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春郊试马

孙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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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寒峭料暖呼呼的被窝里香香地睡着一个小仙女。

    人生第一爽利之事便是睡觉俗俚说得好:早早睡、晚晚起又省油光又省米睡觉时啥都甭管、一切免听要什么、有什么想什么、是什么帝王仙佛随心所欲正因如此娟儿很喜欢睡觉她唯一担心的事便是梦里太快活了以致自己一觉不醒。

    军师来了么?、嘘小声些别吵醒她耳边呜呜鸣叫似有飞蚊叮扰娟儿恨恨掩耳转朝右侧来睡。

    她长得怪可爱的、是啊军师的两个徒儿就属她天真蚊子如影随形转过了脸依旧嗡嗡扰响娟儿提起了棉袄盖住了脑袋奈何顾此失彼盖住了脑袋赤脚便露了出来感觉挺冷。正缩脚间突然脚趾热热的像是被叮了一口。

    嘿你别摸她的脚军师会生气的、我是怕她着凉蚊子骚扰赤脚又叫又叮脚趾脚踝无处不叮似乎颇为兴奋娟儿脚趾挣扎蓦地暴吼一声:喔喔喔喔喔喔!

    娟儿怒吼了反手抽出长剑凌空便是一斩嗡地大响过去半空飘下几丛稻草悠悠荡荡落到了地下。

    娟儿咦了一声却也清醒过来只见自己睡在一堆稻草上身上盖着丝被四下却堆满了破旧杂物转看后方却有一座关帝爷的神像原来自己睡在一处破庙中。转看庙门外阳光普照却已是正午时分了。

    昨晚是元宵夜满城百姓提灯夜游有的打马吊牌有的掷骰子一个个通宵达旦不亦乐乎。娟儿却甚命苦整夜都在寻访琼芳的下落也是她一路向北眼看安定门大开索性便来到北郊试马最后还睡到破庙里一夜好眠直至日上三竿才起。

    北京别的没有破烂庙宇最多近年天荒地旱朝廷把钱都拿去打仗了自是无钱修缮也是香火钱一年不如一年和尚道士便挂单到大庙里以致于大庙愈大、小庙愈破便让娟儿多了些栖身之所。

    娟儿二十七八岁了自也不是第一日闯荡江湖平日睡破庙、打野食自也熟门熟路。

    她伸直了手臂正哈欠间却又听背后传来细琐话声:军军师你来啦?

    破庙无人哪来的说话声?娟儿大吃一惊不待反身过来身子向前一滚长剑后掠一招倒卷珠帘守住了背心要害随即使开飞濂剑雨剑风嗡嗡大响正要飞身起跳却见背后一座高大神像正自俯望自己却是关老爷了。

    娟儿咦了一声左右瞧望没见到人影料来是自己睡迷糊了眼看关老爷还在望着自己忙还剑入鞘双手合十虔诚拜道:关老爷在上弟子娟儿昨夜在此借住一宿感谢您的照护。

    她盈盈拜倒只想许几个愿偏偏脑袋不好想了半天也不知该祝祷什么正呆傻间忽见庙柱刻着一幅对联正是青灯读青史仗青龙郾月;赤面秉赤心乘赤兔追风。

    一见赤兔二字娟儿欢容起跳喊道:大红脸!大红脸!你在哪儿啊?拎起了地下丝被急忙奔出殿外正喊间忽见一处破烂厢房门窗已落满地的木屑稻草里头却躺了一只大红脸暖呼呼地睡着。

    娟儿扑了过去笑道:大红脸!原来你在这儿啊!我还以为你跑了呢。

    大红脸啡啡骇然惊吓睁眼待见是无知少女来了便又闭上了眼呼呼鼾睡。

    娟儿骂道:日上三竿!还睡!快起来!快!挥手拍打揍儿子似的驱赶起床听得啡啡苦鸣大红脸终于起身了砰地一声撞到了厢房门楣。

    大红脸是一匹马高头大马身长并同马尾直达十二尺马离地近乎一丈奔跑起来好似朝霞东升不消说这是一匹赤兔马。

    看这赤兔无愧神驹之名寻常马儿多是立着睡觉以免猛兽偷袭走避不及这赤兔马仗着脚程快睡觉时却是平躺横卧咻咻打呼间不忘把脑袋枕上了稻草堆十分香甜。无怪会睡迷糊了。

    娟儿昨晚深夜出城来到北郊试马骑的正是这匹赤兔马眼看它快逾闪电大喜之下便为它选定一个神气好名称作大红脸。娟儿俏脸红兴奋道:大红脸我一会儿带你去见琼芳让她羡慕羡慕你到时可得争气些喔。

    大红脸肚子饿了哪管琼芳是谁?便走到院子里闻闻嗅嗅偏偏满地荒草不见蔬果心情自是苦闷却听娟儿笑道:贪吃鬼早晓得你饿了瞧这是什么?大红马懒懒抬眼惊见娟儿手中红亮亮的竟然拿了一只苹果顿时啡啡欢然娟儿笑道:别急先驮我回京吧等到了姊夫家爱吃多少就有多少。

    翻上马背将苹果串到了剑上正要笑吟吟地指向南方忽然肩膀让人拍了一记娟儿回头一望惊见背后站了三只鬼一只青衣鬼一只短颈鬼一只暴牙鬼三鬼列作一行兀自阴森森地招手道:娟

    闹鬼啦!娟儿大哭呼救忙把长剑向前一挥喊道:快逃啊!苹果现身红马狂似地狠追几番奋力扑咬却都还差了半寸不知不觉间便已奔出了数里。

    娟儿天不怕、地不怕最是怕鬼岂料夜路走多必碰鬼竟然真个撞鬼了?天幸自己骑的是追风赤兔一路腾云驾雾苹果也风雷电掣不住追咬间两旁景物倒退而过连奔十余里苹果却还是安然在前不远也不近。

    赤兔马乃是神物料来鬼魂便会飞翔也是追之不及。娟儿余悸犹存喃喃地道:方才那是什么啊?会不会是我眼花了?正放松间耳边却又听到:娟

    娟儿俏脸苍白回头去看惊见树林里竟飞来一只青衣鬼不忘朝自己招手霎时凄厉哭叫:怎么又来啦!大红马本已咬住苹果正闭目啃嚼间突然屁股一疼让娟儿刺了一剑吃痛之下哀声悲鸣便又化作了一道红电绝尘而去。

    这只赤兔马天生反骨要它跑它便停令它缓它偏急只是无论如何反骨屁股痛还是知道的这会儿全奔驰但觉风势狂暴卷起十丈尘烟宛如一道旋风娟儿却还觉得不足兀自哭喊道:救命啊!鬼来啦!鬼来啦!

    狂风扑面如刀赤兔马全力奔驰四蹄若飞不过一眨眼时光便已来到一片旷野已距京城不远娟儿认清楚了方位正要朝安定门而去却忽然揉了揉眼咦了一声。

    放眼望去北城下一片旗海神策、神威、神恩、神德营帐层层迭迭连绵几十里正中一座大营立着一面威武巨旗红底金字上书勤王不知有几十万人在此。娟儿自是张大了嘴满心骇然:这这是怎么回事?

    看昨晚元宵热热闹闹百姓夜游万户祥和岂料一个晚上过去竟有大军入城?正呆看间猛听马蹄隆隆百来匹快马半路截来喝道:什么人!

    娟儿不单怕鬼也怕坏人大惊之下忙夹紧了马腹侧拉缰绳赤兔马偏过了身子顿时斜行避开蹄下却仍隆隆飞驰。背后传来怒吼声:还跑!快快下马受检!否则立斩无赦!

    听得坏人口气凶残娟儿更是俏脸苍白霎时连催缰绳直朝安定门驰去只消能遇上一队正统军那是什么也不怕了。

    赤兔马脚程快绝不过眨眼时光便已逼近城门口娟儿高声呼救: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城外有土匪啊!正喊间忽听前方嗤嗤连声无数箭羽横空而来拦住了去路随即四面八方涌上了无数骑兵已将娟儿团团围住。

    娟儿吓得花容失色才晓得城门也被土匪盘据了眼看退无可退只能握住了腰间佩剑哪知手指一触剑柄便听刷地一声几百柄刀枪指住了自己直吓得她双手举起颤声道:不要一名兵卒奔上前来怒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携带兵器、在此游荡?

    来人凶神恶煞也似娟儿自是暗暗害怕低声道:我我是小老百姓家住京城想想要进城去那兵卒喝骂道:大胆!下马说话!赤兔马极有灵性一听主人受辱挨骂顿时激动不已啡啡狂叫间便欲上前冲杀娟儿忙拉住了它慌道:别动、别动。

    双方僵持起来娟儿不敢下马却也不敢突围只缩在马上抖众兵卒慢慢缩紧了包围赤兔马却是鼻中喷气左蹄连连顿地只等着冲阵夺路。

    众兵卒使了个眼色霎时大喝一声一涌而上娟儿尖叫一声还不知该不该打架城外却传来一声断喝:且慢。砰地一声炮响大批骑兵飞驰而来簇拥了一面军旗号曰豹韬一名校尉策马进前淡淡地道:姑娘你这马很是稀奇打哪儿来的?

    娟儿怯怯地道:这这是姊夫赠给我的那校尉哦了一声道:你姊夫?他姓啥叫谁?娟儿低声道:他姓伍双名定远。乍闻此言满场兵卒都是为之一惊人人交头贴耳议论不休那校尉深深吸了口气:你你没玩笑?娟儿怯怯地道:没没有我师姐是艳婷。那校尉越惊疑了忙驾马回阵过不多时大军向旁分开阵中行出了一员金甲大将神情一派威严沈声道:你是伍大都督的家眷?

