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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君烨熙心绪波动太大,并未察觉祁云躲在暗中。
清澈的目光痴痴地盯着上官惊鸿的背影。
与君烨熙不同的是,祁云心中是满满的震憾。惊鸿爱他,已经胜过自己的性命。
胸前传来一股巨痛,伤口又在泛疼了。他的面色苍白如纸,头也开始晕眩。
好不容易撑到君烨熙走了,他才扶着墙。
‘万象’唯一的女杀手‘幽’出现在他身后,“主人……夏至说您来救惊鸿郡主离宫,‘幽’不放心跟来。您的伤势过重,要不要属下代您去救惊鸿郡主?”
“不必。”祁云摇首,“我这个样子让惊鸿看到了,只会让她担心。稍待时日。”
‘幽’面色满不是滋味,只是祁云背对着她,并没看见。
三日后夜里,上官惊鸿正寝殿里歇睡,一道白影来到床沿。她警惕地睁开了眼,“谁?”
白影没料到她如此警觉,微愣了下。
“燕玄羽?”上官惊鸿蹙了蹙眉,不意外他到来。
燕玄羽从袖袋中掏出一把匕首,明晃晃的锋刃在黑暗中闪着亮光,有些骇人。
“你想取我的血。”上官惊鸿平静地坐起身,“断肠散无药可解,唯有我的药血能解你身上的毒。”
她的面容美丽之极,毫无血色,看起来弱不禁风,却有一种透世的无所惧畏。
这样的人儿,怎么能忍心伤害呢?
犹豫了一瞬,他眼里闪过愧疚。
上官惊鸿突然说,“可惜了,你不该来。来了,唯有枉死。”
对上她明洁的眸子,似乎看透了一切般了然。
忽然觉得她看出来他只是个替死鬼。
他仍旧举着匕首朝她的手臂刺下,只是还没刺中她的手臂,就被后面飞来的一颗石子击中了穴道,顿时动弹不得。
“燕玄羽,你好大胆子,敢谋刺本尊的未婚妻!”房门打开,一袭红裳的君烨熙‘飘’进房里,眉红袖广,风华绝世。
燕玄羽不吭声,身躯不自觉地颤抖。
君烨熙在他脸上瞄过一眼,立时凝起眉宇,“你不是燕玄羽。燕玄羽呢?”说话的同时,撕下假燕玄羽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平凡的面孔,赫然是燕玄羽的贴身护卫灰影。
“我家少主早就知道魔龙圣尊派人盯着他,也料到上官惊鸿房间周围会有布控。少主命属下易容成他的样子,假意来取惊鸿郡主身上的药血。想必盯梢的人一发现就通知圣尊了。”灰影面色冷静地说,“可惜,来的不是少主,只是我这个家奴。这个时候,少主已经逃离北齐国皇宫了。”
“好个不怕死的贱奴。”君烨熙冷哼,“燕玄羽取不到上官惊鸿身上的药血,你以为他能撑多久?”
“天下名医无数,总有人能解断肠散。”
“你倒是忠心。”君烨熙妖异的瞳里蕴起一丝欣赏,“本尊就让你死个痛快。来人,将灰影拖出去一刀毙命,赐副薄棺安葬。”
“是。”两名侍卫走进来,将灰影拖了出去。
“小鸿儿,你怎么不意外来的人不是燕玄羽?”君烨熙坐于床沿,寒森的眸中蕴了几许温柔。
“没什么。”上官惊鸿叹息,“我也是刚刚看出来的。”
“为何叹息?觉得燕玄羽冷酷无情?本尊也有点意外,燕玄羽来了这么一出弃车保帅。听说灰影跟他情同手足,自小一块儿长大,对他是忠心耿耿。灰影能为救燕玄羽而死,也算死得其所。不管灰影如何忠心,本尊是不会放过一个敌人。”
她不置可否,“夜深了。圣尊请回。”
“本尊想睡在这里。”君烨熙冷寒的嗓音里充满浓情,“本尊爱惜你的身子,可以暂时不碰你,只要抱着你入眠即可。”
“我不介意你抱一具尸首。”她的面色平静得像湖水激不起一丝涟旖,声音无波,却是无比的认真。
怒气染上君烨熙僵白的面孔。
“你该去做的是派人追捕燕玄羽。”她又添了句。
“燕玄羽自然逃不了。小鸿儿开始关心起本尊的事了?”
“我是叫你别在这里浪费时间。”风从敞开的大门吹了进来,她冷得瑟缩了下,依然傲骨铮铮。
君烨熙复杂地瞅了她一眼,“一会儿记得去轩至殿看‘戏’。”看似邀请的话语,却不容拒绝。
红影一瞬即逝,速度快得让人看不清是怎么离开的。
轩至殿其中一间寝房,北棠傲站在敞开的窗前,掏出短笛,似无聊地吹曲解闷,殿外看守的侍卫也不当回事。
渐渐地,笛声变得绵绵悠悠,忽急忽缓,音调奇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摄魂曲。
不时朝门口张望,吹了半天,竟然没见到该来的人。
上官惊鸿喝过添了醚香的酒,又宿于宝华殿摆有兰香草的厢房,只要超过十天,就会被摄魂曲所控制。别说十天,二十天都有了。
被君烨熙囚于轩至殿,一直未浮躁,原因也是以为能操制上官惊鸿,原想借她身上的药血解掉身上的毒,再命她暗杀君烨熙。
为何,她竟然未听指令前来?是否因上官惊鸿现在暂居的建章宫离此太远?
一枚暗镖击中窗框,镖上扎着一张纸笺。拆笺一看,笺上写着燕玄羽逃出了北齐皇宫,灰影做了替死鬼。君烨熙刚离开了建章宫。
北棠傲微眯了霸气的眼。
坐以待毙不是办法,拖得越久,君烨熙只会吞噬更多北齐国实权。唯今之际,只有先离开皇宫,找到朝中手握重兵的将军,下令攻打皇宫,杀君烨熙夺回宫殿,再设法取得上官惊鸿身上的药血解除身上中的断肠散之毒。
打了个暗号,暗中的探子立即前去召集了潜伏在宫里未死的护卫,二十余名黑衣人趁夜干掉了看守轩至殿的守卫。
行至院中,扫了眼满地的尸体,北棠傲冷哼,“毕竟是朕的皇宫,朕又岂会无丝毫的缚击之力。”
“你这点小心眼,本尊又岂会猜不到?”君烨熙嘲讽的嗓音阴寒得使人头皮发麻,似自四面八方传来,找不到确切点。
红影一闪,院中君烨熙红影绝世,妖冶异常。
北棠傲一挥手,“上!”
二十余名黑衣人快速行动起来,将北棠傲团团围住,拔剑相向。
“你们反了吗?”北棠傲大惊。
君烨熙眼中闪过一抹算计,“他们本来就是本尊的人,又岂会听命于你?”
“桑格,这是怎么回事!”北棠傲沉喝。
护卫桑格出现在北棠傲面前,“皇上,属下情非得已。魔龙圣尊早就发现您暗中联络了一批暗卫潜藏于宫中,于是,对这批人全下了药控制起来。这几日看守轩至殿的就是这批人。您下的暗号,实际上是魔龙的人将这批人全杀了。”
“这么说信笺上的消息也是假的?”
“是真的。”
北棠傲眼里涌献疯狂的怒火,“亏朕那么信任你,你竟然敢背叛朕!”
“桑格的妻小在魔龙手里,实在没办法……”桑格双膝跪地,满脸愧疚。
“你是北齐国的罪人。”北棠傲捏紧了双拳,气得额际青筋暴跳。
桑格满面痛苦,看向君烨熙,“圣尊说过,只要办到这些事,就放过桑格的妻小,是否算数。”
君烨熙面无表情地说,“当然。对于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不介意还给你。”只不过,只能还尸首了。北齐国还未控制全,若是泄露了口风,只会多生事端,唯有死人,能保秘密。
桑格放心了,抽出长剑架在自己脖子上,满脸懊悔,“桑格无脸见皇上,无脸见北齐国百姓。”
剑光乍闪,颈项多了条血痕。
桑格已自杀的方式悔罪,结束了生命。
在场的人对于这样一个叛徒,没有一个人感到惋惜。
北棠傲面无面情,当瞅见上官惊鸿不知何时已坐在殿厅中喝茶时,立即吹响了摄魂曲。
君烨熙睨了眼北棠傲,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上官惊鸿面色虽然苍白,却泰然自若。
“怎么会?”北棠傲诧异地瞪着她绝美的面孔。
“奇怪我不受摄魂曲影响?”上官惊鸿冷淡地勾起了嘴角,“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酒里添了醚香?房里有兰香草的气味加上添过醚香的酒会被摄魂曲所控,进房之前我就用特异功能逼出了体内的酒。”
“原来你早就知道……”北棠傲漆深的眼底又显讶色,“那为何不早点揭穿朕?”
她反问,“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如此响,我为什么要揭穿?装糊涂,我在北齐皇宫可比道个明白过得舒服。”
北棠傲突然缓下了面色,深情地凝视她,“鸿儿,朕爱了你三世,这一点,毋庸置疑。朕落到如此田地,你就袖手旁观?”
“你在乞求我的帮助?”
“是。”他伤了尊严,很没面子。
她冷淡地提醒,“我无意来北齐国,是你强行让我来。可记得我当时说过的四个字?”
他想了想,“后果自负。”
“北齐皇帝记性不错。”她不吝啬夸奖,“敢强迫我,就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原想在你宣布与我大婚的日子上失踪,让你成为天下笑柄,知道你嘴里所说的爱着我三世真相,你就成为我将杀的目标。”
北棠傲皱眉,“朕对你的情意,积累了三世,日月可鉴。你居然还想杀朕……”
上官惊鸿打断他的话,“曾经你把这三世说得多么动听。可实情呢?第一世,我是小家碧玉,与一位富家公子亲梅竹马自幼订婚,在成婚当晚,你杀了富家公子,意图毁我清白,说我是九世圣女,得到我就能得天下,反被我所杀,我新婚夜为夫殉情而亡。第二世,我们未喝孟婆汤转世,我是官家千金,你是富家少爷,你野心未泯寻到我,利用我当世父亲的罪证强作要挟强娶了我。又是新婚夜,我与你同归于尽,也不愿与你结为夫妻。第三世,你依旧为了一句得九世圣女者得天下,一直在寻找我。用你装出来可笑的三世‘深情’妄图感动我。只可惜,就算我没有那二世的记忆,我依旧不喜欢你这种为了谋夺天下江山,卑鄙无耻,不择手段的小人。”
北棠傲脸上血色退尽,“你不可能知道这些的……绝对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上官惊鸿面色冰冷,“我彻底恢复了特异功能后,不仅听得懂鸟语,只要碰到人的脑袋运功,连人的思想,都能窥知。你与我喝酒的那晚,我就已窥知了你所想的一切。”
在场所有人眼中都备显意外。
“好恐怖的女人!”北棠傲愤怒失控地暴吼,“既然你什么都早就明了,为何不暴发出来,为何要这般深沉地演戏?”
“我要么不出手,一出手,一击必杀。”
“只可惜,你失了清白,灭情水之毒走遍全身,身体虚弱连走路都吃力。特异功能连半丝都发挥不出来。”北棠傲脸色青寒,倏地朝上官惊鸿射出一枚暗器,“既然朕得不到天下,你也没必要活在这个世界上!”
君烨熙一惊,奈何站的位置影响了速度,来不及阻止。
上官惊鸿动作快如闪电般偏身避开,同时手中掷出一柄匕首。
暗器击中了上官惊鸿背后的墙壁,北棠傲颈项被匕首刺穿。
上官惊鸿没事,君烨熙提着的心微微放下。
北棠傲目光瞪得如铜铃大,眼神中满是不甘、愤怒、不可置信。
他怎么也不信自己蓄谋了两世,霸权今生,三世的野心,会就这样死了。
轰!
高壮魁梧的身躯轰然倒地,鲜红的血液在洁白的雪地上渗开。
死未闭眼。
瞳孔扩散泛白的眼珠几乎睁得暴出来。
“发挥不出特异功能又如何。凭我的身手,要杀一个人,易如反掌。”她嘴角盈起残酷的笑痕,“可惜我那没记忆的那两世,竟然跟你这种人渣同归于尽,这么失败,难怪不记得。”
她的笑残忍得像黑夜里的索命勾魂,却又美极,蛊惑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君烨熙走到她身边,妖异的瞳仁里满是迷恋,“小鸿儿,本尊又一次低估了你。”
她嘴角缓缓流出一行鲜血,头开始昏沉。方才掷出匕首时的力道牵动了受伤的脏腑,恐怕短时间内都只能卧床休息了。
君烨熙拦腰打横抱起她,迷糊中,听到他吩咐人烧掉北棠傲的尸首,传御医为她看诊。
清晨,雀鸟在枝头吱吱喳喳叫个不停,吵醒了上官惊鸿。
她睁开了眼,坐在床边凳子上的男人立即惊喜地出声,“惊儿,你醒了!”
一时没有适应窗外射进来的光线,这冷峻的男性嗓音,会叫她惊儿这么独特,也只有骧王祁煜。
眨了眨眼,看清楚床边的男子,她眉宇挑了挑。
他神情憔悴不堪,脸上布满胡渣,双眼泛着疲惫的血丝,身上的衣服干涸的泥泞、血渍集结成了一片,散发出不好闻的臭味,狼狈之极。
与昔日那个俊美无铸,冷酷高傲的骧王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消说,他在东祁国谋反兵败,一路逃亡,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哪还顾得了仪表?
“这是哪?”坐起身,她环顾了眼四周。
一间极其简陋的房间,除了她睡的床,就只有一张桌子与两张椅子,就连她身上盖的被子也是粗劣的质料。有点像是荒郊野外人家淘汰不要了的农居。
“这里是离北齐国皇宫一百里外的一座深山中废弃的猎户居所。”祁煜主动解释,“你昏睡五天了。五天前的夜里君烨熙命令御医为你看诊,无法医治后,君烨熙便忙于部署吞掉北齐国的部署。我已潜伏在北齐皇宫多日,君烨熙对你一松懈,我便找到了机会将你悄悄带走。”
她不解地看向他,“你我本是陌路人,为什么要带我走?”
“陌路人……”他脸色悲哀地重复着这三个字,“这就是你对本王……对我的看法吗?我一直都深爱着你,而你却这般绝情。”
“我从来就不曾对你有情。”
“我不管!”他突然激动起来,“我谋反兵败,八皇弟死了,就连护卫星魂也死了。在世人眼中,我已成为一个逆臣贼子,永无出头之日,父皇重金悬赏抓捕我,我已经失去了一切,不能再失去你!”
“正因为如此,你就更不应该连累我。”她嘴里说着无情的话。
祁煜满脸失望,“为何你如此现实,我以为你不同于一般的女子,不会在意……”
“我跟你从来就没什么,你真是个脑残,对于一个不相干的落魄人,换作是你,你愿意跟他吃一辈子苦?逃亡一辈子?”
“不相干、不相干!”祁煜面色冷峻起来,“你别逼我做一些暴力的事!”
“你想强奸我?”她面色冷淡,无一丝惧怕。
他伸手袭向她。
“虽然以我现在的能力杀不了你,杀了我自己还是绰绰有余。”她冰凉地加上一句。
“跟我在一起,你就如此的不愿?”
“简直是生不如死。”
“你居然用你的生命来威胁我?”
“你错了,我是不喜欢你,宁死都不愿意跟你在一起。并且,我身上的灭情水之毒,只是被服食过的三颗灵珠暂时压制了毒性,毒未解,不能与男人合欢,否而,我也是死路一条。”
他颓然地垮下肩膀,须臾,整了整神色,“惊儿,我去给你做饭。你昏睡了五天,期间也没吃过东西,我只是喂你喝了些水,你等着。”说着就走了出去。
躺得太久,腰都快断掉了,上官惊鸿下床,打开窗户,在窗前站了一会儿。
入目所见,崇山巍峨,山头一座连一座,树木都已只剩光秃秃的枝哑,冰雪覆盖,一片白茫茫。
真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等了有一会儿,祁煜还不把饭菜送进来。上官惊鸿饥肠辘辘,走出房间,房外一圈篱笆围着几十平方米的院子,院中布满积雪,整座木屋也只有两间卧房,卧房边上有一间厨房,院中央还有一口井。
厨房里正冒着滚滚农烟,祁煜被烟呛到的咳嗽声不时传出来。
着火了?
上官惊鸿走进厨房一瞧,祁煜正在手忙脚乱的生火,他吹燃火熠子点向柴堆,怎么点也点不燃,要么点燃一点点又灭了,搞得满厨房的烟。
“遭了,最后一根火熠子燃完了,火还升不起来……”祁煜转身,见上官惊鸿站在门口,抱歉地说,“你再等一等……我很快就会升起火。”
“看样子你从没做过饭。”
“本王……”祁煜想起什么,改了口,“我以前养尊处优惯了,哪里会做饭这种低贱的事。现在落魄了,没办法。还以为做饭很容易,为何升个火都这么难。”伸手擦了擦脸上的虚汗,锅黑也顺道擦在了脸上,顿时成了个大黑脸。
上官惊鸿咧唇笑了起来。
“你笑了!”祁煜眼中升起一抹开心。
“很难将眼前的你与曾经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骧王相比较。”
“你都说了,那是曾经。”祁煜眼中是郁郁不得志的落没,“自古成王败寇,败者向来难逃一死。我原想一死了知,却……”诚挚地凝望住她,“我舍不得死。我爱你。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向你说这句话……”
“爱一个人,没有所谓的资不资格。”她并不感动,“只有爱与不爱。”
“你真这么想?”他眼中升起希望之光。
她无情地泼了盆冷水,“我永远都不会爱上你。”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我想法办做饭……”
“我来吧。”她走到灶蹲下,他泛愁,“没有火熠子了,去买太远……”
“无妨。”她捡起墙角的两块不起眼的石头,“这是打火石,相互撞击能起火瞄。”
挑了几根细的干的木柴放作一堆,加了几根干草,在草上敲击了十几下,火瞄燃烧了起来。
祁煜在一旁,惊喜地说,“燃烧起来了。你真行!”
