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游廊

颜凉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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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艾在淡淡的橘子气味中醒来。

    一醒, 那气味就没了,只剩阴霾的夜风, 吹得人鼻子发痒。

    他坐起来,打了个喷嚏, 待看清四周,愣了。

    他仍身处前院, 面前是触手可及却门扇紧闭的垂花门,显然,从晕倒到苏醒, 并没有人移动过他。

    可是身后的院子,干干净净,规矩整洁。

    老张,老彭, 一地打斗的狼藉,都不见了,整个外院,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棋盘还摆在门口,却再没人对弈。

    他又低头看小腿,裤管还维持着被撸到膝盖上的状态, 但那只诡异的幼蛙再没踪影, 小腿也没有任何受伤痕迹。

    没办法说这局面是好还是不好,钱艾只觉得, 心里阵阵冒凉气。

    目光重新落到垂花门上, 钱艾试着拍了两下门板, 用一个不算大但足够对面听见的音量,喊队友的名字:“徐望,吴笙,小况……”

    声音散在夜风里,门那边,毫无回应。

    钱艾拍着门板的手,颓丧地滑下来,愣愣地坐那儿缓了两分钟,昏迷前的最后一句铿锵保证,终于慢慢回笼——

    【放心,我一定想办法跟你们汇合。】

    这话,像一台运输机,给钱艾恍惚的心神,注入了新的力量。

    他很少有这么爷们儿的瞬间,那一刻为何敢那样笃定,也没印象了,但既然说了,就他妈干!

    钱艾腾一下站起来,最快速度把整个前院巡视一遍。

    会客厅的情况和院里一样,除了墙角的鱼缸没了,桌上还放着四杯茶,其他都是原貌。沙发没挪,地板没折,也没有一地的水和幼蛙。

    他没办法解释这诡异的情况,但至少,那些可能攻击他的人是真的没了。

    确定了没有被偷袭的风险,钱艾重新回到垂花门前,专心致志破门!

    身体撞!

    文具上!

    爬墙!

    一股脑把能想的招都用了,门岿然不动,墙头更是被透明膜挡着根本无法突破。

    钱艾已经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但他一点也没想过放弃。

    鸮说机会只有一次。

    他才不信邪。

    百元大钞都能当暗器咔咔扔了,他再不是从前的钱艾!

    呃,等等。

    钱艾趁着调整呼吸的档口,突然朝着不远处的地面,用力一挥臂:“呵!”

    金钱镖应声而出,锋利一角直接嵌入院内地砖缝,而后,才软塌塌落地。

    钱艾整张脸都亮了,哒哒哒跑过去,从地板缝里抽出大钞,快乐地往兜里揣。

    一揣。

    钞票化为轻烟。

    钱艾:“……”

    嗯,他就是做个实验,果然不行。

    “一夜暴富”失败,钱艾继续琢磨“汇合之路”。

    脑中忽然闪过刚刚金钱镖嵌入地砖缝的画面。

    破门不行,翻墙不行,意味着地面和高空都走不通,那不如试一试……地下?

    对,地下!

    钱艾立刻动身,满院子满屋找能掘地三尺的工具。金钱镖一落地就软,没戏,必须得是真正能挖土的硬核工具!

    不料找了半天,偌大一个前院,竟然连铁锹、铁铲都没有,哪怕来个炒菜铲子呢!末了,就翻到一把扫帚,一个塑料簸箕。

    钱艾看着那形似铲子的簸箕,心一横,拿过来就往垂花门底下铲!

    一簸箕下去,地砖纹丝不动,塑料簸箕差点裂了。

    “你个绣花枕头!”

    心中义正言辞地叱责完无辜工具,钱艾站起来,沐浴着稀薄的余光,望着地上的簸箕,陷入沉思。

    两分钟后。

    簸箕接收到提示——如果它能听见的话。

    【鸮:有人对你使用了<[幻]钢铁意志>哟~~】

    钱艾重新蹲下,拿起脱胎换骨的簸箕,朝着门板底下的地砖缝一铲一撬,啪,一块地砖起来了,露出下面深黑色的泥土!

    钱艾大喜,再不犹豫,抡着簸箕就吭哧吭哧挖起来。

    ……

    内宅,满目枯黄的花园游廊里,出现一个少年。

    当时的徐望、吴笙、况金鑫,正靠在门上喘气,一时拿不定主意,是继续往前,还是再想办法把一门之隔的钱艾找回来,他们甚至都不知道钱艾到底还在不在前院。

    就在这样脑子乱糟糟的时候,那少年出现了,沿着游廊往前走,往宅子的更里面去,只让他们捕捉到一个若隐若现的背影。

    三伙伴同时发现了他,似乎冥冥之中,有种说不清的直觉就牵引着他们往那个方向看。

    吴笙第一个起身,徐望和况金鑫随后跟上,三人以最快速度拨开枯萎的花草,从栏杆跃入游廊,追了上去。

    吴笙的草上飞速度最快,也最先出声:“请等一下——”

    他们做好了对方拔腿就跑的准备,不料那背影听见声音就停住了,很自然转过身来,疑惑地看着他们。

    三伙伴怔住。

    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材颀长,五官英俊,一身飒爽的马术装,像是刚从哪个会员制的马场归来,眼里还带着策马奔腾的神采。虽然还未完全长成,稍显单薄,眼神也尽是少年气,但眉宇间已隐隐有了一丝刚毅,让他毫不怀疑,他未来会有一翻成就。

    “有事吗?”少年摘下马术头盔,明亮的眼睛盯着三人看。

    虽然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声音也少了磁性多了少年的清亮,但这眉眼这五官,还是瞬间和小伙伴们的记忆库比对上了……

    “池卓临?”喊出这名字的时候,徐望都觉得自己荒诞,可人就杵在眼前,实在不得不信,除非池卓临还有个小十几岁的双胞胎弟弟,或者十几岁的时候就有了个复制粘贴的私生子。

    少年好奇一笑:“你们认识我?”