    俗话说:官越大、脸越长眼看这人板着一张冷脸一张脸比赤兔马还长了几寸想来职级必高。娟儿小心翼翼点了点头低声道:是我叫做娟儿我我想进城去可以么?那大将道:姑娘可携有文碟符令?娟儿茫然道:没没有

    那大将摇头道:那可不行。便是伍都督亲来也得有令牌验身。烦请姑娘下马随我回营。娟儿见他说得威严自也不敢反抗正要乖乖下马却让人握住了手低头一看却是先前那校尉来了他仰起了头微笑道:姑娘让我抱你下来吧。

    娟儿低声道:不不用了那校尉笑道:客气什么?看你的年纪也不是第一回让男人抱吧?娟儿咦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回话猛听啡啡暴鸣赤兔马怒了后足使劲一蹬听得啊呀一声惨叫那校尉滚了出去摔得鼻青脸肿。

    ***混蛋!两旁兵卒暴怒道:正统军要开战了!大家上啊!一时刀光连闪腰刀长枪重戟纷纷出笼那赤兔马却也不怕便朝群马冲撞而去却听当当连响兵器一荡开面前多出了一名青年看他身穿黑袍腰系红带双手微微握拳却是伍崇卿到了。

    大红脸遇险小红脸立时现身娟儿大喜若狂正要出声喊叫伍崇卿却举起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随即挡到了兵卒前从怀里取出一张状纸淡然道:这是兵部签的文书允我等自由进出北门。请军爷放行。

    那金甲大将道:你又是谁?娟儿心下振奋正要为崇卿吆喝姓名却见他使了个眼色道:小人姓张是西域回来的镖师马上这位正是贱内咱俩要进城办点事盼军爷给个方便。

    那金甲大将察看状纸沈吟道:通西镖局?她怎说自己是伍大都督的家人?伍崇卿道:内子身上有病脑筋有时不大清楚请军爷们不必理会。

    那校尉苦哼哼地过来了道:疯婆一个有病早点去看大夫知道么?伍崇卿道:小人知道。娟儿听这帮男人把自己说得如此不堪自是心下恼火无奈身处险地有口难言也只能闷吞了。

    那金甲大将点了点头交还了文书道:管好你那口子京城里严禁快马奔驰要是踏伤了行人少不得吃上几件官司。伍崇卿称是接过道:多谢诸位。

    金甲大将更不打话兜儿一声率众向东而去。城门守卒便行上前来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进去了!城下人潮汹涌又是人、又是车伍崇卿默默低头一手牵着马儿一手推开行人便领着娟儿进城了。

    一夜过去京城竟变了一个样看城门下人山人海出城进城都得受检自是挤得水泄不通两人一马走几步停半晌举步维艰。娟儿怕自己惹祸只能乖乖坐在马上不敢吭声伍崇卿本就是少话的人便只默默牵马前行。

    好容易挤出了北门已至钟鼓大街不复见受检队伍伍崇卿抬头便道:姨没事了。下来吧。话声未毕却听娟儿大怒道:什么没事了?伍崇卿!谁是你的贱内了?又是谁的脑袋不清楚?你给我交代明白!

    眼看娟儿脾气了伍崇卿便道:姨莫气。这是权宜之计方才若不这么说咱们恐怕进不了城。娟儿怒道:胆小鬼看人家是勤王军就成了缩头乌龟!你还算伍定远的儿子么?

    伍崇卿道:同是武人何苦相互为难?娟儿大怒道:什么武人?方才那人轻薄我你都置之不理么?伍崇卿自知理亏当即躬身歉然:是我不好。姨我扶你下马吧。

    正要搀她下来娟儿却冷然道:你走开不许碰我。

    伍崇卿自知叫不动她便取出一块铁牌送到娟儿手里轻声道:姨记得把这东西收好一会儿若遇上了官军便让他们查验。知道么?看他年纪虽较娟儿为小说起话来却是老气横秋直如大哥也似。交代了几声正要离开却听娟儿喝道:等等!不许走!哼地一声便从马背上纵了下来坠入崇卿的臂膀里便让他抱了个满怀。

    娟儿轻功高强上下马背岂须外人搀扶?此时自是卖乖了。她倒在小红脸的怀里倚着他的雄壮胸膛任人勾抱腿弯两人目光相对娟儿忽地俏脸飞红想起贱内二字忙挣扎站起娇嗔道:好你个伍崇卿!方才怎么会在城门现身的?说!你是不是偷偷跟着我?

    伍崇卿咳道:我有点事刚巧路过北门没想撞见官军围人便过来察看。听得官军二字娟儿也紧张了忙道:对了对了这些兵马是干什么的怎么都跑进城里了?

    伍崇卿道:他们没和你说么?朝廷正在演军。娟儿茫然道:演军?为何要演军?

    伍崇卿淡淡地道:要谈这些军国大事赶紧去问我爹吧。他怎么说你怎么听便了。

    娟儿什么都谈就是懒得谈军国大事便又哼了一声道:别说这些废话了快说你昨晚上哪儿去了?伍崇卿有些烦了每回他遇上了娟姨总要东拉西扯查案似的纠缠不清。随口便道:我和朋友喝酒去了。娟儿心下怀疑哼道:什么朋友?男的还是女的?伍崇卿拂然道:姨你吃饱了撑着?每日里打听这些事不觉得无聊?

    娟儿大声道:我就是无聊!快说你和谁喝酒了?正逼问间忽见伍崇卿的衣领竖起遮住了颈子倒似什么新奇少爷打扮颇为新颖。她瞧了瞧便提起脚跟掀领来看却不觉啊呀一声惊呼:你你怎么伤成这样了?

    伍崇卿伤得不轻只见他颈边裂开一道口子长达两寸彷佛一条红蜈蚣虽用勾线缝上了望来仍是狰狞可畏。她又惊又怕再看小红脸的手脚或皮开、或肉绽竟也满布伤痕新缝不久。慌道:崇卿!你你昨晚到底干什么了?伍崇卿道:我说过了我和朋友喝酒去了。娟儿大急道:胡说!喝酒怎能喝得一身伤?

    伍崇卿道:喝酒时难免闲聊闲聊时难免吵架你说我是狗我骂你是猪反正大家一言不和这便打杀起来了。娟儿颤声道:你你又惹事了可曾打死人了?伍崇卿道:放心在座有位朋友精通医术只消人头没落地他都救得活。

    娟儿出身九华门中多有前朝医书学都学不完听得伍崇卿称赞外人医道高明自是不乐意她哼了几声细细来看崇卿颈边缝痕却见针线细腻整整齐齐宛如女红做工不觉愕然道:你你这朋友是个女的对么?

    伍崇卿叹道:又来了。娟儿哼道:什么又来了?我就是要问明白!快说!你的情人究竟是谁?是不是琼芳?正追查间伍崇卿却打了个哈欠看他好似一夜未睡神色困顿伸手拍了拍大红马突然双眼圆睁愕然道:赤兔马?

    娟儿双眼光大声道:小子总算觉啦!忙搂住了马颈欢容道:我跟你说吆我昨晚在羊市大街偷苹果吃没想这大红脸就来乞食了还一路跟着我像是认娘一样稀奇吧!娟儿只消高兴起来总是唠唠叨叨没完没了。伍崇卿点了点头:这就叫无巧不成话吧。

    娟儿笑道:对对对姨还要问你一件事是不是有句话叫人什么什么马什么什么赤兔的这话莫名其妙谁人能懂?伍崇卿却似心有灵犀耸肩道:这话别问我去刑部问吧。娟儿茫然道:刑部?去那儿干啥?那里的人有学问么?

    伍崇卿本还要说闻得此言忽又默然道:说得也是。去了也是白去不过多洒几滴泪罢了。他不再多言便把缰绳还给了娟儿道:姨路上小心我得先走一步了。

    娟儿皱眉道:你要去哪儿?伍崇卿道:我整晚没睡得找个地方歇歇。

    娟儿大喜道:好啊我也正要回家呢来咱俩一齐走吧。拍了拍马鞍道:上来吧。

    崇卿小时最爱与娟儿并辔长大之后二人还不曾共乘一马正要唤他上来伍崇卿却是脸色微变道:姨你等等。

    喝地一声纵上了一座楼房娟儿暴怒道:又逃啦?要你共乘一马是要你的命了?

    看宋通明、祝康每日巴望着搂纤腰岂料让崇卿同缰共辔却闹得落荒而逃?她越想越气提起裙脚正要飞身而上伍崇卿却又纵落下地。娟儿红了眼眶大声道:好啊有了相好姑娘便不要姨了!说!你到底和谁好了是琼芳、海棠、还是崆峒派的黄巧云

    正吃醋间却见伍崇卿四下张望八成想顾左右而言它忍不住恼火道:我和你说话哪!你究竟在忙什么?

    伍崇卿定了定神咳道:没什么只是方才你背后有个影子像是在窥看你忍不住便过去查查。陡听此言娟儿笑容僵脸色白身体寒蓦地纵体入怀尖叫道:鬼啊!

    伍崇卿咳道:姨快松手。咱俩这样抱着让人看了笑话。娟儿颤声道:不行那鬼老是缠着我得借你的阳气避一避。看伍崇卿多管闲事这会儿便遭殃了他无可奈何只得作势抱了抱娟姨安慰道:别怕我查过了屋顶上空无一人。方才八成是我一时眼花做不得准的。娟儿胆战心惊道:真的么?

    伍崇卿淡然道:凭我的眼力天下有几人瞒得过我?不信你回头瞧瞧。

    娟儿听他说得神气多少放心几分当下小心翼翼回头张望果见四下房顶空空荡荡唯有白雪霭霭哪来的鬼影?她松了口气笑道:真是活见鬼了自己吓自己差点吓死哪。转过身去正要夸赞小红脸岂料背后道路坦荡这少年却又不见了?

    娟儿狂怒道:又跑了?真把我当成傻瓜么?二话不说翻身上马喊道:伍崇卿!给老娘滚出来!赤兔马脚程绝快双眼一睐间便能奔出百尺谁知伍崇卿真能藏不知躲到哪去了娟儿气愤不过便提起长剑自在街上搜查四骂:小红脸你和琼芳好了以为我不知道么?劝你快些出来否则我便把这事告诉你爹娘让你这辈子永无翻身之日

    她沿途叫骂骑的马儿又高四下百姓自是大为惊讶不知哪来的虎婆在此敲锣打鼓寻汉撒泼?正围观间娟儿突觉背后一凉传来阴森低唤:娟

    鬼啊!娟儿双手高举大声哭叫正要策马逃难却听一人道:娟姑娘你还好么?娟儿定睛急看来人两尺美髯形貌清隽不是雨枫先生傅元影是谁?霎时飞身下马纵体入怀大哭道:傅师范!有鬼跟着我!救命啊!救命啊!

    傅元影不似伍崇卿那般魁梧抱起来单薄些只是这人脾气好样貌雅枕在怀里别有滋味正比较间却听四下传来嘻笑声抬头急看左右百姓指指点点八成把她当成了白痴娟儿脸上一红还不及说话便听傅元影道:娟掌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听得掌门二字娟儿俏脸更红这才想起自己已是一派之长如此当众大哭逢得男人便抱日后传入师姐耳中非杀了她祭祖不可。忙放开了人嚅嚅啮啮地道:原来是傅师范啊你你要去哪啊?怎么也在这儿?傅元影道:我刚从北门进来这便回紫云轩。

    娟儿支支吾吾满面晕红忽又想到一事忙道:对了对了你找到琼芳了么?

    傅元影道:找到了她在杨五辅家中。娟儿大喜道:她在杨家?她她什么时候和杨肃观混熟的?傅元影道:这就不晓得了。反正杨大人托人传话说少阁主昨夜去了他府上甚是平安。

    昨夜琼芳负气离家不见踪影惊动国丈府的老老小小听得琼芳人在杨家娟儿自也放下了心事只不知她是何时与杨家上下结交的倒是值得查上一查。正想间街上忽又奔过一队快马听得为军官喝道:让路!让路!

    傅元影拉住了娟儿将她带到了一旁转看队伍旗帜见是北平这回却是姊夫麾下的北关四镇来了娟儿喃喃地道:怪了怎么军马都进城了?到底怎么啦?