她淡淡地说,“不止现成的火熠子能点火,打火石,钻木取火都可以。”
“我听过。”他不好意思地说,“只是除了火熠子,我没使用过别的点火工具。”
她将柴木在火堆上燃着放进灶下,“烧火也是有学问的,像你刚才用半干不湿的柴,有水份,肯定点不燃,只能用干柴,还不能堆得太死,燃烧需要氧气。”
“什么是氧气?”
“就是空气里的一种。说了你也不会懂的,反正干柴堆松一点就成了。”她站起开始找米,“米呢?”
“在锅里。”祁煜掀开锅盖,里头是半锅米。
“两个人哪里能吃这么多?你不会以为煮饭不用放水,直接放锅里煮吧?”
“不是吗?”他眼里泛起迷惑。
上官惊鸿揉了揉额头,“要淘米的,还要算着两个人的份量,吃多少煮多少。你这么多米放下去,浪费的。”
“原来做个饭还有这么多学问。”祁煜想了想,“我就说,一包米照我的煮法二餐就没了。”
上官惊鸿算了下两人吃的份量,把多余的米用碗盛出来装回米袋子里,又把米淘了后,问,“菜呢?”
祁煜一愣,冷峻的面孔蓄起不好意思的表情,“五天前抱着昏睡中的你赶路,还带包米,忘了买别的。”
“那你这五天都吃什么?”
“吃点干粮。”也就几个饼,说实话,他也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离市集大约有五十里路,太远了,我去打点野味……”
“不用了。随便弄点吃的吧。”上官惊鸿在屋子里到处找,只在一个缸子里找到了把干菜,“我跟你都太久没进食,要是一顿就吃得太饱对肠胃不好。这一顿就喝粥。”
“惊儿决定。”祁煜突然觉得自己像白痴,活了快三十年,连个饭都不会做。
她开始洗菜切菜,动作十分麻利,还好现成的厨具都有,而且还有半罐没用完的盐。
祁煜冷峻的面色漾着迷恋,光是看着她,都觉得好满足。
没过多久,一大锅香喷喷的干菜粥煮好了,厨房里飘散着诱人的香气。
“洗两个碗。”上官惊鸿淡淡地说。
“好。”祁煜将桶中从井里打的水倒进木盆里,刚拿起抹布擦,哐啷一声,一个碗打破,他红了脸,“我……”又洗一个,又是不小心破了碗,“这碗……”
“不是碗的问题,是你没做过家务的问题。”她碗的碎片整理到角落,另打了盆水洗了两个碗。
他握住她因碰了冷水而冻得通红的小手,“惊儿,以后这种粗活,还是我来做。”
“洗碗可以先烧点热水洗。这次就算了。”她说。
“好。”他点头,“我会学习好好做家务。”
“看来,你的野心已经彻底灭绝了。”
“灭不灭绝,都已经没有办法了。”祁煜神情不甘,却又无可耐何,“东祁国皇子并不是只有我祁煜一个。哪怕将来祁云不在……还有大皇兄祁戬。父皇永远不会将皇位传给一个谋反的逆子。我成了人人欲捕杀的通缉犯,势力早被瓦解,一出现都只有死路一条,更何论东山再起。如今,能与惊儿长厢厮守,已是我唯一的心愿。”
“得九世圣女者,得天下。你不相信这句话?”她挑眉。
“我只相信人定胜天,而我,已经输了。”祁煜漆冷的瞳仁中蕴起卑微的乞求,“惊儿,我已经失去了权势,不能再失去你。”
上官惊鸿盛了两碗粥摆于厨房内的桌上,递了个勺子给他,“先喝粥吧。”
粥香四溢,干菜粥煮细腻而均匀,色香俱全。
祁煜舀了口粥喝,顿时夸赞起来,“味道真好!不咸不淡,米的纯香都散到了粥里,真是太好吃了。我从没喝过这么好的粥……”
上官惊鸿没说话,开始不缓不慢地用餐。也许是太饿,喝了四碗粥才饱。祁煜把其余一大锅都解决了,“意犹未尽,要是天天能喝到惊儿煮的粥……”
“如果你喜欢过这样的日子,换个女子陪伴在你身边,隐姓埋名,可以过得很好。”她冷淡地建议。
他面色变得冰冷,“我以为你为我做饭,肯与我共同进餐,是……”
“是没办法。我也饿了,等不及。再则,我需要与你搞好关系,起码能少受点苦。”
他面色恢复一贯的冷峻,“不管你怎么想,我都不会放你离开,你的余生,只能陪伴我!”
“这里虽然离北齐国皇宫一百多里,但是,五天下来,就算一寸土地一寸土地的搜,也差不多能找到,何况,这座深山的废屋久无人居,方才做饭的炊烟,只要问山下的居民,便可直奔此处而来。”
“我又岂能不知。”他苦笑,“所以,我忍了五天都没做饭,只是用几个干饼免强填了填肚子。别无他法,惊儿,我们只能离开了。”点了她的穴道,揽住她的腰,向屋外走去,见由远而近的几名黑衣人时,冷了眼神,“来得可真快!”
轻功凝运,祁煜搂着她在雪地山林中狂奔了起来,后方的几名黑衣人紧追不舍。
前无去路。
祁煜止了脚步,不幸,竟被逼至山崖边。
底下是望不到底的深渊。
几名黑衣人在离他们十步远停了脚步,分成两排让开,一袭青衣的祁云出现,目光凝望上官惊鸿,清澈的眸子里充满了愧疚与思念,“对不起,我没能照顾好你,你受苦了。”
上官惊鸿回视祁云,冷漠的目光里同样盈着深情。
祁煜彻底受伤了,“为什么,你只有看到他,才会露出含情的目光?你就真的那么看不到我的好?还是嫌弃我只是一个逃犯?”
“二皇兄,鸿她没有嫌你。只是她不会免强自己的感情,爱就是爱,不爱便不爱。不会因为你做了什么事,而出于同情付出爱。”祁云代为回答。
“是啊,她连同情都不给我。”祁煜冷峻的面庞苍凉无比,“你还叫我一声二皇兄,就不要逼我。”
“我不可能放弃她。”祁云面色坚定。
“你在北齐皇宫答应过君烨熙,你会放弃。”祁煜指出。
“说得对。难道堂堂东祁国的二皇子,水族圣王,要做个言而无信的小人?”妖异的嗓音飘荡在寒风里,一袭红裳的君烨熙飘然而至。
“那不过是为了你交出血灵珠维持惊鸿生命的权宜之计。”祁云眸光清逸无波,“我答应过她,不会再松开她的手。为了她,做个背信弃义之人又何妨?”
君烨熙妖瞳微眯,“言而无信。祁云,你连一个男人的尊严都丢了。”
“只要她能安康,我愿倾付一切。”祁云嗓音安和,语气满是坚定。
“你们不用争了。上官惊鸿是我的,谁也抢不走。”祁煜突然猖狂悲凄地笑了,“天下之大,再无我祁煜容身之处。唯有与我爱,地下长眠!”
抱住上官惊鸿向崖下纵身一跃。
“小鸿儿……”
“鸿……”
君烨熙与祁云同时撕心裂肺地狂喊,奔向崖边。
一袭青影直接跳崖追随。
妖异的红影站在了崖边,望着无底的深渊,面色焦急无措,心魂震痛。
“小鸿儿……”无数声痛彻心扉的呼唤,回响的,只有耳边呼啸的寒风。
心,仿佛被掏空了般,空洞无力。又若被人活活剜了道口子,巨痛无比。
有一瞬的冲动,想跳下去。
终归没有。
自幼时有记忆以来,霸权江山的野心,蕴量了太多年,北齐国经过数日来的部署夺权,已尽握手中。
一统天下,征服苍生在望,又岂能因一个女人而终结?
即使,是他深爱的女人。
爱,他真的爱上官惊鸿。只是他君烨熙注定不被任何人掌控,注定是天下的王者,可以宠爱、疼惜、怜悯一个女人,却绝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唾手可得的江山,更惶论生命。
所以,他犹豫。
一犹豫,就会理智。
祁云跟着跳崖甚至没有丝毫的停顿,就那么跳了。他不会有心细想是否能存活于这个世间多久,只是反射性的跟随。
这一刻,君烨熙恍然明白。
为何,她的选择,是祁云。
她的要爱情是重视她胜于一切,包括生命。
祁云能做到。他君烨熙做不到。
双拳紧握,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冷凉的鲜血从指缝涔涔滴落,与山崖上的积雪成鲜明的色泽对比。
血冷,雪也冷。
全身没有体温的冷血异类,竟然心痛得像会死去。
面颊痛梦得几乎扭曲,神色却又无比悲凄。
妖异的血瞳闭上,一滴清泪滑落面庞。
祁云带来的黑衣人不知何时已离去。
只余那袭崖顶峰傲然挺立的红裳男子,身影般那孤绝,那般悲哀。
红裳飘扬,倾世风华。
……
君烨熙不知道的是,祁煜揽着上官惊鸿跳下万丈深崖,在悬崖峭壁一颗突出来的树阻挡了下坠的力道,祁煜反射性地攀住树干,就这么被挂在了半空,而他双臂原本抱着的上官惊鸿却因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坠漏了下去。
一道紧随其后的青影踹了一脚树干加速下坠的速度,终于抱住了她,“别怕,有我。”
嗓音清澈温柔,不浓不淡,却带着生死相随的坚定。
她眼中蓄起感动的雾气,“真傻,这样只会两个人都摔成肉浆。”
从终于拥住了她的身躯起,他的面色便沉静如玉,心思清明得冷静,能与她共赴黄泉,是他之幸,他的嘴角甚至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峭壁上又一处树干横生,二人的身躯被树干挡了下,祁云毫不犹豫一手抱住上官惊鸿,一手抓住树干。
二人被吊在了半空,幸运的是,往底下看,大约二三十米就到了崖底。
崖底是一汪碧湖。
湖面因严寒而飘浮着一些薄薄的冰。
因为不能动,她低不了头,只得问,“离崖底远吗?”
“不远。”
“崖底是什么”
“湖。”
她蹙眉,“这么冷的气温,要是落入湖里,衣服湿透,非冻死不可。”
“不会。”他倏地松了攀着树干的手,抱着她半坠半使用轻功往前飞跃,一个翩翩旋转,平稳地落了地。
她讶异地睁大眼,“这……”
祁云解了她的穴道,她立即环顾了周围一圈,这真的是在地上,确切来说是湖底的地面。湖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中间分隔出一条两米宽左右的道路,一直通向岸上。
伸手碰了碰左右两旁绿色的湖水墙壁,能摸到冰冷的湖水,抬头一看,离湖水的平面起码五米高。她震惊难掩,“怎么回事?”
“四大古族的首领都有一项特殊异能,你早已知道。其实异能未必能发挥出来。已灭族的雷族首领曾经有传人身体能带电能杀人,只是到灭亡的这一代,并无此异能。君烨熙会隐身术已不是秘密。至于我,可以任意地控制水。只要是水流汇集而成,小到水滴、河流、甚至大海,我都能开辟出一条道。”
她目光满是敬佩,“我派人查过你有什么异能,结果一无所获。还以为你的异能也没发挥出来。原来这么厉害。”
他俊雅的面庞微哂,“过奖了,并没什么用。”
“谁说没用?现在不就有用了。”她感叹地在湖央大道上走来走去,“免了我泡一个大冬澡啊。”
他从背后拥住她,下巴在她肩膀摩蹭,“鸿,吓着我了。我不能失去你。”嗓音里有一丝哽咽。
她回过身环抱住他的腰,“你不会失去我,永远不会。”
“其实,我想过与你一同死。毕竟,我命不久矣。”
“水能淹死你么?”
“我是血肉之躯,虽然能控制水,但水能对正常人造成的伤害,对我同样能。”
“噢。”
“失望么?”
“不会。觉得你真好。”她感动地仰视他绝俊的面庞,“你明明可以跟我一块淹死,却还是选择一同活。”
“活着,对我来说,仅余三个月的命。”他伸手撩了撩她鬓边的发丝,“可,即便将来我独赴黄泉,我也舍不得你香消玉殒。”
她点起脚,动容地吻上他的唇。
唇冰凉,两人的气息却热情如火。
他环住她的背,热切地回吻,贪婪地汲取她檀口中甜美的密汁,与她的丁香小舌深深纠缠,带着小心翼翼的珍惜,呵疼,绵缠无尽。
她沉醉在他温柔缱绻的吻里,几乎失去了自我。
忽然,他身躯晃了晃。
她稍稍退开,“怎么了?湖水……”定睛一看,湖水中央二米宽的道路竟然慢慢收窄,向他们靠拢。
“要劈开宽广的湖面,需要耗费巨大的功力。”
“那你还跟我在这里浪费时间?赶紧跑啊!”她拉住他的大掌,开始向岸上狂奔起来,只是身虚体弱,跑不快。
他干脆抱起她腾空跃起,湖面被劈出的道路合拢,又汇成一汪平湖。
踏水无痕,凌空飘飞。
他抱着她飞越湖面,她抬首盯着他瞧。
轮廓分明,五官好看得无法用笔墨形容,眉宇间笼罩着如玉的光华,宁静而安和。
一股久违的温暖包笼了她的心。
不可否认,他拥有绝色的外表,这点她喜欢,但更深深吸引她的,却是他清越的气质,及给她安心的感觉。
心,砰然而动。
也许是灭情水的毒血早已通汇了她全身,心动,不再疼痛。
平稳地抱着她落于湖岸上,他低首瞧她,发现她一瞬不瞬的目光,淡笑,“在想什么?”
“越同你相处,就越被你吸引,你就像一本读不完的书。”她感慨。
他眸光清澈温雅,轻轻抚着她的面颊,温柔不言而喻。
她又想吻他,望了望四周,地处崖底,到处积雪覆盖,没有地方避风雪,“还是早点找到出路为妙。”
他仰望了一眼群山绝壁,分析,“往南走个五里,有出路。得尽快,君烨熙定然会派人绕路下崖来找。”
“嗯。”君烨熙是那种死也要见尸的人。
又次抱起她,使轻功飞于无路的荒山陡壁,上官惊鸿觉得祁云的武功真不是盖世可以说的。
之前坠落的山崖要不是深不见底,高超百丈,恐怕他直接跳下去都没事。
官道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行驶,车内铺着卧蹋,上官惊鸿躺在温暖舒适的被窝里,脑袋靠在祁云的大腿上,祁云坐着,身后靠着枕头。
到了有人烟的山脚,祁云便留暗号联系了‘万象’杀手,准备了马车,避开君烨熙派去搜找他们的人马,一路往凤族而行驶。
她的身体太虚弱,特异功能丁点儿也使不出来了,虽然吃掉了三颗灵珠,明显感觉效力难抵灭情水之毒,少不得凤灵珠,只能去凤族把凤灵珠当药吃了。
“鸿……”他低首,关切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身子疼么?”
“不疼。”她平躺着,仰视他,“祁云……”
“嗯?”
“若是吃了凤灵珠,我也恢复不了健康,灭情水之毒无解,我一生都没办法再跟你行夫妻之礼……”
他以一指点上她的红唇,“能跟你做一夜夫妻,我已经很开心了。只是,害得你……”
“没关系。”她将脸蛋又靠回他的大腿上,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身体渐渐变得灼热,他是想要她的。
凤灵珠啊凤灵珠,你给我吞了后,千万要顶用,不然我可只能守活寡了。上官惊鸿在心中祈祷。
祁云的身躯僵了僵,“鸿……我可以跟你一起睡么?”她羞涩地颔首,喜欢他期待却又兀自镇静着。
躺下身,他伸手抱住她,力道紧紧地,却又怕抱疼了她,松懈少许。
他的怀抱很温暖。
不止能暖她的身,还有心。
将头枕靠在他胸前,听着他节奏的心跳,睡意袭来,睡前最后的意识,觉得原来在一个男人怀里,可以感觉好安心。
他安静地搂着她,努力平复下腹的灼热,克制着欲火,清澈的瞳里是满满的幸福。
超捷径赶了九天的路,进入一个边境小镇——凤平镇。
上官惊鸿与祁云入住客栈休息,是‘枫桥夜泊’的分号。‘枫桥夜泊’遍布天下,许多有商机的地方,都开设了分店。
梳洗过,用完膳,上官惊鸿与祁云在厢房内品茗。从敞开的窗户往下看,一辆豪华的马车驶停在客栈门口,两名随行的婢女跟掌柜的说了几句,掌柜转身进了客栈。
“此地过去是一望无际的森林,又被人称之为死亡冢。但凡进去过的人,没一个有命出来。”祁云看着隔桌而坐的上官惊鸿,“过了死亡冢,便是凤族领地。传闻凤族鸟语花香,是一处世外桃园。我原本还在想怎么进入凤族,不需劳神,已有人出来迎接你。”
“那不是更好。”上官惊鸿品了口茶。
祁云神色沉静如水,“你需要凤灵珠,理当来说,洛吟雪做为你的生母,该会联络你。而今……只怕来者不善。”
“你怀疑洛吟雪出事情了?”
“不无可能。”
“走一步是一步吧。”她无所谓地道。
掌柜的恭谨前来禀报,“公子,楼下二名侍婢说是奉凤族四大长老之命,迎惊鸿郡主回族。”
祁云是‘枫桥夜泊’的幕后老板,掌柜的只是客栈主事,正主到来,自是毕恭毕敬。
“让洛吟雪与四大长老出来亲迎。”上官惊鸿说道。
“照她的吩咐去办。”祁云颔首。
掌柜的领命而去。
上官惊鸿似笑非笑地调侃,“祁云,我们还活着的消息早就走漏了,你钱多势众,我得到消息,你派了大批高手潜伏在凤平镇,花不少钱吧?”
祁云莞尔,“我只是想你的安全多一份保障。”
“据可靠消息,凤族内全是女子,四大长老名号为日、月、星、辰,长老之位也是世袭接任。现任的四大长老都是五十来岁的老女人,传言其中的日、月二长老喧宾夺主,根本未把洛吟雪当回事。”上官惊鸿站起身,“我们不能坐等。”
祁云会意地点头。
……
几个时辰后,凤族某座华美的屋宇内,两大长老聚在一起,分别为日、月二大长老。听完去客栈接人却折回的侍婢茹儿的说词后,日长老气愤地一拍桌子,“上官惊鸿太过份了,她不过是洛吟雪与上官宗桓苟合的野种,居然派头那么大,要圣姑与我等亲自前去迎接!”
