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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敏见过端王!”阮云欢不急不缓,款款福身下拜,心底却暗暗吐舌。这背后不能说人啊,一说人就到!
淳于顺垂目向她注视,也不命起,淡声问道,“方才睿敏县主是讲什么笑话?六弟乐成这个样子!也说来给本王听听!”
淳于坚忙道,“二哥,我们不过随意说笑,你莫要当真!”
阮云欢保持曲膝躬身行礼的姿势,清灵灵的声音却回道,“回端王殿下,睿敏是说李家人才凋零,已是扶不上墙的死狗!”
“放肆!”端王低喝,脸上已隐现怒色,冷声道,“区区县主,哪里来的这么大胆子?”
阮云欢不动声色,淡道,“臣女不过是与六殿下闲话,偶尔说起罢了,区区李家,并非朝政,并不需要胆子才能议论!”
“你……”淳于顺怒极反笑,点头道,“难怪旁人均说睿敏县主生性刁钻,只会趁口舌之利,如今看来果不其然,便是一张巧嘴,讨了父皇的欢心,还真当自个儿如何了不得!”
阮云欢浅淡一笑,身子仍保持不动,却慢慢抬头,仰首与他对视,轻声道,“殿下慎言,此话若传到旁人耳中,岂不是说殿下讥谤皇上识人不明,赏罚不公?”她可是御口亲封的县主。
“你……”淳于顺色变,抬头速速向四周瞧了一眼。所幸大多数人均在廊外湖边赏灯,这廊下不但幽暗,也没有几个人影。轻轻松了一口气,咬牙道,“牙尖嘴利!”
阮云欢淡笑,俯首道,“睿敏据实而言,其实端王殿下心里自然清楚,只是不愿宣之于口罢了!”
淳于顺默然,隔了片刻,才道,“免礼罢!”
阮云欢轻声道,“睿敏谢端王殿下!”又福一福身,站起身来。
淳于坚吁一口气,笑道,“二哥,云欢方才不过说笑,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几位皇兄,也唯有这二皇兄令他有些敬畏。
淳于顺点头,一双眸子却露出一抹深思,停在阮云欢身上。不错,他要巩固势力,除去自己的母族江夏王一脉,还要借重建安侯府。只是李氏一族已渐渐败落,族中子弟大多无才无能,反而成了负累。而黄氏一族虽然枝叶繁茂,族中子弟却也大多不堪重用。
阮云欢话虽说的尖利,但淳于顺本就聪慧,自然闻琴知意,点头道,“李茂等人已成国之蛀虫,原本没什么可惜,只是……”
只是碍着秦家的情面吧?
阮云欢淡淡一笑,说道,“前几日睿敏闻陆太医谈论医术,颇为感触!”
淳于顺听她突然将话题拐到医术上,不由一怔,侧头向她望来。阮云欢抬头与他对视,说道,“陆太医道,有伤患身上生有脓疮,若是割去,剔骨挖肉,挤去脓血,会十分疼痛。可是割过之后,上药包扎,过上几日便可生出新肉,不久便可痊愈。而若是不愿受那苦楚,脓疮只会越烂越大,最后危及性命!”
淳于顺耸然动容,说道,“你是说……”
阮云欢点头,说道,“便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也必然会有一些枯枝,不将它砍去,难不成还要让它遮挡旁的枝叶的阳光雨露?”
淳于顺默然点头,向她一瞧,说道,“只是要砍掉枯枝败叶,便难免累及好的枝叶,那又该如何?”
阮云欢微微一笑,说道,“那便要看砍树之人如何用刀了!”说着,目光向彩棚中扫去。
淳于顺抬头,但见刑部侍郎樊士浩正唇角含笑,一手举杯,与几位朝臣述话。
淳于顺便不自觉的皱了眉,正要再问,却闻淳于坚不解的声音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儿?一会儿割肉,一会儿砍树,今日是上元佳节,我们便不能只谈风月?”
这话说的率真,落在阮云欢耳里,却不禁挑了挑眉。只谈风月,莫论国事!他虽然将后半句隐去,却也显然是听出了二人话中的意味,不过故意装糊涂罢了。
这位六皇子,正在悄然长大!
淳于顺却笑了出来,说道,“只是不知六弟是想自个儿和睿敏县主谈风月,还是想让本王和睿敏县主谈谈风月啊?”刚才的严肃荡然无存,语气里却添了一些意味不明的东西。
阮云欢心头一跳,抬眸向他一望,却见他一双眸子正向她望来,幽深眸光仿若一口深潭,仿佛要将人吸了进去。
阮云欢心头一紧,唇角挑起一抹笑意,正要说些什么将话岔过去,却闻一个清润的声音说道,“二哥也会与人谈风月,这倒是少见!”淳于信自彩棚中出来,衣袂翩翩,漫步而至,停在三人面前。满身的落落光华,虽不似淳于顺贵气逼人,却如芝兰静树,自有光芒。
阮云欢一见他,心中顿时一松,含笑福身见礼,“睿敏见过四殿下!”
淳于信点头,摆手命起,说道,“小姐、夫人们均在观赏花灯,怎么睿敏县主不去?”
阮云欢向廊外一瞧,不觉缩了缩脖子,说道,“睿敏怕冷,这雪打花灯的美景瞧瞧便罢,却不敢站到那雪里去。”
淳于信见她身上裹的严实,不禁笑了出来,躬身向淳于顺行了一礼,说道,“今日二哥好兴致!”
