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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王爷四目相对。
毕竟深知镇北王的为人,半晌,文安王道:“好吧,你要真非她不可,此事必然又要引发轰动。你是于国有功的,皇上跟太子都还算器重,但总也要有个限度,如果破了这个限度,他们未必会一味的容你。”
赵宗冕笑道:“你放心,这件事落不到我身上。”
“什么话?”
“王兄你怎么忘了,当初是谁答应我会玉成此事的?”
赵宗栩愣住:“太子?”
镇北王道:“当时那么多朝廷官员在场,他太子殿下未来的储君,说话总不能跟放屁一样,且又不是我逼他的,是他主动兜揽说包在他身上。我如今要定了那林家的美人儿,管他用什么法子呢,终归君子一诺,驷马难追,给我办成了,才是他太子殿下的威能。”
文安王瞪了他半晌,苦笑道:“我想太子这会儿一定后悔当时答应的太快了,如果再知道你不放手,还不知怎么头疼呢,不过既然你想把此事仍旧推给太子,那你可记着,事成之前,千万别再为难那林家的姑娘了,我看那女孩子不同一般,倘若逼出事来,不好收场。”
赵宗冕泰然自若地回答:“那是当然,我难道是那种急色的人吗?”
文安王闻言,几乎喷茶。
从汇碧山庄回来后,天越发热了。苏舒燕因为体胖怯热,动辄汗流不止,便懒怠动弹,也少往林家跑了,只叫下人送了几趟新鲜瓜果,叮嘱西闲得空要时常过去找她。
正七月流火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件事。
有人弹劾林牧野贪墨徇私,而那出首告发林牧野的不是别人,竟正是先前派人来提亲的曹家,户部的曹郎中。
这日林牧野怒气冲冲回府,杨夫人不知如何。林牧野道:“想不到人竟颠倒黑白、无耻卑劣到这种地步!”
杨夫人惊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这一阵子御史台正在查曹郎中贪墨一案,也不知曹家用了什么高明的手段,慢慢地竟将此事按压下去。
林御史心中自然愤懑,有一次不免放了几句话,说一定事有蹊跷之类。
谁知前几日,突然曹郎中状告林御史,说他先前在负责查证自己的案子之时,借着权势之便,要挟曹郎中家答应娶林家的姑娘。
林御史气的浑身发抖,对夫人道:“那个无耻之徒,居然说是我逼着他娶西闲的,他是想息事宁人才派了媒人上门……他还假作正义地跟上司说,后来他幡然悔悟、决定不受我的胁迫之类,才主动地反悔,决定不结这门亲事了,你听听,这简直是放屁!”
杨夫人也觉闻所未闻:“这明明是把整件事颠倒过来了,难道上官会听他的?”
林御史怒道:“如果细细地查证辨明,自然不难,难的是我怕有人借机包庇,故意要整我而已。”
果然给林牧野说中了,又过数日,御史台下了命令,说是林御史涉嫌以权谋私,此事正在详查,在此期间,林御史不得接手任何案件云云。
林牧野吃了这一闷棍,却无计可施,又见小人横行,君子蒙冤,大暑天的,越发气的病倒在家里,爬不起来。
期间,西闲伺候汤药,不离左右,自己却少茶缺饭,又加上心疼父亲,忙的也清减了好些。
这日午后,门上突然报说苏三公子来了。
西闲正在父母长房里,闻言忙先入内回避。
多亏了西闲连日来的周到伺候,林御史病情也大有起色,苏霁卿入内,行礼后说了好些慰问的话,又道:“我父亲原本也要亲来,只是官差事忙,他叫小侄带好,让伯父好生保重身体为要。”
又将带的诸多补品之类,转呈给杨夫人。
这种雪中送炭之举,让杨夫人跟林御史十分感动。杨夫人望着苏霁卿眉目周正举止大方,自然越看越爱。她便故意将西闲叫了出来,道:“你三哥哥拿了好些补身的好东西来,有好些我都不知怎么炮制的,你去问问明白,再瞧瞧拿些什么给人家回礼。”
苏霁卿好久不曾跟西闲见面了,如今一见,瞧她穿一件半新不旧洗的有些发白的麻布衣裳,系着淡灰的腰带,纤腰越发不盈一握。
苏霁卿心中疼惜,不便显露,便先指点她那几样花胶、海参等的泡制方法等。待说罢,西闲道:“请三公子稍坐。”便往外去了。
苏霁卿回头望着,怅然若失。杨夫人回头笑道:“是了。我差点忘了,昨儿有邻居送了两样新鲜的瓜果,平日里只你们家送东西过来,所以我特意留着,如今你来的正好,只怕西闲也忘了……就劳烦你出去跟她说一声吧。”
苏霁卿心花怒放,忙行了礼退出来。出来上房走到外间,却见西闲正穿过门洞迈步要往后面去。苏霁卿叫道:“妹妹!”三两步赶了过去。
西闲回头,等苏霁卿跑到身边:“什么事?”