“就是。”月长老附和,“听说她此次前来为的是凤灵珠。”
“想夺走凤灵珠,简直是做梦。”日长老微眯了眼,“本长老要她有命来,无命回。”
月长老说,“可是,她毕竟是圣姑的亲女儿,我族圣女……”
“住嘴。”日长老微眯起狠戾的老眼,“圣姑不顾族规与外界男子私通,若非她隐瞒生女的实情,早在十八年前就该受火梵。要不是洛荣儿过世,被我查到圣姑一直派了势力在东祁国支持着洛荣儿的势力圈,顺藤摸瓜查到上官惊鸿是她的私生女,我全族人都还蒙在股里。如今离洛吟雪火梵之期仅余三天,绝不能让她归族,以免多生事端。”
月长老不明白,“那你为什么派人去接她?”
“当然是要她命丧死亡冢。”日长老满脸阴险,“等圣姑与圣女这对母女死了,整个凤族,还不尽在我手?哈哈哈哈……”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砰!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门外,一名女子身穿白衣,纤柔高雅,苍白的面色备显荏弱,美得赛过天女下凡,双目明洁如水,冰冷莫名,有一股透世的净澈。
在她的身旁,一袭青衣的男子静静而立,宁雅如玉,不复杂,是一种透自灵魂深处的清越。
这二人除了上官惊鸿与祁云,还能有谁?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星、辰二大长老,及数十名侍卫。
日长老面色一惊,立马敛了神色,“二位是惊鸿郡主与安王祁云?”
星长老代为回答,“正是。日长老,你好大胆子,竟然派人在死亡冢伏击圣女,罪不可恕!还好圣女事先就洞悉了你的阴谋,派人将你在死亡冢布下的伏兵全杀了。一路尾随随茹儿到此,才晓得你的阴谋。”
“茹儿!”日长老瞪了旁边的侍婢一眼,“你敢出卖我?”
“没有……”侍婢茹儿吓得快哭出来,“奴婢不知道他们一路跟着……”
话未说完,日长老一掌劈碎了茹儿的天灵盖。
如此残暴之举,令在场的凤族人不寒而怵。
“暗杀圣女确实罪不可恕。但,本长老是派人暗杀上官惊鸿。她并不是什么圣女。”日长老突然义正严词地说,“谁承认她是圣女了?”
“本圣姑认。”一名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女子在侍婢的掺扶下走了过来,众人自动让出一条道,只见此女子一身紫色衣裳,头发凌乱,面容苍白却难掩绝美之姿。
她就是上官惊鸿这副身体的亲娘——洛吟雪。
洛吟雪激动地看着上官惊鸿,跑过来一把扑抱住她,“女儿,是娘不好,让你受苦了。”
上官惊鸿尴尬地站着,不习惯别人随便对她搂抱,又不好推开,“没关系。”淡淡的三个字。
洛吟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二十年前,我偷偷离开凤族游玩,结识了你父亲上官宗桓,一年后有孕,生下你。按照族规,凤族女子不得外嫁他人,何况,我是圣女,更当为典型。为免他们知道我私下产女,对你不利。我只得在生下你后,诈死。立即主动找到前来寻我的族人,一同返回凤族。女儿,娘不是不要你,实在是情非得已……”
上官惊鸿说,“我知道,你偷偷来看过我几次。有一次是在东祁皇宫里。”那一次,她明明感觉有人在偷窥,却就是看不到人,那种气息无害,带着浓浓的关心,就像现在的洛吟雪。
“嗯。”洛吟雪点头,“那次是我与常福一起去看的你。”
“常福?”
“他是娘样的下人。”
“下人?”日长老讽刺,“我看是姘头还差不多。”
星、辰二长老同时训斥,“放肆!对圣姑岂可无礼!”
在凤族,只要上一代圣女产下了继承人后,就会被称作圣姑。
“哼,放肆的是你们,”日长老愤怒地道,“是谁将圣姑放出来的?”
“是我。”上官惊鸿拍了拍洛吟雪的肩,示意她站在一旁。
“你做为一个外族人,居然私放死刑犯,其罪当诛。”日长老怒喝,“星、辰,难道你们也跟她同流合污?可对得起我历代凤族列祖列宗?”
星、辰对视一眼,面色为难。
“凤族族规,圣女的话代同天旨,可号令一切吧?”上官惊鸿冷问。
“那是自然。”日长老强调,“但洛吟雪触犯族规,与外界男子私通才生下你。她根本就是死罪一条,你只不过是个私生孽女……”
“凤族有哪一条规矩私生女就不能继承圣女之位?”上官惊鸿又问。
没有人回答得出来,因为没有这条规矩。
祁云说道,“那就是说,圣姑承认上官惊鸿是她女儿,上官惊鸿就是名正言顺的圣女。”
“我当然承认。”洛吟雪激动地说,“鸿儿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就算我犯了族规该死,鸿儿仍旧是凤族至高无上的圣女!”
在场的凤族人本就不服从日、月二大长老,立即全数朝上官惊鸿跪下,“参见圣女!”
“日、月二大长老意图谋害我,把她们都抓起来,三日后,处以火梵极刑!”上官惊鸿面色冷淡地吩咐。
“是!”星、辰二大长老率先抽剑冲进了屋子,日、月二长老拔剑迎战,其余人全冲进屋里,一时之间,屋内打得不可开交,奈何日、月二老长武功高强,只有二个人的情况下还是占了上风。
祁云打了个手势,暗中潜伏的几名‘万象’杀手加入战局,情况立即好转,少许便生擒日、月二长老。
圣女归族,成了凤族看似平静的数年来,最大的事。
有喜有不安的,也有不服从的,上官惊鸿让洛吟雪与常福拟了个名单,有不服从的,个人不追究,集伙结队的,杀其首领,杀一儆佰。
凤族渊远流长,地域广阔,三面环绕悬崖峭壁,唯一的入口就是死亡冢森林,而林子茂密,树木参天,林中甚至暗得连阳光都照不进,长年有野兽出没,进了林子就像进了一处天然的迷宫。
凤族里没有一个男子,全都是女的,历代族规,凤族女子不得成亲,更不得与外界私通。听说千年前,凤族最早的成立是几十名身怀本事却受了情伤的女子在此避世隐居,那时正缝战乱年代,民不聊生,不断有女子到此避难,她们为了自保,也不断地招纳、花钱买女子,凤族经过多代的发展,逐渐壮大,为免外界男子觊觎,凤族祖先在林子里布了**阵法,外人没有人带路,或者族内的女子想出去,根本难于登天。
之所以能够传宗接代,是凤族每过一年,就会组织一批人出山买一批男子回族,让这些男子与族内年满十八岁的女子合欢,男的戴上面具,女的眼睛被蒙上,由专人看管,‘完事’就分开,谁也不知道交配的对像是谁。这些男子只能在族内逗留半个月,就会被送到族外转卖出去。这些男子进出凤族都被蒙着眼,没有人知道路线。
说是凤族所饮用的水质问题,所以族中的女子怀孕,全都只生女不生男。是以,凤族一个男人也没有。
为数不多的男人,是奴隶。
四大长老负责采买的专门奴隶,不能与凤族女子有身体上的关系,一经发现,男女都得要处死。
短短两天,上官惊鸿派星、辰二长老将凤族不服从的势力‘清理’了一遍,也了解了凤族的大小事。当然,‘万象’的人手也在暗中协助,不然日、月长老的势力强大,星、辰长老没那么强的实力对付。上官惊鸿也不是没能力动用自己的人手,而是‘万象’在侧保驾,现成的用用算了。
与世隔绝的凤族四季如春,鸟语花香。
上官惊鸿与祁云换了春裳到野外踏青。
草地青青,小河流淌,绿树成林,不远处人家或聚集,或零散座落,小女孩们欢快地成群结队在家门口玩耍,大人在家洗米煮饭,炊烟袅袅。
“真的是很美丽的光景。”上官惊鸿感慨。
“要是你喜欢,我们可以永远留在这里。”提到永远,祁云的心蓦地痛了一下,痴痴地凝视她,似乎要将她的模样牢牢记在心里。
“这里的人生活很安宁,勤勤恳恳,自给自足,却未必快乐。”她说,“仅以交配的方式留后,没有男人,不让族人享受有夫婿的生活,寂寞长夜,无助之时总会孤寂。”
祁云从后头拥住她,“你想从外头引进男子让她们得以成家,还是开放凤族,允许族人出去?”
“前者。也不全是。”上官惊鸿侧首想了想,“现在天下并不太平,在凤族,还能安宁的生活,出去,也许连命也没了。何况,在凤族长大的女子并不适合去外界为人妻。外面的世界,全都是男尊女卑,重男轻女,她们生不出儿子,在家庭里也不会有地位。冒然引进男子,也可能会将歹人招了进来。现在族里男奴也不少,据查,很多男女早已私定终身,只是背地里相好,不如立新族规,让他们可以成亲,再废除交配一项,买来的这些男人,让女子们自由选择,可组成家庭。”话锋一转,上官惊鸿看向侧前方,“你说如何?”
洛吟雪从一颗树后走了出来,美丽风韵的脸上泛起不好意思,“鸿儿,娘不是故意偷听你说话,只是这两日你太忙,娘都见不到你,实在太想你,知道你来此处散心,就忍不住跟来了……”
上官惊鸿看向她。她看起来很年轻,比实际四十岁的年龄小了约莫七八岁,美得绝世的容颜,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风霜,而是多了成熟的风韵。
说是自己这具身体的娘,还不如说是姐姐像点。
“鸿儿不高兴么?”洛吟雪有些小心翼翼地讨好,“你说的话很有道理,如今你贵为凤族圣女,想做什么,只消下命令去执行就成了。只是这么做牵动修改族规,只怕会惹来部份人不满。不过,依形式判断,支持的人绝对是大多数。也便能少数服从多数了。”
“嗯。”
“鸿儿……”洛吟雪从袖袋中拿出一个巴掌宽的小锦盒,“这是凤灵珠……”
上官惊鸿并不急着接过,“凤灵珠是凤族至宝,千年来都受族人供奉信仰,你把凤灵珠给我,全凤族的人都不会同意。”
洛吟雪将锦盒塞到她手上,脸上又现愧疚,“我只知道,我是一个失败的娘亲,女儿需要凤灵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愿意承担后果。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明天我就会被日、月长老带去法场执行火梵。”
“之前你不是还去东祁国皇宫看过我么?为何会被她们囚禁起来?”
“你姨娘荣妃病逝前,我曾去看过她一回,日、月二长老也就是那时派人查到了你,于是派人欲将你捉回凤族,依你当时痴傻的情况,被她们捉回来,也唯有找名目将你处死。日、月老长与我当时也是势力各据一方,她们早就不将我放在眼里,暗中派了好几拨人前去捉捕你,都被我悄悄派人劫杀了。”
“说说荣妃吧。”上官惊鸿想起傻惊鸿记忆中那个高贵优雅,时而关心她,却又时而露出恨意的女子。
“荣妃原名连蓉,是我在结识你父亲上官宗桓之前救下的女子。当时她在市集卖身葬全家五口,我出钱替她葬了家人,还帮她还清了欠债。她便自愿侍候我,而我待她如亲姐妹,给她新娶了个名字荣儿,随我姓洛,汝南郡王府的人也只当她是我亲妹妹。族人并不知晓此事,以致后来我生下你,诈死回到凤族后,就将你托付给她。原想你爹会好好照顾你,想不到上官宗桓以为我死后,竟然一厥不振十七年。荣妃后来也进宫了,为了让她更好地照料你,我在暗中支持她建起了势力圈。你七岁那年,我暗中去看你,听到你说喜欢骧王祁煜,我便求荣儿无论如何要将你许配给祁煜。”洛吟雪说到这里,眼中盈起伤痛。
上官惊鸿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祁云只是陪在她身旁。
洛吟雪停了下继续说,“当时骧王祁煜是东祁国皇子中最聪颖最得皇帝赏识的,而你又……痴傻,要将你许配给她,根本就不可能。于是,我挟恩要荣儿一定要办成此事。我安排了一批刺客刺杀皇帝祁晋,让荣儿装着为祁晋挡了一刀,当时荣儿身怀有孕,想不到那一刀害得荣儿失去了腹中孩子,也害得她终身不能再孕。被蒙在股里的祁晋感念荣儿的相救,又怜她失去孩儿,许诺答应荣儿一件事,荣儿便提出要为你与祁煜订婚,到你年满十五岁就成亲。”
“然后祁煜不肯。有了我更难过的童年。老皇帝祁晋不愿意背负上是荣妃是为了救自己才失去孩子的名声,所以只对外说荣妃失去了骨肉,疼惜她,才答应她的心愿将我赐婚给祁煜。”上官惊鸿接着说下去,“祁煜视我为耻,别说我满了十五岁,压根没打算娶我,拖到我十七岁多,荣妃过世前最后的遗愿就是让我与祁煜成亲,老皇帝祁晋念在与荣妃姨娘多年感情下成全了。为了我与祁煜的婚事,荣妃失去了孩子与生育能力,所以,她一方面疼惜我,一方面又恨我,很多时候明知我被欺负,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不能怪她。”洛吟雪难受地说,“也没法怪她,是我的错,是我一己之私害了她。”
“没有怪她。我也不是曾经的上官惊鸿。”
洛吟雪眼里盈起泪花,“鸿儿,看到你变得聪颖,娘真是欣慰。娘上次去看你,发现你继承了凤族圣女特有的异能,你是我凤族的真命圣女,没有人会不服从你的。”
其实傻惊鸿是不会什么异功的,是她叶雪依灵魂自带的特异功能。不过就让洛吟雪这么以为也无妨。上官惊鸿原想说傻惊鸿死了,说出来只会伤洛吟雪的心,也没必要,于是只是轻点了下头。
过来围观的人开始增多,上官惊鸿决定先回住处,在凤族暂居的是听竹居。只是这几日太忙,她在议事殿随便找了间厢房就歇息了。
听竹居环境幽雅别致,花木扶疏,加上凤族四季如春,住在里头,只会是一种享受。
洛吟雪与上官惊鸿并排走在院子里,吟雪说,“以前初到汝南郡王府时,我思家心切,画了一幅‘听竹’居的画,你父亲本想在汝南郡王府内替我打造一座‘听竹’居出来,只可惜,还没实行就过世了。”
“后来父亲的第三个妾裴韵环掌控了汝南郡王府,她也喜欢‘听竹’居画像上的住所,命人修了同样的院落,只不过也许是画像发现得晚,反正修了来不及住,被我住了,取名叫无心阁。我自立门户搬到凤凰山庄后,也造了同样的院子,换了名字改为——‘泠雨听涛’”上官惊鸿也与她闲聊,虽然不能把洛吟雪当成母亲,对她却不排斥。
洛吟雪感慨,“鸿儿,你要是喜欢,以后就长居‘听竹’吧,娘多年没在你身边,想好好照顾你。”
上官惊鸿盯着她慈祥的面庞,心里有丝感动,“我不会久留于此。”
洛吟雪眼中闪过一缕失望,“那就多住些时日?”
“再看吧。”她淡声回答。
一名中年男子走了过来,向上官惊鸿行了个礼,又向洛吟雪备报,“主人,圣女的房间已准备好了。”
上官惊鸿打量了下中年男人,相貌中上,看起来成熟稳重,“你就是常福?”
“是,圣女。”常福点头。
“自我回了凤族后,这十八年来,都是常福陪在我身边,”洛吟雪说着,似觉不妥,又解释,“常福是我的下人,但是多年来对我照料有加,为我出谋划策,帮了我很大的忙。”
听到下人二个字时,常福眼神黯了黯。
从刚才常福先是跟她行了礼,才向洛吟雪禀报来看,是对她尊重有加的。上官惊鸿突然说,“十八年,够一个女人移心别恋了。”
洛吟雪一愣,脸色变得苍白,“鸿儿……”
“我父亲上官宗桓娶你之前就有了四个妾,你当年是凤族圣女,肯定不愿意与其她女人共侍一夫,只是已经**于他,心里也是喜欢他的,就免强下嫁。后来你回到凤族后,与常福日久生情,而上官宗桓却在汝南郡王府因为失去了你而颓废不振。你之所以没有告诉他,你活着,是想断了他的念想。多年来,你心里肯定很挣扎。却还是选择了常福。对吧?”
看着上官惊鸿面无波澜,却能透彻分析一切的犀利,洛吟雪心中是又佩服,又惭愧,知道瞒不过她,便点了点头。
“我明天传令全族,准许男女婚配。过段时间,你可以同常福成婚。”上官惊鸿突然说。
洛吟雪惊骇地瞪大眼,“我是圣姑,是不能嫁人的。”虽然心中有过期待……
“我是圣女,一切由我说了算。你不能嫁人,那我更不能嫁。我不会拘泥于规矩。”上官惊鸿侧首凝视一直陪着她的祁云,“我也是要嫁人的。”
祁云俊雅的清澈的瞳里盈起一丝喜悦,却又难掩悲伤。何偿没想过给鸿名份,只是他实在是不配。
“你跟祁云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不少。”洛吟雪感慨地说,“见到祁云,娘亲觉得他真是再好不过的女婿人选,奈何……”
未尽的话,还是祁云命不久矣。
“你会再去汝南郡王府看我父亲么?”上官惊鸿转移了话题。
常福不觉紧了心神。
洛吟雪小心地问,“鸿儿的意思呢?”
“我父亲已振作起来,与他的其他妾室、女儿们过得很好。你的选择既然是常福,多年来也没有去见他,那就以后都不必见了。”
“鸿儿不会怪为娘狠心?”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上官惊鸿无所谓地说,“做人,不该太拖泥带水。”
洛吟雪与常福都豁然开朗,知道多年的心结解了,二人相视一笑。
上官惊鸿不置可否,给二人留下独处的空间,命另一下人带路,往备整好的厢房而去。
房里,上官惊鸿坐在桌前,打开洛吟雪给她的锦盒,盒中是一颗闪着蓝光,指头般大小的圆珠。
祁云走到她身边,“为什么还不服用凤灵珠?要不要我帮你将珠子磨成粉?”
