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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战逼降?”
费伦苦着脸重复一次,见对方不为所动,便又道:“原本还成,如今大雪一下,城头城下全是积雪,我军又没有攻城器械,难道蚊附攻城?这当真就是笑话了。”
折孝忠笑道:“我在这里半年,难不成全是白费功夫?”
“哦?谁人愿降,或是愿为内应?”
费伦倒不愧是行人司的主管,由折孝忠一言半语,已经知道对方的安排如何。
折孝忠笑道:“今晚你们刚到,我就去见了何灌,他原本是要等三叔的安排,被我用四叔和大兄彦质的书信说服,愿意率丰州先降,这样,咱们就能兵不血刃,直到麟州城下。”
费伦先也是欢喜,大雪突降,攻城困难粮草不多,再耗几天就要无功而返,敌人内乱一起,则势必阵脚大乱,宋军就可以从容一些,又能得到粮草补给,又可以得到降军的臂助,再好不过。
只是想到其中利害,却又向折孝忠问道:“何灌是折家老臣,当年折可求率折家投降,他可并没有二话。”
他并没有直说此事不一定可靠,为的是害怕伤了折孝忠的面子。几个兄弟都是御带器械出人头地,唯有他郁郁不得志,此时立功的心想必正盛,费伦也不想触了这个兄弟的霉头。
折孝忠爽朗一笑,拍拍他肩,答道:“五郎放心,不但何灌,就是我堂兄折彦文也在丰州城内,对投降一事也没有二话。他们都知道三叔是要拿更大的法码,都深恶其行。当初投降是心疼诸子,现下陛下赦其罪而不翻然悔悟,却与朝廷讨价还价。何灌与折彦文等人都觉其太过,这一次可是不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了。不仅是他们,麟、府二州也有不少人,只要朝廷大员持节而至,必定投降,还有人与三叔故主之情难舍,看着他行事罢了,倒不是不想倒向朝廷。”
说到这里,他终是觉得欣慰,长叹口气,又道:“我折家受大宋恩养百年,心慕中华。到底不会当真侍奉蛮夷。”
其实折家就是不折不扣的蛮夷党项,只是汉化已久,已经不将自己看成是胡人,而只当自己是汉人,这种情形,在中国数千年的历史上,比比皆是。
费伦见他笃定,便也放心,当下又将他引入姚端帐中,由着折孝忠将详细情形说了。待到半夜时分。丰州城门悄然打开。宋军精锐入城,接管官署,军械库、粮库、城门各处。待到第二天天明时分。城内的人尚在懵懂之间,丰州已经悄然易帜,重归大宋治下。
城中将领多半已经被折孝忠说动,约束部勒属下,交卸武器,悄然回营。少数强硬的少壮派将领,则半夜宋军入城后就已经悄然捕拿,下到城内监狱看押起来,是以这一场关系三州门户的大战,竟是一人未死。只有几个宋兵在入城时大雪路滑摔了几跤,跌断了手骨,其实竟是一点损失没有。
天明之后,城中局势已然大定,近半宋军入城,其余则移营城下。
少许仍然忠于折可求的将领被放出,赤手空拳骑马北行,至麟州寻折可求报信。
折可求闻信大怒,却又深觉恐惧。他这个家主已经全无威信可言。而叛乱一起,则再难遏制,环顾左右,好象人人都戴着面具,并不那么可靠。
而不待他有所动作,宋军主力跟着逃回的将领脚步而至,团团展开,旌旗招展,军容之盛非人数可以达到。
而折家少壮中,有少数不服地领兵出战,宋军主力巍然不动,只张宪等将领带着小股骑兵,就将出城迎战的折家军打的灰头土脸抱头鼠窜。
折可求先中明白,并不是折家的兵现在如此不经打,而是上下离心,兵将皆无战意所致。
他思前想后良久,又知道坚持下去,难免有不测之祸,只得称病,令其弟折可同署理三州事。结果他前脚下台,折可同便立刻宣布接迎宋帝诏使,折家再归于宋廷治下。
为了让长安放心,除了奉表认罪外,折可求还被迫带着自家子女亲族,亲赴长安,向皇帝请罪。
麟府丰三州事定,姚端等人不敢停留,此地已经是冰天雪地,料想太原虽不致如此,也想必是天寒地冻了。若是要在今冬之前将河东大局稳住,太原就算不得手,也势必要增加兵力,重重围住。