苏霁卿满心想见她,待见了,又不知道如何相对,半晌只道:“你怎么又瘦了?伯父病倒了,你可要保重身子才好。”
西闲脸上微红,低头道:“我很好,多谢惦念。”
两两相对,也没别的话说,略有些尴尬,西闲问道:“对了,燕妹妹跟家中夫人们可好?”
苏霁卿道:“都好着呢。”目光掠过那鸦色的乌鬓往下,突然道:“怎不见你戴那耳珰,是不喜欢吗?”
西闲举手摸了一把耳垂:“不是,是太名贵了些。”西闲从不戴金银珠宝这些,自觉戴了实在扎眼,何况是苏霁卿所赠,倒是有些难为情。
苏霁卿道:“你喜欢就好,那不值什么的,我先前在西街的宝合号里又看了一套,觉着很衬你,等我的事完了,再给你买回来。”
西闲早就面红过耳:“使不得,我也不要那些。”又问:“三公子有什么事?”
苏霁卿道:“我原先只在禁卫中挂一个闲职,也没什么,只是……毕竟要是成家的人,总不能一辈子这样没出息,所以最近在想往南衙调动。”
西闲莞尔一笑:“三哥哥越发出息了。”
苏霁卿望着她笑面如花,突然脑中一片空白,不知不觉道:“我总不能亏待了以后的夫人。”
西闲红着脸,扭头就走。
苏霁卿一时情难自禁,自知失言,也红了脸。
正这会儿,西闲的嫂子于青青从后院走了出来,苏霁卿本还想叫住西闲,见她嫂子来了,只得先又回上房去了。
月底,林御史病愈之后,便仍去御史台复职。
忽一日,林府来了一位稀客,却是太子府的长史。
当时正东来休沐在家,忙隆重地迎了进来,在堂下叙话。
长史笑道:“我这次来并无别的事,只是太子妃月初生辰,已请了众家的太太奶奶们前往同乐,如今这份帖子,是请贵府夫人、奶奶跟姑娘的。”
东来忙起身,双手接过帖子,又是诧异又且感激道:“太子妃竟连下官家里也想到了?”
长史道:“娘娘的品性是皇上亲口嘉许过的,这样做也是与民同乐之意,我方才刚从吏部苏郎中府上出来,也请了他们府里的太太小姐们,听说他们府跟贵府关系不错?一块儿同去自是最好的。”
东来觉着十分荣幸,感念惶恐。
长史道:“虽林老爷不在家,公子接了帖子也是一样的,只是下官送是送到了,公子可记得莫要缺席,让下官难以交差哟。”
东来也满口应承,又亲自送了此人出门。
回头东来便跟杨夫人说了此事,夫人亦觉愕然而荣宠,当晚同林御史告知,林牧野道:“太子的品行是无可挑剔的,比如上次虽对苏家有亏,后来却也弥补过了,如今太子妃做寿,太子又特意请了苏家等,只怕也是再次示好之意,身为储君能如此谦和,也是难得了。”
杨夫人问道:“既然如此,我们也是该去的了?”
林牧野笑道:“这是当然了,帖子都已经下了,难道敢忤逆太子殿下的意愿?何况是好事。且先前我病了一场,西闲侍奉的十分辛苦,也好借这个机会去见见世面放松一下了。”
于青青早从东来口中得知,大为兴奋。先在屋里换了无数衣裳,总觉着不够体面,便张罗着要做新衣,又觉着自己一个人做未免露了痕迹,便假意来问西闲,只说:“寻常人一辈子也进不了太子府一步,我们自然要打扮的体面些才好,方才我看我那些衣裳都旧的旧,不时兴的不时兴,倒要做两件新的,好歹别丢了林家的脸面,西闲,你那天穿什么?不如一块儿做两套如何?”
