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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一想, 那竟是他们最要好的时候。
大三那一年, 周逸的所有重点心思都在考研上。第二学位从大一考到了大三还剩下两门她就彻底解放了,英语四六级也拿到了不错的分数。
有一天陈迦南说:“咱一起考驾照吧。”
这个事儿当初是在她的计划列表里, 但她现在晕车太厉害了闻到味儿就想吐。陈迦南说开车的人不晕,硬是把她拉了过去作陪衬。
那天陈迦南考科三,俨然不像是个新手。
周逸坐在教练场的凳子上看着她熟稔的上坡,转弯, 中途又出去与何东生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便听见很剧烈的“砰”的一声, 吓的她撒腿就往里面跑。
场面有点惨不忍睹, 整面墙都被她撞塌了。
陈迦南歪着头躺在驾驶座上,半个脑袋都在流血, 伤成这样看着她嘴角还能扯出一丝笑, 周逸觉着这姑娘不像地上来的。
教练送她们去了医院, 周逸整栋大楼跑着缴费。
陈迦南伤的也不是很重,头上缠一圈白色纱带, 胳膊绑个绷带固定住, 伤情就这么被控制住了,周逸跑一圈回病房这姑娘已经喊着出院了。
“就这点伤真没事儿。”陈迦南盘腿坐在病床上,看着她说,“你知道医院一天要花多少钱吗?”
周逸拉了把椅子往过一坐, 漫不经心的说知道。
“但人家医生说了你还得观察两天。”周逸说, “万一再有个颅内出血你就完了。”
陈迦南看了周逸一眼, 靠在床头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蹭的从床上坐起来吓了周逸一跳, 没好气的说:“你现在是个病人……”
话却已经被陈迦南打断:“你下午不是还有考试吗?”
周逸淡淡的“嗯”了一声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说反正已经错过了下回再考。陈迦南又慢慢的靠回床头,问她:“汉语言文学不枯燥吗?”
“还行吧。”周逸喝了口水,“学进去了挺有意思。”
说完她抬头问陈迦南干吗突然问我这个,陈迦南好像有些愧疚的样子,看着她说等我好了请你吃饭。
周逸笑:“大餐?”
陈迦南:“大餐。”
那话说的斩钉截铁,又有了往日笃定自信的样子。后来不知道说哪儿了陈迦南问她有没有去那个网站试试,周逸说考研这么紧张哪有时间。
说到这个,陈迦南问:“你考哪儿?”
周逸本来是想说长沙的,但话到嘴边犹豫了。何东生毕业应该会待在青城,她不太想距离他那么远。
“还没确定。”周逸说,“F大生物好像还不错。”
陈迦南差点跳起来:“你考生物?”
周逸瞧见病房里其他人都看了过来,对陈迦南说小声点,然后淡然道:“我不考生物那考什么?”
“考喜欢的啊。”陈迦南说,“不然你考第二学位干吗?”
周逸想说那怎么能不一样呢。
她还没读大学家里就放了话说大学好好弄到时候考研,听陈洁说周北岷已经开始给她铺路了,研究生一毕业就可以进青城研究所,从此吃喝不愁女孩子这样就行了。
周北岷原话是这样的:“大学你想考什么就考,技多不压身我不反对,但你本专业给我把好关一步都不能松知道吗?”
周逸想说可我不喜欢生物。
“咱找这层关系不容易。”周北岷又说,“人家研究所一年也就三四个名额,要求六级必须考六百分以上还得拿过国家励志奖学金,你知道那进去的都是什么人吗,全是关系。但咱得争点气,该有的都得有知道吗?”
看周逸发了很久的呆,陈迦南抬手推了她一下。
“问你话想什么呢。”陈迦南说,“还真考生物啊?”
周逸轻轻点了下头,说了句还得考。她说完对陈迦南笑了笑,偏头瞥到窗外的树,叶子已经泛黄脱落,风轻轻一吹就掉了下去。
回学校的路上她给何东生拨了个电话。
他似乎在忙,说话不太方便,对周逸说我晚上给你打过来然后便挂了。周逸回宿舍拎了电脑去图书馆,她忽然想写一篇小说。
那一年,她正式进入网络小说创作。
开始她打开电脑不知道写什么故事,没有阅历没有主题连一句话都敲不出来。那是她第一次尝试写长篇,劲头很大,就是没挑个好时候。
何东生打电话过来已经十点半。
她当时抱着电脑坐在图书馆外面的台阶上,为自己没有写下一个字而烦恼。何东生也是刚忙完,从实习公司慢慢往回走。
她心情不太好,他问她怎么了。
周逸一话都说不出来,就是全身没劲。何东生猜着问是不是写小说的事儿,她嗓子眼闷闷的挤出了一个“嗯”字。
“写不出来就别写。”他还是那样安慰她,“咱图的不就是个开心。”
这些话现在对周逸已经不起作用了,她是那种一旦开始就把自己往死里磕的人,非得做出个样子,撞得头破血流都没关系。现在一年能写几篇稿子就被枪毙掉几篇,网上到处找约稿函,这事儿不能停,一旦感觉到累她就完了。
于是周逸反驳:“那要一直写不出来就不写了吗?”
