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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宗冕把亲卫交给了西闲调用, 西闲运筹帷幄, 调度自如。
赵宗冕对苏嫔意图不轨,这说法东宫官面从不曾提过, 毕竟不少人知道苏舒燕曾跟赵宗冕起过争执,若说两人见面, 一言不合继而动手……也是有的。
至于牵扯到男女之事,却是当事人情急的一记昏招。
但其中有个异类独树一帜,又有不同的见解。
这异类就是嘉昌县主。当日嘉昌也在宴上, 事后她曾对亲近之人扬言,说是镇北王同苏嫔之间勾搭成奸之类的话。
西闲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线索, 命人明察暗访,便知嘉昌自称曾亲眼目睹。
所以今日的这个机会,正是西闲苦心等候的。
天随人愿。
两人对峙之中,现场连风吹一片花瓣落在地上都能听清清楚楚。
西闲身后吴妃眼见这样情形, 忖度着想上前, 却给她身旁的端妃轻轻拉住。
死一般的寂静过后,西闲慢悠悠地道:“臣妾的意思,当然……”
每个人都紧张异常,有的女眷甚至紧张的几乎要晕过去, 但凡有点智慧的,都下意识地不愿听见西闲说出那个人, 但就算不说, 又有谁猜不出来?
相比较其他人的紧张恐惧, 西闲却镇定自若的像是在闲话家常。
“当然不可能是太子殿下, 也自然不是镇北王。”西闲淡淡一笑,继续说道:“一定是有人偷偷潜入东宫,乔装改扮,对苏嫔下了毒手。”
西闲挑唇,气定神闲地看着太子妃:“娘娘说,是不是这样呢?”
听了这个回答,太子妃眉峰挑起,眼中有意外,也有瞬间的放松。
顷刻,她含笑点头道:“林妃的话,当真说到我的心坎上去了。可知我也正好儿是这么想的。”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彼此脸上虽带着笑容,眼底却都是冰冷一片。
柳姬事先也曾提醒过西闲,不能轻举妄动图一时之快。
西闲心中也清楚,就算是所有证据都在眼前,证明镇北王无罪太子有罪,放在皇上跟前,皇帝是绝不会“主持公道”的。
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但西闲已经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
不管皇帝如何处置,这件事是注定不会给皇家蒙在鼓里秘而不宣了。
因为在场的这些各家的贵人诰命们,都是人证。
就算皇帝想灭口,能灭的了这许多家的女眷们?
西闲知道,太子妃自然也知道,但太子妃无可奈何,西闲给了个台阶,已经是目前最好的情况了。
而就在太子妃跟众家女眷们不约而同松了口气的时候,就在御花园之中,数丛花墙之后。却另有一队人悄然立在彼处。
“宗冕看女人的眼光不错,林妃比你的那些女人强上百倍。”
苍老的声音响起。
成宗凝视着身边的太子赵启,而赵启额头上涔涔有汗,不敢抬头同他目光对视。
皇帝道:“方才他们所说的你都听明白了?”
赵启道:“父皇,这必然是嘉昌信口胡说的,父皇不要听她……”
“朕是老了,只是还没有到痴傻的地步!”成宗道:“那日东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还不肯跟朕说实话吗?”
额头的汗顺着流了下来,汗水慢慢地爬过鼻梁,感觉就像是那天的雨,也是这样从眉角滑落,几乎把太子的眼睛都给模糊了。
那天赵启也喝多了几杯,内侍进来传消息的时候,他已经有三分酒意,却也无损清醒。
假称更衣出外,太子在门口见着了从雁北回来的密使。
因此地人多眼杂,且赵宗冕也在席上,天又开始零星下雨,赵启便同那密使来至水阁。
密使禀奏:“已经知会了雁北知州陆大人,他也正在加紧对于雁北军的控制,只是镇北王那些昔日的将士们……有人不肯驯顺,不知该怎么处置?”
赵启说道:“听说镇北王离开雁北的那天,有很多将领出城送他?”
“正是,大概有一大半校尉以上的将官。”
“哼,他们的名字都记下了没有?”
“呃……若要统计应该是会记下的。”
“这些人通通杀了。”赵启突然冒出这样一句。
那密使也吓了一跳,迟疑着问:“真的要杀吗?算起来,足也有近百人,且这些人都是难得将才……”
不仅人数众多,而且都是雁北军的精锐将官,都是跟着赵宗冕南征北战历练出来的,都是最能带兵的可造之材,就连这密使也觉着贸然杀了的话实在可惜。
太子喝道:“这些人都是镇北王的铁杆心腹,留着干什么,能带兵又有什么用?留着将来让他们反孤?”
密使不敢再说,正要领命,突然听到阁子外有奇异的动静。
赵启吃了一惊,喝道:“谁在外面?”
半晌,有个声音微颤,却还镇定禀告道:“殿下,是臣妾。”
赵启眼神微变,知道是谁了,忙对那密使挥了挥手。
密使见没有机会再说,犹豫着退了出去。
密使去后,赵启道:“外头的是苏良娣吗?进来。”
不多会儿,苏舒燕从门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那贴身宫女,行礼参拜。
赵启道:“不用多礼,你怎么在这儿?”