西闲早知她的意思,她哪里舍得在自己身上浪费银子?这不过是假客套而已。西闲便道:“嫂子自去做就是了,我的衣裳很多,不拘穿哪一套就行了。”
于青青得了想听得答案,心里高兴,便奉承道:“说的也是,西闲你年轻,生得又比别人好,就算布衣荆钗也是很好看的,不像是我……嫁了你哥哥后,老了很多,若不拾掇拾掇就更不堪入目了。”
此后,西闲又特叫人去苏府探问,果然确知苏舒燕跟朱夫人也会前往,于是便把此事放下。
不觉进了八月,赴宴这日,西闲只捡了两件略新鲜颜色的衣裙穿了,思前想后,便将那荷包打开,拿了那两颗珍珠耳珰出来。
于青青穿着新做的锦衣,打扮的花团锦簇,等的不耐烦,突然见西闲出来,仍是那家常衣裳,倒也罢了,只是隐隐觉着什么东西刺眼,等西闲又走几步,于青青才看见她戴的耳珰,一时直了双眼。
“妹妹,这……这是哪里来的?”
这府里是于青青管家,西闲的吃穿用度都经过于青青的手,突然冒出这样珍贵东西,让于青青脸色大变,忖度不是西闲自己偷偷置买,就是杨夫人暗中把体己给了她。
西闲道:“是苏府的燕儿妹妹给的。”
于青青闻言才大大地松了口气:“原来是她,我心思怎么从没见过呢。”
杨夫人从旁瞧着,不禁叹道:“是我疏忽了,还是舒燕有心,知道给你这个,好好的姑娘,打扮的这样素净也的确不大像话。有了这件才妥当,也越发见出这极好的人品来了。”
于青青闻言又有些不大受用,西闲却笑道:“母亲这是干什么,自己夸自己的女孩儿,叫人听了像什么话?”才把此事解开,一笑了之。
一行人上车前往太子府,果然见往东宫的街上车水马龙,着实热闹。
太子府的迎宾接了入内,到进了府中,满目所见,廊下宫女内侍穿梭不停,众家女眷一个个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精致的了不得。
于青青只顾看光景,瞠目结舌。西闲却留心这府内的诸人行事等,一边打量有无熟人,主要是找苏舒燕。
本来两家可一起前来,只是今儿不知是苏舒燕跟朱夫人两个,还有苏家其他女眷,所以才各走各的。
还未到正厅,果然便瞧见苏舒燕跟在朱夫人身旁,正也左顾右盼,显然是在找西闲。
两家遇见,苏舒燕便自动握紧了西闲的手,再难分开一样,于是正好一块儿入内拜见。
待进了正厅,遥遥见太子妃坐在上位,果然端庄美貌,自有一股不同凡响的天家气质。
于青青见状,又看满屋子不是王妃,就是诰命,竟隐隐怯场,浑身发抖,不敢抬头,只生硬地随着杨夫人上前行礼。
等三人见了礼,太子妃在坐上微微欠身:“快请起。赐座。”又笑道:“哪位是苏姑娘,林姑娘?”
苏舒燕跟林西闲对视一眼,复又屈膝行礼。太子妃笑道:“你们过来。让我看看。”
两人只得缓步上前,走到太子妃座前,太子妃看了苏舒燕一番,又瞧瞧西闲,点头笑道:“果然都是难得的美人,听说你们两人交情极好的,倒真像是一对姐妹花。”
待午饭之后,又有戏。众女眷都簇拥了太子妃看戏,苏舒燕偷偷地跑到西闲这边:“我要去小解,你去不去?”
