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硝烟弥漫

一枚铜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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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八章硝烟弥漫

    云安渡口的商船都随陆正禹离开了,只有几条小船,去不了远的地方。赵守备乘船从渡口到了最近的一个渡口,便下船转陆路,前往星州找陆正禹。

    陆正禹此时正在星州谈生意,听见外头有故人找自己,还觉奇怪自己在这里怎会有认识的人,开门一看,竟是赵守备,忙让他进屋,吩咐下人看好门口,不要让别人进来。

    赵守备一路急赶,灰头土脸,也顾不得狼狈,将利安铭城近日情况与他说了一遍。

    “终于是要开战了。”

    “谢大人怕战事一起,城中百姓受累,所以让我来寻徐二爷,将城中老幼妇孺先送到别处。”

    他不说陆正禹也想到了,自己的妻女还在城内,他哪里会安心。生意上的事当即交给心腹去做,自己领着商船回去。往河岸去时,赵守备才想起一事,“有件事要贺喜徐二爷。”

    兵临城下竟还有喜事,陆正禹问道,“什么喜事?”

    赵守备笑道,“徐夫人有喜了。”

    陆正禹一愣,“我夫人她有了?”

    “有了。”

    陆正禹瞬时喜得掌心有汗,又不好在外人面前欣喜若狂,握着拳头已是归心似箭,恨不得一眨眼就到了她面前。

    饶是极力掩藏,赵守备还是看出来了。倒越发不明白,这娶的是二婚头,还带个那么大的女儿。这徐正要什么没有,偏是看上那样的残花。那徐夫人他也见过,是长得好,但比她长得好看的多得去了。本以为徐正是一时被迷了心窍,但如今看来,分明是上了心的。

    &&&&&

    谢嫦娥昨夜又梦见陆正禹了,还梦见两人儿时的事,那时他总是欺负自己,痞气得很。后来慢慢长大,她还以为一直以为他讨厌自己,谁想年龄越大,就越斯文了,别人欺负她,还要帮她打回去,奇怪得很。

    再后来情窦初开……

    梦境美好,那时虽穷,却是无忧无虑。

    醒来后发现枕边无人,伸手摸了摸,触感微凉,更是失落。

    城外的锣鼓轰天炸响,想必卯时已经到了。她缓缓起身,算了算日子,丈夫还要半个月才回来,那时候只怕城里已经打仗了吧。他在外面也好,至少安全。

    等她撩开蚊帐,却发现天色还昏黑着,根本还不到卯时。不等她俯身穿好鞋,便又听见远处传来巨大声响。

    这声音吓了她一跳,也将驻扎在城外的朝廷大军从军营里震醒。

    元初连衣服也没披,赤脚走到外面,往那传来声响的方向看去,正拧眉张望。又听见另一声巨响,回头看去,那铭城城池上,几束光火冲天直上,和那远方的光火颜色一模一样。

    他皱眉一想,脸色惊丨变,喝声,“速速鸣鼓,迎敌作战!”

    此时还是寅时,山边才露鸦青色,正是人熟睡的时候。一听号令,还云里雾外,直到听见要迎敌作战,才急急忙忙起身。天色昏黑又慌张,碰碰撞撞十分凌乱。

    忽然闻得前面高声呼和,夹着兵器声涌来。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后面也传来同样如潮水拍岸的巨响。

    那前后守望的骑兵已快马赶来,大声道,“将军,后有大军来袭。”

    不一会那守着铭城的人也回来禀报,“将军,城门大开,已有大军往这边袭来。”

    元初脸色大变,飞身跳上马背,提了长丨枪便高呼莫慌,指挥众人迎战。

    可时间紧迫,那袭击突如其来,前后都有大军,气势如虹,惊得毫无防备的众人更是慌张,自乱了阵脚。

    祁王早已有令不许奋力攻打,因此跑得并不快。铭城由孙韬秦方从两侧进攻,弓箭手先行,以弓箭远攻。数以万计的利箭直入敌军,杀得他们方寸大乱,死伤无数。见敌营更乱,两人又领骑兵杀入,快马掠过,像野火烧开。最后补以步兵,与之厮杀。

    永王猜得若要进攻定是选夜里毫无防备时,元初既有攻城计划,近日便不会再来袭,因此自得到消息后,便让众将士白日多休息,十日下来,这半夜杀敌,比起那被迫起身的敌军来,气势更甚。一时杀得对方兵没有招架之力。

