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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极并不愚蠢。
说实话,他倒是想过,离间一下天启皇帝和张静一。
像离间这种把戏,他是最熟悉的。
所以,若是他贬低一下张静一,也未必是坏事。
可是这等手段太拙劣了。
我带着两千精兵,都被张静一带着人给破了,却还说张静一是个渣渣,还是那些读书人比较厉害,我最害怕的是读书人。
这么明显的离间,岂不是侮辱人智商吗?
只怕离间没有成功,弄巧成拙,反而惹来了天启皇帝和张静一的大怒,天知道他最后会受什么惩罚,到时死都不知如何死的呢!
任何手段,总是需要有计划成功的可能,可用拙劣的手段,反而是有害。
既然如此,倒不如说真话。
当然,他自然知道像王欢这样的人误国,或许吹捧一下王欢,让这样的人继续祸乱大明,有未必是坏事。
他心心念念的,终究还是他的大金,虽然已成了阶下囚,却也希望有朝一日,大金能破山海关,威震天下。
可是……当天启皇帝问起他对王欢这样人的看法时。
好吧,他实在憋不住了。
不是他不想使用阴谋诡计,而是无数类似于王欢这样的人,实在令他作呕。
他在沈阳的时候,时常会有一些头戴纶巾的读书人来投效,然后说无数什么久仰之类的话,接下来便开始侃侃而谈,放什么仁政之类的狗屁,而且还故作聪明似的,各种引经据典,嘴里没有一句人话。
就这么一群货色,偏生像皇太极这等心思深沉的人,却不得不要表现出礼贤下士的样子,他很清楚,这些读书人虽然没什么本事,可是他们背后,往往都有一个大家族,可以为大金所用。
所以,虽然无数次动了杀心,却还不得不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然后被这些噪音反复的鞭挞。
现如今……我皇太极都成了阶下囚了,此时再见这等人,宏图大业已成了空,还忍着恶心说这些人都是大才,这话……实在说不出口。
这些日子,兵败的委屈,鞍马劳顿所带来的疲惫,无数次噩梦醒来时的后怕,现在是统统宣泄了出来。
如此一来,心里便畅快了许多。
舒服!
听完皇太极的话,这王欢的脸色已是阴沉了下来,很明显……他又被羞辱了。
而且是被一个建奴的蛮子所羞辱。
他很想咒骂皇太极。
可陡然想起,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拿皇太极来举例。
于是……他干瘪着嘴唇抿了抿,竟发现素来口才了得的他,此时说不出一句话来。
天启皇帝倒是陡然之间觉得自己与这皇太极心心相惜起来。
随即,哈哈大笑道:“是极,是极,正是如此,这些话,朕早就想说了,一直憋在肚子里……你……”
说到这里,他手指着王欢。
下一刻,脸色开始变得严厉。
声音冷若寒霜:“你撺掇朕的兄弟图谋大位,可知罪吗?”
王欢脸色苍白,咬着牙一言不发。
天启皇帝道:“似你这样的土鸡瓦狗,猪狗不如的东西,成日将君臣挂在嘴边,实际上,却不过是乱臣贼子,却还每日宣扬圣人之道,你这恬不知耻的老狗!”
王欢的心就如同被人拿着锯子,来回的摩擦一般。
他四处张望,希望这个时候,有一个人能为他讨一个公道。
皇帝不该这样辱骂一个读书人。
这是天下士人的耻辱。
可是……所有人都板着脸,紧抿着嘴。
王欢便急了,他留有最后一丁点的期望,回头看向朱由检。
朱由检在触及王欢的目光的那一刻,立即低下了头。
他心里很复杂,虽然朱由检是个固执的人,未必认同皇太极所言,可……不管怎么说,他很清楚一点,天启皇帝和张静一居然俘虏了皇太极安然无恙的回到了京城,只这一条,便不是他可以相比的。
此时,朱由检便更不愿为王欢出头了。
天启皇帝似乎看出了王欢微妙的心理,于是便道:“皇弟,你看……这王欢该怎么处置?”
朱由检已是吓得魂不附体,下意识地道:“他……他……”
朱由检艰难的张着口,老半天,最后咬着牙道:“他胆大包天,蒙蔽……臣弟,臣弟一时失察,差一点酿成千古遗恨,此贼……巧舌如簧,十恶不赦,当诛!”
