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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安常是一个骨子里有点文艺的男人,那种文艺在外人眼里看来是他独特的生活情调,在顾衿眼里,是他对这个社会无能为力时保持世人皆醉我独醒的自负。
他跟顾衿说他有足够多的船票,他让自己和他私奔,顾衿明白,他暗指自己是周慕云,可她并不是苏丽珍。
顾衿背对着傅安常,始终以沉默应他。
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呢,大概是在大学的时候吧,在她还是十九岁的年纪,穿着白毛衣牛仔裤,站在他面前不卑不亢应聘学生会的职位的时候;或者是临毕业与她面对面站在学校门口那个短暂却让他温暖很久的告别拥抱的时候;再或者,是她误打误撞走进茂柏面试与他那一瞬间对视的时候。
总之,顾衿符合傅安常心里所有对未来另一半的想象。她干净,纯粹,坚韧,顽强,有孩子的顽劣,也有一个女人天塌于我皆不动的大气。
他不可自拔的爱上了她。
于是他把他安排在自己带着的客户三组,他能处处照顾她护着她,他想等到时机更成熟一点了,等自己有了足够安稳生活的条件,就向她求婚。
后来,公司有传闻说顾衿恋爱了,说她认识了某个有身份有背景的富二代,有人曾在大厦楼下看见过一辆黑色Benz AMG来接她,隔天又是白色LEXUS LS,始终车窗紧闭,看不清驾驶座上那人的长相。
傅安常慌了,他趁着私下里问过她几次,她始终不愿多谈,只承认自己确实恋爱了。他问她,是为钱?在潜意识里,他竟然从来不知道顾衿是一个如此追求物质的女人,她和这世上万千年轻的女孩一样,会对社会上那种小开趋之若鹜。
他以为这种事情长久不了,他以为顾衿迟早会被甩掉。
谁知道,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顾衿手上忽然多出了一枚戒指,她神秘兮兮的扔给他一盒巧克力,是包装精美的GOVIDA。
她说老傅,我嫁人了,给你偷了盒喜糖出来,这玩意儿限量的,省着吃啊,贵着呢。
他以为她开玩笑,坐在办公室里打开那个盒子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错了。她忘记拿走喜糖里特殊定制的卡片,上面烫金的花体清清楚楚的印着婚礼对戒的照片,还有两个人的名字。
顾衿,旁政。
他恍然大悟,他追悔莫及,可是在刺眼的请柬和名字面前,他也无能为力。至此,傅安常只能不露声色的收起那些情感,在她左右,像一个在熟悉不过的朋友。
“我不知道你和旁政是怎么认识的,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和他结婚,但是衿衿,我能看出来,你是真不快乐。”
“他可能对你很好,比我还要好,他动动手指松个口就能让你拿下我们准备那么长时间的案子,他带你出去,别人尊着他更尊着你,他给你买东西送礼物,出手就是我一年的工资,可是衿衿,你真爱他吗?你觉着这样的生活有意思吗?”
顾衿重重叹气,“傅安常,认识你这么久,直到现在我才发现,你衡量人的标准自始至终都只是钱。”
她回头看他,朝他明眸皓齿的笑。“当初在学校你没少帮我,进了茂柏以后你也没少护着我,你对我好我都知道,我这人向来也是知恩图报的,但是安常,唯独感情这事儿,是不能这么衡量的,每个女孩心里都有个英雄情结,我也有,我打小儿就想找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谈恋爱结婚,他可以对我没那么好,可以没那么爱我,但必须是我喜欢的,旁政,就是我的英雄。”
“就算旁政一分钱都没有,他是穷光蛋,是一个普通平头老百姓,如果他再跟我求婚,我还是会嫁给他,任何犹豫都不会有的那种。”
傅安常抓住顾衿的话,不死心。“你说的这些,如果没有他家里给他的那些先天条件,他绝对不会是这个样子。”
“你不要拿你的世界观来衡量别人行吗!!”顾衿话中有明显的怒意,“不是你没有的别人也没有!扔掉你那些见鬼的自卑心吧,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一个大男人整天活在别人的阴影下,整天纠结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你觉得这样的生活你快乐吗?”
吼出来心里痛快了很多,顾衿偏过头深吸几口气,冷静下来。“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真的,就算有一天我和旁政分开了,我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安常,我真希望我们和以前一样还是朋友,也只是朋友。”
对面的高楼大厦霓虹灯渐灭,珠江江头有潮湿的风吹过,吹的周围空气一片安谧,时间已经很晚了,顾衿快步走到路边去拦出租车。
她拉开车门,看着傅安常沉默背影,犹豫了几秒,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路回到酒店房间,刷开房门,还不放心的将门从里面反锁。待这些都做好之后,顾衿踢掉高跟鞋,缓慢的蹲下,靠着门忽然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现在觉得自己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她无比想家,也无比想念自己熟悉的人。
她走到床边去翻自己的包,摸出手机,上面有十几通电话,一通尹白露的,剩下全都是旁政打来的,手指一一往下滑,排在最下面的,是早上九点发来的一条微信。
落地通话。
顾衿迟疑了一会儿,内心在尹白露和旁政之间挣扎了好几次,正做心里斗争的时候,好像老天已经帮她做了决定似的,电话又响了。
她心里头一亮,迅速接了起来。“喂?”