    只是元初征战沙场数十年,也不是没被敌军奇袭过。大乱片刻,便让人敲鼓重整队伍反击。

    镇守京师的兵素来都是精兵,训练有素,被打得懵了半刻,便回过神来,立刻迎敌抗衡。一时也打得永王大军吃力,那祁王却在近处停下,等他们打得筋疲力尽,再趁势上前。

    谢崇华已看出他的用意,在旁请他领兵去救,祁王哪里会搭理他。见他劝阻不停,便道,“本王便是要捡这两败俱伤的好处,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现在投靠我,本王可以许你高官;二是你的人头现在留在这,再也不要回去了。”

    话落,旁边已有侍卫上前,要擒住谢崇华。慕师爷眸光一冷,迅速从旁边侍卫手中,抽出长剑,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就见那利剑一剑刺入祁王心口,众人当即惊愕。

    祁王瞪大爽呀,满眼惊恐,剑毫不迟疑地被拔丨出,血顿时喷涌不止。祁王连挣扎都没怎么挣扎,两眼一翻,断了气。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这才有人回过神来,怒喝一声就要杀了慕师爷。谢崇华厉声,“祁王已死,群龙无首,你们若是愿意投靠永王,我以性命担保,你们在祁王这里能得到的好处,在永王那,一定会得到更多!随我前去杀敌,你们便是功臣,若杀了我们,你们非但得不到任何好处,元初大胜之后,定会处置你们这些乱党!”

    祁王起兵,追随投靠他的人都是下了决心要对抗朝廷的,乱党身份已经坐定。祁王一死,他们仍是乱党。与其如此,倒不如投了永王,剿灭朝廷大军,他们不但能保住性命,还能立下大功。

    几位将军交换了眼神,当即说道,“永王宅心仁厚,有帝王之心,我们愿弃暗投明,誓死追随永王!”

    谢崇华未露喜色,此时决不能让他们觉得是永王有求他们,人便是如此,一旦察觉到自己从客变主,便会有更多要求,说高高在上也不为过。他神情肃穆,接了那令旗,领军前去支援。

    前方永王大军占了先机,却始终因兵力悬殊,又因朝廷大军骁勇,开始被逼得后退。打得朝廷大军更是士气高涨。谁想背后突然传来铺天盖地的声音,踏着铁骑,举着祁王大旗杀来。

    元初一震,高呼众人不要自乱阵脚。

    孙韬已在他二十余丈外,听见声音,神色一凛,喝了一声便提枪骑马往元初直冲而去。

    擒贼擒王,没了元初,这仗定会结束更快。

    而且这大央第一名将,他早有心会会。

    说是夙愿也不为过。

    冲开前方厮杀的两军,骑马直穿,凶煞气势连元初都有所察觉,抬眼往那看去,便见个年轻将军提枪从对面冲来。转眼就冲到面前,他面色一沉,长丨枪直挥,那银枪便从孙韬脸上划去,要不是孙韬闪得快,差点半边脸都被削下。

    对手骁勇,孙韬不惧反倒更是往前攻去,连本有些大意的元初也多了几分肃色。枪枪都往对方要害刺去,毫不留情。

    激战一刻,两人身上盔甲都见划痕,可见血肉。却都不曾退半步,提枪厮杀,尘沙飞扬。直杀得□□皆断,又接了长剑再战。

    寒光刚落,元初喝声,“这样的身手却做叛党,背叛朝廷。”

    孙韬轻笑,“先皇暴毙,死因不明不白。没半天功夫太后掌权,扶持新皇,厉太师大肆铲除异己,瞎子都知道其中有内情,元将军身为我们大央第一名将,却是非不分。我叛的不是朝廷,更不是大央,问心无愧!”

    “执迷不悟!”

    元初心下爱才,可对方冥顽不灵,不再废话,又与孙韬死战。

    奈何孙韬武艺高强,久战之下,元初已渐落下风。察觉到对方越杀越勇,元初明白再战必然落败,干脆将长剑用力朝他掷出,趁他躲闪之际,骑马转身要逃。可这一转身,却是愕然,身后已成血海,几乎都是叛军。愣神刹那,背上猛然刺痛,被利箭穿身。

    他缓缓回头,不知那箭从何所来,只看见那年轻人脸上,已露惋惜。再看不见眼前之景,那满耳喧嚣也再顾及不上。倒身从马上落下,重摔地上。

    孙韬轻叹,误入歧途的,大概是元初,而非他。是非不分,转投奸臣,可悲的不是自己,而是他。

    已经攻入铭城的朝廷大军不知统帅已死,仍在城内奋战。

    城中大乱,被搅和得乌烟瘴气。

    永王早已吩咐过永王妃,一旦城外发起进攻信号,便让她立刻带着人去徐谢家中,集合护院侍卫,一起抗敌,保一家安康。

    如今一众妇孺都在大厅中,大门紧闭,院子沾满了家丁护院还有为数不多的护卫,听着外面的喧杂吵闹声,微微屏气。连孩童都察觉到了外面不同寻常的气氛,没有谁吵闹。

    有个小郡主才三四岁,饿得实在不行,扯了扯母亲的衣裳,低声,“母妃,我饿了。”