“祁云……”
“嗯?”他温柔地应声。
“如果我服了凤灵珠,还是抵抗不了灭情水的毒性,那么……”以后都没有办法再跟他有肌肤之亲了。
他的语气恬淡而安适,温存地承诺,“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只要我还在,我都会陪着你。”
她听得却心酸,“你不会死的。”
“傻瓜,若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也只会化作清风,永远萦绕在你身边。”温柔而不舍,他的语气掩了哀伤,只有浓浓的温馨。
泪意涌上她的眼帘,突然觉得好脆弱,一向坚强的她,却绝不会哭出来,暗自将泪水逼了回去,回以他美丽的笑容。
他在她旁边的椅上坐下,“别说这些了。你的一句话便能让人醍醐灌顶,点醒了你娘与常福,为何,到自己身上,就如此犹豫不绝?”
“关己则乱。”她叹息。
“没亲眼看你服用凤灵珠,我的心就提着。”祁云说。
“好吧。”她将凤灵珠放入嘴里,祁云递给她一杯水,她抿了口水吞下。
“感觉如何?”祁云心的心不自觉提了起来。
“身体里有四股力量凝聚成一点,又开始向全身扩散……大约是我吃掉的四颗灵珠发挥效果了。”她面色轻松地说。
祁云眉头都皱到了一起,深怕她哪里不舒服,“难受了你就说。”
“我好热……”她的面色泛起了潮红,“全身都热……”
他伸手探上她的脉门,清澈的瞳眸不由讶异地瞪大。
她怪了,“你从来都不会出现这种表情。”
“鸿……”他的嗓音里多了丝颤抖。
“别怕,我就是觉得血脉里有力量在流窜,热得我不舒服,不痛的。”她微笑着说,“而且我觉得身子也没之前这么虚了,应该是好转了。”
他清雅的面庞盈起复杂的狂喜,眼中有隐隐的雾气,激动得说不出话来,“鸿……”
“都说了我没事。”她再次正色强调。
“你怀孕了。”他的嗓音有些哽咽。
“怀就怀……等等,你说什么?”她诧异地愣了两秒,“你说我怀孕了?”
“是。虽然我医术不精湛,喜脉还是把得出来。”他猛地将她拥入怀紧紧抱住,“你有了快一个月的身孕,有了我的孩子!我们有孩子了!”
“我真的怀孕了?”她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段时间没注自身体状况,也没察觉这点。
“真的。”他抱着她的力道加紧,不敢看她的表情,“你不想要孩子么?毕竟我……”
“又说这种傻话。”她回搂住他,“只要是你给我的,我都要。就这么一晚上,宝宝就来了,说明跟我们真的很有缘份。”
“嗯。”他无比地激动喜悦,“想不到在有生之年,我还能做父亲。”
她也替自己把脉确定有孕后,突然说,“祁云……答应我一件事。”
“只要我能做到的。”
“好好活着,永远别离开我跟宝宝,好吗?”她伸手抚着他绝俊的容颜,“我真的不能没有你,现在我们有宝宝了,又多了个宝宝离不开你。”
他清润的眼中雾气加重,“鸿,我有没有说过,我爱你?”
她想了想,“没有吔。虽然知道你的情意,但你从来都没跟我说过这三个字。”
“我会珍惜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即使有一天,我的身体万不得已离开了你,你也永远嵌在我的灵魂深处。”他声音无比的真挚温柔,“鸿,我爱你!好爱好爱你!”
“我也是,好爱你!”她感动地笑了,眼中同样不争气地盈了泪雾。
他动情地吻她,与她的舌头深深交缠,彼此的深情厚意浓浓交织,最是那缱绻的温柔,留下永恒幸福的一幕。
有点希望时间定格在这一刻,时间却偏偏只能往前走。
绵绵吮吻后,二人紧紧相拥,上官惊鸿身躯有些发抖,祁云看她的脸,才发现她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似在隐忍极度的痛苦。
赶紧抱着她走向大床,边沉喝,“快叫孙大夫!”将她放到床上,紧握住她的手,“鸿,别怕,我有让孙大夫同行,他会有办法治好你的。”
少许,潜守在外头的‘万象’杀手叫来了孙长鹤,同时也惊动了洛吟雪与常福。两人焦急地站在房中,洛吟雪忧心地问,“鸿儿怎么样?”
孙长鹤给上官惊鸿把过脉后,说,“郡主有了二十多天的身孕,她脉像凌乱,脏腑受损严重,体内四颗灵珠融汇的真气与灭情水之毒正在交织搏抗,所以会很痛苦。无性命之忧,休养段时间,会慢慢康复起来的。好事啊。”
祁云眉头总算舒展了少许。
洛吟雪与常福是又放心又意外,洛吟雪问,“鸿儿真的有孕了?”
“千真万确。”孙长鹤肯定。
“我要当外婆了。”洛吟雪眉开眼笑,又想起什么,“只是鸿儿毕竟是圣女,这事暂时还不便传出去。”
“都是自己人,不会传扬出去的。”祁云说罢,又问,“要不要给鸿开些药?”
“不用。”孙长鹤摇头,“郡主服过的四颗灵珠就是最好的药了。再开药方只会是多此一举,药吃多了反而不好。”
“祁云,我没事的。”上官惊鸿安慰他。
祁云又在床沿坐下,其余人此见,都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充满了温馨,祁云的目光很温柔,默默地陪伴她。她拉了拉他的手,“陪我睡会儿吧。”
“嗯。”她的要求,他不会拒绝。
怀拥有着她娇小的身子,手掌贴在她肚子上,她的腹中有着他的骨肉,他的心充斥着喜悦,久久无法平静,却又总掩不住会天人永隔的哀伤。
她将头枕靠在他怀里,同样是幸福与悲伤交缠,一想到他身中多年的铁线蛊,心几乎痛碎。
隔天,上官惊鸿下令允许凤族女子婚配,并照之前的想法推行了细节,对日、月二长老谋杀圣女,定罪处以火梵极刑。两大重要决策引起凤族上下轩然大波,终归还是绝大多数人赞同,并没引起族人叛乱。同时,上官惊鸿在凤族聚集了万人的圣台,接受圣女加冕仪式,按规矩正式成为凤族新一代圣女。
又过了十天,上官惊鸿经过一翻悉心调养,体内灭情水之毒已被四颗灵珠的力量彻底清除,不但恢复了健康,功力更胜从前,最开心的也莫过祁云了。
听竹居院外是更大更广阔的庭园,园中亭台阁楼雕梁画栋,各式繁花争妍斗丽,精致的碎卵石小道,青青的草皮,幽碧的树木,风景美不胜收,几十个单独的小院落连成了一座大的宫殿——圣女宫。
圣女宫不止是凤族圣女的居所,还有四大长老,不少小的分支领袖也居于此,方便统一管理。
宫内的大庭园中,上官惊鸿慢悠悠地散步,祁云陪伴在侧,小心翼翼地扶着她,深怕她有什么闪失。
“你不必紧张,我没事的。”上官惊鸿咕哝,“你这样搞得好像我快临盆一样,这不是才一个多月嘛。”
祁云脸上浮起温存的浅笑,清越的眸光中满是宠溺。
说到时间,她的心浮起酸楚,肚子里的宝宝每长大一天,就会想起祁云的生命也少一天。按照时间推算,到她怀孕三个半月时,祁云就会毒发身亡了。
眼里盈里泪雾,看着眼前宁静如玉的男子,真的无法想像,失去他,会是怎么样。光是想,心就好痛好痛。
她已经不能没有他。
在找不到办法解毒铁线蛊前,她只能万分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这段时间,她与祁云几乎是形影不离。
“鸿……”他担忧地看着她目光中隐藏的雾气,心知她又想起他身中的蛊毒了,“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别难过……”
提起这事,只会令两个人伤怀。她苍白无力地摇首,“你会错意了,我是在想,没有向族人解释你的身份,族人只当你是我身边的男奴,太委屈你了。”
“我们出入成双成对,你不是以实际行动昭告全族人,我们的关系了么。”祁云不在意,“只要你跟宝宝安康,我就很开心了。”
“我在意。”上官惊鸿吃醋地说,“最近族里有不少姑娘打听你是什么来头,还有妄想的从我这把你买去的人。”
“我是你的。”他温柔地承诺。
在附近干活的侍婢都朝祁云看过来,偷瞥,趁上官惊鸿不注意,暗送秋波的,总之,祁云所过的地方,总是惹来了女人的注目。
“当然。前些天是碍于凤族女子不得成婚,我做为圣女,又不方便刚改了新规矩就立马成亲。我今晨已传令全凤族,表明你东祁国安王、水族圣王的身份,是我的未婚夫,谁也别想抢走你。”
他微笑地握紧她的手,“我的心里只有你。”
她抗议,“那怎么行?不能光有我一个人。”
“……”他皱眉,“可是,我的心里容不下别人,不管男女。”
看着他为难表情,她坏笑,“再怎么容不下,也得记挂着我肚子里这个。”
他伸手轻轻撩拨着她鬓边的发丝,在她颊上低下宠溺一吻。
不远处,洛吟雪看着前方女儿与未来女婿之间温馨的一幕,心里是又感动又酸楚,“若是祁云能够一生都陪着鸿儿,那该多好。”
“一定会的。”在她身边的常福说,“圣女吉人天相,连中了天下无药可解的灭情水之毒恢复健康,祁公子不会有事。”
“但愿吧。”洛吟雪似不经意地说,“连鸿儿都认可我们在一起。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年。”
常福心中激动,悄悄拉住她的手,“吟雪,可以这样叫你么?”
她回握住他的手,“是鸿儿下令特赦,才免了我去族外私下产女的罪,能多活些时日,我已很满足。上官宗桓现下过得很好,可我名份上还是他的妻,我也不会再回他身边。但实在无颜改嫁。在人前,我们依旧是主仆,在人后,我们相依相伴。”
常福眼中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动容,“以前,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只要余生能常伴你左右,是常福的荣幸。”
她亦感动地笑了。人生过半,原以为会孤独终老,有生之年能与鸿儿相处一段时日,又能有个真心相爱的人陪伴,余愿足矣。
凤灵珠‘失踪’的消息不迳而走,圣女宫门口聚集了千余人质问凤灵珠下落,三千护卫出动维持秩序。宫门打开,原本哄乱的凤族子民全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徐徐走来的白衣女子。
高贵清雅,冷傲非凡,犹如下凡的仙女,圣洁得不染尘埃。
哄乱的场面变得安静,上官惊鸿冷然启唇,“凤灵珠做为我凤族至宝,我知道各位都很关心。然,四大古族历来都有规矩,但凡族之首领,有权处置凤灵珠。”
“听闻凤灵珠是被圣女吃了,圣女此番做法,为免亵渎了我凤族信仰的神灵!”有人不服气地叫道。
“何谓亵渎神灵?”上官惊鸿神色淡定,“已被南权国所灭的北齐国师追鹤道长曾亲口断言本圣女是九世圣女转世。因本圣女中灭情水之毒,需要四颗灵珠维持生命,是以,自是服用了四大古族的四颗灵珠。其中就包含了凤灵珠。雷族已灭,血族与水族人都没意见,尔等何必不满?本圣女就是转世神灵!灵珠在我体内,也该天经地义!”
有大部份人开始跪下信服,也有人不满,“圣女说是神灵转世,我们就该相信吗?”
上官惊鸿当即施展特异功能,那不满的人突然身体飘了起来,脚离地面十余米,“这就是本圣女的神力。”
“哗……圣女真的有异能!”
“她真的是天神下凡……”
“真的是九世圣女,我族能有圣女庇护,一定风调雨顺……”这回跪下的是所有人。
砰一声,那个被升到半空的人坠落地上,也马上服贴地跪了下去。
凤族人有信仰,圣女并非每一代都有异能,但凡有异能的圣女,绝对是神明转世,没有人会不服从,不服就是叛族。
至此,上官惊鸿权倾凤族。
一道青影在转角安静地看着她,目光是一贯的宁静温柔。
又过了三天,上官惊鸿将族里的事务全权交由洛吟雪打理,与祁云一同离开凤族。暗中随护的‘万象’杀手与孙长鹤自是一道离开。
听竹居院内,洛吟雪美丽而落了岁月痕迹的面孔布满泪痕,只因上官惊鸿留下的一纸信笺:娘,女儿不告而别,是不想离别的忧伤。
“鸿儿她肯认我这个娘了,原以为她一生都不会认我。她在信中叫我娘呢!”洛吟雪哭倒在常福怀里,“但愿鸿儿一生都能快乐幸福!”
常福搂着她,诚挚地说,“会的,鸿儿是那么聪慧无双的女子。”
“是啊,我的鸿儿才貌双全,不会有事情难得倒她。”
“鸿儿离开前叫我好好照顾你,希望你开心。”
洛吟雪露出美丽的笑,她与常福都明白,能做的,就是不鸿她操心,在凤族里过着平静安稳的生活。
外面的世界,北齐国已被南权国吞并,君烨熙并两国为一国,开创新国号——南齐。
在此期间,西靖国太子燕流风与三皇子燕玄羽死在南齐国的谣言满天飞。西靖国内乱,又出兵攻打南齐国,被东祁国有机可乘,出兵一举歼灭西靖政权,东祁国与西靖国一统,改号为——东靖。
凤平镇,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停于枫桥夜泊客栈门口,祁云率先下了马车,体贴地亲自扶上官惊鸿一道甜密地进入客栈内。
暗处,燕玄羽充满嫉妒,曾经的痴恋已蒙上了复仇的愤恨,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夜色漆深,乌云遮月,空气阴沉沉的,似有风雨欲来的征兆。
枫桥夜泊客栈后院一间安静豪华的厢房门被叩响。
“谁?”房内传来上官惊鸿宛若天赖的声音。
燕玄羽语气保持平稳,“是我。”
“燕玄羽?”上官惊鸿讶异,并无开门的意思,“你来找我干嘛?”
“西靖国已灭,我终日东躲西藏过着囚犯般的日子,为的是在见你一面。断肠散之毒折磨得我生不如死,希望你看在往日我对你好的情份上,能给我些药血,助我解毒。”燕玄羽声音里满是痛苦。
咿呀~上官惊鸿打开房门,岂知燕玄羽当即点了她的穴道,一把匕首抵在了她脖子上。
“鸿儿,别怪我狠心,是你负我在先。”燕玄羽瞪着房中桌前那安然品茗的青衣男子,想祥装温和都装不出来,“祁云,你心爱的女子在我手上,你还如此悠然自得?”
“你想怎么样?”祁云放下茶杯,举手投足之间看似随意,却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燕玄羽恼怒地说,“燕流风确实死在了北齐国,我却没死。你千方百计派人阻挠我回西靖主持政务,还散布谣言说我也命丧北齐,害我父皇出兵攻打北齐,与北齐新帝君烨熙争战之际,你趁机调动军队灭我西靖,好阴毒的心!”
“西靖灭得这么快,是其内乱,早已分化**。我不接收西靖,也会被君烨熙所吞并。”
“你不过是将死之人,为何还要坐拥江山?”
“君烨熙的人生里,没有放弃两个字。我要保住心爱的女人,自是需要足够与其抗衡的权势能力。”
“哈哈哈……”燕玄羽突然笑了起来,“好,你肯承认爱女人胜过江山就好。”眼神变得阴鸷,“如今上官惊鸿在我手里,我要你自杀。否则,就要她的命!”
祁云眼神清越,神色没有变化。
燕玄羽手中的匕首稍用力,上官惊鸿脖子上多了丝血痕,“你听到了没有?难道你不在乎你心爱的女人?”
一袭青衣的他依旧目光清澈,不受所扰。
相比燕玄羽落魄的暴躁,祁云沉静如玉,像清茶般淡然而不浓烈。
“明明是我占了上风,我抓住了你的弱点,你怎能无动于衷?”燕玄羽脸色抽畜,断肠散毒发的疼痛使他快沉不住气了,“难道你说爱上官惊鸿是假的?”
“这是我的地盘。”祁云终于说道,“没发现你挟持惊鸿这么久,都没人过来营救?我早就查到你躲在凤平镇,白天亲眼看到我与鸿进了客栈,想必等的就是以她作要挟。”
燕玄羽面色平静下来,“那又如何?就算你不在乎她,起码我可以杀了她,与她一起死,让你往后的日子活在痛苦里。”
“是么?”一名白衣女子从房内的柜子侧后方走出,不是上官惊鸿还能有谁?
燕玄羽并不震惊,目光痛苦而复杂,“你……”
他刚想有动作,一柄长剑从后方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执剑的是小厮夏至。夏至前段时间在北齐皇宫被祁云打伤伤后休养,复原后又跟回祁云身边。
“想不到吧?”上官惊鸿瞥了眼燕玄羽,“你用匕首抵着的人根本不是我,是祁云派人易容的。你太聪明,自知下圈套会被识破,就用计动之以情,骗我开门。你以为我对你会没有一点防备之心么?”
燕玄羽一刀杀了冒充上官惊鸿的女子,凄凉地笑道,“鸿儿,我那么爱你,你这样对我,公平么?”
“这个世界上没有公平,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上官惊鸿冷笑,“你还有脸说爱我?还记得么?你的大皇兄燕流风死前想说的是,你让一位懂鸟的驯鸟师训练了两只鸟给我带了假消息,让我以为祁云追赶黑衣人到了长信殿。你怕他抖出这一事,杀了他。你从四年前就开始蓄谋取燕流风的性命,君烨熙以前说过,你不过是个弑兄的阴险小人,当然,这点不关我事。只不过,你因一己之私,迟早都会杀了燕流风,却推到我头上,说是为了我。你不觉得卑鄙无耻吗?”