    傅元影道:说是演军却也不像。究竟内情如何你恐怕得去问伍爵爷了。娟儿嗯了一声道:傅师范你会怕么?

    傅元影轻轻地道:正统朝也有十年了要垮早垮了岂能撑得到今日?

    活在这风雨飘摇的年头谁没见识过一些大事、谁又没有自己的故事?娟儿难得沉默她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又听傅元影道:娟姑娘城里有些乱我看你还是早些回府吧。免得你师姐担忧。娟儿哼道:我师姐多忙啊老公、儿子、女儿样样要紧哪来心思记挂我?

    傅元影笑了笑道:什么话?似你这般好姑娘天下谁不记挂?这话一说娟儿立时低下头去脸上微红心里却甜甜的甚是受用。

    面前的傅元影不是普通人他是华山门下第一美男子年轻时与宁不凡、古梦翔、吕应裳并称为华山四少四人中以他脾气最好长得也最俊不知多少*妇女爱着他只是这人却也古怪平日只将妻儿藏在京郊不见外人。娟儿认得他虽久却也没见过他的妻子。

    二人牵着马自在街上走着娟儿忽道:傅师范你老婆长什么样子啊?什么时候让我见见?傅元影笑而不答径道:娟姑娘你要回都督府还是随我去紫云轩?娟儿道:我我想去找琼芳。傅元影微笑道:也好那你先和我走吧吃过早饭再去。

    娟儿大喜道:好啊!傅元影为人最是周到当下托着娟儿的腰将她扶上马背去了。

    正要替她牵住缰绳却不由咦了一声:这是赤兔马?

    娟儿最爱便是这句话一时眉花眼笑道:是啊我这就是赤兔马厉害吧?傅元影微笑道:真难得了。这是伍爵爷赠给你的?娟儿哼道:我姊夫最小气了哪会送我东西?正要出言埋怨几句却又想起了正经事忙道:对了对了你老婆叫什么名字快跟我说吧。

    傅元影忍不住笑了摇头道:娟姑娘内子只是个乡下人上不了台盘的。娟儿更好奇了:你老婆是乡下人?真的假的?她姓啥名谁?你怎么识得她的?你俩有孩子么?

    连珠炮的问话中却见傅元影驻足下来道:峨嵋山的人。

    娟儿咦了一声:什么?你老婆是峨嵋派的?傅元影伸手一指道:看那儿。娟儿顺着指端去望街边竟倒了几名汉子都是四十来岁年纪或趴或躺身上却都带了剑一柄柄形制狭长赫然是峨嵋山的佩剑。

    此地已过钟鼓大街一无军卒、二也没什么百姓谁想地下却躺了几个峨嵋门人。娟儿惊道:这些人怎么了?被杀了么?想起城内大乱自己又遇鬼心下立感不安正要下马察看却听呕地一声一名汉子吐出了大堆秽物吓得赤兔马人立起来其余汉子闻得臭味便也一一趴倒在地开喉倾吐一时大街上呕声此起彼落蔚为奇观。

    娟儿张大了嘴:这些人喝醉了?傅元影掩鼻道:是。世风日下什么武林败类都生得出来娟儿皱眉道:这这峨嵋不是门规森严么?什么时候这般胡闹了?傅元影道:昨夜是元宵想是放纵了些。怪不得人家。

    峨嵋山分佛道两宗佛门便是四大名山之一的报国寺至于武林里惯称的峨眉派则是位列七十二洞天之一的虚陵太妙洞天掌门姓严名松乃是武林里的老字号没想徒子徒孙却成了这个德行。

    娟儿是九华弟子傅元影是华山长老都与峨眉上下无甚交情看了几眼正要掉头离开却听远远传来说话声:贼厮鸟你亲爹这话声说不出的怪异非但不男不女甚且辨不出老少嘶嘎粗哑偏又高亢尖锐还带着湖北嗓音娟儿咦了一声:谁在骂人?

    放眼望去却只见了一排醉汉呕吐不止谁有余力说话?偏偏骂声不绝传来却又不见人影娟儿听着听不觉起抖来了颤声道:又又来了么?今日不知何故始终阴魂缠身正害怕间却听傅元影道:来瞧瞧是这玩意儿说话。

    贼厮鸟你亲爹你亲爹、贼厮鸟!耳听话声益洪亮了娟儿微微好奇策马跟上惊见地下倒了只八哥鸟摇头晃脑歪歪斜斜一边挣扎拍翅一边骂着粗口好似喝醉酒了。正惊奇间傅元影却又扶起了一名男子看他手提三节棍也是个吐得满身的却是湖北高手阮元镇。

    湖北阮家与华山是世交这阮元镇更是弟子们口中的阮叔叔素有忠义门人之称。眼见一人一鸟倒在地下酒气冲天傅元影自也不能置之不理便拍了拍醉汉的面颊道:元镇兄醒醒我是傅雨枫。那阮元镇睁开醉眼瞧见了傅元影不置可否待见娟儿坐在马上睁着圆圆的眼睛打量自己大腿颇为浑圆动人。霎时啊地一声扑了过去捧住娟儿的新靴子嗯嗯狂吻。

    这阮元镇侠名在外岂料醉酒之后竟成了啃脚狂徒?娟儿花容失色还没来得及尖叫陡听啡啡马鸣赤兔马已是勃然大怒想自己背上驮的东西全都留着自己用竟还有人想分一杯羹?提起前蹄便朝阮元镇脑门踩下娟儿大惊道:别乱来要踩死人了!

    轰地一声地下踩出了一个窟窿天幸阮元镇功夫不差便急急躲开了傅元影怒道:元镇你搞什么?一世侠名都不要了?

    不要了不要了阮元镇怅然若失呆呆望着娟儿的小脚叹道:一世侠名百年英名全都是假的只有酒色才是真的

    贼厮鸟!你亲爹!你亲爹!贼厮鸟!那八哥鸟飞了起来兴奋叫嚷一人一鸟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了傅元影道:元镇你喝醉了走我扶你去歇歇。

    阮元镇叹道:我没醉我清醒得很雨枫劝你别再装大侠了鬼来了、鬼已经来了咱们快去**吧再迟就来不及了傅元影皱眉道:什么鬼来了?听得这个鬼字满街峨嵋汉子竟也一个个相偕起身焦急道:快快快!快去**了!迟了就来不及了。

    哈哈哈哈哈!阮元镇突然仰天狂笑拔腿狂奔余人也追随在后一钻入了小巷宛如失心疯一般。

    娟儿与傅元影都傻了不知这阮元镇是借酒装疯还是撞见了照妖镜竟然原形毕露了?娟儿暗暗害怕道:傅师范他他说什么鬼啊神的是什么意思啊?傅元影摇头道:谁晓话还在口忽然神色大变左手紧握剑柄目光紧盯娟儿背后如临大敌。

    傅元影是华山剑士眼光厉害看他凝气动杀定有所觉。娟儿哭丧着脸:傅师范我我的背后有有什么傅元影瞧望良久便放开了剑柄道:没事我眼花了。

    伍崇卿眼花傅元影又眼花世上哪来这许多眼花之人?眼看傅元影掉头离去娟儿却仍忧心忡忡她低下头去理了理花裙忽见地下影子有些古怪凝目一瞧竟然多了一个头!

    这一惊非同小可娟儿骇然转头背后却是空无一人低头再看地下却又是明明白白的两个头她掩住了脸惨然道:鬼来啦!

    啊呀一声尖叫指甲抓出痛得赤兔马啡啡惨嚎霎时化作一道红电隆隆马蹄中赶过了傅元影眼见路尽头有座大宅邸府门洞开便狂风似地扑了进去飕飕连声撞开了竹林竹叶啡地一声跃过假山娟儿也惨叫一声头下脚上地摔了出去。

    九华掌门身价在此一刻只见她半空一个回旋转回了头上脚下膝间微屈双臂略开便如小仙女般轻巧落地。她提起袖子擦了擦冷汗喘道:吓死人了整日闹鬼

    正害怕间忽然背后让人拍了拍地下影子更又多了一个头霎时怒嚎道:和你拼了!拔剑而出一招倒卷珠帘正要将恶鬼斩为两半却听背后传来惨叫声:救命啊!

    刷地一声长剑挥了个空娟儿定睛急看却见面前一人手提铁扫帚弯身闭眼啜泣害怕岂不是华山垫底门生扫把福是谁?

    陈得福人称扫把福乃是华山玉清的扫地长工娟儿定了定神这才晓得赤兔马慌不择路居然闯入了紫云轩。

    琼府是正统朝第一权贵世家宅邸自是辽阔无际身处院中入目所及尽是松涛竹林假山泉水深藏林中若隐若现可不过一墙之外便是繁华北京当真是闹中取静。

    赤兔马没来过这等好地方自是东瞄西望四下寻找仙果来吃。娟儿也不去拉它了忙道:陈陈得福没伤到你吧?陈得福也是惊魂甫定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确信并未掉落方才寒声道:没没事娟娟姑娘你怎么来了?

    娟儿不好明说自己撞鬼便只靠在树上擦汗喘息:我我还在找琼芳陈得福嗯了一声便也没多问他上下打量大红马低声道:这这是什么马啊个头好大啊。心下好奇来到红马臀边便想攀上去却听赤兔马鼻中喷气后蹄抬起一招回马枪便朝小人物踢去娟儿大惊道:别乱来会踢死人的。

    马眼看人低看这赤兔马果然骄傲自负绝不让猥琐之人骑乘眼看陈得福跌坐在地娟儿便安慰道:别难过我这马是赤兔马性子坏些。不是故意欺侮你喔。

    陈得福讶道:什么?这就是赤兔马?走到大红马跟前茫然张望:不像啊。猛听啡啡暴鸣赤兔马人立起来便要将之踩死娟儿吓了一跳慌道:别乱来!别乱来!

    拉开了陈得福喘道:你你在竹林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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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得福低声道:我的小黑犬不见了。娟儿讶道:小黑犬?那是什么?陈得福怯怯点头:我昨晚从红螺寺捡回一条黑狗好生活泼谁晓得一觉睡醒它却不见了我在竹林里叫了它一早上它都不出来说话间擦了擦红眼好似无限神伤。

    陈得福人缘不好日常多与牲口为伍娟儿自也深知忙道:别难过了我我帮你找吧。娟儿平日乐于助人更何况此时恶鬼缠身最须有人陪伴便搀着扫把福行入了竹林放声高喊:小黑犬你在里头吗?快出来啊!

    竹林黑影幢幢幽静深暗娟儿越喊越是小声就怕有恶鬼窜出突然之间竹林里传来窸窣之声绿影微动娟儿吓了一跳便躲到陈得福背后颤声道:什么什么声响?