    永王妃鼻尖微有细汗,闻声将她抱得更紧,“馨儿再忍忍。”

    “饿……”

    一个嬷嬷说道,“不如老奴去厨房看看可有什么饭菜。”

    永王妃说道,“万万不可,如今大乱,你还有闲情在厨房生火,到时候炊烟一起,定会惹人注意。”

    嬷嬷这才忍住。

    齐妙说道,“厨房应当还有糕点之类的,不用生火,直接拿来便行,小郡主不嫌弃就好。”

    患难之际有人待自己好,总会心生感激,永王妃说道,“劳烦谢夫人了。”

    齐妙念了一声“客气”,便去了厨房。一直挨着母亲的小玉没了倚靠,见魏临就在隔壁,看了他两眼,一时不确定能不能往他身边去,会不会又惹他生气。倒是魏临方才见齐妙走,也去寻小玉踪影,见她瞧看,默了默,伸手说道,“过来。”

    小玉展颜,握了那手。魏临怕她说话,低头轻嘘了一声。小玉也低低“嘘”了一下,乖乖站他旁边没再出声。

    齐妙拿了糕点让下人送去前堂,自己拿着吃的去了谢嫦娥房里,刚敲门,就听见里面童声冷问,“谁?”

    “是青青么?”

    片刻门打开,开门的果然是青青,手里正拿着一根长棍,也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虎视眈眈的眼神见了齐妙,这才消失。齐妙摸摸她的脑袋,这么小的人,却比一般的大人更勇敢。

    下人从里头小跑出来,齐妙问道,“姐姐醒了么?”

    “醒了,刚起来。”

    凌晨鼓声大作,宅子里慌乱,谢嫦娥小受惊吓,要起身帮忙,被齐妙给拦住了,让她再睡会。想着自己出去也是帮倒忙,便等在房里,等着等着就睡着了。这会刚起来,听见她的声音,唤了“妙妙”,就见她走了过来。

    齐妙坐在床边,将吃的拿给她,“外头没事,安全得很,姐姐等会再睡会吧。”

    谢嫦娥说道,“不睡了,你也别担心,我不出去,就在这儿好好待着。”

    齐妙笑笑。看得谢嫦娥心有感慨,“这个时候你也能笑,总这样爱笑,像是没烦心事。”

    “哪里总是笑,也是哭过的,只是不在你们面前哭。二郎去请祁王的时候,我还哭成泪人了呢。”

    提及夫君,齐妙心想他应当就在这半里之内,这一仗也不知能不能赢,他一个不会提枪用剑的人,外面这么乱,但愿他不要被刀剑伤到。哪怕心中担忧,脸上却不能太露愁颜。

    她出去时见常青还紧握着棍子,弯身轻语,“青青要代替你爹保护好你娘,可也要小心些,知道么?”

    常青点点头。

    齐妙出去时又对门口的下人说道,“如果听见前院有动静,就带着夫人姑娘从后门走,去安家小宅。”

    那宅子是她不久前买的一座别人久不曾住过的,外面看着够破败,里面也很脏乱,就算被攻城,也可以暂时前往那躲避,不会引人注意。

    还未走到前面,忽然前面突传闹声。她脸色一变,这个时候永王妃绝不会让人发出那么的声音。而且声音杂乱骚动,听着异样。想到儿女还在前面,她急忙往前跑去。快到大堂,已听见孩童哭闹声。

    此时大门已被兵卒踹开,前院众男眷拼死抵抗,后面的妇孺惊怕得惊叫躲闪,往后面逃。齐妙差点被人撞倒,心中更急。跑进前堂,就见陆芷死死护着嫣然,脸上惊怕又决绝,文静的眼里像是要瞪出怒火来。

    “阿芷从后门走!”

    齐妙拨开混乱人群,喊着不要乱,可哪里有人听她的。好不容易见到斐然,上前将他抱住,“你姐姐呢?”