何东生叹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头,摸兜点了根烟抽起来。
“写作就是要不停地写。”周逸说,“我都写了几年了到现在还没拿出个像样的东西你你让我怎么做。”
“有些事你不能这么想容易钻死胡同知道吗?”
周逸反问:“我什么时候钻死胡同了?”
何东生皱眉道:“你现在就在钻死胡同。”说完顿了一下说口气有些重了,“写作是那么容易的事吗?要真容易满大街都是作家了。”
周逸撇了撇嘴不吭气了。
“很多人在这条路上还没走几步就阵亡了。”何东生声音缓了缓,“至少你还在坚持是不是?”
周逸慢慢问:“我是不是不适合写作?”
何东生闻言皱眉:“如果这点挫折都挨不过那干脆别写了。”他发觉自己语气不太好,又道,“忘了你那篇成名作吗?”
“不过走了狗屎运。”她说。
何东生哼笑:“那还不如说我看走眼得了。”他深深吸了口烟才又开口道,“什么时候这点自信都没了?”
周逸也哼了一声:“你要是做一件事情坚持那么久一点起色都没有,看你失不失望?”
何东生咬着烟听她说,表情也淡淡的。
“我能坚持到现在就不错了你不鼓励我就算了。”她声音募得变小,“还凶我。”
何东生笑了声:“你这就胡搅蛮缠了啊周大小姐。”
“我什么时候胡搅蛮缠了?”
“开始我是不是好好劝你了?”何东生凉凉道,“是谁把我话堵回去的说写作要不停地写坚持什么几年?”
周逸被他一噎,“嘁”了一声。
何东生一根烟抽完了,随手扔进路边的垃圾桶。外面这会儿冷的刺骨,他单手把拉链拉到脖子下,一手抄进了裤兜。
“今晚怎么回事儿气这么大?”他缓下来低声问。
他声音一低周逸就软了,她将下巴搭在电脑包上。脑子里装了一堆烦心事儿不知道怎么和他说,有时候被一个很小的事情刺激到就莫名其妙喊累想发火。
“没什么事儿。”她声音很小很轻,“就是有点烦。”
何东生说有问题咱解决它,你先说烦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是很烦。”她是真的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倒一句话也蹦不出来,“有时候什么都不想做。”
何东生吸了口冷气,又点了根烟。
然后听她说:“想找个清净的地方,有山有水还有小桥。”听罢何东生淡漠的“嗯”了一声,声音压低着说没我吗。
周逸:“……”
她跟蔫了的黄瓜一样有气无力的低着头,深夜的图书馆门前很安静,楼梯上几乎也没有来往的学生,冷风吹到她脸上冻得她打了个喷嚏。
何东生问:“现在哪儿呢?”
周逸揉了揉鼻子说图书馆外头坐着呢,刚说完就听见他气息不对了,声音较刚才凶她的时候还冷。
“多大人了你不知道?”他口气一点也不轻,“赶紧回去。”
周逸小声低喃:“这就回了你凶什么。”
何东生冷冷嗤了一声,说凶你都是轻的。周逸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乖乖站起来往宿舍走。他大抵也快到了吧,一边抽烟一边和她说话,呼出的白气慢慢消失在黑夜里。
周逸是喜欢夜晚的,要命那种喜欢。
白天她将自己埋头在图书馆,买了一堆考研参考书。这两年她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第二学位和四六级写小说上,虽说对生物不感兴趣但考试也能拔得头筹,也算有个交代。
经过一晚上的浮躁第二天她又能满血复活。
那时候想的也很简单,目标一个一个完成,现在就差攻克GRE了。那时候距离考研还有一年,她已经给自己列好了详细的计划。
像当年一口气过四六级的时候那样。
或许还是因为不喜欢生物这个专业,看书看到疲惫她就想写小说。小说能带给她放松和自由,不用去想那些烦人的事儿。
那年年底她收到一箱吕游寄的东西。
好久没有吕游的消息差点以为这姑娘把她忘了,那天她刚下课,太阳光很稀薄。她抱着一个箱子坐在大学路边的草地上,里头装着护肤品还有一本书。
她翻开书,里面夹了一张便签纸。
给我最亲爱的周逸:
我来美国的第一个晚上是在一家书店度过的。
后来终于有些明白你为什么喜欢写作。这是我手边所有书里最想送给你的一本,至于为什么,或许看完你会有答案。
它曾陪我渡过了一个很难熬的冬天,现在,我让它来能陪伴你渡过今后的每一个冬天。
爱你的吕游
周逸细心地发现她用的是“渡过”而不是“度过”,只觉得自己鼻子好像酸了,下意识的去摸,一滴眼泪都没有。
后记:
这一年我和周逸刚认识不久,都被责编拉进了一个Q群。她除了写东西真的什么都不懂,在群里询问我是回答最多的那个,于是我们就互加好友慢慢熟了起来。
写文方面她给了我很多建议。
我有一次和她抱怨说写了这么久没几个人看要不要放弃,或许没想过放弃但当时真的是坚持的累了就想和她倾诉一下。
她给我发过来这样一句话。
“我们坚持一件事情,并不是因为这样做了会有效果,而是坚信,这样做是对的。”
认识的第二年,她送了我一本书。
那是正当她改变决定冲刺考研的最重要的时期,也是我面临人生选择最痛苦的时候。我问她你要送我什么书,她发过来一长串的笑脸。
然后说:“万物有灵且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