“我这一生所做的错事,就是多次利用你,没有始终如一地待你真心。最大的遗憾,就是得不到你的爱。”燕玄羽痛苦地闭了闭眼。
上官惊鸿皱了皱眉,似看出燕玄羽下了什么决定,淡声道,“我并不是不记得你曾经对我的好。情不由己,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燕玄羽面色苍白,面颊因中毒而被折磨得消瘦,“今时今日,我成亡国之奴。断肠散之毒折磨得我生不如死。复国无望,就此残躯,活着也不过是受罪。只是,我想对你说,人的一生中,有太多在乎的东西,权贵、地位,但,我是真的爱你,不是一点点的爱。诚如你所说,爱就是爱,我爱你,是由心而发。”
上官惊鸿不再说话,清冷的眼神犀利得似要看穿他的想法,“你这次来,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燕玄羽唇角撇了撇,“当初见你,惊鸿一瞥,惊艳霎时。即便我欲乘风归去,也希望在你的面前。”
祁云握住上官惊鸿的手,不想她看到接下来的场面。上官惊鸿沉默不语,没有移动步伐,说明已是默许。
“鸿儿,知道么?这段日子以来,我过得很苦,很狼狈。今夜来此之前,我特地沐浴更衣,扎了头发,换上了第一次见你时我穿的白裳。”折扇轻摇,燕玄羽唇角弯出了一道绝美的笑容,笑容俊逸斯文,风度翩翩,却又带着股绝望的哀伤。
眼神是那么忏悔,那么留恋不舍,“若有来生,希望能再次遇到你,到时,宁负天下,不负卿!”
鲜红的血液自他嘴角不断涌出,折扇掩住的腹部,插了匕首。
他的身躯缓缓倒下,眼睛也慢慢闭上。
上官惊鸿冷冰的眼中闪过难过。
他为了叫她一声鸿儿,不惜在众人面前投湖……
那个夜晚,烟花一遍又一遍在夜空绽放重复着五个璀璨的字——鸿儿,我爱你!
刹那纷华,璀璨只是一瞬间,却在她心底留了永恒的美丽。
向她求婚时,他曾说,“其实,从见你第一面起,我就真的萌生了娶你的念头……”
“鸿儿,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即使你不爱我,只要你肯试着跟我好好发展,我一定不会再辜负你所望……”对她下了药后,他俊逸的脸上盈起歉意……
……若有来生,宁负天下,不负卿……
他的好,他的坏,关于他的一切一切记忆飘过脑海。
他绝了气息,面色很安祥。
对祁云来说,不杀燕,只会后患无穷。对燕燕玄羽来说,死,也许是最好的解脱。
所以,即使看出燕玄羽自我了断的意图,她没有阻拦。
喜欢穿白衣,对待人他人看似温和有礼,股子里总有股输离,唯独对她亲昵赖皮,痴缠烂打的男人,如今真的走了。
不说遗憾,却是真的悲凉而绝美。
祁云神色宁静如玉,目光清越,未受燕玄羽影响。只是担忧地看着上官惊鸿凝重、五味陈杂的表情。
“厚葬燕。”她沉重地留下了一句,离开了房间。
“照鸿的意思去做。”祁云交待夏至。
“是。”夏至颔首。
夜色深沉,上官惊鸿在客栈三楼的另一间房里,目光悠远地望着窗外。
祁云站在她身后,从背后拥住她,“鸿,我永远都会在你的身边。”即便身躯化成黄土,灵魂依旧会守护着你。
“我没事。”她回过身,与他相拥在一起。
这一夜,她在床上辗转难眠,祁云只是静静地陪着她,无声地守候,包容与理解。燕玄羽曾经对她不曾,就算一个友人离开,生者难免缅怀。
几天后,靖梁城。
靖梁城是原西靖国都附近的一个繁华大都,地处西靖各方交通要塞,军队驻扎,安盛繁荣。也许是近期战事频起,兵荒马乱,街上的行人与小贩都很少。
靖梁城中一座华美的宅院里,上官惊鸿与祁云到此暂居。
书房中,祁云以极快的速度批阅着奏折,上官惊鸿安静地陪在侧。一个时辰后,他终于批阅好了所有的折子。
“祁云……”她欲言又止。
“嗯?”
“你身子不好,不管在哪里,你都要抽时间理处国家大事,不觉得很累么?”
“不累。”他摇头,“如今我东祁军队已驻扎西靖国各大要城。领军的都是我的忠心部署,或是我信得过的人。一般的事,底下的人都处理好了,只有一些难以决策的,或有关军政大权的,才会送呈给我。”
“你时日……无多,觉得这般劳心劳力,还有意义么?”她认真地盯着他俊雅的面庞,“我想,你这么争夺江山,也不光是为了在你还余下的两个月里,能有足够的力量与君烨熙抗横,在有生之年都要做个绝对的强者这么简单。”
“聪颖如你,又岂会猜不出我的心思?”
“是为了我。”她说。
他眼中尽是温柔,“君烨熙势力实在太强。而我,陪伴不了你终身。我希望在我离开后,你依然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与他抗衡。新成立的东靖国,我登基后,立你为皇后,执政大权一步步在我死前交到你手里。如今,你身怀有孕,若是生了男婴,江山便后继有人。”
早就知道祁云是这么盘算的,她淡问,“不怕你父皇与其他兄妹不同意?”
“鸿放心,父皇已病入膏肓,东祁皇宫传来消息,父皇昏迷不醒,至多还能撑个十天。至于其他兄妹,禁固他们,不是问题。”
“为了我,你对你的亲人是否太狠……”
他以一指触上她的唇,“母妃过世之后,我在世上再无亲人,唯有的,只是你。当然,还有我们的宝宝。”将她抱在大腿上,伸手抚着她尚平坦的小腹,语气温柔,“宝宝在娘的肚子里乖不乖呢?要乖乖的哦,健康地长大,以后要替爹爹陪伴娘亲……”
“宝宝在说,不能没有爹爹。”她心里泛起疼痛,灭情水之毒已清了,不是毒发的痛,是纯粹地心疼,“你不会死的,听到了没有?我跟宝宝都不能没有你。我不要你想留下的江山权势,我只要你。”
他温柔地笑,眼神是极尽地宠溺。
她狠狠地吻住他,力道非常地重,吻中带咬,他能感觉到她内心深处不愿失去他的痛,更深地回吻她。
六天后,东祁国老皇帝祁晋过世,死前最后的心愿是见祁云一面,却未如愿,终其一生也得不到祁云的原谅,带着遗憾病逝。
又过了三天,祁云携老皇帝的遗昭名正言顺继承了东祁国,连同并吞的西靖国,一个新的大国——东靖。政权开始稳固。
东靖京城设立在靖梁。
原先西靖国未灭时,已在靖梁城建立了一座新的皇宫,只是还未迁都就灭国了。靖梁城新建的皇宫成了现成的东靖国皇宫。
皇宫金銮殿,千名文武大臣整齐地列队齐跪,“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黄道吉日,东靖国皇帝祁云登基,同日册封上官惊鸿为皇后。
尊贵的用黄金铸造,珠宝镶嵌的九五尊位,祁云端坐,君临天下。
上官惊鸿在旁,凤伴君侧。
“众卿平身!”祁站起身,与她并肩携手,宣示皇后在他心目中的份量。
登基后十天左右,祁云便逐渐放权,奏折基本改由上官惊鸿批阅,起初群臣并不接受,但不认同者,被祁云下旨囚禁,众臣敢怒不敢言。慢慢地,上官惊鸿所阅的奏折不但有条不紊,并且精明扼要,直切重点,决断英明,渐渐得到大部份臣子的认同。
青龙、凤舞还有丫鬟素儿被上官惊鸿派人接来东靖国皇宫。青龙被封为禁军统领,掌管宫中禁卫军,保卫皇宫。
宫里的宫女太监都是自原先的东祁国皇宫迁来的,原来的就批准来,不愿来的就遣散了。愿意过来的是大多数人,承蒙上官惊鸿恩德,给了他们工作的机会,都对上官惊鸿心存感激。只是宫中的女官与太监管理,为上官惊鸿新挑的人选。原想提任素儿与凤舞当宫中女官,被她们拒绝了,她们想永远留在上官惊鸿身边专司照顾。上官惊鸿也需要信得过的人专司侍候,于是便由她们。
御书房,上官惊鸿批阅完手中的奏折,素儿递上一杯热茶,“皇后……”
上官惊鸿伸了个懒腰,端起杯子品茶。
“奴婢到现在都无法相信,您竟然成为了如今二大强国之一的东靖国皇后。”素儿满脸钦佩。
上官惊鸿淡笑,只是笑容中有丝隐忧。
“奴婢觉得您好有本事。”素儿挠挠头,“不过,以小姐您的才貌,人中之凤,没有女人比拟,天下男儿在您面前都逊色。”
上官惊鸿站起身,走到御书房门口,挥退左右守门的太监,目光无焦聚地看着远方。素儿说道,“皇后,您不开心么?”
“开心不起来。”
“是在担心皇上的身体?皇上吉人天相……”
“素儿,”上官惊鸿突然叹息,“其实我并不想当什么皇后,也不想代他批阅奏折。”
“小姐……不对,是皇后,奴婢叫了您十多年小姐,改口都不太习惯。奴婢觉得做皇后挺好,皇上这么疼您。如果你不想掌权,让皇上管理政事就成啦。”素儿想得挺简单的。
“祁云希望我能掌权,那我便如他所愿。如果他离世,我不希望他走得不安心。”
“皇后,要是皇上真的……那您会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她闭了闭眼,“我只知道,光是想到他会死,我的心就太疼太疼。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不能!”
凤舞前来禀报,“皇后,昭阳公主吵着要见皇上。”
两天前,祁昭阳不请自来,上官惊鸿安排她入住仪德宫。
“皇上什么反应?”上官惊鸿问。
“皇上下令不让她接近。”
“那就不管她。”上官惊鸿懒得为个不相干的人费脑子,回现居的怡和宫陪祁云。
隔天上午,上官惊鸿又去了御书房批阅奏折,祁云出了怡和宫,想去找她。方出怡和宫走了没多远,祁昭阳身影娉婷而来,“参见皇上!”
“免礼。”
“臣妹等候皇上多时。三天了,不论日夜,臣妹都不时在此候着,皇上不肯见臣妹,好狠的心。”祁昭阳一双美丽地眼睛含情脉脉地向祁云送秋波。
祁云清润的眸光中闪过不耐烦,“有什么事尽管说。”
她朝祁云走过去,故作不稳地险些跌倒,原想正好跌入祁云怀里,岂知祁云飘然移开两步,她跌在了地上,肘撞地,屁股生疼,热泪盈眶,“皇上……”
美人如厮,娇弱惹人怜。
祁云不为所动,绕开她。
祁昭阳赶紧朝他爬过去,连滚带爬挡到祁云面前,“皇上别走……臣妹需要你……”
“你在瞎说什么。”祁云不喜欢听到这种话。
“臣妹也是身不由己……”
他面色宁和。
祁昭阳猛地朝祁云跪下,娇容梨花带泪,“求皇兄救我!初次见到皇兄起,昭阳对皇兄日思夜想,早已超出了兄妹情谊,太久没见到皇兄,臣妹的心都碎了。多少个漫漫长夜无比孤寂,脑海中只有皇兄你。青天白日,不愿想你,心中却总只出现你的影子。臣妹怕再不来见皇兄,臣妹的心会活活痛死。”
“昭阳,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当然知。”祁昭阳哭道,“我不能没有你。”
“你可知,你我异母同父?”
“正因如此,昭阳万分痛苦。昭阳虽然身子不洁,对你的心意却是真的。也许昭阳自幼被父皇宠坏了,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也没有得不到的男人。”祁昭阳站起身,流着眼泪脱了厚厚的外衣,“当昭阳得到一个男人后,就不再留恋。也许,对皇兄你也是。皇兄,求你……要一次昭阳的身体……”
外衣脱下,里头竟然什么也没穿,露出了娇好洁白的玉胴。
祁云视而不见,面无表情地问,“君烨熙派你来的?没有人可以破坏我跟惊鸿的感情。”
“是。”寒风刺骨,祁昭阳冻得发抖,“虽然是圣尊派我前来,我亦是心甘情愿而来。我是真的喜爱皇兄。”这般倾世的外表,无可比拟的男子,她这副一天少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淫荡身子,又岂能不渴求?
“若是派其她女子,没有人可以近我的身。”祁云想了想,“而你,挂着我妹妹的名义,至少还有机会同我说上一句话。这个机会,你以后都将失去。”
清逸无澜的嗓音,祁昭阳听不出情绪,却有点害怕,“皇兄……”
“原本,你不下贱至此,还可以是我名义上的皇妹。今后,东靖国不再有昭阳公主。”
“皇上要废了我?”祁昭阳惊骇地瞪大眼,她怎么能失去公主这一层尊贵的身份?不再是公主,还怎么随心所欲地亵玩男人?还怎么过荣华富贵的日子?
“你可以走了。”
“不要!”祁昭阳不相信,“皇兄,你不会这么对我……”裸着身子欲奔向他,却有一股真气隔开,触不到他的身子。
在暴跳如雷的气愤中,祁阳昭被侍卫拖出了皇宫。
祁云才走到转角,见上官惊鸿站在离他三步远,脸色有些尴尬,“鸿。刚才……”
“你不用解释,我都知道了。”她走过来依偎在他身边,“附近时不时有宫女太监经过,祁昭阳都不避讳地勾引你。想你奸淫亲妹的名声传出去,对你造成不利影响。祁昭阳真是疯了。”
“昭阳想做南齐国皇后,甘心被君烨熙利用,是她咎由自取。”祁云拥着上官惊鸿,“你不是去御书房没多久么?”
“奏折批完了。”
“这么快?我都忘了你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又有非同常人的心思聪颖。”
“想早一点来陪你。”上官惊鸿心疼地望住他,“以后我们一刻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你……知道了?”他试探性地问。
“这几天,我独自在御书房的时候,你都背着我吃止疼药,背着我针灸刺激大腿上的各大要穴。”
他无言地叹息。
“你身上的蛊毒不是两个月才发作一次吗?为何这段时间竟天天针灸?”
他启了启唇,她严厉地说,“你别企图蒙混过关。否则,我就三天不吃饭。”
“鸿……”他皱眉,“你不能虐待自己的身子。”
“我说得出,做得到。”
他俊雅而苍白的面庞闪过无奈。
“你愿意告诉我了,是吗?”她问。
“是……”他被迫点头。
“我知道你开不了口。”她沉喝,“夏至!”
夏至是去寝殿替祁云拿件披风,才没随侍在侧,本来就朝这个方向走,一听到上官惊鸿的声音,匆匆跑过来,“皇后。”
“祁云这几天为什么天天针灸吃药?”
夏至惊惧地偷瞄了眼祁云,“小的不敢说。”
“方才祁云同意告诉我了,只是他说不出口。由你代答。”
“是这样……”夏至如得到特赦,马上难过地说,“皇后还记得公子以前经常要坐在轮椅上吗?那是因为公子腿不好,腿骨骼易僵硬,每个月针灸用药一次。用药后七天内不能走动,一走动,要重新用药,还要打断骨头用药续骨,续骨的药擦了后赤生生火辣辣痛极,常人根本受不了,公子却甘愿受了。还可能会续不好,一辈子站不起来。在‘风云赌坊’,公子知道你碰了灭情水,曾不顾腿疾,未足七天站起来了一次,受了这断骨续骨的痛。后来,在以前北棠傲暂居过的东祁国驿馆里,公子他原想送你回汝南郡王府,却只能为你备辆马车……”
说到这里,夏至喘了口气,祁云想阻止他说下去,上官惊鸿瞪祁云一眼,示意他别捣乱,焦急地命令夏至,“说下去!”
“公子说不良于行,连送你一程都做不到。公子就决定一次性站起来。听听是好事,其实,依公子的身体状况,如果每个月用药针针灸一次,虽然一月当中有七天不良于行要坐轮椅,终归余下的二十七天,腿脚能正常行走。可公子一旦连针灸的七天也要行走,只能一次性针灸时用超量一百倍的药,这样能一直保持活血,药效能维持多久,公子就能正常行走多久,效药一旦过了,公子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当初针灸时的药已经超百倍之多,若更多,公子可能熬不住,会……死。还好,公子熬过来了,可经过这么久,药效已快退尽。这几日孙神医为公子重新用药针灸都没用,以前过猛的药效,让公子的腿对药力有耐抗性了,已经没用了。”夏至说到这里,哇哇大哭起来,“皇后,过不了半个月,公子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呜呜……公子都是为了你,要不然不会这样……”
上官惊鸿脸色苍白,步伐踉跄了下,泪眼模糊地看着祁云,神色盈起痛苦,“我不要你为了我这样……”
祁云神色清雅得舒心,微笑着摇首,“鸿,我真的没事。就算半个月后站不起来了,我的生命也只余下一个月,只是三十天躺在床上而已,真的没事。”
“你个大傻瓜!”上官惊鸿硬是将眼泪逼了回去,“我的血呢,孙神医明明说过,我的血能治好你的,夏至也说过的。”
夏至哭着说,“皇后,您的药血作用大着,要不是您的血,公子的腿撑不到这个时候。只是,您的血只能治好公子的腿疾,治不好公子身中的铁线蛊啊。公子说就算腿疾医治好了,他照样会蛊毒发作身亡,所以他坚持不肯喝你的血。原先每七天喝半碗你的血,他不愿意伤害你,不愿意喝你的血,之于他来说,不长的生命,治好了腿疾意义不大。公子是真的心疼您啊,皇后!”
