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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立极一听多大的买卖,似乎已明白了什么。
巨利动人心啊!
而且百年来的经营,产生了如此巨大的暴利,在这个暴利链接上,何止是一些商贾呢?
说穿了,无论是成国公,还是这些商贾,本质上,他们只是这些暴利上的一个环节罢了。
这等于是有一大群人,建立了一条通往关外的漕运,那漕运上……有着百万的漕工,数十上百人,从上游到下游都从这漕运上讨饭吃。
可好死不死,天启皇帝和张静一却突然从成国公那儿入手,一下子将这条利益链接敲断了。
那么……这无数个原是靠着这吃饭的人怎么办?
不只那些牟取了巨利的人……需要举家逃亡,还有数不清的人,一下子失去了生计。
自然而然,会有人不甘心,其中最不甘心的,想来就是那些边镇上上下人等了。
几乎可以想象,整个盈利的模式,无非是有人勾结了京师中的权贵,如成国公这样的人,他们盗取大量的军事物资,再采买各种的茶叶、盐巴等等生活物资,而后再由一群商贾进行输运。
商贾们需要通过重重的关卡,从而喂饱了边镇上的将士,这些边镇的武官,只怕每年都会有一份大礼送到面前,哪怕是寻常的守关兵丁,每月也会有一二两银子。
等东西送到了蒙古诸部,亦或者是建奴,这蒙古和建奴人,再拿出大量的金银,换取这些货物,从而壮大自己!
壮大之后,他们则继续侵城掠地,通过掠夺,继续获得更多的金银,此后再购买更多的盐巴、茶叶、生铁、火药……
当初查到的成国公,其实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而此次之所以非要杀死皇帝不可,是因为天启皇帝继续这样高压打击下去,无数人的饭碗就没了。
边镇的许多将士都有怨言,而那些商贾们,牟取了暴利,却需逃亡,不但钱挣不着,同时却是有家难回。
天启皇帝越听越是兴奋,他道:“你勾结的,只是这个田生兰?”
这个叫田生兰的人,早已是跪在殿中,极为难堪。
吴襄绝望地道:“罪臣……罪臣当初不过是个武进士,进入了军中,寂寂无名,若不是这些人,一直给罪臣钱财,让罪臣上下打点,何以能短短五六年的时间里,一跃成为游击将军……所以……当有人寻上罪臣,要罪臣为他们‘办事’的时候,罪臣……根本无法拒绝,若是拒绝,他们手中掌握着罪臣大量……的罪证,也足以让罪臣死无葬身之地了。”
“所以……罪臣只好依着他们的计划行事,在军中,罪臣有不少心腹部众,也有一些,早就和罪臣一样,被田生兰这些人收买了的!罪臣几个,去挑唆李如桢,李如桢此人,正如新县侯所言,是个废物,他虽为总兵,却只会饮酒作乐,平日里目空一切。罪臣几个,只寻了一个相面的术士,说他有天子气,接着又有人对他说,当今……当今……皇帝昏聩,如今天下将士,都心向李氏,总兵何不效赵匡胤,来一个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只要诛杀了皇帝,那么……那么……这辽东上下,自是影从。”
“而这田生兰……不过是负责联络之人而已,至于其他人,臣……所知的也不多了……不过这田生兰……必定是知道……知道不少事的……噢,对啦,还有一事,我曾听田生兰一次酒后说过,当初王恭厂爆炸,便是他们干的。朝廷突然要清查王恭厂里的火药储存的情况,当时好像是魏公公要查,可这王恭厂里的火药,早就被他们窃取了大半,于是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说着,吴襄叩首,此时泪洒在这殿上,抽泣道:“罪臣自知必死,只求陛下,饶我儿子一命,他还小……不懂事……求求陛下……”
纵然是被吴三桂背刺了一刀,可吴襄此时,似乎也只有这么一个愿望了,方才吴三桂的背刺,想来是伤透了他的心的。
张静一站在一旁,心里却忍不住想,吴三桂年纪小是没错,可说他……不懂事,我看他懂事得很。
只是当吴襄提及到了王恭厂的时候,其他人并没有察觉到天启皇帝的变化。
可对天启皇帝了解透彻的魏忠贤,此时已是呼吸都停止了,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的余光去观察天启皇帝。
天启皇帝脸色却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此时不是抚案,而是用手扣着案牍,在这案牍上,留下了印痕。