当诛二字,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让王欢目中掠过了绝望之色。
见到天启皇帝平安回来,他绝望。
见到皇太极,他也绝望。
可真正将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击溃的,却是朱由检这当诛二字。
天启皇帝可以说这样的话,魏忠贤也可以说这样的话,他尚可以体面的大笑,表现出一点气节。
可此时……他突然落泪了,身子瘫下去,带着无尽的悲切,嘴巴嚅嗫着道:“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老夫……老夫……看错了人……看错了人了啊……”
说着,嚎啕大哭。
天启皇帝却是冷冷地道:“谋逆大罪,只是当诛吗?”
此言一出,却有着说不出来的寒意。
此时,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惶恐起来。
朱由检甚至打了个冷颤,他不得不开始揣摩圣心。
若是从前,兄弟二人和睦的时候,固然可以固执己见,可朱由检已明白,这样的兄弟情分,从今日起,已到此为止。
他今日能不能活着走出宫去,尚且还是两说。
在一种说不出的恐惧之下,朱由检忙道:“大奸大恶,人神共愤,此等奸贼,倘若不能严惩,势必众人效仿,为了防患未然,臣弟以为,只诛其一人,实……实……”
他说到这,已是有了一些哽咽,最后继续道:“实在无法以儆效尤,以臣弟愚见,应该诛灭三族为宜。”
天启皇帝直直地盯着他道:“这可是你说的。”
朱由检叩首,甚至不敢迎接天启皇帝的目光,诚惶诚恐地道:“是臣弟说的。”
他低垂着头,说着,两眼已是泪水滂沱。
王欢顿觉毛骨悚然,转眼魂飞魄散。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朱由检。
朱由检却叩首于地,没有去看他。
王欢已是怒急攻心,直接昏厥了过去。
天启皇帝则是淡淡道:“既如此,那么就依信王的话去办吧,魏伴伴……让人将这乱臣贼子拿下。”
魏忠贤振奋精神,立即道:“奴婢遵旨。”
天启皇帝的目光这才落在其他的地方,环顾四周,声音清冷地道:“你们入宫来,也是要效仿王欢的吗?”
几个校尉,已将王欢拖了下去。
众人早已是寒毛卓竖,胆战心惊,此时纷纷道:“臣等不敢。”
“朕看……”天启皇帝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冷然道:“你们胆子大的很,你们一个个的,不都想从龙吗?不都巴望着大内祸起萧墙,你们好火中取栗吗?朕若是今日没有回来,还不知是什么样子呢。你们这些心思,以为朕不知道吗?”
天启皇帝怒气冲冲,随即又道:“朕之所以被人骂做是昏君,你们之中,只怕有不少人都有一份功劳。顺你们的,便是明君是圣君,不如你们意的,便是昏君!你们以为朕不明白吗?朕乃天下人的君父,你们记好了,不是你们一人、两人的君父,想要朕处处顺你们的意,什么都便宜了你们,难道要将朕的天下,拱手相让吗?”
众臣已吓得抬不起头来,纷纷道:“不敢。”
“敢与不敢,都不紧要,朕也懒得去辨别,朕只告诉你们,王欢就是榜样,无论你们怎么想,都给朕记着今日,说不准,他日你们也是这个样子。”
众臣大气不敢出,只感到后背冒着莫名的寒气。
而现在的天启皇帝,似是脱胎换骨,一方面,是在辽东擒住了皇太极,底气十足,另一方面,也是在辽东收拾袁崇焕那些人,学习到了经验。
驾驭群臣,没有道理可言。
天启皇帝随即目光落在了信王朱由检身上:“皇弟……现在你怎么说?”
朱由检已是万念俱灰:“臣弟万死之罪,恳请皇兄圣裁。”
“你我兄弟往日和睦,朕万万料不到如有今日!朕平日对你关爱有加,朕如何做这个兄长的,你心如明镜,今日兄弟这般的相见,教朕寒心。”
朱由检吓得以头抢地:“臣弟知错了。”
“知错?”天启皇帝不屑于顾地道:“是真的知错了吗?你以为你这般说,朕还敢相信?呵……朕待你如手足,是因为你本就是朕的手足兄弟,朕的偏爱,并非是朕愚蠢,只是朕……朕……”
深吸一口气,愤怒的天启皇帝,脸上带着巨大的失望,他眼里突的有泪水夺眶了。
至亲至爱的兄弟,做下这些事,令他如扎心一般的痛,此时,他接着道:“只是朕将你当做自己的至亲啊,你我本是一家,至亲至爱,何至如此……”
天启皇帝洒泪,顾不得去擦拭,他咆哮道:“张静一,你来说,你来说……该怎么处置这乱臣贼子,要教朕如何处置他!你说给朕听,是要杀还是要剐!”
…………
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