他们先是奉的张俊军令,待到此时,枢府命令又至,除姚端所部外,还有刘椅率领所部三万余人,渡河赶往太原,合计将有六万余人的大军,将不到两万人的太原城团团围住,纵是金兵有少量援兵前来,也是无济于事了。
姚端所部到得丰州城下时,已经是靖康五年十月,在城下耽搁十日不到,已经成功解决河东后患,所部兵马开拔向太原而去,及至平阳时,又与渡河而来的刘琦所部汇合,问着潼关附近也是下雪,金兵不能再攻,而又提防宋兵追击,分头别部退出潼关谷道,开始往着京东和河北诸路退却。
至此,宋金双方已经清楚明白,这一次空前规模地大战役,起至潼关,而定于长安城下,最终却要终结在河东路太原府城下。
潼关将渐渐无战事,太原城下,则必定还有一场血战,一场关系到天下战略大局的决战。
在姚端率部离开不久,费伦亲自统领着三百多行人司骑兵,卫护着折可求家上上下下百余口人,乘坐着十余辆大车,还有数十匹马匹、走骡,赫赫扬扬自麟州动身,就在冰天雪地之中,将这上一代的折家家主形同囚犯一般,押往长安。
他们自麟州起行,经延安府直插向南,沿途尚且顺遂,待到了原本的永兴军境内不远,天空中断银扯絮一般,又是满天大雪降下。这样一来,赶路的人却是苦不堪言。这几年来,兵祸连结,赵桓有心要整治境内道路水利,却是抽不出手来,及至大雪初降时,道路冻滑难行,而雪霁天晴却又泥泞难行。待到他们赶到长安城下时,已经是靖康五年的十一月中,虽然天气又是阴沉下来,黑云压城城欲摧,却也是不干他们的事了。
费伦身为行人司正将,进城自然不需太费周折,守城的都头看到是他,已经是吓的屁滚尿流,急忙放行之余,还得上前陪上笑脸,一直待费伦带着大队车马穿梭而入,那都头才抹着额头汗珠,松了一口大气。
城中已遵赵桓之命,专建会同馆以招待来京的官员,折可求一家虽然形同囚犯,费伦却深知皇帝早有言在先,不罪其过,此人虽然被迫投降,皇帝也不会食言,所以入城之后,还是将折家大小安排在会同馆内,将一应事物打点妥帖,自己这才骑马赶往宫中,求见皇帝。
他是御带器械,皇帝身边最亲信地武官,一到宫门处,守门地郎官一见是他,也不必再行禀报,直接便将他放入。
到得宫中,他打听得皇帝正在宫中后园,奉着太后游乐,心中一面诧异,不知道这冰天雪地有什么好游玩的,一面急忙又将自己仪容整理一番,待到御花园左近,自有皇帝身边的近侍替他禀报。
赵桓正自扶着孟后在园中游玩,赏着几株新开地梅花,只觉寒风中那花傲然挺立,清香沁鼻,果然别有一番韵味。
他心中感慨,现代人成天忙着享乐工业社会成果的同时,安能有这样的闲暇来静静游走于大自然的造物之中,感受着这天然乐趣。
正觉惬意,却见费伦在园外垂花门边伸头探脑,便知道此人自陕北回来复命,心中悠然一叹,天子的闲暇时光还是太少了。
他因向孟后含笑道:“儿臣又有政务了,需得先行告退。”
孟后心情也是愉悦,长安无事,潼关无事,河东龙口处处大捷,显然不需要再受颠簸之苦,相比之下,赵桓果然已经强过赵构许多。
而且面子功夫做的十足,每天晨昏定省绝不耽搁,端的是恭谨异常。不论帖不帖心,这份水磨功夫就很难得。她自然并不知道,是赵桓有所误会,以后宋朝皇室在这一方面与电剧上的明清皇室一样,需得早晚请安。其实宋朝理学刚兴不久,在礼教上做的还不如后世那么缜密严苛,宋光宗十几年不去见孝宗一面,天下人皆有非议,却也是拿他没有办法,便足见其时礼教还并没有明清那么有如制度一般。
此时见赵桓弯腰躬身,满脸恭谨站在自己面前,孟后自是满意非常,又见赵桓脸色虽然红润,却是露出疲惫之色,便用很关切的语气向他道:“皇帝太操劳了,其实有宰相和枢府们在,皇帝只需要总制政务军事就可以,不必事事烦心。祖宗百多年来,也是这么着地。”
见赵桓苦笑,孟后便又笑道:“罢罢,我又多嘴饶舌,皇帝自去忙吧,我去逗敦儿。”
说罢,喜滋滋转身去了。
赵桓只是摇头,自儿子降生,他这个做父亲的,还没有皇室中其余人欢喜。不仅是孟后,还有几个新近被放归的老太妃和公主,每日必定去逗弄这个皇子,以为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