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缉台后院的一间比较隐蔽的厢房里,张硕正睡得香甜,被破门而入的凤影墨一把拧起。
“快,快去看看夜灵!”
张硕睡眼惺忪,呵欠连天,皱眉:“怎么了?歧”
在看到男人唇瓣嘴角的妍艳血红时,一下子惊醒过来,“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怎么那么多血?骜”
凤影墨拉起他的手臂便走,“不是我的,是夜灵的。”
“夜灵的?”张硕疑惑地扭头看他,“夜灵今夜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啊,而且,她的血怎么在你的嘴上?”
话还未问完,马上就意识过来,当即长长的“哦~”了一声,一副恍悟的表情,旋即,眉眼一弯,笑得狐狸一般:“原来是做坏事了!”
凤影墨这时哪还有闲心跟他调侃,剜了他一眼,没有吭声,带着他出了门。
“凤大人,你本事啊,虽然她中毒严重,可让她这个时候吐血,也绝非一般人能办到的。”
张硕一边走,还一边笑他。
侧首看了看他,忽然脚一顿,甩了他的手臂,“我们这是要去找死吗?”
“什么?”凤影墨拢眉。
张硕指指他的脸,“你想死,可别拉上我,我还没活够呢。”
凤影墨这才意识过来,自己的脸上还戴着张硕的面皮呢。
两个张硕同时出现,可不就是找死。
连忙将脸上的面皮撕下拢进袖中。
张硕摇摇头,又是叹息,又是“啧啧”,“我们一向处变不惊、临危不乱的凤大人哪里去了?”
“废话真多!快走!”
“算了,你还是不要去了!”张硕将他拦了下来,“我去就行了。你想啊,皇上又是留太医,又是留禁卫的,还不就是监视我们,明明你已经跟他一起回府了不是,现在又跑回来,算个什么事?免得让他们起疑,你还是消停一点。而且吧,你过去了,只会让夜灵激动,一激动,毒素蔓延得就快,只会对她不利。”
凤影墨抿着唇静默了一瞬,“好吧,那就拜托你了,我相信你!”
“终于说了句人话!”张硕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放心吧,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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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离疲惫地躺靠在软枕上,听到开门声,循声望去,见张硕走了进来。
夜离眼帘微微一颤,没有吭声。
因为不确定是真的张硕,还是凤影墨。
毕竟这速度太快,刚出去一会儿,这就会回来了。
而且对方还不说话,面色微微凝重,不太像张硕平素一副没正形的模样。
对方走到床榻边上,拂袍坐在矮凳上,看着她,也不动手给她治疗。
于是,她更加确定是凤影墨了。
没心思再跟他玩这种无聊的游戏,眉心微蹙,她扭头看向床里边。
直到边上传来男人低低的笑声,她才惊觉过来,又上当了。
“我这是借了你家大米,还了你家大麦还是咋的,你怎么这样一幅仇人的模样?”
男人一出声,她便更加确定了是真的张硕。
声音正常了。
当即抓起边上的另一个软枕,直接朝张硕砸过去,“你没事跟我玩什么深沉?”
张硕笑着将软枕接在手里:“这还不是试试你,看你是不是火眼金睛?”
“无聊!”夜离瞪了他一眼。
“怎么样?感觉如何?”将手中的软枕放在床上,张硕这才挽袖给她探脉。
“碰到你这样一个玩忽职守的太医,我能好到哪里去?没看到我在吐血吗?明知故问!”
张硕笑笑,指腹搭在夜离腕上的脉门上,“早就看到了,起先我还以为是某人吐血呢,没想到竟是你。”
睨着他笑得极其暧昧的模样,夜离自是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顿时耳根一热。
“那你还不紧不慢、优哉游哉地扮深沉来寻我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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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对于中毒之人来说,吐点血是好事,那可都是毒血啊,也算排毒了。”
忽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变“呀”了一声,吓了夜离一跳:“怎么了?”
“某人没有将你的血不小心吞下去吧,你的血可是有毒的。”
夜离一震,想起方才凤影墨那疯狂的样子。
当时两人唇舌纠缠,她的血的确冲入了他的口中,至于他有没有吞…….