上官惊鸿望着祁云哀凄地笑,“原先你骗我说,你的腿已经好了,所以不需要喝我的药血,我也半信半疑地信了。我的心,现在痛得在滴血。你知道吗?我害怕心痛,对我来说,心痛比身体的痛难过十倍、百倍。你就是这般,保全我的身体少划伤一道小伤痕,却在我心里开了一道大口子。”
“对不起,鸿。”祁云颤抖地抱住她,“我无数次想告诉你这件事,却怕你伤心,无从说起……”
“只要瞒得住,就打算继续瞒,对么?”她不止心痛,还有点生气。
“对不起……对不起……”他痛苦地吻着她,语气无尽温柔疼惜地道歉。
就算她想生气,面对这样的他,也生不起来,面对他仅余一个月的生命,除了浓浓地留恋不舍,更多的是惊恐地害怕失去他。
惊恐,这样的字眼,她以为永远不可能用在她这种冷心冷血的人身上,可,爱上了祁云,面对要失去挚爱的人却无力回天,她也只是一个正常,会怕的女子,一个怕失去爱人的女子。
夏至拿着披风站在一旁,感动而又伤心地望着自家公子与所爱的女人相拥吻,唯今只希望,公子能少受一点儿苦,公子能够活久一些。在他心中,公子是皇帝,也永远是最敬爱的主子。
像一个世纪般绵长而又温柔的吻,沉溺了惊鸿的心,也醉了祁云的情。刚一分开,祁云从夏至手上拿过披风,想为上官惊鸿披上,上官惊鸿却让他披着,然后自己钻到他怀里,二人朝怡和宫走去。
她暗忖,一定要盯着祁云喝药血,不管他还能活多久。
北齐国皇宫,君烨熙情绪烦躁而又痛苦。虽然杀了前任北齐皇帝北棠傲,他魔龙圣尊、南遥皇帝连同天魔教主的身份不迳而走,虽然他合并北齐与南权国为——南齐国,整个北齐国上下十分抗拒他抢夺江山,认为他不过是妖孽转世,不配管理北齐国,认为他是红发红眼的妖魔,害人吃人的孽妖,北齐国几乎无人愿被他统领。
这段时日,为了镇压北齐国暴乱的军队百姓,他几乎花去了所有心思,甚至顾不及上官惊鸿在东靖国嫁给祁云为皇后。
世道就是这般不公平,西靖国灭亡后,祁云管理西靖国江山,连西靖的百姓都认为他是一代英明君主,是天神转世,建立起东靖国,一切都一翻风顺。
而他君烨熙却因这与常人不同的外表,永远不被世人所接受,世人就认为他不该存活在世界上,所以,他怨、恨,他不甘、不服!他要用权力去征服一切,征服愚蠢的人们!
心,被江山权势填堵得热血沸腾,那冰冷的血液叫嚣着嗜血的残暴,却又有一股无形的落寞,一种狠狠的痛苦。
上官惊鸿,他至爱的女人,已嫁为他人妇,已清除了身上的灭情水之毒,不再受他所控,不再需要他!
多么残酷,多么讽刺的事实?
江山在握,却得了天下,输了她。
妖异的红眼痛苦的闭上。
一仰首,红宝石酒壶中的酒一口接一口地灌。嫌不够畅快,又命侍卫搬了几大坛,以坛就口痛饮。
“借酒浇愁,愁更愁。”祁昭阳走到君烨熙身边,关心地说,“圣尊,别再喝了……酒喝多了伤身。”
“喝多了伤身?又为何等我将几大坛都喝光了才现身?”
祁昭阳脸色一白,见君烨熙醉眼朦胧,才放心少许,“昭阳知道圣尊心情不好,想醉,那便醉一场。”
君烨熙仰首望着天边的明月,因饮酒过量有些浑沌的脑海中想起了上官惊鸿绝美的身影,“小鸿儿……”
“圣尊,您醉了,我扶您回房。”祁昭阳害怕却又颤抖地想碰触君烨熙的身子,却被他一把拉入怀里,随之而来的就是狠狠的揉捏,大掌所到之处一片淤青。
祁昭阳痛得叫出声,嗓音却故意放媚。她懂得如何挑起男人的欲火。
“小鸿儿……小鸿儿,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君烨熙嘴里痴痴呢喃。
“我是你的,圣尊……”祁昭阳小手扒解着君烨熙的衣服,“圣尊。爱我……要我……小鸿我不能没有你……”
啪!君烨熙狠狠煽了祁昭阳一巴掌,“你个离不开男人的淫荡贱货!本尊叫你去勾引祁云,你失败被赶出东靖国,被废了公主头衔也就罢,竟然敢冒充小鸿儿,她是如此圣洁,也是你这种肮脏下作的女人可以冒充的吗?”
祁昭阳被打得眼冒金星,脸上火辣辣地疼,脖子都被打歪了,嘴里一股腥甜,一口血涌上喉头,哇地吐了出来,“圣尊……昭阳以为你喝醉……了,想哄你……开心,昭阳……不是故意的……”
君烨熙突然笑了,笑容邪气莫测,“醉?酒对本尊来说,跟水没有区别,只会越喝越清醒。本尊只是太想上官惊鸿,想到醉!可惜,小鸿儿她不爱本尊……”
“昭阳……昭阳爱圣尊……”怯生生地,再害怕,她还是说了出来。
他自嘲,“爱本尊?爱哪一点?”
祁昭阳毫不犹豫地说,“圣尊是世界上最强的男人,不消多时定然会一统天下,成为天底下至高无上的唯一王者。祁云不会是您的对手……”
君烨熙唇角勾起一抹自嘲,“这就是你口中的爱?若本尊有朝一日,不再是你眼中最强的男人,你还会爱吗。”
祁昭阳马上回答,“当然不会,昭阳对圣尊死心塌地,甚至愿意沦为圣尊手中的棋子……”
“若真是死心塌地,为何你竟叫上官惊鸿离开本尊?还说只要她肯,你就答应替她做一件你力所能及的事。”
祁昭阳讶异地瞪大眼,“圣尊,您……您怎么会知道此事?一定是上官惊鸿说的……她真是……”
“你以为那天除了燕玄羽在偷听你与小鸿儿谈话就没有别人了?”君烨熙脑海中又想起上官惊鸿绝色的容颜,“还有本尊。小鸿儿真的好美,你居然叫她离开本尊,真是找死,本尊大发慈悲没有杀你,只不过命了十四名壮汉将你轮曝了。在废屋被玩弄得只剩一口气的感觉好吧?”
“原来是你……”被虐完后裸躯丢在城门给人当猴子欣赏的难堪浮现。祁昭阳美丽的瞳仁中蓄泪,“圣尊,昭阳那么爱你,你竟如此狠心……”
“你做错了事就该罚。你应该庆幸本尊叫那批人给你留了口气。你喜欢男人,本尊就送你男人,你该高兴本尊的赏赐。”
“当初还以为是燕三皇子派人做的这事……”祁昭阳泪流满面,“圣尊,不要这么对昭阳,昭阳已经失去了公主的身份,不能再失去圣尊。”
“你与北棠傲是同一类人。”君烨熙突然阴恻恻地说了那么一句。
祁昭阳没听明白,“昭阳不懂。”
“北棠傲为了权势江山,虚伪地骗小鸿儿,说什么爱了她三世。而你,为了当本尊的皇后,从认识本尊开始就死命地说爱本尊。一个千人枕万人压、淫荡堕落的,却披着美丽表皮的破烂货,还敢说爱?此次你从东靖皇宫被撵出来后,你一路与多少男人交了配?”君烨熙眼露嫌恶,“就算你披着的皮再美,本尊再需要女人,也一辈子不屑碰你。”
“圣尊……”祁昭阳抚着被打得肿得半天高的脸,“圣尊别这么待昭阳……”
“说吧,说你只是爱本尊的权势,为了权势可以不择手段,为了当你的皇后梦,可以牺牲一切。本尊要听一句真话。”
“不是的……”祁昭阳哪敢说真话,“昭阳是真心爱圣尊。”
“贱货!满嘴谎言。本尊不想再看到你。”君烨熙红色的妖瞳微思,“你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本尊觉得你这种荡货就该浪死。那叫死得其所。送你去哪呢?就牢房吧,你进去了后,会很‘热闹’。”
一道命令,祁昭阳被侍卫捉走,任她喊哑了嗓子,也得不到君烨熙半个眼神。
那是一间暗无天日的囚牢,牢房里住着几十名肮脏的囚犯,每名囚犯都不知多久没洗澡了,怨声载道,火气无处发泄,从年轻的到老的,一个个像恶鬼一样似等着下地狱。
祁昭阳一被丢进去,几十名囚犯全都朝她凶猛地围过来,衣衫转瞬间就被无数只手撕碎,不是衣衫,皮肤,她的**比上次在破庙还惨,简直惨无人道,骨头被扯断扯碎的声音,几十名囚犯争抢着在她身上争夺泄欲……
过了十个时辰,囚牢中唯一的女子头发被扯掉大半,脸已被抓得毁容,手与脚硬生生被各扯断一只,残躯渗血,唇被咬掉,参绝人环。
突然有一名狱卒跑了进来,嘴里大叫着,“君烨熙那个魔头疯了!反君烨熙那个逆贼,还我北齐山河!”掏出钥匙打开一间一间的牢笼。
牢犯们大声起哄,一得到自由,全都向外冲。
其中一间开着的牢门,里头原本的几十名男囚犯跑光了,一名断了只手与脚、看不清是人是鬼的‘东东’,不,从已被折磨得没了人样的身形还是能看出是女的,从牢房里一点点爬了出来,边爬还边发出嘶哑的惨笑,“呵呵呵……你君烨熙也有今天……我祁昭阳就是运气‘好’,这都死不了,变鬼也不会放过你!”
新建的南齐国政权不稳,就因君烨熙的突然发疯而瓦解,有野心兵权的人纷纷拥兵自重,战乱四起。
世间传言,君烨熙本就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只不过是回归了本性,变所了疯魔,没有人觉得奇怪。人人喊打、人人喊杀,民间自由组织不少伏魔队伍前去杀魔,却都被魔所灭。疯魔武功无人能敌,见人就杀,所到之处,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只是有一名断了左手与右脚、又被毁了容的女子,却拄着拐杖专往疯魔到过的地方赶。可惜,每次她说疯魔出现,再赶到时,疯魔早已不见了踪影。
君烨熙的疯癫,对知情者,如上官惊鸿与祁云来说,并不意外。君烨熙炼就战魔决第七重——地狱狂魔时,魔功大成之日,身体受不了强大的真气逆窜,肯定会走火入魔,成为疯子。有点意外,他的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南齐国战乱,四分五裂,强大的东靖国适时出兵,势如破竹,一一击败各主力军,其余小军队全部投降。仅用了一个多月,东靖国吞并了南齐全部领土。
至此,祁云一统天下,成为至高无上的唯一帝君。
应证了世间那句传言——得九世圣女者,得天下。
帝君多情,因为帝后一句话,愿君平安吉祥,又改新的国号——云祥国。
有些事情,不得不说,真的是缘份。
孽缘。
冤家路窄。
深山破庙,祁昭阳捡了些柴枝,吃力地升起了一堆火。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气候依旧很冷。
她蜷缩在火堆旁,伸出没断的那只右手烤火,把左脚也伸了出来。一股恶臭散发在空气中,那是她身上的臭味。
忽然,一袭诡异地的红影飘进了破庙,那脏兮的红衣,长长凌乱的红发,血色的妖异瞳眸,除了君烨熙,还能有谁?
祁昭阳吓傻了,虽然找了他很多天,真的看到,身体却还是惧怕得抖如秋天的落叶。
他就像地狱里爬出来的邪魔,寒气浑然天成,让人打心底深深畏惧。
静了少许,见他没动静,血色的眸子赤红得狂乱无神,似乎处于没有意识的状态。只是坐在火边,也在烤火。
想到自己的境况,祁昭阳脸色诡异地平静起来,“冷吧?烤点火都变得奢侈。我曾经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如今,右脚与左手都给牢中那些饥渴……不,是饥饿的男人扯断了。活生生地扯断了我的肢体,我血淋淋地被他们强bao,有多惨,多痛?你明白么?要不是我身上原本来了上好的伤药,在那些囚犯走了后,我自行上药,活了一条贱命。我真会按你送我的死法——死得其所。每天像狗一样的爬行乞讨存活,都是为了找你。”
他没有反应,她顾自说,“谁能想像得到,你这个疯魔也有安静的时候?是我现在安静的情绪感染了你吧?闻到空气中的臭味了么?那是我下身发出来的恶臭,那些囚犯里不知谁传染给我的脏病。我很欣慰,在死前,还能看到你,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寡。我也很高兴,你也有今天。你再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一个人人喊杀的疯魔。你说得对,我只是爱你的权势,为了权势,我完全可以不择手段,区区一个公主头衔怎么能满足我?我以为,像你这样六亲不认,冷血无心的异类,才不会有感情,不会被感情所累,最终一定会是你得到天下。而我也可以凭着对你所做的贡献,分得一杯羹。不止如此,我认为你是最强的男人,我要征服你,那是最高的挑战,世间怎么能有我祁昭阳得不到的男人呢?你如此,祁云如此,就连那个不但亡了国又死了的燕玄羽也如此。为什么全都一个个爱上官惊鸿,没有一个人爱我?”
她的语气有点激动,又颓然,“无所谓了。你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异类,都能突然疯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疯,我只知道这是老天对你的惩罚。我落到这个地步,全都是拜你所赐。老天怜悯我,连你这个疯魔都有安静的时候,你注定要死在我手上,我苟活着就是为了取你的命,你就去死吧。”
突然掏出一把匕首,祁昭阳身子奋尽全身力气朝君烨熙一扑,欲一刀将他赐死,岂知,刀根本扎不进他的身体。
她大骇,又扎了两刀,仍像是扎在铜墙铁壁上,根本扎不进他的肉身。
咔嚓,君烨熙大掌一拧一丢,祁昭阳的脑袋与脖子分家,肉身飞出了破庙,脑袋则被弃于庙内墙角,她的眼睛还瞪得大大的,嘴巴张成了个O形,似是来不及叫痛就魂归离恨天。
君烨熙意识浑浑沌沌,甚至不知道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只知道空气中有股难闻的恶臭,很自然地一掀袖袍,空气净了些许,却又飘散起血腥味。
浓浓的血腥味刺激了他。
猛地,血瞳陷入狂乱阴鸷,身体里嗜血的因子在疯狂咆哮,脑海中只有一个字——杀!杀!杀!
为了江山稳定,政权巩固,黎民百姓不用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皇帝祁云下令重金招集江湖高手猎杀疯魔君烨熙。
半个月后的某天,探子在人烟罕至的绝情崖上觅到了君烨熙踪迹,立即飞鸽传书通知四方。
绝情崖上,江湖九十九大高手围攻罪孽深重的疯魔,“屠魔!屠……”一片喊打喊杀声,刀光剑影,鲜血漫天,昏天地暗,日月无光!
恶战一天一夜后,九十九大高手全部惨死,绝情崖巅峰之上,一袭红影傲然挺立,染血的红衣随风飘扬,邪气凛然,倾世而独立。
谁予争锋!
然,他亦受了重伤。
在大战前,疯癫的他又已五日未进粒米。
身躯颓然倒下,是重伤,亦是疲惫。
螳螂补蝉,黄雀在后。
崖上出现了一道宁静的青色身影。
黑发飞扬,似聚了日月光华之灵,倾负韶华。
“公子,趁君烨熙伤重,小的这就杀了君烨熙!”青影身后,夏至抽出长剑。在没外人的时候,他还是喜欢称祁云为公子。
“不必。”
“若不杀了他,等他伤一痊愈,后患无穷。”
“君烨熙也不过是个可怜之人。若非他走火入魔,朕亦不能一统天下。”祁云目光清澈如水,“我与他一样的可悲。高处不胜寒,下头是万丈深渊,明知前面是末路,却只能往前走。只能争个头破血流。不同的是,他为权,我为爱。”
“公子,您从来都没有慈悲心的……”
“昨日,城墙宫围之上,惊鸿遥望着远方,她说,君烨熙曾说过,如若有一天真的走火入魔疯了,愿意不认得全世界,却不愿意不识得她。”
“可这跟您不杀君烨熙有什么关系?”
“惊鸿虽然什么也没说,从她说出这句话,我却能明白,她心里,是不希望君烨熙死。”
“为什么?”
“我确定,鸿只爱我。君烨熙走火入魔时,若是能得到九世圣女的初夜,最纯净的处子血也许能抗击他体内的魔性,从而不疯。鸿义无反顾选择在中了灭情水之毒时,用生命挽救我,说明她没想过君烨熙。人的一生,不光只有爱情,还有别的。比如,惺惺相惜,不杀君烨熙,是有不杀他的理由。不管如何,君烨熙肯拿出血灵珠,曾经对鸿,毕竟是手下留情。既然鸿不想看到他死,就算她不说出来,我都要答成她的意愿。”
“公子……”夏至还想劝。
祁云指间弹出几枚暗器击中昏迷中君烨熙身上的各大要穴,朝他发出一道掌风。君烨熙惨白的面孔布满痛苦,呕出一滩血。
“公子,您是做什么?”夏至不解。
“战魔决此邪功我研究已久,虽未堪破,不能成为战胜他的对手。却解出了废其武功的方法。方才点了他穴位,再以掌风逆破他功力。君烨熙的武功已经废了。”
“太好了,这样,这个疯魔以后就不会再害人了……”
“如果我猜得没错。魔功毁了,魔性已除,他将不再疯癫。”
“那怎么办……还是杀了他……”
祁云继续说,“我会用药洗去他的记忆,送他回血族领地,与他立下约定,互不侵犯岭土。”
“要是他不肯怎么办?”
“就算他失忆了,也还是个聪明人,如今天下形势,他不会不明白对我来说,吞并血族不是难事,他分析清楚了形势,自会同意。”
“公子考虑得真周全。”夏至钦佩,“小的最佩服的公子的,不是公子缜密的心思,而是公子对惊鸿郡主……不,是对皇后娘娘深情不悔,情比金坚。在天下江山,万里山河面前,还能无动于衷,唯挚爱足唉。”
上官惊鸿站在祁云身后不远,清冷绝色的面庞满是感动。
祁云过去抱住她,“你怎么来了?遍山的尸首太血腥,你有孕在身,我怕你身子不适……”
“没关系。我早就见惯了血腥场面。”她埋首靠在他胸前,“担心你,所以来了。”
“鸿,我爱你。”他嗓音深情而温柔。
她紧紧抱住他,“我也爱你!”