当初的王恭厂,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某个匠人的疏忽所导致,王恭厂是火药作坊,那里堆积着大量的火药,在事情发生时,整个京城都已震动,一场巨大爆炸,让整个京城都损失惨重。
只是彻查到了最后,那产生了疏忽的匠人,也早已随着爆炸而被炸的尸骨无存,在这种情况之下,整个案子,只能不了了之。
这一场爆炸,不只在天启朝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便是后世,也是众说纷纭,人们对一场天启大爆炸,引发了无数的猜想。
可京城的损失,后世的影响,或许对于天启皇帝而言,都不算什么,真正让他痛心的,就是当初的献怀太子朱慈炅,朱慈炅就是死于王恭厂大爆炸的当日,有人说是受惊而亡,有人说是爆炸发生之后,宫殿的房梁震下,不偏不倚地砸中了朱慈炅。
也就是说……这一场为了掩盖某些人窃取火药的爆炸,让当时的天启皇帝痛失了自己的爱子。
旧事重提,天启皇帝一时绷不住了,眼眶猛地一红,眼眶里泪水已是打着转。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还未集中在天启皇帝身上的时候,天启皇帝已擦拭了泪,而后,他深深的吸了口气。
天启皇帝起身,徐徐步下了金銮殿,走到了殿中。
他尽力脸色平和的样子,走到了吴襄面前,道:“那一场爆炸,有多少人参与?”
他问的很平静,平静得令所有人感受不到他内心的情绪波动。
吴襄只战战兢兢地道:“这只是一次这田生兰酒后说的,具体如何,罪臣不知。”
“你不知……”天启皇帝道:“那你还知道什么?”
吴襄颤抖着,道:“没……没了。”
“真的没了?”
“没了。”
天启皇帝深吸一口气,而后道:“拿下去,既然问不出话,那么就斩了吧,至于他的儿子……叛臣余孽之子,朕难道还留着这样的人,继续做贼吗?给朕剐了!”
吴襄听罢,顿觉得头重脚轻,没想到自己只是斩首,而自己的儿子,竟是千刀万剐。
那吴三桂也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本是面如土色,此时更是惊恐万分,忙道:“冤枉,冤枉啊……我与吴襄……没有关系的啊,我不是他的儿子……”
一群禁卫已是蜂拥进来,直接拿住了这父子二人,那吴三桂却还在道:“我没有这样的爹,我与他早一刀两断了,他是乱臣贼子,陛下,可我是忠心耿耿的啊……”
说到此处,吴襄已是心如刀绞,被几个禁卫拖拽着的时候,他突然大吼:“三桂,到了如今,还说这么多做什么,刀架在脖子上,你这般乞怜摇尾又有什么用?”
吴三桂便一口吐沫啐了吴襄一口,愤恨地大骂道:“若非是你从贼,儿岂有今日,凌迟的又不是你,你这老东西叫什么!”
吴襄此时已如万箭穿心,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这父子二人被押下去,殿中又安静了下来。
天启皇帝却已冷酷地走到了田生兰的面前。
田生兰只垂头跪着,一言不发。
天启皇帝道:“王恭厂爆炸时,有几人参与?你的同党,都是谁,人在何处?”
田生兰依旧低着头,不吭一句。
天启皇帝冷声道:“你不开口吗?”
“左右是死……”田生兰终于道:“事既已败,无非是一死而已,可恨我行事不密,落入了张静一之手,此时自是任打任杀,绝无怨言。至于其他的,也没什么好说的。”
田生兰说着,抬头看了天启皇帝一眼,却见天启皇帝的眼里布满了血丝,面目颇为狰狞,他心里猛地一惊,连忙又慌乱地垂下头来。
天启皇帝咬牙切齿地道:“你们死定了,朕告诉你们,你们死定了,你们一个人都别想逃,不只是你……还有你的同党,你的族人,你们每一个人,一个都别想逃!”
“你不肯说是吗?很好,朕会让你说,张卿会让你说,朕不但要教你生不如死,还要教你死无葬身之地,你会说的,你一定会说的。”
天启皇帝的话,带着滔天的恨意。
田生兰心中惴惴不安,其实这个时候,他心已经乱了。
从被拿住,他就一直不肯接受这个事实,总以为会有侥幸,以为自己最终……可以蒙混过关。
可现在看着眼前布满恨意的天启皇帝,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再无侥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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