    林间传来低吼声竟有野兽悲鸣不止似垂死、似痛苦说不出的难受。陈得福颤声道:小小黑犬你怎么了?拨开竹林狂奔而入娟儿害怕抖便也蹑足随行来到近处一看惊见地下趴了两只大花熊下头那只体型较小哀哀悲鸣上头那只身形巨大狺狺低吼目露凶光不忘咬住同伴的后颈摇动身子。

    看这两头花熊黑白相间体型肥胖眼圈似给人揍了一拳颇为憨厚可爱谁知竟也学人家猛兽大欺小?娟儿呆呆看着只见大的那只兴奋咆哮小的那只无助可怜宛如师姐欺负师妹一时触动了自己的心事忙俯身捡起竹子厉声道:放开它!

    大花熊毫不理睬身子摇得更快了耳听小花熊悲鸣更烈娟儿大喝一声举起竹子便打突听吼地一声小花熊竟尔露牙狰狞咬住了绿竹吓得娟儿倒退一步颤声道:别误会我我这是在帮你啊!

    大花熊好似烦得很了斜目瞧了瞧娟儿转身走开小花熊急忙追来在它身旁苦苦挨磨似在求恳什么。陈得福也感觉惊奇了正要靠近细看却听小花熊暴吼一声吓退了陈德福随即叼来了大批竹子放到大花熊面前二熊闷闷坐下握住了绿竹低头猛啃。

    好怪啊陈德福与娟儿瞠目结舌看这花熊乃是猛兽一类谁知居然学起和尚茹素真不知是何方异兽?正要近看观察却听竹林间又传来低声喘鸣二人急急回头去看又见了两头梅花鹿一只体型较小倒于地下悲鸣一只头顶鹿角傲然压住同伴兴奋喘息。

    娟儿皱眉迷惑不知紫云轩的牲口为何这般古怪?正猜疑间忽见四下百花盛开迎风而舞草地里蝴蝶追逐树上小鸟高歌嬉戏。娟儿啊呀一声醒悟道:春到了!

    元宵一过万物迎春自也到了草木繁殖时节只见熊压熊、鸟迭鸟、花追花个个满头大汗忙碌不休娟儿呆呆看着脚下慢慢进前忽然身边传来哀声低鸣她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去看这回却见到了一只铁笼子。

    坚固的大铁笼里头必然囚禁了什么东西凝目来望却见了一只美丽大狗毛光色泽纯白洁净抬头仰望自己似在求恳什么。

    汪!背后传来狗叫声娟儿咦了一声转头去看只见铁笼旁蹲了一头小兽却是小黑犬来了。

    小黑犬目光直口涎横流直瞅着铁笼深处美丽白狗也是羞涩哀鸣似想出笼相会。娟儿噗嗤一笑自知可以做月下老人了当即道:扫把福快来瞧瞧你的爱犬真丢人呢。

    说了几声不闻应答回头一看惊见背后的陈得福目光呆滞也在痴痴望向自己眼神竟与小黑犬有些相似。娟儿颤声道:你你想干什么?

    立春时节万物迎春小黑犬尚知节气循环何况陈得福一个活人?扫把福颤巍巍地走近娟儿脚步急退砰地一声撞着了铁笼霎时笼门不请自开小黑犬欢扑而上美丽白犬也是含羞出笼陈得福更是敞开双臂大笑奔来娟儿大骇道:走开!去!去!

    正驱赶间猛听一声霹雳大吼场内人兽全吓醒过来娟儿回头急看惊见竹林深处行来两头短毛猛兽长约五尺足掌粗壮。不由寒声道:这这是藏獒

    獒犬兄弟来了。父老相传乌斯藏饲养神犬名为藏獒双犬连手足与狮虎匹敌最是厉害不过。兄弟俩行经铁笼突然见到美丽白狗顿时目光呆滞停步不动美丽白犬则是急忙转头深怕招惹恶犬。

    小黑犬生气了猛力吠叫死命驱赶恶犬兄弟。两头獒犬却是呜呜低吼暗示好狗不挡路。眼看双犬越逼越近这会儿便恼起了陈得福听他大吼道:大胆!这是咱们的地盘!

    反手提起铁扫帚就着狗脑袋拍下猛听吼地一声藏獒张巨口咬住了扫把毛奋力一扯嚼了几嚼当作鸡毛般啃着。

    都说狗眼看人低眼见獒犬目光残暴陈得福怕了起来忙道:娟姑娘救命

    正想藏到娟儿背后却见一个苗条身影翩然远走不是娟儿是谁?大事不好这下陈得福也只能向爱犬告别:小黑犬性命要紧你你自求多福吧靠山纷纷垮台小黑犬悲鸣一声自知大势已去正要仓皇逃命却见藏獒兄弟包围了美丽白狗舔舌兴奋不怀好意。

    小黑犬骤然停下汪汪几声奋勇奔回陈得福大惊道:傻子!不要乱来啊!汪地一声獒犬兄弟露牙狰狞飞扑而上将小黑犬咬在地下当作破布袋啃着。陈得福大惊大悲喊道:娟姑娘!救命啊!喊了几声却迟迟不见人影只能大喊道:九华掌门!快救人哪!

    掌门二字一出娟儿也红着脸回来了想她是一派之掌与少林灵定、武当元易、峨嵋严松同为正派脑倘使打不赢一条狗日后如何在武林里立足?刷地一声拔剑出鞘大声道:大胆双犬!以为我小时候被狗咬过便还怕着你们么?快放开它!

    獒犬狺狺低吼目露凶光娟儿哼道:干什么?比眼睛大么?告诉你一会儿我若生起气来你们便要被杀了你俩若是死了你们的爹爹妈妈岂不伤心?爷爷奶奶又怎不掉泪

    眼看娟儿唠唠叨叨满口废话也不知打是不打。陈得福又惊又气就怕小黑犬要归天了正慌间忽见竹林里走出一对巨兽正是花熊夫妇出来蹓跶了忙放声呼救:来人啊!救命啊!

    乍见狗只打架花熊夫妇颇为好奇便来驻足旁观。獒犬兄弟心生不满不过低吼一声便吓得花熊夫妇滚跌在地好似毛球相拥。陈得福嘿地一声没料到又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正情急间忽见林里搁了几只大铁笼想必养了厉害角色忙飞奔而去将笼门一脚踹开瞧瞧能否起死回生。

    吼吼吼!笼中传出霹雳吼啸笼中行出庞然大物脑袋大如水缸身长十尺血盆巨口脚掌径如海碗兀自长了满颈鬃毛不正是传闻中的佛国猛狮!

    国丈府里地灵人杰有仙鹤、有孔雀、有梅花鹿另有吃竹子的大花熊都是祥瑞之物却不知为何养了吃人狮子?眼看猛狮出阵花熊夫妇魂飞天外拔腿便跑其直追赤兔马。娟儿也急急攀上了竹林一路跳着走陈得福则吓得昏晕在地一问三不知。

    低吼声中狮子成群结队而来先闻了闻地下的陈得福又舔了舔铁扫帚随即目光一转瞧见了两头獒犬霎时排开阵式转瞬将獒犬兄弟包围。

    全场共有八头猛狮一头公三只母另还有四尾幼狮即使婴儿年纪个头也与藏獒相当。强敌到来獒犬兄弟却也不怕自管放开了小黑犬怒目而视狮群也是利爪全开这儿威武昂藏乃是佛国神兽那里却是骁勇善战万犬之王双方相互对峙各自低吼示威随时暴起难。

    吼、嘶两边吼了半天忽听远处传来喊叫:小福、小喜吃早饭了。

    听得这个福字陈得福睁开双眼正要高声答应却听汪汪两声藏獒兄弟摇起了尾巴欢喜掉头而去。

    狮群获胜了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王者之风也。陈得福大喜过望正想上前致谢却见八头狮子还盯着两只小东西舔舌垂涎想来也要吃早饭了。

    可怜的小黑犬甫脱狼吻、又入虎口以一敌八情势竟比适才还凶险。美丽白犬吓得飕飕抖动弹不得。眼见狮群益逼近小黑犬咆哮一声飞扑而上美丽白犬则是掉头就跑听得汪地一声狮爪拍出小黑犬倒飞而出撞于树上如烂泥般摔在地下再也不动了。

    小黑犬!陈得福大惊大悲也是犬马恋主顾不得危险一个健步奔出抱住了小黑犬反身便跑。狮子见猎物窜逃顿时怒吼咆哮直追而来。陈得福受惊哭喊:救命啊!

    正危急间听得马蹄隆隆听得一人喊道:抓紧我!抬头急看一人胯着赤兔马直朝自己奔驰而来却是恩公来救命了陈得福大哭道:干娘!话声未毕已让娟儿拦腰抱起听她频频呐喊:大红脸!快跑!快跑!

    狮子分头包围而来赤兔马纵使天生反骨也知道要逃命了。刹那间迈开四足一路腾云驾雾飞出了竹林。二人一马正喘息间忽听一人道:搞什么?居然在院里骑马啊?

    娟儿回头急望只见身旁有座房舍一名矮胖老者手上拿着油条、赤足散正是华山双怪之一的肥秤怪陈得福大哭道:师伯祖!快来救命!有狮子追着咱们啊!

    肥秤怪愣住了随即放声大笑:国丈府里有狮子?当我是傻瓜么?娟儿惊道:真的有!就在竹林里!肥秤怪打了个哈欠走入竹林喊道:狮子在哪儿啊?快出来让我瞧瞧吧。

    吼地一声一头公狮半空扑来直吓得他魂飞天外忙窜入屋中惨叫道:师弟快逃命啊!大狮子来啦!房舍里传来算盘怪的笑声:国丈府里有狮子?当我是傻瓜么?

    咆哮之中八只狮子追入了屋中但听房里轰轰震响间杂狮群怒吼、双怪惨叫料来性命不久长了。

    双怪人缘不好死了也是活该。仗着两个老的投身喂狮少男少女便脱身了。陈得福抱着爱犬眼见它奄奄一息浑身是伤不由哭道:小黑犬都是我害了你对不起

    娟儿骂道:哭什么?有我这个九华高手在此还怕没人治病?药材收在哪儿?快带我去找!

    陈得福愕然道:你你会医术么?娟儿拂然道:忘了我是谁么?我可是九华掌门啊!

    陈得福嚅嚅啮啮虽不知此言是真是假但总之死马当作活马医也不失为一条生路忙道:西院有座库房咱们门里宝贝都收那儿。应有药材可用。娟儿道:走!快带我去!

    二人翻上了赤兔马奔过了花圃已见一片红砖房陈得福忙道:看就是这儿了。

    近几年西北乱事频仍华山上下怕给战火波及早将门中珍宝移送京城安放便就近收于国丈府。娟儿放开了赤兔马任它在院里游荡自朝库房奔去只是大门上了锁连推带撞却还打不开。她嘿地一声正要提剑断锁陈得福忙道:别乱来后头有路可以进去。

    奔到了屋后只见陈得福踢开木板现出了一处狗洞。娟儿讶道:这洞是打哪来的?