从那之后,上官惊鸿再也没有见过君烨熙。
君烨熙从重伤昏迷中醒来时,人已在血族圣殿,醒来时记忆全无,武功尽失,并且原本冰凉的的体质,随着魔功尽丧,恢复了正常人的体温,连原本僵白若尸的皮肤也恢复了正常的白晰色泽。只是依旧是红发、血瞳,红色的眉毛,红色的脂甲,一袭红裳依旧。
送他前去的夏至带去了两张一模一样的契约,契约祁云已事先签好了字,内容为一百年内,血族与云祥国互不侵犯岭土。君烨熙签了字后,契约留了一张在血族,另一张,由祁云带回云祥国。
上官惊鸿因四颗灵珠而恢复了身体健康与特异功能,同样恢复了听得懂鸟儿说话的能力。很久以后,听到有从血族飞来的鸟儿说,君烨熙虽然失了忆,却将血族管理得很好,虽然有不服他的人,但血族人视他为魔,也就是普通人眼中的神。外面的世人视他为妖孽,他纵有野心,没了武功,野心也无法施展。虽然他不会有朋友,也不会有女人真心爱上,但凭着聪明才智,将血族管理得很好。血族圣堡中的**殿内娇俏美人无数,熙也有了后代。
观城台上,一袭红影孤寂凛然,血色邪气的瞳仁总会时不时望着远方。
尽管他拥有无数女人,也生了后代,一生中,总觉心头少了些什么。
是爱吧。
没有了以前的记忆,他也认定自己这样冷酷无情的人,是不会爱上一个女人,也答应过云祥国主不会寻找曾经的爱,他也认为没必要,缺少爱,是注定的。
却不得不说,也是一种幸福。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祁云的大皇兄祁戬原本是个颇有野心的人,郁郁不得志,能力有限,不久即病逝。
上官惊鸿怀孕三个多月了,而早该在一个多月前便蛊毒发作而死的祁云,硬是凭着深厚的内力支撑活着。
惊鸿逼他喝药血,不管他怎么反对,每七天必强要他喝一次,以致他的腿疾竟全被医治好。只是耐何,药血医得了病,却治不好蛊毒。
如今的祁云血气贫乏,起床都困难,再强撑着,也是时日无多。
阳光明媚,天气晴朗。
海面波光粼粼,在阳光的照耀下,水面上跳跃不定着一片金光。天那么蓝,云那么白,一阵海风吹过,蔚蓝的海水碧波荡漾,海浪轻涌。
一艘三层的豪华木制巨船在海面上平稳地行驶,浪打船底,发出哗哗的浪滔声。
上官惊鸿站在甲板上眺望。大海一望无垠,心胸都似乎宽广了,沁凉的海风吹得人很舒坦,却吹不走心里的忧。
将朝中的事暂交由几名信得过的大臣处理,众臣监督。过大的决策由飞鸽传书交由祁云批示。
祁云带着上官惊鸿回水族,他想在有生之年,带她见见母妃。而他母妃的遗骸,被安葬在水族。
水族是在海上很远的岛屿,正确来说,一共有九十九座岛上都居住了水族族人。其中一座最大的岛屿——水龙岛,热闹非凡,人员众多,是水族议政中心,也是水族领袖所居之地。
水龙岛地势高广,得天独厚,被其余九十八座岛环绕,在水龙岛上最高的宝塔眺目四望,可以看到其它所有岛屿。
水族所处的岛屿要经过多处海上迷雾区,不是水族经常会通往外界采购的一批特定人选,很容易迷失方向,更别说外人除非是运气,否则根本找不到水族在海上的何方。
雾气弥漫,眼前白茫茫一片,可见度连半米都不到。
“鸿,进船仓吧?”祁云举步维艰地走到她身后,心疼地说,“你站了很久了。”
不管站多久,数月以来,不管怎么努力,派人查找、翻书、翻医典、寻医问药,没有任何人、任何记载能解祁云身上的铁线蛊。
“你憔悴消瘦了好多。不为自己,也要为肚子里的宝宝着想。”祁云揽过她的肩头,“别再为我担心了好么。”他轻轻咳了起来。
她仰首望住他苍白如纸的白孔,似乎随时会消失,不由紧紧抱住他,在心中呐喊:祁云,求你,要一直好好活着!
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想法,环抱住她,眼中不知是雾气,还是水气。
回船舱睡了一觉,入夜,船驶出了雾区。
夜幕降临,海天一色。
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上官惊鸿在船舱厢房同的窗前,望着天上皎洁的明月。
云祥国边境一个小镇的一个偏僻村子里,一户不起眼的农家。
祁煜一袭黑衣站在院中,仰首望着天上的明月,“惊儿,此刻,你在做什么呢?是否如我一般,在望着明月?我自望月必想你,而你,却永远不会想起我。”
数月前他携上官惊鸿跳崖后,不顾上官惊鸿死活,独自攀住半壁横生出来的树偷生,吊在半空不上不下,当终于没有力气时,坠落崖底,原以为会粉身碎骨,未料想崖底是深湖,落于湖中,因他懂水性,立即从冰冷的湖中泅水上岸,身子骨好,又运功驱走寒冷,保住了一条命。
原以为她与祁云都葬身湖底了,当时冬时的湖中太过冰冷,他实在无法下去打捞,于是,独自离去。
所幸,上官惊鸿与祁云都没死,上官惊鸿还成了祁云的皇后。
不是没想过去找上官惊鸿,真的是太无颜面,今生都没有脸再见她。唯有躲在这偏僻山村,花不多的钱买的一处农宅,隐居了此残生。
同村一位长相美丽的姑娘李玉梅看中他,愿与他长相伴,又想起惊儿曾说过,如果他愿意换个女子陪伴,隐姓埋名,可以过得很好。
于是,他接受了玉梅。
与玉梅简单地成亲后,数月以来,一直住在这农舍,玉梅会煮饭做菜,农活也拿手,又体恤他,是个好妻子。
他过着不爱玉梅,却平静的日子。
原来,退一步海阔天空。
真如惊儿所说,换个女子,会过得很好。没有追杀,没有追赶,没有提心吊胆,简单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歇。
“洪钰,你在想什么?”李玉梅走到祁煜身后,柔声问。
绝定隐姓埋名的那刻起,他就不再是祁煜,而是取了个新的名字——洪钰。洪与鸿同音,是为了永远思念上官惊鸿,钰通煜。
用新取的名字告别过去,也不愿再起事端。祁煜回过身,冷峻的瞳光瞧向玉梅时,目光多了道柔和,“没什么。”
李玉梅体贴地没有多问,将头枕在夫婿胸前,“村里人都说祖祖辈辈没有见过你这般相貌出众,贵气逼人的俊公子,说我高攀你了。”
“别多想,我只不过是个凡夫俗子。”
“可是……”
“我会对你好。以后叫我钰吧。”
“钰……”她温顺地唤了声。
他拥着她,再次望月,在心中默默地说,惊儿,我没有资格得到你的爱,但我会一生想你。
其实上官惊鸿早就查到祁煜避世隐居于边境某村落。托祁煜的福,她才会知道原来她坠崖,祁云也会跟着跳。冲着这一点,上官惊鸿与祁云商量了一翻,破例不究祁煜责。就让祁煜以为他们认定他已经死了。
船舱的厢房内,祁云为上官惊鸿披了件外衣,“别着凉了。”
“嗯。”上官惊鸿抬首,点起脚在他颊边吻了吻。
祁云有些愣,苍白的面颊透起一丝可疑的红云。
她微笑,“都快当爹的人了,还脸红?”
他摸了摸她吻过的地方,动作相当的珍惜。她又点着脚吻了他一下,这次,吻的是他的唇。
他又傻傻了抚着唇,清润明洁的瞳中闪过不解。她的小手在他胸前开始划圈圈,他呼吸一紧,她玉手探入他衣襟,在他平坦的胸前摸索挑dou。
“鸿……”他嗓音带了丝沙哑,她调皮地一路而下,来到他下身一握。
他顿时倒抽一口气,“鸿……不要这样……”
“不喜欢么?”她委屈地问。
他盯着她绝美的面庞,“喜欢……你不是不愿意……”一直以来,他与她都是同床共枕,只是除了被下了淫毒那一夜,并未再行男女房事。
“不是不愿意。”她几个旋转,舞步翩翩,身姿优美地倒于床上,朝他勾勾纤指,“过来……我就告诉你……”
那性感撩人的动作,叫他难以抗拒,情不自禁地走到床边,半压着她。
她羞涩地说,“你中了淫毒那一晚,我是第一次,那晚,你要了我整整一夜,我好痛,痛了好久,也好怕那样的疼痛。”
他清越的眸光盈起歉疚,“我知道,那晚我疯了,没有人性,失去理智,已经变成了一头野兽,深深地伤害了你,我明白你承受不了,我也不想再伤害你……”
“可我很多时候还是想要你的。”她仔细盯着他,“不管是痛是苦,我都愿意为你承受。我是看你太瘦,怕你行房时太……累,所以才……”
“天!”他不由惊呼出声,“你该不会是为了体谅我的身体,怕我吃不消,才不跟我……”
“嗯。”她诚实地点头。
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我却以为你是对淫毒那晚的事有阴影……”
“那你你太粗暴,今晚温柔一点就行了。”她在他耳旁轻轻吹气,“不温柔可不行哦,我肚子里有宝宝呢。”
“我发现,我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浪费了那么多好光阴,竟然做了一个圣人,死忍着不碰你。”祁云脸上出现想灭了自己的神情,倏地吻住她,“今晚,我要好好爱你,爱个够……”
“你的身体……”
“即使我身中蛊毒,以我深厚的内功,只要没断气,我岂会连心爱的女人都‘爱疼’不了?”主动解除她的衣衫,一个个吻印在她雪白的肌肤,留下浅浅的水印。
她也热情地回应他,为灼热的欲念添温。
他当进入的那一刻,她不适应,还是有点疼。他死忍着,待她好些了,才开始绵长的缱绻。
他是极尽温柔的,温是疼爱,像是要将她揉进骨子里。
窗外夜凉如水,明月当空。
海水轻轻地荡漾,月光皎洁地浸洒着海面。
船舱房中依你旖旎无限,两具赤luo的身躯痴痴交叠,一夜至天明,未曾分开丝毫。
清晨的阳光射入窗台,上官惊鸿仅是微眯了一眼,察觉有一双大手拿着毛巾在为她擦拭身子,她拥懒地半睁睡眼,“祁云……”
“我在。”
“别……”她害羞,他竟然在帮她擦下身的那里。
这样腿张着给他看,多不好意思,可是她真的懒得动。
“你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到水族了。”祁云喉头一阵干渴,又想继续与她欢爱,却怕她受不了。
她那里已经肿了,昨晚再过温柔,一整晚都要她,她的娇嫩还是不堪承受。
她红着脸,想到昨晚他重重地研磨,那种灵与肉的结合,他们彼此都不能分开,都紧攀,共享翻云覆雨,水ru交融之趣。
累得实在受不了了,她又闭上眼,他为她擦了身子,又为她穿上衣衫。
船停靠在水龙岛港口。
港口前的空地万余人黑压压一片,整齐地跪地迎接祁云到来。
祁云贵为水族圣王,水族人崇敬的领袖,几乎所有族人都想来亲迎。祁云下令除了水龙岛上居民,其余岛屿均插旗示迎,只消分岛领袖亲自前来。要是所有族人都到齐,怕是水龙岛地方都不够用。
环绕着水龙岛的其它九十八座岛屿上全都在最高处插了一面宽大的锦旗,每面旗子都是腾龙出海出案,寓意水族龙啸九天,代代能得真龙庇佑。
祁云挽着上官惊鸿,走过万人前面的水晶铺成的大道,对,就是是水晶铺成的长长道路,直通岛中央的水族圣殿。
水晶当地毯踩,可见水族圣王何等受尊崇,水族实力何等之强盛。
万数族人面前,祁云揽着上官惊鸿,清逸的声音以内力挥发,一传千里,深情地宣示,“她是世人传颂,惊才绝世的女子——上官惊鸿,我的未婚妻。”
“圣王万安,圣王夫人千福!”所有族人跪下,齐心叩拜。
原本水族也有男女不得对外通婚的族规,自祁云的母妃死后,祁云曾有小半的时间在水族,期间,重新修整订制了族规,首要的就是废除了不得对外通婚这一条。曾经也有过反对的势力,从祁云十岁到现在,十八年过去了,水族早就给祁云收整的服贴,以前害死他母妃的水族四大刑官也早被他杀了,并废除了刑官执行监督水族领袖制度,改为从他此任起水族领袖若犯错,由族人公审。
上官惊鸿看着浩大的场面,“祁云,欢迎仪式不用这么热烈……”
“这不仅是欢迎你初到水族的仪式。”祁云突然一把将上官惊鸿打横抱起,在数万双目光的注视下,抱着上官惊鸿一路走向圣殿,“鸿,今日还是你我成亲的大喜日子。”
上官惊鸿微讶,“这……”
“不答应?”祁云脸上蕴起忧伤,“怪我没有事先通知你么?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她身躯有点颤抖,他却误会她的意思了,“你不愿意嫁?亦没事,我宣布取消婚礼便是了。”
她以二指点上他的唇,“别……”眉目含情,“我愿意!”
他喜悦感动地笑了,眉目清俊,有一种得到了全天下的满足,天下已在他手,正确来说,当初得到天下都未曾像这般激动。
“怎么没有一件红色的饰物?”
“水族人是居于海岛上,是以水蓝色为喜庆色,看到在场的人全都穿着差不多水蓝色的衣服么。你身上这件,也是按水族新娘子出嫁的喜服制作的。”
“啊?”她昨晚被他弄得太过‘劳累’,下了船就看到这么多人,都没注意好好欣赏身上的衣服,真是可惜了。她将脸贴近他的颈项,轻声说,“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他身子骨本身就疲惫又不好,抱着她,太吃力。
他不在意地在她吻上一吻,嗓音温存,“让我抱着你。方我多享受一下可以与你成亲的时刻。”
长长的水晶道路上,一袭青衣的他抱着一身水绿罗裙的她,绝世伉俪,成了一道绝美瞩目的风影线。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同船而来的小厮夏至、素儿、孙长鹤大夫,‘万象’中的‘幽’与‘极’两名杀手跟在身后。
水族大殿,处处挂着蓝慰喜绸,精雕玉琢的饰物随处可见,布饰得雍容华贵,又不失清雅。
大殿中贺客满堂,只待新郎新娘一到,就开始了正式的拜堂仪式。
司仪大声喊道,“一跪天!”
祁云与上官惊鸿手中没有牵绸缎,而是手拉着手,无比温馨地向门外拜天。
“二拜地!”二人转过身,又拜地。祁云牵着她手的力道加紧,上官惊鸿察觉他手心在冒虚汗。
“夫妻交拜!”祁云与上官惊鸿面对面诚挚而尊敬地又是一拜。
终于,“礼成,送入洞房!”
洪亮的嗓音高亢地最后一句,大殿中所有贺客热烈地鼓起掌来,不断地恭贺祁云新婚。同船而来的下人也感慨不已。唯有‘幽’不着痕迹地捏紧了拳头,瞥着上官惊鸿的眼神满是嫉妒。
祁云带着上官惊鸿往新房而去,方离开大殿,祁云的身子就踉跄了一下。
上官惊鸿满脸焦急,“祁云!”
“我没事。”露出一个免强的笑容,他双眼一闭,还是昏了过去。跟上来的小厮夏至连忙接住自家公子的身体,往布置好的寝殿而去。
水族圣王的寝殿中蓝色贵重口的装饰典雅美观,却无人欣赏。
祁云在躺在床上,孙长鹤正在为他把脉,“公子身上的蛊虫又开始活动了,这次再给公子放血,公子会直接身子虚竭而死。”
“祁云身上的蛊虫就没办法清除吗?”
“铁线蛊每隔两个月就会发展成熟一次,公子身上就要开一道口子,用公子的一碗血掺合特殊香料,发出蛊虫喜欢的香味,引诱蛊虫出来,可是蛊虫遍布全身,每次都驱之不尽,又不断在公子血肉内生息繁衍,每次驱蛊,公子都会大量失血,这次,再驱蛊,公子身上的血根本就不够放的,只怕公子必死无疑。”
“孙神医,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上官惊鸿面色已维持不了清冷,焦急如梵。
“其实,老朽自从公子中了铁线蛊开始,研究了此蛊十八年,三个多月前,得知皇后娘娘您有孕,而您身上又流着罕见的药血。老朽终于想出了一个方法,”孙长鹤,“可是不敢保证能治好公子,当时向公子提,还未说完,公子便让老朽永远不许再提。否则就杀了老朽。其实老朽不怕死,只是这种方法,实在太过残忍。老朽觉得不应该说。”
“什么方法?”上官惊鸿急切地说道,“快说,只要能救祁云,我什么都愿意做。”
“包括牺牲您的性命,牺牲您的孩子吗?”
上官惊鸿沉默了,深深凝望着床上祁云惨白晶莹到虚幻的脸,唇角勾起美丽的笑容……
清晨的阳光照耀在窗台,祁云长翘的眼睫闪了闪,睁开了双眼。
“你醒啦。”上官惊鸿扶他坐起身,“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全身的血液因蛊虫在皮肉里钻动,那种痛,痛到发虚、发麻、钻心,他却摇首,清越的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干嘛这么看着我?”她温柔地问。
“想好好看着你,深深记着你,痴痴回念你。”用灵魂。
“又不是永别,说得那么凄凉。”她微笑。
他回以深情。心中有预感,他若是再次闭眼,细如铁线的蛊虫就会钻破皮肉从他身上尽数钻出,他将死得千疮百孔,唯今醒着,是用深厚的内功强自压抑着血肉中成熟蛊虫的钻蠕,才暂蛊虫不从皮肤钻出来。只是功力越是限制蛊虫,蛊虫钻动反抗得越快,他撑不了多久,“我睡了几天?”