    斐然大哭不止,摇头答着不知道,紧抓母亲衣服。

    齐妙一手护着他的头想去找长女,小小的厅堂竟好像看不见尽头了,眼前都是乱跑的人。直到看见那几个侍卫护着王妃一行离开,才瞧见世子更拉着女儿的手往后退,她喊了她一声。

    可人声嘈杂,没有穿透人群。

    齐妙见王妃已经往这边退,便也往这离开,打算等会再汇合。而且有侍卫保护,总比留在她身边得好。

    此时陆芷已经背着嫣然从后门出去,快到小门,却见门口躺着一双腿。这个时候谁会躺在那,惟独是后面也来了人。她惊得转身就跑,果然门口的士兵杀了外逃的人就进来,陆芷已背着嫣然逃离了他们的视线。

    她跑得急,又慌,差点摔倒。

    到处都是血,满眼的血,气已经快要喘不上。跑着跑着面颊就湿了,泪大颗大颗滚落,浑身都发起抖来。她跑不动了,后面还有人凶狠叫嚣。

    她想起以前自己也这么跑过,从黑暗的小屋子里逃了出来,看见兄长在对面找她。她就要喊时,却被人抓了回去,灌了一大壶的药。

    “哥……”她颤声念了一句,又想起那时最后一次看见兄长,满目的焦急,嗓子嘶哑地喊她的名字。要是她再跑快一点,就不会被人牙子抓走,兄妹四人分开那么多年了。

    “姑姑。”

    她猛然回神,背上的小人儿也在发抖,“姑姑你跑不动了吗,放下嫣然吧,我能自己跑。”

    陆芷腾手将挡了视线的眼泪抹去,定了定心,“姑姑不会放下你的。”

    儿时兄长没有保护好自己,他到如今看自己眼里还总有愧疚。她不能重蹈覆辙,谢家哥哥嫂子对自己这么好,她怎么能放下嫣然!

    她跑进柴房中,将嫣然藏在草垛后面,把手帕遮住她的脸,便将生火用的枯草将她盖住,“不要怕,不管等会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声,也不要出来。”

    她看了看四下,拿过那劈柴的斧子,将门关上,便站在门口,握紧斧头,紧盯这柴房木门。

    那些兵卒发现这里有永王家属,已呼了更多人往这边过来,一时护卫都难以抵抗,血腥味满溢在小小宅子。

    徐伯已经被逼退到角落,奋力斩杀一人,见有人要冲酒婆砍去,忙冲上前将那人踢开。

    酒婆到底年迈,跑不动了,推了推他,“你快走。”见他不走,怒声,“我们两人总要有一个活命的!”

    徐伯一顿,还是没走开。只是前面士兵越来越多,连他都觉得生还无望了。

    那兵卒还未全部进来,听见身后有惨叫声,纷纷回头看去,不知哪里又冲入一群人,来夺他们兵器,急忙转身反抗。

    徐伯定睛一瞧,素来冷漠的脸上也有了感激。

    陆正禹刚下船就直往这奔来,身旁是武艺卓群的赵守备,为他开了一条血路。身后的船夫和运货的帮工平日都是做苦活的,什么没有,唯有蛮力。杀得那些兵措手不及。

    他直接往后宅跑去,路上见了不少死伤的家丁,心已高悬。快冲到院中,又听动乱,看见永王妃一行真被兵卒纠缠,下令让人解救。

    城外已有永王大军进来清剿余党。城内的兵听见纷纷撤退,这宅子也没他们的人支援,被陆正禹带来的人攻打,形势已然逆转。

    陆正禹找到齐妙,急声,“阿娥和青青呢?”

    “应当还在房里。”

    陆正禹疾步往房里跑,路上竟也看见有人。他手提长剑,面色沉冷,那些忙着逃命的兵也不去招惹他。听见房内有乱声,他心中更急。进去便见有两个兵卒在屋里,下人已躺在地上不会动弹。

    他登时恼怒,提剑上前。那两人闻声看去,和他厮杀。

    陆正禹到底不懂剑法,更何况对方还是两个人。一个不留神就被刺了一枪,直穿腰间。

    谢嫦娥闻声出来,惊叫一声,拿了桌上东西就往那两人扔去。一人回身,眼有怒意,便要上前夺她性命。陆正禹一惊,奋力撞向那人,将那人撞倒在地。常青见陆正禹已受伤,血流不止,却还这样拼命,一时愣神。怔愣之际,便见就近那人提枪朝自己刺来。

    枪到眼前,自以为要死了,可那本已重伤倒下的陆正禹,却又不知何时站起,扑在那人身上,将他甩开。

    衣裳满是血,人也因疼痛无法站直。

    本该觉得他狼狈不堪,可这清瘦背影,却看得常青震惊。

    就这么挡在她们面前,毫不迟疑,毫无退缩。

    她突然觉得,哪怕这人不是自己的父亲,可也胜过她父亲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