    陈得福道:这是毒脚仙挖出来的。他脚癣烂得厉害有时晚间痒便会来库房里偷药。

    说着说便自行钻了进去娟儿也随行在后一路爬了进去。

    钻过了狗洞面前真是一座大库房橱柜层层迭迭瓶瓮杂物堆满一地另有些古旧书籍陈得福指着木柜:药材都收在这儿你你快替小黑犬治病吧

    娟儿见药材琳琅满目人中白、人中黄、水丁香、太子参不胜枚举也是怕错用了忙道:等等我先背背口诀深深吸了口气双手合十低诵道:九华医经第一章、神农百草舍命尝灵丹岂在月宫里、青草亦能治百伤丹桂熬煮红花果、其效比如人参果

    这九华龙吟阁过去位于地藏道场专与冥府作对号称天下医道之最自开派以来屡出圣手或自号医神、或自称鬼医历代无数经书遗下娟儿接任掌门以来师姐便也命她背诵经典以免绝学失传至今已背了一大本神农经、一小本黄帝经只消想起一条药方必能使小黑犬药到病除。

    讥讥呱呱的诵经声中小黑犬气息渐黯已要归西了偏偏娟儿还在那儿神农尝百草从开天辟地时背起陈得福暗暗咒骂便自行开启橱柜打算找些元神强心散来用。

    华山过去是丹鼎八派之一门中自有丹药古方虽比不上九华龙吟阁的手段却也有些口碑。如治胃疼的华云散、防伤风的养阴丸都算滋补名药尤其这元神强心散得来不易据说是由灵芝、人参、何乌等药材熬煮而成西北大户人家多有备用传说死人服用后也能复活半晌分派遗产后才死小黑犬若能服上一剂纵给煮成一锅狗肉怕也能汪上几声。

    翻箱倒柜中元神强心散不知给收到了何处陈得福屡寻不获眼看脚下有几只橱柜忙蹲身下来打开察看。

    一股灰尘扑面而来陈得福不觉打了个喷嚏只见橱柜里满是杂物都是些锅碗瓢盆破衣旧裤。好比天隐道人生前用过的筷子还有他种田时用过的锄头总之破铜烂铁应有尽有。

    华山是天下第一古怪门派当年天隐道人谢世也只留下一堆破纸并无一句遗言交代其后本门高手清查遗物却惊觉废纸里藏了一套绝世剑法便是威震当今的三达剑长老们震惊之余也是怕他另有秘笈流传便将他的遗物一一收起不敢扔弃。余波所及前代一切破烂也都给当成了宝贝棉裤、臭袜、夜壶全都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就怕引来外人劫夺。

    武林里便是这样什么破铜烂铁都有秘密便扔出一块狗屎怕也能引武林浩劫。

    陈得福捏着鼻子拿起了一只夜壶望外倒了倒咚隆一声真滚出了一团黄屎虽已数百年了仍是臭气熏天却不知是天隐道人的遗物抑或是哪位高人所为?

    陈得福暗暗咒骂不知自己前辈子干了什么好事竟然投入了华山门下?忙将黄屎一脚踢开正要再寻丹药却听汪地一声小黑犬突然张开了嘴咬住了黄屎低喘满足。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看小黑犬命在旦夕依旧不忘本性陈得福叹了口气摸了摸小狗的脑袋自知这是它最后一点心愿便也不忍阻止了。

    正难过间忽听门锁轻响竟似有人进来了。陈得福吓了一跳自知库房乃是禁地不得擅闯便抱起了小黑犬藏到橱柜后头。待要提醒娟儿她却还在背诵经书好似傻瓜一般。正焦急间屋内脚步细细慢慢走进了一人低声唤道:若林、若林你在这儿么?

    若林二字是吕师伯的号再听这嗓音带了浓浓的广南腔岂不是吕家三兄弟的老娘谢嫣嫣到了?

    这谢嫣嫣出身广东鸳鸯门使一对判官笔外号广南一枝花据说她学武天资极高少女时便威震广南击败过不少成名高手。不但武功远在父兄之上连吕应裳也自愧不如。若非当年出嫁生子断了修行说不定早就与宁不凡、卓凌昭等人并肩成了天下第五大宗师。

    当代女宗师现身随时大开杀戒陈得福心下大惊正等着娟儿失风被捕屋内却迟迟不闻喝问打斗声。偷眼去看却见屋角多了一只大竹笼想来娟儿情急生智提起竹笼望自己身上一罩打算掩耳盗铃一番。

    都说傻人有傻福谢嫣嫣若有所思居然便让娟儿蒙混过去了她朝屋内走了几步低声道:若林若林你在这儿吗?我不生你的气了你快出来啊

    眼看谢嫣嫣脂粉未施外头草草罩了件棉袄好似整夜未睡她喊了几声不闻应答想也知丈夫不在此间便又叹起气来:怎么搞的到底去了哪儿难道在避着我么

    叹着叹忽又起嗔来:好你不肯回来那就一辈子别回来!不然看我怎么对付你!

    要作神仙眷属先作柴米夫妻。只不知吕师伯又干了什么好事居然惹火了师伯母?

    正呆看间忽听脚步声响大门里又走进了一人那吕伯母顿时娇声哭喊:若林!正要飞身相拥却听门口传来讶异声:小嫣嫣?你怎么在这儿?

    陈得福躲在橱柜后头虽没见到来人的面孔却也晓得是琼府的家臣许南星否则吕伯母这般岁数谁敢称她为小嫣嫣?

    谢嫣嫣见来人不是丈夫便又幽幽叹了口气细声道:是你啊许大哥许南星皱眉道:小嫣嫣你来库房做啥?谢嫣嫣忍泪道:人家在找若林。

    许南星讶道:什么?若林还没回来?谢嫣嫣哽咽道:我等了他一整晚都没见到人。翻来覆去睡不着眼皮又一直跳总觉得有鬼听得这个鬼字屋里竹笼微微抖天幸谢嫣嫣心有旁骛许南星又没练过武功自也无人觉。听得许南星笑道:你多心啦。若林昨晚是和官差一块儿出门的哪能生什么事出来?

    吕伯母叹道:许大哥清早唢呐吹得好响西郊那儿还有鼓声你都没听到么?

    许南星爽朗豪笑:放心那是演军我早问过啦。吕伯母哼道:是么?那何大人为何带着家当出城?许南星咦了一声道:何大人出城了?这这我倒不晓得

    自黎明以来京城异象频传又是西郊响唢呐又是大军过街头稍有见识的莫不大感惊疑只是世人千百种有先知先觉者亦有后知后觉者至于不知不觉者便属娟儿、许南星这类人纵使京城大火怕也以为朝廷放了烟花美不胜收。

    正说话间突听门口一声轻响这声音来得无影无踪之前全没听到半点脚步声陈得福心下一醒暗道:傅师叔来了。

    门口有人现身谢嫣嫣便也察觉了霎时激动哭喊:若林!你可来了!这回不顾一切纵身入怀紧紧抱住了门口男子呜呜哭了起来却听那人道:嫂子你认错人了我是雨枫。

    谢嫣嫣抬头一看觉自己枕在傅元影的怀里一时反而哭得更响了只缩在人家的怀里哽咽呜噎、挨挨磨磨想来是将错就错了。

    好容易鼻涕擤了个干净谢嫣嫣总算也放手了。许南星迎了过来道:雨枫你可回来了找到少阁主了么?傅元影嗓音略显疲惫叹道:她在杨大人家里。许南星微微一愣:杨大人?哪一位杨大人?傅元影道:中极殿大学士杨肃观。

    听得杨肃观三字谢嫣嫣顿时低呼一声赶忙转过身来料来有些兴趣了。许南星低声又问:少阁主还好么?傅元影不愿多说径道:她很好。倒是国丈呢?起床了么?

    许南星叹道:他整晚都没睡就是念着当年那些事唉我怕他病倒了便赶紧找龙精散来啦。

    龙精散是道家圣药相传是蛇精虎鞭所提炼延年益寿、调养气血最有神效。

    料来国丈昨晚打了琼芳自己也甚懊恼以致一夜未眠。

    眼看许南星唉声叹气还在为这对祖孙担忧。傅元影便道:许爷莫忧心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玉瑛她会出面调解的。许南星讶道:怎么?你昨晚出门却是去见玉瑛的?傅元影道:是颖在她那儿。许南星愕然道:颖去了红螺寺?

    傅元影欲言又止便摇了摇手示意他莫来多问。许南星察言观色已知他有些难言之隐料来与苏颖有关正想如何套话谢嫣嫣却又啜泣起来了。

    傅元影道:嫂子今儿起得早啊。谢嫣嫣哽咽道:什么起得早人家也是整夜没睡。

    昨夜人人忙碌不只吕应裳夜半受诏傅元影也是深夜出门个个焦头烂额。他点了点头不置可否谢嫣嫣忍不住哭嚷起来:雨枫你都不问我为何睡不着么?

    傅元影脾气向来温和便道:大嫂何故不眠?谢嫣嫣忍泪道:朝廷昨晚来了好多官差把若林请了走我看他整夜没回家。心里好怕雨枫你你可知道他去了哪儿?

    傅元影摇头道:对不住了我昨夜人在红螺寺没见到师兄。谢嫣嫣埋怨道:你倒好又去巴结皇后娘娘了自己的嫂子你都不理不睬跺了跺小脚转过身去悄悄拭泪。

    眼见谢嫣嫣乱使小性背身拭泪只等着男人过来安慰。陈得福看得寒毛直竖许南星也是呵呵干笑那傅元影却是个好脾气的便道:嫂子莫要多虑若林是我华山大师兄武功智谋都是天下一流纵有什么大事生出他也能全身而退。

    谢嫣嫣哽咽道:那那要是他出事了呢?我该怎么办?傅元影安慰道:嫂子放心师兄若真出了什么事自有我来照顾你们母子此节不必多虑。谢嫣嫣泪中含笑:你你可不能食言。竹笼子窸窸窣窣似有谁在暗暗笑许南星也是干笑几声正要说话却听库房外脚步急躁几名家丁奔入门来嚷道: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许南星惊道:怎么?走水了?谢嫣嫣则是颤声道:怎么?我老公出事了?众人殷殷切切家丁们却答非所问齐声喊道:狮子跑出铁笼咬伤人了!

    听得东窗事陈得福自是心下惴惴许南星却笑了起来:胡说这几只狮子都是朝鲜国的贡品打小养驯不会伤人的。怎么它们咬伤了谁?众家丁忙道:华山双双那个仙。许南星愕然道:华山双怪!他俩又干什么了?

    众家丁道:不晓得只知道狮子溜到他俩的卧房里咬得房门都塌了。众人齐声喝采:咬得好!众家丁慌道:许大人您您不去看看么?许南星挥手喝骂:看什么?没听过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么容易咬死还叫什么华山双怪?快滚了!