“不久,两天。”她说。
“对不起……”他歉疚,“新婚,就让你独守空闺。”甚至会害你守活寡,“你以后要独自艰辛地带大我们的宝宝,你……要坚强。”
他嗓音有点微哑,强忍着哭意。
“好。”她笑着同意。心中却在念,对不起,我做不到。只是不能让他发现异常,只能他说什么,都应着。
“鸿,我带你去见母妃。”他起身换了衣裳,拿了件披风在手上,牵着她的手往殿外的后山一步一步走,每一步都万分艰难。
“要不,坐轿子吧?”她不想他太辛苦。
“我想跟你一起走走。”他神色清雅温柔,眼神宠溺,像是要将一切的宠爱都给予她。
“嗯。”她掺扶着他,与他一道相依相偎。
后山一处石门前,祁云带着她停了步伐。手中一块刻着云字的玉佩嵌入石门边上的一个小凹槽内,玉佩正好将槽填满。
石门轰隆隆向旁侧移开,里头是挖空了山腰的泥石凿出来的巨大墓穴。
走进墓穴,一阵岩洞中的天然阴寒袭来,祁云手中的披风为上官惊鸿披上。
地面全是水晶铺设,墙壁是古老的青铜色,壁上雕着各式各样的花纹图形,上官惊鸿从古书里看到过,都是些水族的信仰与一些节日纪念,及水族过去的一些历史,有特殊意义。
几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嵌在石壁上,将阴暗的墓穴照得亮堂如白昼。
一口四平八稳的白玉棺材在墓殿中央的黄金架台上,尊贵的气势十足,却又不失一种与世无争的清悠。
棺材盖是透明的水晶制成,祁云走到玉棺前,淡泊明晰,“母妃,云儿带妻子,还有我与她的孩子来看您了。只是宝宝还有六个多月才能出世。”云儿却不能陪她们了,愿母妃在天之灵,保佑惊鸿与孩儿留下的唯一血脉。
上官惊鸿定定地瞧着祁云,他面色很凝重,想必内心非常的哀伤。
“鸿……”祁云向她招手,“过来,你不想看看母妃么?”
不用了吧?想到凝妃死后被剔筋,棺中的女子不知是何等惨相……虽然她不怕死人,见惯了各种类型的尸体,不过,她是祁云的母亲,感觉与别的尸体不一样。转念一想,凝妃都死了十八年,早就只余一堆白骨了。思续百转千回,她步伐却是直接走了过去,见到棺中女子完好如初,三十来岁,犹如睡着了般绝世倾城的相貌,上官惊鸿诧异地瞪大眼。
祁云贪婪地看着她惊讶的样子,约莫,是最后一回看到她讶异了吧。
“你母妃……”她想问凝妃的尸首为何完整。
祁云明白她的意思,“当初母妃的残尸七零八落,父皇派人用针线缝了回去,母妃生前是个极美的女子,她生前,我无法护她。我希望她死后,能拥有初时的美丽。‘万象’所接下杀几名年轻女子的生意,我让底下的杀手带了几张人皮,经过加工成一致色泽,按照印像中母妃的样子,为替她易了容。”
上官惊鸿再一次觉得,祁云真的不是什么好人,只是一个对她好、爱她极深的男人。她恭敬地在凝妃玉棺前行了礼,“上官惊鸿见过母妃。”
他执起她的手,将方才开墓穴石门的玉佩交到她手中,“这块玉不仅能进墓室,更能号令‘万象’、鬼楼,这两处我暗中建立起的组织。至于其它要交待的,我已准备好了亲笔信笺,加盖了玉玺,等我一死,你便能……”
“祁云……”她打断他的话,目光不舍,“我不要你死。”
他眉宇间笼罩着忧伤,“原本母妃的墓室摆放了两口棺材,一口是为我自己准备的,我原想在死后,能陪伴在母妃身旁。自从有了你,我便命人撤了为自己备的棺,我的一切,都由你作主。”
她点头,清淡的目光望着他痴恋不已。
他只当她是舍不得他死,却不知她心中只是想在死前多看他两眼。
“回寝殿好吗?”她说,“我觉得这儿有点冷。”
“好。”他微笑,“跟母妃请了安,你就正式是母妃认同的媳妇了。”
“嗯。”二人相携回了先前的寝殿。
才走到寝殿门口,祁云气息不稳,一直拼命忍着的痛苦再难压抑,皮肉内隐隐看得到蛊虫蠕动,“鸿,你走,你……去给我倒杯茶好么……”
她的心一阵狠狠地抽痛,知道他再也控制不住体内的蛊虫了,以他的状况,也经受不了再一次的驱蛊。他是要故意调开她,只要她一转身,他就会悄悄躲起来,一个人死掉。
小腹传来一阵巨痛,她忽然抱住他,“祁云,你再好好看我一眼。”
祁云深深地注视着她绝美而又哀伤不舍的神情,突然觉得她似乎做了什么决定,刚想说什么,颈后传来一股巨痛,下一瞬,便昏入无边的黑暗中。
失去意识之前,他看到上官惊鸿白皙无暇的绝色面庞滑落两行清泪。
她,从来不哭的。
为何,竟落泪?
心如刀绞般地痛,昏睡中,他皱起了眉宇。
她眼中满是愧疚,祁云是那么爱她腹中的孩子,她却没有办法要剥夺宝宝的小生命。
对不起,祁云……
对不起,宝宝……
两天前,孙神医说,祁云身上的铁线蛊根深蒂固,喝祁云的血成长的铁线蛊,只认祁云的血,光是用祁云自身的血掺合一种香料,在外引诱他体内的蛊虫,不能尽数把他体内的蛊虫引出来。每两个月给他驱一次蛊,饶是祁云这等武功与内力都高深莫测的男子,坚持到现在也早就该垮了,祁云能撑着活到现在,已是奇迹。
而从祁云的状况来看,他已没有办法再放血驱蛊,他的身上,甚至已经放不出血了。
要尽数除清他身上的蛊虫,除非用铁线蛊虫更感兴趣的‘食物’作引子。这个食物必需与祁云的血有相同的味道特点,更嫩更吸引蛊虫。
只能是……祁云的孩子,她腹中三个多月的宝宝。
祁云身上的血多年下来,早已极度匮乏,就算蛊虫被全数清除他失血过多,也未必活得了。每个人的血液未必相融,也就是现代人说的只能给同一血型的人输血,她身上的药血,却绝对能与别的血相融合。
救祁云的命,需要她腹中的宝宝,也需要她身上至少三分之一的血。
并且,不是绝对的成功,没有操作过,孙神医只有七成的把握。
所以,孙神医问她,是否愿意牺牲她与孩子?
七成呵,别说七成,就算两成,一成,她都愿意赌!
因为,她不能没有祁云,真的不能。
离寝殿不远的一间石室里,孙长鹤、夏至、素儿早已在石室中备好了驱蛊、堕胎等所用的工具、药材等一切。
两张单人床,相邻地摆着。
一张是白色的大理石所制的纯石床,另一张是铺着干净被褥的木床。
祁云躺在白色的石床上,身上的衣服被脱光,只留了条四角内裤。他的身材清俊颀长,身材比例非常的完美,却被蛊毒折磨得过于瘦削,肤色苍白得带着虚幻的剔透。
上官惊鸿肚子又是一阵巨痛,早先孙神医开的堕胎药,算准了时间,孩子流产。在素儿的掺扶下走到屏风后头……不一会儿,上官惊鸿脸色惨白地走回木床上躺着,素儿手中颤抖地端着一个巨大的木盆,盆里头里是那尚未成形的胎儿。
上官惊鸿侧躺着看祁云,他白皙的皮肤下有一条条长长的线状黑色蛊虫在游走,或成一堆在那里扭来扭去的,或成一卷几乎要撑暴皮肤,自行打结,或成单条试图钻破他的血肉。黑褐色,似铁丝,宽约一毫米,长短不一的线状虫,真的是别提有多恐怖。
几乎是爬满了祁云的整具身躯,白色的皮肤已经快给黑色的线虫占满。
天!
她的眼泪无声的流下,堕胎的痛苦再痛,相较于祁云所受的苦来说又算什么。
孙生神说,祁云每两个月蛊毒发作一次,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祁云,却从来在她面前表现得很轻松,深怕她难过悲伤。他只担心,在他走后,她会想不开,从未想过自己。
到这一刻,上官惊鸿才深刻体会到,祁云为什么要放弃她,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被蛊虫钻爆身体,千疮百孔而死,却无能为力吗。
换成她的角度,若她最终难逃这样的死法,那她再爱一个男人,同样会逃避。
是对她有多深的爱,才让祁云重新有勇气接受了她?
泪水模糊了上官惊鸿的眼眶,她又次落泪。
素儿在边上安慰,“皇后,皇上他一定会没事的……”
孙大夫将装有胎儿的巨大木盆放在地上,木盆外放了更巨大的铁盆。再将祁云的手悬空垂在离木盆约八厘米之上,再命令夏至拉绳子,绳子两端系在祁云脚上,另一端越过房梁拉住,将祁云倒吊了起来。
犀利的一刀,祁云手腕上开了一道口子,无数黑色的铁线蛊虫似从破口闻到了掺了药料的胎儿香味,立即一条一条激烈挣扎地从他身躯的四面八方扭游过来,一股脑儿全数从他手腕的伤口涌出,掉落在木盆中。
又是一刀,在他另一只手上也划了一个血口,同样的效果。
有些蛊虫甚至才‘游’到了手臂,就迫不及待地破皮而出,直接掉进了木盆。
说是木盆,至少有普通脸盆的四个那么大。
之所以把祁云倒吊起来,就是为了助蛊虫游得更通畅。铁线蛊多一点,夏至又被祁云往上拉一点,免得蛊虫出了身体又钻回去。
丫鬟素儿见到这种场面,早已吓傻在了一边,但她没忘记,她要好好照顾上官惊鸿。
上官惊鸿心痛到无以复加。
祁云就像一具尸体,没有任何反应。
孙大夫说,祁云不是死了,是他下了重度迷药,十个时辰内是不会醒来。
过了大约五六个时辰,巨大的木盆都装满了让人头皮发麻的黑色线状蛊虫,有部份甚至爬到了木盆外的铁盆里。
祁云身上总算恢复了白皙,万幸只有手壁上被蛊虫钻破,若是换成内脏或眼脸……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上官惊鸿颤抖地问,“蛊虫清完了吗?”
“如果匿藏了一两条蛊虫,又会繁衍起来,肉眼是看不出来的,只有两个月后发作才能知晓。”孙神医拿出事先预留一小部份胎血,用刀在祁云身上划了几处口子,再用丝布包着加了药料的胎血引诱蛊虫。果然,陆续又引出来了好几条。
极耐心、极耐心地,如此反复三个时辰,再也引不出一条蛊虫后,孙神医才命令夏至让祁云平躺回石床上。
孙大夫马上将准备好的一桶油倒入巨大木盆与铁盆里,点火燃烧。蛊虫很快全部被烧死,“这些蛊虫怕火、喜湿、怕干。必需用火灭,否一旦钻入人体,又会发展成铁线蛊。”
“真是太恐怖了!”素儿拍着胸口。
“皇后娘娘轮到你了。”孙大夫说。
“嗯。”她伸出手,孙大夫这回让夏至将她倒吊起来,在她手腕用根极细的小铁管插入血脉,细管另一头插入祁云的血脉。
千年前,只能用这么落后的输血方法,真的不是普通的痛苦,她却甘之如饴。
过了半个小时,她才被放躺回床上,上官惊鸿全身瘫软无力,面色惨白无一丝血色,虚弱得似乎会死去,她却关心,“祁云醒了吗?”
“还没。”孙神医摇头,神情也万分紧张。
“你下的迷药效力已经过了,他为什么还没醒?”上官惊鸿急了。
孙神医替祁云把脉,神情难过地说不出话。
“孙大夫,你是神医,不可以有这种表情!”上官惊鸿仓皇地爬到祁云床边,“祁云,你不能死!”
素儿哭道,“皇后,皇上他已经去了,您节哀……”
夏至跪到地上,“公子,您真命苦!”
孙神医遗憾地说,“皇后娘娘,老朽已经尽力了……”
上官惊鸿使劲地摇晃着祁云的身躯,不断地哭喊,“祁云,我爱你!你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活过来……”
“知道吗?我真的不能失去去,我宁愿死的是我自己,也不要你死……”
“我自私、自利,我可以没有宝宝,却绝对不能没有你……”
“宝宝可以再生,而世间,却没有第二个你……”
“我真的好爱好爱你……”
深情悲凄,她一直一直哭求,说到嗓子干,说到嗓子哑,素儿也与夏至一般哭跟着跪下,孙大夫老眼蓄满泪花。
“你很累对吗?”上官惊鸿抚着他苍白的俊脸,“九泉路上,多么孤独。你一直都是那么孤寂,我怎么忍心你一直寂寞下去呢?宝宝没了,你也走了,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要等着我,我来陪你。”
晶莹的泪花落到了祁云闭着的眼皮上,她在他无血色的唇落下碎心一吻。刚抽出匕首想自杀之际,夏至与素儿刚要拦。
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祁云眼皮子动了动,唇里困难地吐出两个无声的字,“不要……”
他虚弱疲惫得睁不开心,两行清泪却从他眼角滑落。
傻惊鸿,傻女人,她这样,叫他怎么能安心走?就是死了他也得把气留着活过来。
“祁云……”她的泪水落得更凶,似乎一辈子的眼泪都在这一天哭光了。
那是微笑的泪水。
夏至、素儿、还有孙大夫都满惊喜。孙大夫赶紧替祁云把脉,上官惊鸿嗓子已哑得发不出声,孙大夫兀自说,“奇哉,公子刚才脉像几无,现在脉像虽弱,却逐渐平稳,真是福大命大,命总算保住了。”
上官惊鸿听完,闭上眼,安心地昏了过去。
两个月后,水龙岛圣殿的后花园中,上官惊鸿在院子里散步,一名长相美丽的黑衣女子走了过来,上官惊鸿认得她,是‘万象’的‘幽’杀手。
“找我有事?”上官惊鸿面色是一惯的清冷。
‘幽’目光复杂嫉妒地望着她苍白却美得无与伦比的面庞,“我曾经很恨你。”
“因为祁云。”上官惊鸿语气是肯定的。
“你知道吗?曾经在东祁国,你仿造了我头上戴的假钗,骗当时的骧王祁煜,让祁煜以为你就是‘幽’。其实,你仿造的假钗根本骗不过祁煜的,是主人偷天换日,把你的假钗换成了我的真钗,祁煜才没有识破你就是惊鸿郡主。”‘幽’面色满是不服气,“以前苏盈月要杀你,主人也是暗中悄悄帮你。你做什么,他都帮你。我真的很不服气。我忠心耿耿为主人办事多年,暗中对主人心仪已久,主人从不曾看过我一眼,凭什么,你就能博得主人如此厚爱?”
上官惊鸿挑了挑眉,“你想怎样?”
“主人的命是你救回来的,为救主人,你甘愿牺牲自己与腹中的孩子,凭这一点,我就输了。”‘幽’自嘲地说,“你嫁给主人,我气得想杀了你。本想害你,盘算过,那样只会自寻死路,而你,确实值得主人的爱。”
“所以?”
“我想清楚了,主人那样的男人,只能远观,不属于我这样的人。一直以来,其实‘极’一直对我好。而我却不喜欢他,男欢女爱岂能免强。我与‘极’作为‘万象’杀手,是不能有任何感情的。今后,‘幽’将忠心为主人效命。”‘幽’杀手说完,轻功一展,人已无踪。
祁云手中端了杯参茶走过来,温柔地唤,“鸿……”
她回身,灿烂地笑,“我在。”
“‘万象’杀手都是危险人物,以后别让他们随便接近你。”他将参茶放到桌上,走过来小心地掺扶她,“你身子虚,才休养了两个月,不能吹冷风的。”
上官惊鸿翻个白眼,“两个月里都被你当猪养,早就歇够了。”
一提到孩子,他黯了眼神,“都是我……害了我们的孩子,还差点害得你……”
“别这样,孩子没了,我们可以再生一个。我,是不会死的。”上官惊鸿说,“孙神医当时虽然问我,愿不愿牺牲自己,也不过是想试试我对你的情。我失点血,哪能这么容易死。”
“你全身小半的血还叫一点?”祁云清澈的眸光中盈起深深地疼惜,“我都舍不得你流一滴血。”
“我又何偿不是?看到你蛊毒发作,竟是这般的生不如死……好在两个月过去,你身上蛊毒没有再次发作。”上官惊鸿唇角漾起灿烂的笑,“孙神医说你的蛊毒全清了。”
他点头,“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再做傻事。”
她说,“那你呢?还没死就将你所有的一切都预留给我,我坠崖,你想也不想地跟着跳。”
“那是因为我不能没有你。”祁云清越的眸光中满是深情。
“我也一样。要我不做傻事,或者说,彼此都不做傻事,就为对方好好保重。”
他温柔地吻上她的唇,与她的丁香小舌深深交缠在一起,缱绻缠绵,用温柔诉说,愿为她倾尽生命,倾尽所有。
又过了一个月,祁云与上官惊鸿回了云祥国皇宫。半年后,皇帝祁云下旨为青龙与凤舞赐婚,理由是不许青龙心中埋着上官惊鸿。凤舞的心本来就在青龙身上,自是愿意,青龙见皇后并不反对,默默接受。
夏至与素儿经过长时间的相处也擦出了爱的火花,上官惊鸿自是乐见其成,祁云当然就不会反对。
一年后,阳光明媚的日子,云祥国皇宫御花园。百花齐放,花儿争妍斗丽,一眼望去,美不胜收。
精致的鹅软石小道上,一名白衣女子轻轻地披一肩长发,脂粉不施,冰清玉洁不可方物,那般高雅圣洁,美得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祁云走到她身后,从背后拥住她,鼻子在她颈项间磨蹭,“鸿,刚才分开了半个时辰,有没有想我?”
上官惊鸿回过身,故意摇头,“不想。”
宁静如玉的俊颜黯下,只敢轻声地抗议,“怎么可以不想我……”
“我想我们的宝宝了……”
“还在想宝宝么?是我不好……”
“不是失去的那一个。”她眉目含笑,“我又有身孕了,不过才二十多天。”
祁云先是愣了下,清逸的嗓音有丝颤抖,“真的?”
“嗯。”
清俊的面庞蕴起惊喜,他紧紧地拥抱着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久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鸿,听到我的心声了么?我的心在说,我爱你,我的全部生命,我的整个灵魂,都在深深地爱着你!”
她笑了,笑容绝美,“有夫如此,上官惊鸿再无所求。”
多年以后,民间纷纷乐道云祥国皇帝与皇后的传奇爱情。
上官惊鸿惊才艳艳,倾世无双,声名远播,多少男子羡煞了皇帝祁云能娶得如厮美卷。
女子则羡慕上官惊鸿红颜好命,一代优秀帝君竟然一生未立妃,无女人能近身,独宠她一人。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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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感谢一直支持着涵的亲们,亲们辛苦了,涵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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