西闲道:“我不去。”苏舒燕撇嘴,自己去了。
如此过了半刻钟,还不见回来,西闲心里突然不安,正后悔自己没陪着她去,有个宫女走来悄声道:“苏姑娘如今在西跨院,叫林姑娘快去。”
西闲关心情切,忙站起身来,随着那宫女将来到跨院,却不见苏舒燕,正有些疑惑,却听有人道:“哟,我当是谁,原来是林大姑娘。”
前方院门口,鱼贯有一行人走了出来,为首的竟是嘉昌县主。
宫女见状,便悄然退了。
其实西闲早看见嘉昌县主也在席上,毕竟是太子妃的亲戚,也是人之常情,只不过这是东宫,嘉昌县主总不至于在此处兴风作浪。
没想到倒是低估了她。
西闲屈膝行礼:“参见县主。”
嘉昌县主挑眉,突地笑了起来:“在汇碧山庄的时候你是何等得意,这会儿怎么学乖了?”
西闲道:“县主若无别的事,请恕我告辞了。”
嘉昌县主望着她淡然不惊之态,又瞧她身上的素净布衣,自悔上次给她气势所慑,白白矮人一头自打嘴巴,这口气如何能受。
“林西闲,别忙着走,”嘉昌县主冷笑道:“你父亲在御史台给人叫‘朽木御史’,可知道是什么意思?‘朽木不可雕也’,那是有名的不识时务,人见人厌,可见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西闲心一震:“你说什么?”
“说你又怎么样?”旁边另一位小姐随着冷笑:“区区五品贪官的女儿,摆出的谱却比公主王妃还要大,呸,真不要脸。”
西闲忍气道:“如果县主是惦记汇碧山庄的事,那也不过是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罢了,当时县主低头致歉,难道不是这个原因?如果县主觉得当时受了委屈,如今正是在东宫,不如去太子面前分辨……”
“你还敢拿太子来吓唬我!”随着一声痛斥,嘉昌县主手起,一掌掴在西闲脸上。
西闲哪会想到嘉昌县主竟跋扈到这种地步,冷不防吃了亏。
她回头看向县主,还未开口,就听身后有人叫道:“你怎么打人?”原来是苏舒燕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正目睹了这一幕。
“以为这是在汇碧山庄吗?”嘉昌县主冷笑,“打你们怎么了,打了也是白打。”
西闲冷冷地看着她,如雪的脸颊上浮现几道清晰的红色掌印:“是吗?”她冷笑一声,拉着苏舒燕要走。
却不妨苏舒燕上次汇碧山庄就受了气,如今更见嘉昌县主明目张胆地欺负西闲,她怒发冲冠的无法忍受,便大声叫道:“我跟你拼了!”竟抡圆手臂,一掌狠狠地甩了下去。
嘉昌县主猝不及防,给苏舒燕的圆手打的晕头转向,几乎抢倒在地,周围众人都惊呆了,反应过来后忙去扶住,嘉昌县主气的大叫:“还不给我教训这两个贱人!”
跟随县主身边的除了她的侍女外,还有些素日跟她结交的官宦小姐,多有些骄横之辈,有的又想讨好嘉昌,便冲过来厮打。
苏舒燕知道西闲不擅长这些,早就挡在她身前,手撕脚踹,同众人打做一团。
这些都是官家小姐,养尊处优惯了,顿时给她撞倒两个,揪住一人,大家伙儿惨叫声,喝骂声,以及零星的劝解声都混在一起,此起彼伏。
嘉昌县主站稳后,看战况激烈,又见苏舒燕挡着西闲,便也冲过来,隔着一把揪住西闲的衣裳,才要趁势再打一巴掌,手腕突地给人握住了。
“谁敢拦我!”嘉昌怒地抬头,在看见来人之时,冲天的气焰突然都消退不见。
而苏舒燕等正厮打的不可开交的众人也发现了异样,等也见了来者,均都忙不迭地停手,后退。
有那反应快的已经急急行礼,有人道:“参见王爷。”也有人涩涩:“参见太子殿下。”
原来这来的人,一个正是镇北王赵宗冕,另一个是太子赵启。
赵宗冕一手握着嘉昌的手腕,他另一只手臂却也没闲着……原来是先前顺势把西闲揽到胸口去了。
“殿下,”镇北王仍气定神闲地带着那三分笑,道:“您方才对我说的贤良淑德品貌皆上的嘉昌县主,可就是这位?真真是位奇女子啊。比……”
他低下头看着被自己横抱在怀中的西闲,嘴角上扬笑意更胜:“比某些‘士可杀不可辱’要率性敢为的很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