苏舒燕的脸色隐约泛白:“妾身方才在席上多吃了两杯酒,太子妃体恤,叫妾身回房休息。”
“你不回去,怎么反在这里?”
苏舒燕道:“因看这水色清亮,所以过来观赏。”
赵启问道:“那方才孤跟人说话,你可也听见了?”
苏舒燕眼神微变,终于道:“妾身并非有心偷听机密,请殿下宽恕。”
赵启的眼神沉沉,盯着她片刻笑道:“不知者不罪,何况你是孤最宠爱的良娣,又有了身孕,就算听见了也无妨。”
苏舒燕回答:“谢殿下开恩。”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宽慰之色。
赵启为了安抚她,便示意那宫女退到外间,自己走到苏舒燕身边:“你有身孕,怎么不知保养还吃酒呢?若是对小皇孙有碍,我可要责罚你了。”
苏舒燕勉强一笑:“以后再不喝了。”
赵启道:“不过今儿是你的好日子,喝两杯却也无妨,下不为例就是了。”
说了这句,赵启又含笑道:“另外,方才你听见的那些,可记得不要对任何人透露,知道吗?镇北王如今在京内,他那个脾气……我听说先前还对你无礼呢,若知道了这消息,只怕他先把京内的天捅破一个窟窿。”
苏舒燕听他说起此事,便小声问道:“所以,殿下要先处置雁北军……这是要剪除镇北王的羽翼吗?可镇北王迟早晚会知道的呀。”
赵启微微得意:“到时候他知道了,没了羽翼,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落在我的手里。”
苏舒燕窒息:“可是,不必说王爷劳苦功高,就算跟随他的那些人,也都是军功在身,而且杀了他们,以后如果有战事的话,又去哪里找可用之人呢?”
“妇人之见,”赵启不以为然地瞥她一眼,“难道就他雁北军的人可用,其他人就都是脓包了不成?都是你们这样想,纵容的他越发不可一世。”
苏舒燕心中极不受用,但是赵启显然是意思已决,不能更改了。
按照她以前的脾气,这会儿早就争执起来,但是……她毕竟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才进东宫的女孩子了。
只是想想,因为误以为林西闲已死的缘故,她曾失控咒骂镇北王不得好死,可如今看这情势,只怕真的有朝一日……
苏舒燕望着赵启踌躇满志的样子:“殿下,真的要对镇北王下手吗?”
赵启道:“这些藩王,不止是我,父皇其实早就想下手收拾了,只是看合适的时机罢了,贬宁泽王一家为庶民的旨意已经拟好……不日就要送抵,镇北王,且先叫他在京内逍遥两天吧。”
赵启说罢,对苏舒燕道:“这些朝廷之事本不该跟你说,不过既然你听见了,说给你也无妨。何况你要给孤生小皇子了,等登基之后,即刻封你为贵妃,你说如何?”
赵启本以为苏舒燕会谢恩,但令他意外而失望的是,苏舒燕并没有谢恩的意思。
苏舒燕终究无法一言不发:“妾身并不懂朝廷大事,只是,总觉着太子贬斥诸王,剪杀雁北军……并不妥当。”
赵启皱眉道:“你说什么?”
苏舒燕道:“不管是文安王还是宁泽王,从没有做不利于朝廷的事,他们都是太子的叔王,如今太子还没登基就先要剪伐他们……臣民们会怎么想,至于镇北王……”
“够了!”话没说完,太子怒斥一声:“孤跟你说了那么多是因为你跟孤一体,你反而说这些,行了,我不想再听,你出去吧。”
苏舒燕眼中含泪,她一忍再忍,才终于忍不住把心里话说出来,本以为太子对自己那样宠爱,毕竟可以听一两句,却毕竟是有些自不量力了。
苏舒燕忍泪回头,缓步出门。
“你站住!”赵启见她并不行礼就要离开,便随着迈步出门:“我知道你跟死去的林妃情谊非常,当初……你也差点嫁给了镇北王,听说那会儿你对他痴心一片……只怕现在,也是旧情难忘吧!所以才要为他说话!”
天空轰隆隆一记响雷滚过。
外间的雨点瞬间密集,风吹着雨丝打在脸上,有些难受。
苏舒燕震惊回头:自打进东宫,太子从没有提过当初她差点嫁给赵宗冕的事,苏舒燕甚至觉着太子心中从无此事,所以一向安心。
没想到赵启居然都记着!而且在这时候戳心一刀。
苏舒燕定了定神,道:“我进了东宫,就是太子的人,凡事自然也为殿下着想,方才所说的话都是肺腑之言,都是为了太子,没想到太子竟这样猜忌,不仅是对诸王,如今对臣妾也这样,殿下未免太心胸狭窄了。”
赵启生平最恨人说自己“心胸狭窄”,闻言怒斥:“住口!”
他也忘了自己是怎么抬手的,只记得手掴在苏舒燕的脸上,她的脸滑腻而冰冷。他认定自己没用多大力气,但苏舒燕脚下踉跄往外倒去,汉白玉台阶上落满了雨水,她的身子无法挽回地往底下倒去,头先撞在了玉栏杆的方形柱顶上,一抹鲜红立刻蔓延,又很快给雨水冲刷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