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最知她者

锦凰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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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羲和听得怔住。

    谢国公府之事闹得沸沸扬扬,谢韫怀断发义绝也轰动京都,她知晓谢韫怀在谢国公续弦之宴上直指谢国公谋害发妻,却不知竟然是这样谋害。

    谢国公啊,一个京都人人称道的大善之人,一个将忠孝仁义刻入了京都所有人脑中之人。

    当年谢韫怀义绝指责他谋害发妻,没一个人信,人人都称是谢韫怀受不了丧母的打击,不懂体谅父亲中年丧妻,谢国公府人丁单薄的苦楚

    兼之他断发义绝本就有违孝道,据闻喜宴之上谢国公悲痛欲绝,甚至自责自己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没有顾虑到谢韫怀少年丧母的心情,更是当场要悔婚云云。

    “何至于如此……”沈羲和有些心疼面前这个清风霁月的男子。

    “他少时心有所属,女方却与人有婚约,他无奈之下才娶了我阿娘。”谢韫怀不知道为何,面对沈羲和竟然有一种愿意倾吐的冲动。

    这些埋藏在他心口积压着沉甸甸的伤痛,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一吐为快的缺口。

    “人人都道他爱重发妻,莫说妾室便是连个通房也无,我阿娘想来曾经也是这般以为。”

    谢韫怀轻嘲一笑:“他的继室,便是他少年之爱慕,我不知他是何时听闻她已守寡多年,更不知他们是何时有了首尾,他不舍她为妾,又想与她相守,便只能让我阿娘腾位置。”

    即便如此,人人称道的谢国公,也不可能背上杀妻之名。所以他用了三年的时间来达到目的,自他阿娘发病,整整三年,他煞费苦心,让妻子每日喝着不对症的药,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枯萎,每日还假作情深嘘寒问暖。

    本朝有律:以妾及女客为妻,徒一年半。

    妾不得扶正,一旦为妾,便是正妻死了,也只能续弦,不可将妾扶正。

    听了这话,沈羲和便想到了萧长瑜和卞先怡,萧长瑜也是舍不得卞先怡为妾吧,这才想娶了她,让她不知不觉病逝,然后续弦就能娶卞先怡。

    “齐大夫……”沈羲和有些歉意,不知这内情,引了谢韫怀的伤心事。

    谢韫怀却轻笑着摇头示意他无事:“他素来与人为善,且作局精妙,我便是扭送了那些郎中去衙门,郎中也不敢攀咬,只得承认自己医术不精,医术不精并不违法,没有招摇撞骗,亦没有下毒害人,便是迫于国公府威势,也不过吃顿板子。”

    正是因为如此,他在谢国公府一刻也待不下去,他怕自己哪日红了眼,持刀弑父。

    谢戟不配他以命抵命!

    “我一个与父亲断发义绝之人,人人口中不孝不义之徒,顾女郎若是嫁与我,便一生遭人非议。”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百善孝为先。

    当年谢韫怀的举动,确实遭人病诟,且他有此举在先,便是绝了此生的仕途。

    谢韫怀骨节分明却布满深浅不一伤痕的手慢慢整理他拿出来的药具:“且当时我离了国公府,转头迎娶顾女郎,顾相若是劝我回府便是伤我,顾相若是不劝,只怕我断发义绝会被传为是顾相唆使,须知顾家无嫡子。”

    谢韫怀字字发自肺腑,他说的没有错。

    他和顾青栀,没有谁辜负了谁,怪只能怪有缘无份。

    “你为何不愿当面与她退亲?”便是不愿说明内情,亲自说个退亲也好啊。

    “郡主,我当年声名狼藉,我退婚旁人只会言我有自知之明或是不敢冒犯相府千金。于顾女郎而言,实则并无名声上的损害,我若亲自与她退婚,便不是这般了。”

    沈羲和静静地看着谢韫怀,原来他是这样想。

    没错,婚姻是父母之约,他寻顾相退婚是坦荡,若他还要见顾青栀一面,京中必有顾青栀与他早就两情相悦的传言,或者更不堪。

    那时候顾家烈火烹油,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但凡逮着一点也会大做文章。

    他只是不想污了她的名声。

    “若是她愿与你归居田园……”

    “不会。”没等沈羲和说完,谢韫怀便斩钉截铁打断了她,“郡主,她是顾女郎,是京都闺阁典范,是世家女之首。”

    一个将教养、责任、感恩刻入骨子里的女郎,是不会为了儿女私情抛下属于顾家嫡女应当肩负的使命。

    谢韫怀站起身,挎上药箱:“若她想,她有千百种法子不嫁入皇家,但她选择了义无反顾,因为她是顾女郎。”

    话落,谢韫怀对沈羲和行礼告退。

    他走到门口却顿了顿,身未动,缓缓转头,半边侧脸对上沈羲和:“郡主,亦然。”

    沈羲和默然看着谢韫怀一步步走远,最后消失不见。

    她失神地望着窗外,不知何时淅淅沥沥的小雨细密地斜飞下来,她情不自禁走到窗前,看着烟雨朦胧,不由低声一笑:“未曾想,最知我者,竟是你。”

    顾青栀有千百种法子不嫁入皇家,沈羲和亦有。

    然则,她们都选择了孤注一掷,是因为责任让她们义不容辞。

    尽管顾家最后还是一败涂地,但顾青栀心中无悔也无愧,她尽力了。

    谢韫怀与她说这么多,是想要告诉她,她还有选择的余地,谢韫怀不希望她陷入皇权的漩涡,只因一脚踏入,非生即死,便是成为最终的获胜者,也必然精疲力竭,满目疮痍。

    那又如何呢?

    她确然可以选择一辈子做阿爹和阿兄的娇娇女,装着天真无知,享受着他们拼尽全力圈出来的安宁与舒适,可一旦沈岳山他们也落败了,她能好到哪里去?

    她只怕连死都羞于与他们葬在一起。

    他们是一家人,相互扶持,共同出力,才是一家人。

    权利是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所有人,将每一个人强势推动着不得不入局。

    沈家无路可退,身为沈家的一员,她责无旁贷!

    “烟雨落,秋风起。有人赏雨景,有人盼雨疾,也有人……”沈羲和素白的手伸出窗户,感受秋雨的凉意,“等雨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