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陈情

韫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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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香榭内,佩玖娴熟惯了,那般行云流水的动作时刻提醒着众人,林七许在娘家时常挨打受罚,否则为何连她一个丫鬟都对治伤有所了解。

    赵氏也有相随的心腹奴才,依旧是惊惶不定的薛嬷嬷。赵氏口不能言,拼命使着眼色,要薛嬷嬷如实禀告,是林七许这贱人挖坑,故意支开下人,要王爷目睹这幕。

    薛嬷嬷总算有些脑子,见摄政王颇为关切林七许,眼风都落在林七许半倚着的宽阔长榻上,咬牙暗道,传闻果然不假,竟受宠如此。

    她硬挤出了两滴眼泪,老态毕现,呜咽道:“佩玖姑娘何必这样污蔑林夫人,以往的事儿是谁的错,不是一清二楚么。也是小姐从来不服管教,略有训诫便出言顶撞,夫人是嫡母,难免教导于她,磕着了碰着了实在难免。王爷,方才可是小姐支使着我们走开的,你们……不能这样血口喷人……”

    林七许半阖着眼,只想,这薛嬷嬷说得还算上道。不过赵氏发疯似的捶打她,咒骂他,是再真切不过的事实。摄政王,怎么会信一个仆妇的片面之言。

    佩玖跟着她久了,别的没学会,忍气吞声的本事学了十足十的,低头垂眼道:“奴婢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嬷嬷这样颠倒黑白,奴婢还能说什么。”

    摄政王目光所及,见那平素与木桩子无异的佩玖,把头埋在阴影里,细细一看,早已泪流满面,啜泣连连。

    “王爷,这佩玖姑娘简直是张口胡来,哪里是我们夫人让人屏退的……”薛嬷嬷还欲喊冤,摄政王却不耐烦听她絮絮叨叨,挥一挥手,便命人带下去了。

    他干脆招来停在庭院处的一名小队长,利落道:“好生护送林夫人回府,顺道转告林大人,本王瞧着,他夫人似有癫痫之症,赶紧治治。另外,王府妃妾,不牢他一个外人关心,既非林氏女儿,以后也无需登门了。”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林言轩前几年瞧着,干事牢靠,嘴巴也紧,起码当差起来很是不错,可这后宅一塌糊涂。现下,摄政王对其自身品性,也有了极大的怀疑。娶了这样个不顾仪态,声名狼藉的妻子,儿女又都……叫他不知如何形容。

    不过,情分一说,并非虚无。

    这些日子,林七许伺候他,何止是舒心畅快,不说最原始的床第之事,平素相谈甚欢。光就这思路,独辟蹊径,与众不同。连见识都是那样的合拍,不但会诵佛经,诗词一道也略略精通,偶尔谈及历史,见解也很深刻,顺嘴一问,是个读过史书的。

    以至于,二人相处起来,茶水消耗很大。

    王府医官赶至时,林七许已睁开眼眸,扶着额向王爷示意请安。

    “这位姑娘处理地倒好。”女医徒打量了片刻,意外地说道。

    佩玖抹去眼泪,悄然一福。

    “多是些皮外伤,不曾伤筋动骨,将养几天便好了。额头这处,已用冷毛巾敷过,眼下瞧着也是无虞。”

    林七许敢这样糟蹋自己,怎会没有计算过后果。

    布匹锦缎这玩意,打起来再狠,除非是习武之人,很难落下什么实处的毛病,不过受些委屈是真的。而且打起来,虎虎生风,外人看来,当真是泼赖刁蛮,无法无天。视觉效果,极佳。一时冲击,特别强烈。

    “如此,你们都退下吧。”

    摄政王颔首道,慢慢挪到她身边,端详着她冷清又无力的面庞,似有什么东西在其下静静破碎,他抚上她的脸颊,垂怜道:“赵氏可还对你做过什么?”

    衣衫上的如意结线绳欲断,她轻轻一扯,置于一旁的案几上,凝眸道:“流言纷扰,王爷未曾询问,妾身也不曾剖白。去年苏州的那件事,妾身无力可辩,今日也如是。王爷您看,赵氏从未有过与妾身和平相处,做全脸面的想法,而我今日断不会为了获取您的怜爱,故作深明大义,体谅赵氏所为,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孝顺父母,知书达理的好女儿。”

    她连林夫人都懒得唤,只喊赵氏。

    “王爷,我与赵氏说了十八年的道理,费尽多少口水,从来成功过。我累极了,以往我还尽量在人前体贴顺从,哪怕赵氏奚落我侮辱我,我也忍了,一忍就是这么多年,没有一丝希望和好转的余地。”春日的阳光泛着淡金色的余晖,静静徘徊在林七许平静如水的脸庞上,格外温默。

    林七许扬起脸,望着摄政王的眼眸,粲然一笑:“所以妾身一直很感念王爷,不是为了王府的荣华富贵,而是为了不必在赵氏的手底下过活,那样的日子有点辛苦。”

    真诚,直白,坦诚相见。

    摄政王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敷衍避讳,连笑容都是这样的真挚可爱。

    她有些俏皮地揉揉鼻子,舔了舔略微干涩的唇,笑道:“王爷既帮妾身阻断了林家,以后会在王府好好生活的。”

    连摄政王都为她的好口才在心底称赞拍手。

    明知她瞒下了很多事实,明知她心怀隐恨,只是她这般温暖又欢愉的说话声恰如和煦的春风迎面,摄政王眉宇间的笑意也飞扬起来。

    聪明人对聪明人,能省下很多事。

    只希望,这林氏,是真的冰雪聪明才好。

    “如此甚好。”摄政王还未去瞧过尤姬,她临盆在即,难免颇多挂念。走前仍旧留下“晚膳摆在此处”的话语,林七许的笑意依旧不变,凝结在唇角,宛若冬日里最冷硬的冰锥子,晶莹剔透。

    次日,摄政王回府后,依例踏入正院。

    几株莹白的玉兰树吞吐芳香,春日花事不断,王妃的胎气渐渐稳起来。只因着前车之鉴,满院奴才百般谨慎,不敢稍有松懈。

    摄政王嘴角含笑,问道:“今日可好?”

    王妃躺在炕上,眉梢眼角散发着母性的柔和光辉,道:“王太医今早来扶过脉,一切都好。”她又说起尤姬的生产事宜,“尤妹妹临盆在即,臣妾不方便张罗,吴妹妹到底不曾生养过,难免生疏。一应的稳婆丫鬟早就备下,还请王爷多上些心了。”

    王妃有孕是喜事,只这王府内务不免时不时地麻烦到王爷。摄政王日理万机,政务冗杂,实在不乐意空暇时分管这茬事,不过尤姬生产乃大事,难免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