃,“你真以为经平坐得稳皇位?你也太高看他了。别说如今他犯下此案,就是没有这桩事,朕也断不会容得下他去做那太子之位。”
这句话就是断了周贵妃和三皇子对于太子之位的期望。
先前做了多少的努力,在这一刹那,全都成了灰烬。
“不!”周贵妃被吓得花容失色,“陛下,陛下你怎能如此残忍?平儿不行,难道皇后生的那个废物就行了?!”
李总管皱眉,“贵妃娘娘,还请慎言。”
周贵妃俨然同恶鬼一样的表情,回头瞪了李总管一眼,“这里还轮不到你这个宦官来指手画脚,你以为你是谁?仗着自己在陛下跟前服侍了几年,就以为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她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慢慢走向皇帝,“陛下,你不能,你不可以……”
“天下还是朕的天下。”皇帝淡淡地看了一眼宛如疯癫的周贵妃,“太子乃是国本,朕说了不算,朝臣说了不算,得老天爷,得百姓说了才算。”
皇帝拂袖而去,临出门的时候,疲惫地说道:“你……好自为之。”
李总管朝周贵妃行了一礼,匆匆跟上了皇帝。
周贵妃跌坐在地上。她不信,十几年的相处情分,竟然就那么淡薄。
皇帝那番话给了赵经平很大的打击,他呆若木鸡地跪在原地,整个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一直以来期待着,为之而努力的事,就在方才全都没了。
“陛下——!”周贵妃凄厉的声音仍然没能让皇帝停下他离开的脚步。
赵经平被母妃的这一声唤给叫回了神。他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蓬头垢面不复往常雍容华贵的周贵妃,“母妃,父皇已经走了。”
周贵妃泪如雨下。
赵经平犹如行尸走肉一般撇下周贵妃离开,回到自己的殿中。
虽然宫人们都不知道刚才皇帝和周贵妃他们在殿内说了些什么,但只看周贵妃的模样,以及三皇子面色沉黑的样子,大抵都能猜出个大概。
周家,输了。
恐怕最高兴的莫过于白家吧,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国本之争中最大的敌手给远远地推离了太子之位。剩下长成的几个皇子,谁都没有庞大的母家,根本无力与白家相争。
太子之位花落谁家,明眼人一目了然。
一时之间白家成了众人趋之若鹜的对象。起先有些看不清形势,左右摇摆拿不定主意的朝臣们,都纷纷转投了白相门下。
这对周家而已,无异于雪上加霜。
对于白皇后而言,国本之争她使不上力,所以最高兴的莫过于周贵妃的正式失宠。虽然皇帝给了周家面子,保下了赵经平,也并没有将周贵妃的贵妃之位给夺了,但那是因为多情的皇帝看在周贵妃侍奉自己多年的情分之上而采取的措施。
没了副后——贵妃的挟持,白皇后日后要在后宫之中主持什么事务可比先前轻松多了。周贵妃之外的那些妃嫔美人,白皇后压根没将她们放在眼里。
不过正当她这般想的时候,宫中又一个美人怀了身孕。大喜过望的皇帝为了嘉奖那位美人,竟一下子越级封了她一个妃位。
离贵妃,不过一步之遥。
白皇后咬牙,皇帝这是在告诫自己,不要以为没了周贵妃,后宫就是自己说了算吗?
太后素来不会管这些,只要皇帝不是太过分,她从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白皇后就是想找人给自己撑腰都找不到,只能暗自将这苦处咽下。每每晨时请安,她都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得了妃位的美人。
人家却压根没把白皇后当一回事。皇后失宠于皇帝,在后宫早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大家一致默认如果没有白家,白皇后早就被废了。对于那些野心勃勃的美人而言,皇后之位,似乎也是唾手可得的。
朝上的形势变了,但后宫还是一如既往,未曾有过一丝改变。
宫外,听说白家占据上风的柳澄芳庆幸自己押对了宝。但同时,她也害怕自己所怀之胎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世上的事,总是冥冥之中暗含着些蹊跷,又顺理成章。
在柳澄芳担心的时候,她见红了。
这是嫡妃所怀的嫡子,恪王府自然慌乱了起来。
柳澄芳强自打起精神来,安慰柴晋和柴母自己没事。但私下却挟着大夫,问他这胎的情况。
“既然王妃问了,那我也就直说吧。”大夫小心地想着措词,希望自己不会引来这位人后脾气不太好的王妃的震怒,“王妃这胎恐是不大妥当了。还望王妃早些抉择,孩子在腹中越久,对母亲越不好。”
柳澄芳紧抓着被褥,面色有些苍白,“你说的可确属实?”