    众家丁无端挨了一顿骂只能悻悻离去。傅元影明白双怪武功不弱几只大猫伤之不得自也不挂心便道:许爷这几头狮子是贡给皇上的?许南星叹道:是啊皇上这几年心情老是闷国丈怕他无聊便请朝鲜国的朋友运来了几只狮子打算献给皇上玩儿。

    国丈交游广阔年轻时游历四海自也认得不少海外奇人。傅元影沈吟半晌又道:对了载志武功学得如何了?许南星叹道:学什么?这世子是个纨裤的赵老五教他武功都似耳边风一般至今还没学上一招

    傅元影道:这怎么行?玉瑛昨晚吩咐我了说皇上傍晚要召见八世子恐怕要见识见识他们的本领许南星大吃一惊:怎地这么快?不是说月底才要比武么?傅元影摇头道:天威难测皇上心里有何打算谁也说不准。

    这几年大臣一提立储之事正统皇帝总是百般拖延硬是让东宫大位虚悬着谁晓得立储人选真个出来了皇帝却又赶鸭子上架谁也不晓得他打的是什么算盘。

    屋子里静了下来许南星叹道:不说了、不说了国丈还等着吃药哪。开启了抽屉自去找那龙精散陈得福大为懊恼方知丹药都收在门边柜子里自己却是找错地方了。

    瓶瓶罐罐叮叮当当许南星东翻西找不由长叹一声:唉人老了吃多少仙丹都没用少阁主没嫁国丈又老了咱们这个紫云轩啊以后可不知要倚仗谁了

    谢嫣嫣道:许大哥你怎么忘了我儿子得礼啊?等他学成了三达定会扶持少阁主的。

    许南星冷笑道:等他学成三达咱们的头也白啰谢嫣嫣暴怒道:你说什么?

    许南星苦笑道:没事、没事你赶紧替你儿子找颗仙丹吃吧练功可以快些。谢嫣嫣信以为真了忙道:什么仙丹?哪里有卖的?许南星呵呵笑道:能在街上卖的还能叫仙丹么?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始终没个了局陈得福满心焦急低头去看小黑犬却见这小狗颇为耐命只把头插在夜壶里嘴里还含着黄澄澄的干货一边摇着尾巴颇见心满意足。正惊讶间忽听傅元影道:谁说世上没有仙丹了?咱们华山就有一颗『大金丹』。

    陈得福心下一凛谢嫣嫣、许南星也齐声诧异:大金丹?那是什么?

    傅元影道:相传天隐祖师来山前一年我山长老因缘际会曾按古方提炼出一颗灵药相传此物色泽如金遂给昵称为『大金丹』以别于太行山的『小金丹』。

    听得金丹还有大小之分谢嫣嫣茫然道:你们华山不是练剑的么?什么时候改炼丹了?

    傅元影讶道:我山自古名列丹鼎八大派嫂子难道不知?谢嫣嫣脸上一红过去老公说得口干舌燥什么丹鼎宗、隐仙宗她都当废话来听此时自是一问三不知了。

    许南星听得兴起忙道:雨枫这大金丹有何神效?说来听听吧。

    傅元影道:父老相传大金丹又称『太华金丹』与『青城火丹』、『大别黑丹』并称为『道统三丹』传说服后可以洗尽凡胎得一甲子纯金丹力。谢嫣嫣低声道:纯金丹力?那又是什么了?

    傅元影道:这是丹鼎宗的古神功过去仅见诸于典籍据说是希夷祖师所传威力近于仙法。听得仙法二字谢嫣嫣怦然心动想象三个儿子翱翔无极的模样忙道:别说闲话了这大金丹藏在哪儿?咱们快找出来吧。

    傅元影摇头道:哪还找得到?早让不肖门人偷走了。谢嫣嫣惊道:不肖门人?是陈得福么?陈得福吓得魂飞天外正担心自己偷窃密宝间却听傅元影道:嫂子多心了。此物失窃乃是百年前的事情。据说行窃之人是一名童子只因武功低微饱受同门欺凌这才起意窃取大金丹打算服用报仇。

    华山别无名产专出不肖门人谢嫣嫣哼道:该死的孽徒他让谁欺凌了。傅元影道:我山流传几童谣其中一称作『夜壶张』相传便是这名童子所做。

    听得夜壶张三字许南星忙自告奋勇嚷道:我会唱、我会唱你不凡师兄年轻时也常哼着这童谣。当即自哼小调:脏夜壶夜壶张人家蹲完我来擦、谁叫我是夜壶张。

    听得歌词人人都懂了方知这童子为何恨极满山门人却原来是这个道理。

    陈得福听着夜壶张三字忽然心念一动撇眼去看只见地下倒了一只千年夜壶夜壶旁睡倒了一只小狗双眼紧闭口吐白沫身上也渐渐散金光。正惊疑间又听谢嫣嫣道:原来还有这等怪事后来呢?那弟子报仇了么?

    傅元影道:人算不如天算这弟子才一偷走灵药便让长老们抓住了同门逼问金丹的下落他却抵死不招其后长老们翻箱倒柜也是遍寻不见不知他把大金丹藏到何处去了只能将这名弟子囚禁在后山里从此这大金丹就成为我山第二大悬案至今未解。

    第二大悬案?谢嫣嫣茫然道:那那第一大案是傅元影道:三达之谜。

    众人听罢之后都感扼腕痛惜没想好好的灵丹妙药就此下落不明可别是给狗吃了才好。陈得福则是欲哭无泪捧起夜壶探头入内瞧瞧里头有无残存之物。

    听得华山门中还有这许多典故众人莫不啧啧称奇还待闲聊几句门口却又奔来了一名家丁气喘吁吁地道:许大人你你快来许南星怒骂道:又怎么啦?老虎出笼来了?

    那家丁喘道:外头来了几名军爷说要请国丈上红螺寺一趟你快出来看看吧

    许南星愕然道:军爷?那家丁道:是正统军的巩师爷他说城里有点事要请文武官员即刻前往红螺山共商大局许南星咦了一声便朝傅元影瞧了瞧道:雨枫你你陪我来吧傅元影道:请许大人先应付一阵我一会儿便来。

    许南星见拖延不得便急急走了屋里便剩了一个谢嫣嫣正等着她告辞离开哪知这女人却哼着歌儿自在库房里摇摇摆摆不知想干些什么。

    傅元影咳道:大嫂还有事?谢嫣嫣嗯了一声不再哼曲了只低下头去理了理秀似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这下连陈得福也纳闷了他从橱柜缝隙里偷看只见师伯母站在门口神色幽幽行径怪异费人猜疑。傅元影道:嫂子你若没别的事可否请你回避片刻我有些本门事情待办。良久良久忽听谢嫣嫣低声道:雨枫我求你的那件事你你考虑得如何了

    傅元影嘿了一声拂然道:大嫂你别再旧事重提此事触犯门规我如何做得!

    陈得福眨了眨眼不知师伯母有何请求却为何触犯门规?正迷惑间那竹笼子却又微微一动想来里头的人有些兴奋了又听谢嫣嫣哽咽道:雨枫你你这人就是这般古板你再这般推拒休怪我找若林说去傅元影淡淡地道:找谁说都一样总之傅某不能答应。

    谢嫣嫣泪流满面大声道:傅元影你你好可恶!呜呜哽咽中旋即转身狂奔头也不回地走了陈得福心下纳闷还在猜想间却听傅元影拍了拍手道:都出来吧。

    陈得福骇然不已看傅师叔何等武功不费吹灰之力便已觉了自己正要爬将出来却又触到那只夜壶凝目一看小黑犬却不见了地下只留下一摊狗尿主人翁已不知去向。

    陈得福福至心灵忙趴到了狗尿旁正想瞧瞧是否残留药性却听师叔道:得福。

    眼看师叔还在等着自己只能乖乖出来垂道:弟子在傅元影笑了笑道:娟姑娘你也出来吧。竹笼飕飕抖道:我我什么都没听到你你别找我麻烦

    傅元影皱眉道:听到什么?竹笼寒声道:你你和吕家嫂子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你放我一条生路吧傅元影微微一愣沈吟片刻醒觉过来忍不住失声而笑他掀开了竹笼笑道:娟姑娘没事多练点武功别老是胡思乱想的。

    竹笼里现出一名女郎正是娟儿了她俏脸微红道:我我说错了么?那那吕家嫂子何事求你?陈得福忙道:是啊还触犯门规呢。

    傅元影笑而不答提来一只包袱交到陈得福手里道:别胡说了来替我看好这个。

    陈得福从小打杂深受长老器重眼看粗活来了便伸手接过包袱忽道:啊呀好沈哪。手一抖包袱便已落下娟儿眼捷手快忙替他接住了低头来看却见这包袱以油布裹成望来颇为眼熟忙道:等等这这好像是苏颖的东西是么?

    傅元影咳嗽一声道:是。陈得福惊道:什么?这是掌门师兄的东西?他他自己为何不收着啊却要交给我?

    傅元影欲言又止并不来答只把目光望向娟儿希望她能自行避开。

    武林中人最重门户机密若是寻常江湖人物在此听得他派**早已远远走避孰料傅元影看了半晌娟儿却是一脸茫然:你怎么不说话了?我还等着听啊。陈得福也道:是啊师叔别卖关子了快说吧掌门去哪儿了?

    眼看娟儿猛眨眼睛陈得福也是一脸纳闷傅元影斗不过这两个傻子只得叹了口气:好吧告诉你们也无妨。颖昨夜出事了。二人异口同声惊道:什么?出事了?

    傅元影道:他从万福楼跳下来摔断了一条腿。陈得福骇然不已:怎会这样?师叔咱们快去找他啊!正要急急奔出却让傅元影拦住了:放心你师兄现在红螺寺平安得紧。

    陈得福喃喃地道:红螺寺?他去那儿干啥?傅元影道:这你就别管了。反正他人在红螺寺由玉瑛亲自照料。娟儿最爱多管闲事便又起疑道:谁是玉瑛啊?

    傅元影自知失言便只咳了一声不再解释。陈得福却还连连追问:师叔万福楼好高的啊颖师兄干啥跳下来?可是要试轻功么?娟儿呸道:傻子万福楼多高连我也不敢跳苏颖哪有这胆子?陈得福茫然道:那他为何跳楼?可是喝醉酒了么?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便又胡说八道起来。傅元影烦闷道:都别说了总之你师兄受了伤暂且不会回来这段时日里你得替他看好这个包袱。陈得福听他吩咐得郑重自也不敢胡闹了忙道:师叔这这里头到底放了什么啊?傅元影道:三达剑谱。

    陈得福皱眉道:三达剑谱他喃喃忖忖突然大惊起跳:三达剑谱!

    智仁勇三剑谓之三达此乃华山一脉武学之所系干系重大之至。傅元影斜了娟儿一眼轻轻作咳娟儿再笨十倍也晓得要闭嘴了颤声道:我我不会说出去的。若违誓言教我下辈子投胎变小狗还待瞎扯陈得福却已跪了下来慌道:师叔三达剑是本门绝学弟子武功低微看不住东西您您去找毒脚仙他们吧

    傅元影摇头道:不行。这本剑谱除开颖一人就只能由你保管。陈得福愕然道:为什么?娟儿也急急来问:是啊为什么啊?傅元影道:这是你师父的吩咐。

    听得这是宁不凡的意思娟儿自是吃了一惊陈得福也是满面讶异心念微转间不由恍然大悟:对啊这剑谱不交给我保管却要交给谁呢?