“你干嘛呢?跟我玩儿失踪呢?打了你多少遍电话你都不接,问讯处说飞机下午就到了,给你发的信息也没看见,这么大人了下飞机报平安的道理都不明白?”
他这人总是这样,一着急说话就劈头盖脸的。
“手机放了静音,所以一直没听到。”顾衿倚在露天的阳台门上,看着半片城市星火,一下就平静了很多。
她声音和以前有点不太一样,以前顾衿说话不管是生气还是高兴,永远底气十足,而不是现在这样有气无力的。
旁政悬着一晚上的心落了一半,语气缓合不少。“吃饭了吗?”
“……”顾衿有点脑子短路,半天才应了一声。“吃了,在船上吃的。”她看了眼手表,已经十点多了。“你呢?”
“快了。”旁政翻箱倒柜半天才找出冰箱里剩的一盒速食面。他用嘴咬着包装的一角,撕开,把面饼扔进锅里。“正煮着呢。”
他睡醒的时候天都黑了,躺床上愣了半天才觉出自己在哪儿,喊了两声她名字,没人说话,他迷糊着起来胡乱套条裤子就去厨房摸吃的,一边找一边给她打电话,打了十几遍都没人接,刚动了去找人的念头,她就回来了。
锅里的开水咕嘟咕嘟冒着泡,旁政哪儿给自己做过饭吃,他琢磨着以前她吃面时候的模样,效仿着切了个西红柿扔进去,想了想,又往里扔了一把叫不出名字的蔬菜。这些,都是她走之前家里剩的。
顾衿听着他在那边窸窸窣窣的响声没说话,一直专心的听,旁政弄好了就把锅盖儿一盖,也不管,拿了烟去阳台抽。
他啪的一声摇开打火机,眯眼问她。“怎么不说话?”
顾衿漫不经心:“在等你说话。”
醇厚浓烈的烟雾吸进去在肺里过一遭儿,旁政舒服的叹了口气,这才生出几分严肃出来。
“去广州,傅安常跟你去的?”
“对。”顾衿垂眼,报复似的恶心他。“他就住我隔壁,刚才才一起吃过饭,还夜游珠江呢。珠江你知道吗?就是特别长特别……”
“顾衿。”旁政敛眉,淡淡弹了弹烟灰。“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定蹙着眉毛拧成川字,一只手夹着烟,一只手举着电话。也许他会坐在阳台上的那张美人榻上,也许他正站着看楼下的景儿。
顾衿想象着他现在的样子,悠悠的。“旁政,你出过轨吗?”
旁政一顿。“什么意思?”
顾衿舔了舔自己发干的嘴唇,面不改色的问他。“你跟我结婚以后,出过轨吗,跟别的女人**,吃饭,买东西,逛商场,你跟我做过的这些事,都算。”
说完顾衿又后悔了,她飞快补了一句。“你要是有就不用告诉我了。”
电话那端是长久的静默,静到她能听到他的呼吸声,一下一下,仿佛带着热气儿拂在耳边。顾衿等啊等,等到紧张忐忑都磨的消失殆尽的时候,等到心里只剩下一层漫过一层的悲凉的时候,旁政才说话。
他很果断,也干脆。“没有,从来没有。”
顾衿弯起眼睛笑了,他说没有,那就一定没有。
“旁政,我走之前,见过白梓卿。”
“她牵着莱昂,就在小区那个植物公园里,莱昂长大了不少,她骗我说那只狗叫利奥,可是我知道莱昂的前爪上有道疤,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我和她说了很多话,她也和我说了很多话,但是我说的话都很难听,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但是我想听你亲口跟我说。”
只要你说。
旁政喉结上下艰难滚动,他低头抽了口烟,半晌沙哑开口。“好。”
“等你回来,我都告诉你。”
顾衿不声不响的挂掉电话,心脏在胸腔里跳的飞快,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上一次还是在她妈妈家楼下,她以为他要吻自己的时候。她光着脚踩在阳台的地砖上,能感觉到自己想要迅速回家的愿望是如此的令人羞耻。
顾衿用手机订最快从广州回B市的机票,她想回到他身边,她想听他解释,她想和旁政长相厮守的在一起,谁也不能把他们分开。
……
旁政坐在阳台那张美人榻上久久不动,上面还扔着顾衿常盖的一条毛毯,那是好多年前他跟一帮二世祖胡混的时候,BURBERRY为他私人定制的围巾。他嫌颜色太艳,从来没戴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翻了出来。
围巾质感非常柔软,旁政拿起来放在手里摩挲,风一吹,好像还带着顾衿身上的味道。
锅里速食面早都煮烂了,黏糊糊的一堆,混合着西红柿,颜色十分诡异。旁政关了火,倒掉,把锅洗干净,然后赤脚走回客厅拿起手机按了一串号码。
盲音只响了两三秒,就迅速被人接了起来。
白梓卿觉得意外又惊喜。“阿政?”
旁政抿着嘴唇,声音不带任何感□□彩。
“明天如果有空的话,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