大夫想了想,最后还是点头。反正他的本事是保不住的,“若实在想保下这孩子,王妃不若派人去找找蔡御医。我听说他近来在京城出没,若是用心去寻,应当是可以找到人的。”
“你去吧。”柳澄芳浑身乏力地靠在身后叠得厚厚的褥子上。她抬眼去看围着的百子帐,怔怔地发着呆。
怎么办?怎么办!
柳澄芳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去找蔡荥的。找蔡荥必定要动用大批人,到时候柴晋和柴母不可能不过问。那么自己服用求子药的事情,就会彻底曝光。
若是没有吴怡这档子事,柳澄芳根本不怕。但如今身后有吴怡带着庶子虎视眈眈地随时盯着自己,她根本不敢冒这个险。如果因为这件事,柴晋和自己婆婆对自己失望了,岂不是给了吴怡一个上位的机会?
事已至此,柳澄芳下定了要将这胎打掉的决心。但不能就这么直接私下服用了打胎药,这不能引起柴晋他们对自己的同情。她必须找一个人,找一个足以让她诬陷的人。
柳澄芳摸上微微凸起的肚子,轻声道:“你可别怪为娘心狠。”
吴怡的温柔小意在柴母心里极受用,所以柴母不经意间,总会为她说几句话。也就是这几句话,引来柴晋的时时探望。虽然每次都是打着来看孩子的名头,但吴怡已经满足了。能在被柳澄芳管束得如铁桶一般的恪王府里,时不时地见到柴晋,并借此机会加深感情,总有一日,自己能忍来柳澄芳忍不住的时候。
柴晋看着甜睡的庶子,轻轻拍打着他,让他睡得更安稳些。“王妃今儿同我提议,要给阿慎办个半岁宴。这孩子没能顶着恪王府的名头办过宴,也算是我们亏欠了他。”他看着吴怡,“你意下如何?”
吴怡对柴晋愿意和自己商量而极感动,即便知道柳澄芳突然提出这事儿,必定没安什么好心。“妾身一切都听王爷的。”她拉着柴晋呢的手,将他从里间带出来,“咱们说话声音响,别吵着阿慎了。”
柴晋看着关上门时往里看的吴怡一脸慈祥的表情,心下一动,变得柔软了起来。这个女人和柳澄芳截然不同,兴许是因为所处的位置和家世的关系。
柳澄芳是极富声望的柳太傅的孙女,从骨子里,她就是高傲的,自尊心极强。在没有吴怡之前,柴晋和柳澄芳也曾有过摩擦,不过次次都是柴晋低声下气地去向柳澄芳道不是。柴晋深深地明白,自己的嫡妻是个不会低头的人。
而自幼丧父的吴怡一直在寄人篱下的状态中渡过自己的童年,她懂得婉转,知道怎样伏低做小地达到自己的目的。
柴晋拉过吴怡放在门上的手,并不如养尊处优的柳澄芳那般细腻光滑,略显粗糙。柴晋猜测她之前应当是吃了不少苦的,不免有些心疼,打定了主意要多关照吴怡几分。
吴怡一直仔细观察着柴晋的表情,此时见他面色软和了几分,便借机道:“王爷……”
“嗯?”柴晋摩挲着吴怡的手,挑眉看着她。
“妾身觉得……阿慎毕竟人小福薄,特地给他办个大公子都不曾办过的半岁宴,恐怕折煞了他的福气。”吴怡用满盛着柔情蜜意的双眼望着柴晋,“不若咱们趁着佛诞,办个素宴?老王妃素来笃信菩萨,也好借机给老王妃祈福,愿菩萨能保佑长命百岁。”
吴怡双手合十,闭上眼,以此在柴晋面前显示出自己的心诚。
对比柳澄芳对自己母亲明里暗里的不满,柴晋觉得吴怡真真是贴心。“就依你。”
“那妾身就多谢王爷厚爱了。”吴怡笑眯眯地向柴晋一福。
柳澄芳在听说自己提出的庶子半岁宴改成佛诞素宴后不可置否。只要能开办宴席,无论是什么自己都不在乎。她略带嘲讽地对柴晋道:“吴姨娘还真是个细心人,亏得她能想到给娘祈福。”