    三达剑谱博大精深自现世以来从不禁门人私下习练孰料数百年以降弟子疯得疯、傻得傻都为此物所害。长老们于是定下一个规矩弟子若非天资过人绝不许私练三达。只是满山弟子人人自负谁肯自认是个笨蛋?苏颖如此吕家三兄弟如此杜得籼、施得兴亦复如此全山上下只有一个认命傻瓜那便是陈得福。也难怪傅师叔要把剑谱交给他看管了否则若是落到其它人手中难保不私下偷练。

    华山是武林第一怪门派门中怪事自也一箩筐眼看娟儿还在那儿乱猜陈得福便也不多说了径道:师叔放心得福一定好好收着包袱绝不让人翻看。傅元影甚是欣慰又道:娟掌门念在同道之谊此事也请你多多担待了。娟儿忙道:放心我我很讨厌练剑的不会劫夺你们的宝物。

    天下最不怕外人劫夺的秘笈便是三达剑谱傅元影笑了笑便又嘱咐道:记得此事千万别漏口风若让同门知道人人都要找你麻烦。陈得福慌不迭地点头道:我晓得。我谁也不说连小黑犬也得保密。娟儿忙道:放心我我也不会和赤兔马说。

    娟儿性情娇憨纯良又是琼芳的知交好友傅元影自也深知否则岂会让她与闻本门机密?他哈哈一笑拍了拍师侄的肩头示意激励随即转身离开。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陈得福手捧包袱心里满是担忧就怕会生什么怪事他提起铁扫帚左右警戒一阵却见四下无人空屋寂寂却是怕什么呢?正放心间娟儿便又凑了过来低声道:陈得福小黑犬呢?还没死吧?

    陈得福忙道:它吃到了一颗大药丸好像病自己好了便溜出门去了。娟儿喔了一声道:那可放心了。左顾右盼一阵低声又道:陈得福你这包袱挺沈的让我替你拿着吧。

    陈得福不疑有它便将包袱送了过去娟儿接了来便自行解开绑缚喃喃地道:三达剑好大的名头我早就想翻一翻了

    陈得福大吃一惊赶忙夺回了包袱大声道:你干什么?

    娟儿拂然道:你小气什么不过翻翻剑谱又不会少你一块肉。陈得福生气道:不行!你这女人好坏的心眼!快还我!欲待阻拦却是哎呀一声已让人一把推倒了。娟儿喜孜孜地蹲在地下正要取出经书扫把福却又爬了过来一把按上包袱颤声道:等等娟姑娘我我这是为你好你资质太差看了会走火入魔到时成了傻子那可怎么办?

    娟儿暴怒道:什么?你说我资质差?好!就冲着你这句话老娘看定了!正要解开包袱忽听陈得福骇然震惊:娟姑娘!快看你的背后有个怪影子!娟儿大惊起跳:什么?

    正恐惧回望间陈得福却夺过了包袱低头冲出屋外娟儿这才晓得被骗了大吼道:陈得福!你连本姑娘也敢诈骗不想活了么?高声嚷嚷翻上了赤兔马四下搜索追捕。

    陈得福躲在草丛里眼看娟儿暴跳如雷却是越走越远心下暗想:这女人是个白痴比我还笨。松了口气又想:对了小黑狗究竟怎么了赶紧去看看吧。

    适才偷听大人们说话方知华山藏有一颗大金丹说不定真给小黑犬吃了若是如此这狗岂不成了哮天神犬?

    陈得福心头怦怦一跳都说母凭子贵倘使小黑犬成了一条仙犬自己定也能身价百倍从此一人一犬、行侠仗义岂不便是一个神犬少侠?到时朝廷聘自己为捕头加官晋爵买楼买地说不定还能娶个漂亮姑娘为妻。人生一切全有了指望。他越想越欢喜忙溜去了后厨摸走了一块卤猪肝一会儿若是遇上爱犬也好有个贿赂。

    来到了竹林只见铁笼里一片空荡荡美丽白犬离笼外出狮群也还没回家。陈得福怕狮子现身吃人自是胆战心惊忙提着铁扫帚蹲到了草丛里颤声呼喊:小黑犬你在哪儿啊?快出来啊?喊了几声不闻应答只能慢慢爬将过去诱以美食:小黑犬看这是卤猪肝好吃得咬舌头不信我吃给你瞧。正嗯嗯尝味间突听一声温柔轻唤:得福。

    陈得福大吃一惊:小黑犬会说话了?转头急看只见眼前多了一双绣花鞋足踝纤细抬眼向上见到了碧绿衣裙再望上看则是丰臀蜂腰、饱满胸脯。

    陈得福心下狂喜道:小黑犬!看这大金丹如此威力竟让小黑犬变成了仙女他又惊又喜正要扑上前去突见那女子似笑非笑地打量自己不觉倒抽一口冷气颤声道:师伯母

    面前站着一个女人笑颦如花正是吕得礼的老娘谢嫣嫣到了。陈得福不知她有何图谋自是双手紧抱包袱畏畏尾谢嫣嫣却笑吟吟地道:得福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草丛里?怪里怪气的?陈得福低声道:我我要找小黑犬

    小黑犬谢嫣嫣沈吟不解突然双手一拍笑道:啊就是你从红螺山带回的那只小野狗啊。我方才见到它了。它同两只獒犬追着玩儿兴高采烈的。陈得福惊道:打起来了么?师伯母它们它们在哪儿?

    谢嫣嫣微笑道:别急让伯母带你去找它吧。伸出玉手携住了陈得福神情亲昵。

    陈得福吓了一跳道:师师伯母你你这是正迷惑间忽见谢嫣嫣俯身弯腰蹙眉道:得福你的裤子怎么破了?一会儿师伯母替你补一补吧。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可这慈母却认错人了陈得福脸上更红忙道:不不用了谢嫣嫣走近几步温柔道:师伯母面前客气什么?来到我房里来把裤子脱了师伯母替你补补。陈得福生到了二十来岁还没在女人面前脱过裤子心念于此脸色涨紫颤声道:真的不了我我还有事

    谢嫣嫣失望道:你你还有事?陈得福忙道:是是啊我还没吃早饭

    听得此言谢嫣嫣玉指竖起俏眼笑道:我就晓得你没吃饭。来伯母熬了一锅广南鱼粥咱俩一块儿吃吧。陈得福越错愕了看这谢嫣嫣最是溺爱儿子三兄弟平日吃剩的饭菜宁可倒到阴沟里也决不让别人家的孩子沾上一口谁知她今日一反常态竟把自己当人看了?

    正茫然间忽觉一股迷人香气飘近鼻端只见谢嫣嫣双眼直瞅着自己竟是满面母爱。陈得福脸红过耳低声道:师伯母你你为何待我这么好?

    傻孩子谢嫣嫣轻启朱唇柔声道:咱俩天生投缘啊

    投缘?陈得福失声呆呼谢嫣嫣怜声道:是啊师伯母好想收你当干儿子日日夜夜都想疼你爱你、怜你宠你陈得福哭出了声大喊道:干娘!正想依偎怀中惹其爱怜忽觉怀中包袱微微一动似给人拿住了。

    陈得福咦了一声:师伯母你你这是做什么?谢嫣嫣柔声道:心肝宝贝儿干娘怕你累着啦看这包袱好沈来干娘替你拿着

    陈得福忙向后退开一步害怕道:不不用了谢嫣嫣怜声道:乖孩子别怕羞快来她越靠越近陡然玉手暴长直朝包袱夺来。陈得福早已有备拔腿便跑谢嫣嫣亮出了判官笔厉声暴吼:谁敢阻挠我儿子练成三达!谁就得死!陈得福!你纳命来吧!

    杀人啦!新年新气象元宵方过陈得福便已身陷绝境了他狂奔惨叫一路奔向主宅眼看不远处有座精舍房门虚掩一时无暇多想便藏身进去盼能躲过追兵。

    来到房中但见室内光亮精洁清静高雅打扫如同宝镜一般。陈得福心下一醒才知自己无意间闯入了国丈的莲荷精舍此地收藏无数古董字画价值连城平日都上着锁今朝怎么忽尔开门了?

    正起疑间忽听脚步细细两名老嬷嬷哼着歌儿一个手拿鸡毛潭子一个手提水桶从门外走了进来。陈得福吓了一跳眼看一只花瓶立地巨广足有八尺忙藏身在后掩住身形。

    两位老嬷嬷颇为勤奋来到了屋内各自擦洗打扫那谢嫣嫣手持判官笔自在门口瞪眼张望却也不敢贸然闯进。

    良久良久老嬷嬷扫好了地锁了门终于离去了。陈得福也松了口气起身四顾只见满屋都是古董当是国丈费心搜罗而来。他满怀敬畏正小心观看间忽见一件衣裙高展墙上裁剪古朴青靛如玉岂不就是师叔伯口中的采莲翠裙?陈得福啊了一声急急走近来看鼻端闻到一抹千年芳香隐隐带了几分酒香不觉神思迷惘:这这就是西施的体香么?

    李白诗云:镜湖三百里菡萏荷花据说写的便是这件采莲裙还说当年西施刺杀吴王夫差穿的也是这件绿裙其后与范蠡退隐来到太湖采莲穿得还是这件碧裙无怪国丈醉心赏玩八成常在屋里闻香。正想学着嗅上一嗅忽听房门喀喀几声竟给人撬开了。

    陈得福心下惴惴就怕是谢嫣嫣入室搜捕便又躲到了大花瓶后头。还待多做防备却见一名小孩儿摇摇摆摆地走了进来带来了一股酒臭竟是谢嫣嫣的小儿子吕得廉!

    陈得福惊奇不已不知这小鬼为何现身此间莫非也是为三达剑谱而来?正起疑间只见这小孩打了个哈欠反手掩上房门突然掩住了嘴急急转身过去呕吐起来。

    吕得廉好似宿醉未醒吐了半晌总算直起身来他擦了擦嘴喘息道:下回不喝酒了好难受啊。房中满是珍奇古董吕得廉却呕得满地秽物酒气熏天一会儿若让人觉了不免闹出大事这孩子却是不慌不乱叹道:又要擦地了。便从墙上扯落了绿裙子先朝嘴上擦了擦其后扔到地下一脚踩住朝地板去抹将秽物清理干净。

    陈得福看得全身抖这才明白西施裙的香味自何而来。正感骇然吕得廉又吐了这回抱住了周公鼎尽数吐在里头。

    吐了几回吕得廉总算舒坦了他挖了挖喉咙惊喜道:内力好像更深了。说着说便从墙上取落一只钓杆笑道:好久没钓鱼了。这只钓杆非同小可陈得福自也听师叔提过传说当年姜太公与文王相会之时便是手持这尾钓杆也才有了后来的武王伐纣、三界封神等等事情。只不知吕得廉人在屋中却想钓些什么?