“不行,我得先去看看。”
张硕一边说,一边起身,一阵风一般出了门。
夜离微微凝了眉。
不一会儿,张硕就回来。
“还好,还好,他只是弄到了唇上。”
不知为何,见张硕笑得一双凤眸桃花乱飞的模样,夜离有种又被戏.弄的感觉。
偏生此事还不好发作,她只得一人在那里涨红了脸。
两个被支出去的太医也先后回来了,药方上的药也尽数带回。
又从自己袖中掏出了一大堆、各式各样的见也未见过的红红绿绿的花花草草,张硕便像模像样地配置起了解药。
此时已经五更的天。
也是平素上朝的时间。
张硕说解药的火候很重要,所以煎药也没有假手于人,而是自己亲自去煎的。
等药煎好张硕端回厢房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厢房里多了好几个人。
帝王、凤影墨、还有刑部尚书。
帝王一袭龙袍,凤影墨和刑部尚书都身着官服,一看便知刚刚下完朝。
另外还有戒坊的福田和一个叫阿洁的女子,说是得到消息,前来缉台看望自己坊主的。
“我没事,你们回去吧,我不在戒坊的时候,福田你要多照看着点,还有阿洁,你入戒坊不久,多学多问,不知道的就找福田。”
夜离知道巧黛是因为担心她,才会前来缉台,她却不敢跟巧黛多说什么。
毕竟陌千羽和凤影墨都在。
她曾经承诺陌千羽的,是将巧黛送走,永远不再踏进京城。
而凤影墨这边,以为巧黛已经死了。
虽然现在巧黛已经换了一张脸,但这两个男人都精明如狐,难保瞧出什么端倪来。
巧黛自是明白她的心思,反正见到了人,也放心了,便跟福田二人行了礼,就离开了。
张硕端着特气腾腾的药碗,跟陌千羽行礼。
陌千羽扬手止了他:“先让夜坊主服药吧。”
南火草果然不愧是千年奇草,夜离服下后不久,就明显地感觉到胸闷和胃中的翻涌渐渐淡了。
半个时辰之后,张硕探了探她的脉,便说她体内的蜈蚣毒已解。
陌千羽还不相信,让另外两个太医也确认了一遍才终于肯定。
“张太医果然是这方面的厉害人物,回宫朕会重重有赏!”
“多谢皇上!”张硕跪地谢恩。
既然毒解了,夜离自是不能再在缉台呆了。
陌千羽让刑部尚书负责将夜离带回皇宫大牢。
夜离从床榻上下来,正欲随刑部尚书和禁卫走,凤影墨忽然不动声色踢了张硕一脚。
张硕骤不及防,朝前扑踉一步,差点栽倒,他脑子转得也快,见众人朝他看过来,便顺势跪倒在地上,“皇上…….”
“噗通”一声,动静之大,吓了众人一跳。
陌千羽拧眉:“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
我怎知怎么了?
张硕恨得牙痒痒,轻轻撇了一点眼梢朝始作俑者冷睇过去,对方度了个眼色给他,他又连忙将视线掠开,故意又看了看众人,再看了看夜离,这才看向帝王。
“哦,是这样的,皇上,夜坊主虽剧毒已解,可毕竟残毒未清,大牢阴暗
潮湿,依夜坊主现在的身体来看,并不能呆在那样的环境里,搞得不好,可能会残毒反噬,到时,怕是解药都没用。”
夜离怔了怔,有些意外。
虽不知他所言真假,却也很清楚私心帮她的成分肯定在。
没想到这个家伙,还算有点良心,关键时候,会站出来为她请命。
的确,大牢真不是人呆的地方,特别是皇宫的大牢,上次,她去看巧黛的时候早已领教。
只是,这张硕的脑袋瓜子转得也太快了吧?
忽然想起什么,她下意识地看向凤影墨,正好看到他唇角一敛而去的微弧。
这厢,陌千羽沉默,似是有些为难。
毕竟昨夜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已经说过了,要将夜离关入大牢。
张硕便又出声了:“微臣也只是站在一个医者的角度,如实禀报病者的情况,并非要强迫圣意,皇上大可不用将微臣的话放在心上。”
陌千羽没有理他,而是回头看了看夜离。
夜离低垂着眉眼,面色清冷地站在那里,仿佛这一切都跟她无关。
“这样吧,不管怎样夜离都是戴罪之身,朕昨夜也说过了,虽情有可原,死罪可免,可活罪难逃,既然天牢不能呆,那就先暂时免去戒坊坊主一职,贬回太监,跟在霍安后面,在龙吟宫当值吧。”
夜离一震。
不是,是好几个人一震,包括凤影墨和张硕。
在龙吟宫当值?
那也就是在这个男人的宫里当值,做这个男人的太监。
张硕轻抬眼梢,有些担忧地朝凤影墨看过去,凤影墨紧紧抿起了薄唇。
这厢,夜离已跪地谢恩。
谢帝王不杀之恩,谢帝王体恤之恩。
一行人出了缉台,恭送皇上离去,看着夜离被带走。
直到缉台的门前只剩下凤影墨和张硕二人,张硕扬起一脚踢向凤影墨,“还给你!”
本是抱着玩的心态,想着自己从正面踢过去,而且踢之前,动作那么大,以对方的身手绝对能避开。
谁知,对方没有避。
他那高高扬起的脚,就重重踢在凤影墨的脚踝上。
他甚至听到了骨头的声音。
张硕大惊:“你怎么不躲?”