从那次柳澄芳回娘家搬来柳太傅和柳夫人两个救兵之后,柴晋和她面上似乎是和好了。但感情到底有了裂痕,不复从前。许多以前柴晋觉得自己可以忍下的事情,现在有了吴怡的对比,就成了无法忍受的。
柴晋不满道:“你就不能学学她?若是你也在娘跟前好好侍奉,娘怎么会一直对你不冷不淡的。”
柳澄芳两眉一竖,指着自己,道:“哦?你的意思是我不孝了?这个名头我可不担着,你自己说,我哪里对娘不好了?少吃少穿了?病了的时候我没在榻前服侍?还是不曾请安?柴晋,你是不是被那个贱人给迷了心智,怎么什么事都往我头上栽?”
她冷笑,“这枕头风吹得可真是灵光,看来过些日子我这嫡妃就该让贤了。”
“你能不能别整日就车轱辘这些话?”柴晋拍案而起,深深吸了一口气,“真是不可救药!”
“你!”柳澄芳看着柴晋负气而去的背影,自己也气得不行。
无论柳澄芳和柴晋再如何置气,吴怡所提出的佛诞素宴还是照常举办了。
柴母听说是吴怡提出的,笑眯了眼,“是个孝顺的。”就是对着吴怡所出的庶子,都觉得瞧着比柳澄芳所生的嫡子机灵,“真真是可惜了……”
这话传到柳澄芳的耳朵里,把她气了个倒仰。她抱着自己所生的嫡子,咬牙道:“儿只管放心,娘定会收拾那对母子。”
柴晋为了能让吴怡长脸,这次的素宴办得极大,请帖都发出去了一大摞。
谢凉萤自然也收到了。她反复地看着请帖,虽然与前世的名头不大一样,但算算时间,应该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了。
薛简本是没什么闲来参加这素宴,但他始终惦记着前世谢凉萤被众口铄金地指责害得柳澄芳流产。所以到底还是向皇帝告了假,特地抽出空赴宴。
这次他绝不会让谢凉萤再遇上前世的事。
薛简犹记得那时的谢凉萤,不管怎么辩解,怎么哭泣,都没有人愿意为她说话。没有人愿意证明她的清白。因为自己到的晚了,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即便为谢凉萤开脱,也不会有人信。
谢凉萤谋害表姐的事,就这么被敲定了下来。事后谢凉萤把自己关在房里,几个月都不敢出门。就算在家里也没过上什么安生日子。谢家的长辈、同辈,乃至于家中下人,都在众口一词地指责她。
薛简无法想象当时的谢凉萤背负着怎样的压力。这也许和她性格之后的转变有着很大的关系。他相信谢凉萤是清白的,毕竟没有理由要这么去害柳澄芳,不仅仅因为她们是表姐妹的关系。更因为,谢家看重柳澄芳多过看重谢凉萤。
谢凉萤并不是个蠢人,无端端去谋害柳澄芳,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好处。何况还是在恪王府出的事,那可是柳澄芳的地盘。
要说里头没有什么猫腻,薛简是一万个不信,此事必定是柳澄芳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但事情最终还是不以他的意志,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薛简不知道这一次柳澄芳还会不会继续这么做,但他必会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小心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