    正纳闷间却见钓杆一抛鱼钩竟朝藏身处飞来陈得福心下一惊没想自己已给觉了正要伏身闪避却见钓钩坠入花瓶听得吕得廉哈哈一笑提手一拉居然钓出了一只包袱!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陈得福大感惊奇自没料到花瓶里居然还藏了东西却见吕得廉蹲身下来打开了包袱里头赫然是有木老虎、泥人兵、金海陵纵欲身亡上下两册诸般宝物无一不备。陈得福咦了一声暗道:珍藏不少啊。

    珍藏秘本现身陈得福内心怦怦直跳自是有些艳羡吕得廉却又从裤袋里掏出一迭红纸袋其上书写名字有叶得开、冯得诰、施得兴其中一只更有陈得福三字。陈得福不觉骇然失色:这这不是我的红包么?

    过年前师叔伯下了红包有的出手大方一给就是一两银有的寒酸紧蹙只能赏个一吊钱众兄弟巴望一整年好容易攒了点零头慢慢花岂料竟落入吕得廉的魔掌之中?

    陈得福暗暗忿恨:好小子平日吃我喝我现下还拿我一会儿揍死你。

    吕得廉不知有人窥伺在旁兀自拍手笑道:东西越来越多了。从红包里倒出了几十枚铜钱自赞自夸:看我多能挣难怪娘疼我。

    吕得廉人如其名为人甚是廉洁勤俭平日仗着年纪幼小出门吃喝玩乐从不付钱多赖师兄支应孰料白吃白喝尚嫌不足索性将师兄们的棺材本充公了?

    看吕得廉一脸快活不知窝藏了多少珍宝只将铜板一只只排列整齐细细点了点正要尽数收入包袱陈得福委实忍无可忍顿时现身出来大喝一声:小偷!

    吕得廉吓了一跳万没料到花瓶后头躲得有人他受惊坐倒呆了半晌随即左顾右盼讶异道:小偷?谁啊?陈得福怒道:还问谁?你就是小偷!吕得廉困惑道:什么?我是小偷?你说话好怪哪。陈得福指着地下的包袱怒道:看!这是什么?

    吕得廉低头瞧了半晌疑惑道:这是包袱啊有啥奇怪的么?陈得福提起铁扫帚当作惊堂木狠狠朝地一拍厉声道:这叫做赃物!你这个小偷如今人赃俱获还想狡赖么?走!和我去见赵五师祖!看他怎么打你!

    华山方今第一长老便是赵老五他执掌门规极严只要抓到了小偷哪管来人是谁的儿子总之先抽五十鞭再说。吕得廉听了胁迫却是毫无惧色只是皱眉道:你好怪啊我方才从花瓶里找到这些东西还想是打哪儿来的你怎能说是我偷的呢?

    陈得福怒道:胡说!这东西明明是你藏入花瓶的不然你好端端地来精舍干啥?

    这话问到了要紧处吕得廉不觉咦了一声道:有道理啊陈得福你来精舍做啥?陈得福为之一怔喃喃地道:我我是来来吕得廉双手一拍醒悟道:我知道了!陈得福这些东西都是你偷的对么?陈得福大惊道:不是!不是!

    吕得廉起疑道:可你为何背着一个包袱?你自己看看这两只包袱可不是一个样?

    说来也巧两个包袱都是油布包裹上头也都绑了个结宛如亲兄弟一般。

    陈得福大惊大慌满头冷汗间竟为之词穷了。吕得廉淡淡地道:小偷总算让我抓到啦。拉住陈得福的衣袖喝道:走!跟我去见五师祖听他落!想起赵老五的鞭子陈得福哭道:不要!不要抓我!我是冤枉的!吕得廉喝道:无耻之尤!还敢拒捕!

    二人拉拉扯扯也是吕得廉宿醉未醒脚下一晃撞到了大花瓶听得当琅一响已然砸了个稀烂。

    二人张大了嘴陈得福寒声道:看看你吕得廉哭道:都是你!

    这玉瓶来历甚奇诗云: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乃是大唐越窑秘色瓷号称英国公镇府三宝之现下却成了烂泥一堆国丈若是见到了岂不气得一命归西?

    二人对泣半晌都知大祸临头了。吕得廉拭泪道:扫把福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了国丈会怎么处置咱俩?陈得福垂泪道: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吕得廉哭道:知道就好!你快立个誓绝不能告诉别人这件事你若说了便要天打雷劈、万箭穿心而死!陈得福啜泣道:为何是我先誓?不是你先?吕得廉大哭道:你年纪大当然你先。

    二人争执不休都要对方先行赌咒突然大门打开走入了一人正是吕得义来了!

    二哥!吕得廉看到了救星立时扑上前去哭道:陈得福偷东西又打破了花瓶方才还威胁着我说要杀我们全家灭口哪!陈得福震惊不已大哭道:你胡说!

    看这吕得义虽只十四岁身材却比弟弟高了不少平日个性阴沈武功更是深不可测此刻若要袒护亲弟弟陈得福哪还有活路?他百口莫辩正悲愤抽噎间只见吕得义瞄了瞄弟弟又朝自己看了一眼道:三弟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已经知道前因后果了。

    陈得福大哭道:恩公啊!吕得廉则是痛哭流涕:二哥!你都不帮我!

    吕得义果然知义这会儿便来大义灭亲了。陈得福正要叩谢恩德却听他淡淡地道:扫把福先别高兴得太早方才打破花瓶你也得记上一份功劳。我一会儿表上功去你也知道自己下场如何?陈得福魂飞魄散掩面哭道:不要啊!

    吕得义淡淡地道:要我隐瞒此事其实也不难只要你俩答应一件事我可以替你们遮掩。二人并肩跪地哭求道:恩公你要咱们答应什么?吕得义道:我要你俩誓赌咒终身效忠于我若有违誓言你俩会天打雷劈化为烂泥而死。陈得福听这誓言如此凶毒自是害怕犹豫吕得廉却已大哭道:我誓!我誓!小人一定终身效忠于您若违誓言!陈得福必然万箭穿心而死!陈得福又惊又气赶忙喊道:我也立誓!小人要是有一丁点违背您的圣旨!吕得廉全家必然满门抄斩死得惨不堪言!

    二人胡喊乱嚷吕得义却也没留神只颔傲然:我有两个奴隶了。当即道:得廉二哥缺钱用把你的收藏都拿来。吕得廉哭泣不依想他一生辛苦方有这点儿积蓄若就这么交出日后哪还有一点生趣?吕得义森然道:不肯是吧?推开了门作势欲喊:来人啊有人打破了吕得廉大惊道:等等等等我听话就是了!

    包袱送来总计四十两银此外奇妙书刊、童玩弹珠要什么、有什么。吕得义颇见满意又道:陈得福把你背上的包袱拿下来让我瞧瞧里头有什么。陈得福大惊道:不行!这是傅师叔托给我的东西!你万万看不得。

    看不得?吕得义斜目冷笑:我上天下地无所不看。爹娘上床、丫嬛沐浴哪样没瞧过?快把包袱拿过来否则要你好看。陈得福哭求道:不行、真的不行。

    吕得义狞笑道:不行是吧?好那我便让天下人知道是谁打破了琼国丈的花瓶。

    转身过去正要朝门外暴喊陈得福已是大哭道:不要、不要饶命啊。

    吕得义哈哈大笑:想和我斗!就是和天斗!快把包袱交出来!

    陈得福自知无幸只能含泪取下包袱慢慢解开绑缚吕氏兄弟定睛一看面前竟是一本经书却是大名鼎鼎的三达剑谱!

    吕得义颤声道:三达剑!我我等了好几年总算落到我手中了!吕得廉也是喘息道:有了这个我啥都甭怕了兄弟俩垂涎欲滴正要劫夺剑谱陈得福急忙阻拦:不行、不可以!三人各出一手扯住经书吕得义怒道:陈得福!你不听话了?不怕我对付你么?

    陈得福咬牙道:横竖是死今日跟你拼了!吕得廉喊道:拼啊!手上力将经书扯了过去吕得义怒气勃双手来夺陈得福职责在身更不敢放猛听嗤地一声人人仰天摔倒各自抓住了一块破书皮。

    三达剑谱一分为三一页又一页剑法随风飞舞缓缓落到了地下。吕得义张大了嘴吕得廉一颗心也停下了陈得福则是抱住了剑谱大哭道:吾死也!

    傅元影万般嘱托要自己小心看管经书谁知一个时辰不到祖传剑谱便硬生生毁去了。吕氏兄弟自知闯祸了二人对望一眼顿时一声喊:快逃啊!

    吕家兄弟慌忙逃命跑得无影无踪陈得福失魂落魄地站着想哭也哭不出想叫也没气力若要找傅师叔告状他兄弟俩牙尖嘴利连手瞒天过海自己哪能斗得过?正想撞墙自尽突然心念一动:对了可以去买胶水啊!

    天下最易破损的不是这些武林秘笈而是金海陵纵欲身亡这些春宫秘本四下传阅一本本破损不堪陈得福自也时常黏合修补算得上熟门熟路。他瞄了瞄花瓶瞧了瞧经书自知一会儿找来浆糊胶水说不定能将之黏合修补届时神不知、鬼不觉谁又晓得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他越想越是道理忙关紧房门提起铁扫帚先将花瓶碎屑扫到周公鼎底下以免为人所觉其后四下捡拾破散经书就怕漏了一点半点。

    过去陈得福也曾偷看过三达剑谱自知内页共计九十九前头九十八页尽是智剑心法最后一页则绘了颗大鸭蛋称作化圆为方。他四下捡拾一一比对将书页从头至尾点了点一五一十来算计到了九十九页终于松了口气。

    侥天之幸剑谱并未遗漏内页大致完好只是线装处松脱了料来不难修补。他翻点书页正要将经书收入包袱里忽见脚下还散落些零星纸条东一堆、西一簇不知是什么东西。

    怪事生出了三达剑谱明明只有九十九页现下页数点齐了怎还有残余纸头?

    莫非书页有何破损不成?他惊疑不定忙俯身拾起其中一张碎纸头却见纸上笔画凌乱似水瀑、似怒涛湍流横飞彷佛便是泼墨山水。

    陈得福咦了一声只觉这笔墨似曾相识彷佛在哪儿见过茫茫然间伸手去摸裤袋慢慢找出了一张字条不觉震惊道:好像啊!

    这字条也如小黑犬一般同是红螺寺里捡回来的那时他在一处树林里闲逛凑巧撞见颖师兄当时看他低头拭泪随手扔掉了这张字条好奇之下便捡了起来留作纪念本以为没什么用处孰料两相比对下竟似与这堆纸屑有些干系?

    陈得福茫然呆立也是猜想不透纸屑的来历只能提起铁扫帚先将地下纸屑扫成一堆一一捡入包袱小心收了起来。至于一会儿要用浆糊还是松胶来黏那也管不到这许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