    “认识……”徐望说完,又恍惚地摇头,“但不是这个你……”

    少年池卓临眼中泛起疑惑,显然完全没听懂。

    “我们认识池映雪。”况金鑫开口,“我们来这里找他。”

    “你们认识我弟弟?”少年池卓临先是意外,而后脸上出现发自内心的快乐光芒,“我弟弟和你们说过我?!”

    况金鑫被吓一跳,没想到对方是这个反应。

    徐望也很意外,这人不质疑他们的身份,却因为“被自己弟弟提及过”这样的小事,而开心不已?

    “嗯,对,说过。”况金鑫只得顺着往下说。

    少年池卓临立刻问:“怎么说的?都说过什么?”

    况金鑫卡了壳,求助似的瞟自家队长。

    徐望连忙接口:“就说他有个哥哥,叫池卓临,呃……特别优秀!”

    池卓临噗嗤乐了:“你不用帮他遮掩,肯定没说过我什么好话。”

    “……”供吃供住供总统套,还供出个被嫌弃,徐望都有点同情这哥哥了,一想到哥哥对此还门儿清,更心酸。

    只是……为什么在池映雪的世界里,哥哥只有十几岁呢?

    那池映雪又多大?

    如果要匹配眼前的池卓临,池映雪顶多十岁,但他们给陈嫂看的又是成年池映雪的照片,陈嫂也没提出疑义啊……

    一堆问号在小伙伴们脑袋里晃,池卓临那边又说话了:“你们刚刚说是来这里找我弟弟?”

    “对。”徐望立刻点头。

    池卓临把头盔往胳膊下一夹,笑得单纯正直,毫无防备:“正好我也要去找他,我给你们带路。”

    徐望和吴笙、况金鑫交换了个眼神,果然,大家都有点没底,总觉得事情不会那样顺利。

    况且只有一面之缘的池卓临,在他们印象里,是一个处事得体、自带贵气的成熟男人,突然从拉菲红酒变成小甜饼,还甜得这么彻底,实在让人很难踏实。

    他和这个定格在枯萎一霎的花园一样,透着一种朦胧的诡异。

    还没等小伙伴们回答,池卓临已向前走去。

    三人心中一急,跟还是不跟?不跟,也许这是他们能找到池映雪的唯一机会!跟,钱艾还在门外呢!

    眼看池卓临越走越远,三伙伴一咬牙,跟上去!

    任务是找到池映雪,不是所有人一起找到池映雪,因此只要每一个小伙伴都在关卡内,哪怕最终找到池映雪的只有一个人,也是全队一起交卷。

    老钱,坚持住!

    以为队友仍然在门外坚持恶战的三人,一边在心中给钱同学打气,一边紧跟池卓临的步伐。

    “还从没有朋友过来找他呢,哼,偷偷交了朋友也不告诉我……”

    看得出池卓临的心情很好,他走在他们三个前面,一路往游廊深处去,脚步轻快,口中不停,一直在念叨他这个弟弟,说是吐槽,语气里却都是宠溺。

    “不过交了朋友就好,”他忽然回过头来,冲他们三个感激一笑,“我平时住在学校,难得回家一次,还要被安排学这个学那个,应酬这个,参加那个,想陪他玩一会儿,都没有时间……”

    简单几句,一个从小就被按照接班人方向培养的人生,初见雏形。

    徐望知道,这样的人家,多数都会把孩子送到私立的精英学校,全封闭寄宿制也常见,但哥哥是这么念书的,难道弟弟不用吗?就算不当接班人培养,也不能说一个精英教育,一个散养着随便他玩儿吧。

    可听池卓临的语气,“玩儿”似乎就是自家弟弟的主业……

    “他身体不好,一直没上学,都是请人来家里教。”池卓临看向徐望,微笑。

    徐望悚然,他能听见自己心里想的话?!

    吴笙、况金鑫不明所以,只觉得池卓临忽然冒出这一句,很突兀。

    但如果抛开语境的莫名,只看这句话本身,池映雪身体不好?一直没上学?那在这里,他现在是几岁……

    “十岁啊。”池卓临很自然道。

    吴笙:“……”

    况金鑫:“……”

    他俩现在知道,刚才徐望眼中的错愕是什么了——池卓临能听见他们的心声。

    而就在刚才,池卓临透露了第二个信息——池映雪才十岁。

    乱了。

    如果池卓临真的能听见他们心声,那就该知道,他们是在做任务,为何毫无反应?而如果池映雪真的只有十岁,那陈嫂看了照片又认得……

    吴笙揉揉太阳穴,艰难呼出一口气。

    这个世界毫无章法,一切试图整理出逻辑的努力,都会在下一刻,被毫无预警击得粉碎。

    游廊很长,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雾,将本就昏暗的宅院,遮得更模糊。

    走着走着,徐望忽然回头,把后面的况金鑫吓一跳:“怎么了?”

    “哦,没事。”徐望环顾一圈,摇摇头,把头转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身后,某个不知名的暗处,有眼睛在盯着他们。

    一缕凉风穿过游廊,况金鑫蓦地闻到一丝清甜味道,下意识咕哝:“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