凤影墨将落在远处的目光缓缓收回,淡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睨着他的样子,张硕低低一叹。
他心里有事,他何尝不知道。
他在担心什么,他也非常清楚。
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对方是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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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回太监,其实对夜离来说并不难,只不过是做回老本行而已,且,皇宫她又熟,人脉也熟。
只是,做龙吟宫的太监,她就有些郁闷了。
为了避免跟陌千羽单独相处,她就一直跟在霍安的后面。
霍安做什么,她便做什么。
霍安去哪里,她便去哪里。
反正陌千羽也说了,让她跟着霍安。
不知是因为知道她是女人的缘故,还是因为觉得她剧毒刚去不宜劳累,霍安非常照顾她,对她很客气,也不让她干重活。
当落日的余晖从窗棂斜铺进龙吟宫,将满室涂满红彩的时候,陌千羽阖了手中奏折,起身。
夜离知道,到了去映月楼祭奠某人的时候了。
哦,不对,现在不能说祭奠,毕竟某人还活着。
应该是思念。
他负手朝门口走,霍安没有跟上,她就更不可能跟上。
因为每次去映月楼,都是他独自一人,这个,她跟霍安都知道。
然,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却忽然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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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扬手朝她一指:“你,随朕一起。”
末了,也不等她做出反应,就已转回去,举步走在了前面。
夜离怔了怔,又看看霍安。
霍安朝她使了个“快去”的眼色。
她又转眸望了陌千羽的背影片刻,抿了抿唇,这才拾步跟了上去。
陌千羽负手走在前面,她低垂着眉眼走在后面。
长长的宫道上,两厢无言。
说实在的,连夜离自己也觉得奇怪,是哪里变了吗?是因为身份变了?还是自己大彻大悟了?此时此刻,她竟从未有过的心静和坦然。
暮风吹过空空长长的宫道,扬起男人的明黄袍角,猎猎飞扬。
她回头看向自己的身后,忽然想起,某一天,也是这样的黄昏,也是这样的斜阳,有个男人让她看,看身后的影子细细长长,说,好高,就像是踩了高跷一般。
微微失神了片刻,她转回头,赫然发现前面陌千羽不知几时也停了下来,在看着她。
“你掉什么东西了吗?”他问她。
夜离愣了愣,知道他肯定是看后面并没人,她又扭头望,所以才会这样以为。
“回皇上,没有。”微微躬身,她摇摇头。
可似乎,她又好像是掉了什么东西?
什么呢?
她自己也不知道。
凤眸深深凝了她一瞬,陌千羽也没有多问,转身继续往前走。
夜离连忙紧步跟在后面。
果然是来映月楼。
见陌千羽顺着青石台阶而上,夜离犹豫了一下,还是停在了下面。
因为一直是他一人,她不想打扰了,干脆在下面等他好了。
可陌千羽走了几步,大概是意识到后面她没跟上,顿住脚步,回头,看着她,她这才不得不硬着头皮也拾级而上。
始终不远不近地保持着一段距离,来到最顶层的时候,夜离还是累得不行。
这一次,她知道,是因为身体还未好全。
陌千羽依旧站在护栏的边上,那是他一直站的地方,举目轻眺着远方。
夜离就站在身后。
就站在前两次她跪着的地方。
她记得第一次跪在这里,是求这个男人取消霓灵和凤影墨的赐婚。
第二次跪在这里,是求这个男人能放过巧黛。
这一次,她无所求,所以,是以一个站的姿态。
也就是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这些年他们两人的相处姿态,就早已注定了他们不可能携手并肩。
他高高在上,耀眼如光芒。
她卑微小心,低落入尘埃。
他们从未站在过同一个平等的面上。
陌千羽一直没有说话,就背对着她而站,衣发被晚风吹得簌簌飞扬。
许是日落残阳、光影偏逆的缘故,那一刻,她竟是从他的背影里看到了一分落寞苍凉。
也是,对于他这样的男人来说,赢得了天下,却输了美人,的确是个孤独的帝王。
易敏是如何从这里跳下去的,她不知道。
又是如何这样的高度还能幸存的,她更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样以死的欺骗,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怕是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吧?
“夜离。”
前方男人骤然开口,猛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奴才在!”
夜离微微躬身。
男人没有回头,也没了下文。
夜离怔了怔,以为他是唤她上前做什么,犹豫了一下,便举步走到他的边上,对他略一颔首,“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男人依旧没有看她,目光平视前方,微微眯着眸子,似是
在看着远处京师的街景,又似是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面。
“还记得先帝驾崩前的那个晚上吗?你跟朕在这里,你送了一个荷包给朕.。”男人忽然开口,其声幽幽。
夜离眼帘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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