淳于顺点头,见他和阮云欢一问一答间,熟捻不拘礼数,心中便有些羡慕,说道,“如此佳节,自然要与众人聚聚!”
正说着话,但闻彩棚方向铮铮几声琴响,紧接着,流水一串音符跳跃而出,一曲悠悠,已荡入雪夜灯海之中。
淳于坚忙道,“呀,我们顾着说话,那边猜灯谜怕是要开始了,我们快去,莫让旁人抢了去!”说着一拽淳于信的衣袖,向阮云欢道,“云欢,快些!”催着二人向棚子里去。
淳于信笑道,“你急什么,二哥在这里!”
淳于坚这才省起,吐了吐舌头,眼巴巴的瞧着淳于顺,说道,“二哥,你若不去,放四哥和云欢去罢!”
淳于顺瞧着他猴急的样子,不禁一皱眉,说道,“这许多夫人、小姐在场,你堂堂皇子,成什么样子?”
淳于坚瞬间苦了脸,耷拉着脑袋不语。
淳于信微微一笑,淡然道,“如六弟这般无忧无虑还能几年,二哥又何必苛责?”
淳于顺一默,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大邺朝七位皇子,除七皇子年幼之外,其余六人年龄均相距不远,少时一起读书一起玩乐,如今渐渐长大,表面上虽然仍是兄友弟恭,但随着皇后一族的没落,太子渐渐失宠,权势之争,皇权之争也愈演愈烈,虽说各人均有野心,但念及往昔,终究难免惆怅。
淳于信见他不语,便向淳于坚一笑,说道,“二哥也说的对,再过几年,你也该开府封王了,难不成还是这个样子?是该稳当一些!”
淳于坚“噢”的一声,一只脚在青石地上搓来搓去,时不时不安的回头瞧瞧彩棚,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
淳于顺见他这样子,也不觉扬了扬唇角,说道,“既怕人抢了去,还站着做什么?”
“啊?”淳于坚抬头,还没有反应过来。
淳于信笑道,“还不谢二哥?”
淳于坚大喜,忙道,“谢二哥!”一拽阮云欢衣袖,转身便跑。
阮云欢被他带的一个趔趄,只是匆匆回身辞了一礼,连声嚷道,“你慢着些,端王殿下不曾追你!”脚步匆匆已跟着他去了。
淳于顺听到这话,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一时沉了一张俊脸。淳于信却忍不住笑出声来,侧头望了淳于顺,笑道,“睿敏县主一向是这不羁的性子,二哥不必放在心上!”
淳于顺扯了扯唇,却没有笑起,心底却是暗叹。不羁?她能显露她的不羁,是因为对他们的信任和熟捻,对他却未必罢!眼瞧着她与淳于坚说说笑笑奔远,对自己竟没有一瞬的回顾,莫名的,心里便淡淡的添上一抹怅然。
彩棚背靠浮碧亭,面对太液池搭建,上首搭着一个长约五丈,宽约三丈的高台,棚顶两侧悬着长长的两排花灯,灯下悬着灯谜。
此时,一名宫装少女正独坐台上抚琴,灯光洒下,但见她长裙曳地,宫绦飘抚,整个人仿如笼着一层淡然烟霞,令她美的仿似人间仙子。
“淳于心!”阮云欢挑了挑眉,不自觉转头去寻找六表哥公孙衍的身影。
众夫人、小姐听到琴声,陆续进了棚子,闻淳于心一曲抚罢,均鼓掌叫好。一名小太监快步登台,扬声道,“皇上口谕!”
众人一听,齐齐跪倒。小太监含笑说道,“皇上说了,只是口谕,命大伙儿站着听便是!”等众人起身,小太监接着道,“皇上说,今儿上元佳节,各府年轻的公子、小姐自有玩乐,朕在这里他们反而拘谨,只请诸位老臣到万寿亭去饮酒,观赏歌舞,这里便留给公子小姐们闹罢!”
台下众人闻言,齐声领旨。
此小太监刚刚引着众臣一走,又有一个小太监快步而来,清了清嗓子,说道,“诸位夫人,皇后娘娘已经在太液池上的龙舟内另行设宴,请各位夫人和娘娘们一同游湖赏灯。”
众夫人一听,也正中下怀,均是含笑应命,有几位年轻的小姐一听,便轻声欢呼。小太监笑了笑,转身向淳于心躬身行礼,说道,“三公主,方才良妃娘娘传话,说这里便交给了三公主!”
淳于心点头笑道,“这是自然!”
小太监再施一礼,便侧引着众夫人向太液池码头而去。
这里淳于心笑道,“如今只剩下我们,大伙儿也不必拘礼,尽量笑闹才是!”听下边众人轰应,便笑指着棚顶的灯谜,说道,“既是上元节,自然要应景猜猜灯谜,一会儿大伙儿闻着鼓响,便去猜这灯谜,鼓声一停,便不许再猜。今日男女各自只取一名,以猜到最多,猜的最对的为准!”
下边便有人笑问,“三公主,这第一名可有什么彩头?”
淳于心眨眼,笑道,“第一名的小姐可以点场中一名公子为伴,第一名的公子也可以点场中一名小姐为伴,组成两组!”指了指台上十几盏遮着灯谜的花灯,说道,“两组再猜这里的灯谜,胜出一方有父皇备下的重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