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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飞思想起此事,不觉心情沉重。曲端一则是自己地位不高,心怀怨望,二来其实是西军对整个做战计划的反弹。
众所周知,自仁宗之后,河北与京师禁军皆不能用,宋军禁军能战的唯有西军。童贯征方腊,平辽,攻伐西夏,甚至东京两次被围,都是西军主力千里奔袭,四处救火。数十年间,西军出的将领,为国家所做的牺牲,远在其余禁军之上。
岳飞先是跟随王彦,在其八字军麾下,然后便是在京师与河北禁军系统之内,其部下也多半如此,也有部份是西军和投降的贼寇,以这支军队作为此次北伐的主力,不免使得西军内诸多将领吃醋犯味,曲端此举,到底是他自己心怀怨望所致,还是在暗中与诸多将领勾结一处,一起向皇帝抗议和施加压力,才是岳飞最担的地方。
他倒不怕与别部将领生份,唯有在征伐之际,友军是否得力,是否当真一心一意为国征讨,而不致因私怨而忘大义,历史上的记载历历在目,他的担心,绝非是全无道理。
岳飞微微摇头,想起皇帝对曲端的处置,只觉稍稍放下心来。再侧转过头去,看到自己身侧不远,一个身影不疾不徐的跟随在后,不觉得微微一笑。
薛强,原本就在襄阳领军,剿灭钟相时,也很打了不少胜仗,算是皇帝的御带军官中最出色的一个,现下也不过刚过二十左右,论起武力不及岳云,论起城府胸襟,却比岳云强过许多。而自从他领行军总管的印信之后,此人便交卸了本职,任他的行营军法官。以此人的身份地位,以他皇帝心腹近卫的招牌,来充任岳飞的军法官。一则是令得不少对岳飞掌握重兵的文官们放心,二来,也当真是负有监视岳飞的意思。
这一点不言自明,自古以来,皇帝对掌握重兵的大将忌惮提防,唐以宦官监军,宋朝根本是极少给武将单独领兵地机会,而以文官为宣抚经略。仗一提完,便把将领调回,使兵不知将,将不专兵。今日改了旧法,皇帝也并没有使宦官来监军,而是以薛强这种心腹近卫,又有实战经验的将领来做监军,已经是对诸路将领有绝大的信任了。
他此时已经踱步在校场边沿,看着校场内演练战术的诸多将士。整个校场很大,数千人在内纵横奔驰。也并不显的局促偏狭。岳飞略看一眼。便知道此时演练的是步人甲与骑兵的配合,自从这种新式铁甲到达军中后,岳飞便命人在军中精心挑选健壮军士。甲胄前后一共两万余副,再加上相当数量的陌刀手与刀牌手,再加上车阵一同演练,两翼配合精锐骑兵,他心中清楚,唯有这样地组合,才能与金国铁骑在正面战场上一较雄长。
而此时在校场上演练的,便是他长子岳云亲率以岳飞的亲军骑兵背觉军。
背危军原本不过数百骑,用来揣阵拔寨,军中将士不仅是身形健壮。武艺精强,还需胆大心细,有一定的战术素养。岳飞初为将时,便有背克军的建制,也就是凭着这支亲军,在岳家军还没有成型扩大时,立下了不少赫赫战功。当年攻打随州时,岳云年方十四,亲率背危军登上随州城头。亲夺敌旗,阵斩敌将,从此岳云有勇冠三军之名,而背鬼军之勇,也深入军中,名扬四海。
此时的背危军远远强过当年,自得战马后,优先补充的当然就是背觉军,除了扩大建制,将背危军扩充至三千人外,还将军中战马中最精良的也全数补给,如此一来,背危军的实力又远远超过当日,人数到得三千以上,质量却并没有下降半点,战力之强悍,只怕当世之时,全天下也寻不出敌手来。
待岳飞到得场中时,骑步协练正巧结束,骑兵集结一处,排阵整齐,持戈挺矛面对着结阵的重甲步兵。
尘土飞扬,在步兵还没有结阵完全前,大部骑兵已经发动,向着不远处地步阵狂冲而去。
岳飞微微点头,知道这是岳云有意为之。两军相战,很多时候是在一方完全没有准备地时候就开打,敌人绝不可能老老实实等着你列阵完毕,才来冲击你的阵形。
指挥步人甲重步兵的将领却也不慌,命令连下,虽然每个军士都身着五十余斤重地战甲,却是不显疲惫,迅即之间弥合了互相的空隙,陌刀手在正中,两翼刀牌手稍稍向后,待敌骑冲至,陌刀手早就迎面直上,三米长的陌刀斜握在手,数千人排列成阵,虽然演练时使用木制,众人远远看了,也为那疾冲过来的骑兵觉得心惊。
岳云身为主将,冲在最前,一见对方反应如此迅捷,当即一做手势,冲在最前的骑兵调转马头,往着两翼而去。酣娜这种步人甲临敌反应,如何摆下阵形的演练,在半年前已经开始,所以这大队步兵反应迅速,丝毫不乱,使得突然掩杀向前的骑兵,也是无机可乘。
岳飞也极是满意,只是在这校场一瞥,已经看出自己麾下演练至此,再无瑕疵。不过他知道战场上的气氛与情形都与演练不同,演练时一万冲战法,战场上就可能有第一万零一种,所以只能务求精良,以增强士兵在战场上临机应变的能力便好。
此时天色已晚,几个带队的主将一声令下,士兵们开始列队而出,准备回营休息。而在不远处地军营内,已经传来隆隆鼓声,有下午不曾操练的,专门过来练习夜战。
岳云远远看到岳飞前来,因着操练不便过来见礼,此时既然收队,便急忙策马上前,到得十余步前,就已经滚鞍下马,步行到岳飞身前,笑道:“见过大帅。”
岳飞点一点头,问道:“适才看你操练,冲阵时竟隐约有杀气,操练毕竟是对着同僚,太过凶横不好。”
“是,儿子知道了。”岳云不敢抗辩,只得点头称是。
岳飞看到不远处透逦而来的步兵将领,竟是摧锋军的副将杨再兴,这时候才明白岳云为何如此,不觉回头狠狠瞪他一眼。岳云知道捅了漏子,晚上必被痛斥,却也是漫不在乎,只微微回头,吐了吐舌头。
薛强来的时间虽短,因为年龄与脾气的关系,与岳云相处甚是相得,见岳云要吃挂落,也隐约知道岳云与杨再兴的恩怨,当即上前转圆道:“少将军在操练时也如此认真,临阵对敌,则自然更加得心应手,末将以为,操练时都这么认真最好了。”
他是御带军官,位份虽然不是很高,担任的职务又类似监军,岳飞也不好给他难堪,当即也笑道:“我只是问他的本心,别地也还罢了。”
说话间杨再兴等人已经到来,各自上前向岳飞见礼。
岳飞见各人都是已经将重甲卸下,一会让专人收回保养,自己多半精赤上身,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虽然天气并不很炎热,却都是浑身汗水蒸腾,热气滚滚。岳飞知道这是因为甲胃太重,穿上几个时辰,便是一动不动,也是浑身大汗,所以重甲兵在行军时多半不束甲,而是将甲胃放在车上,自己空身行动。而到得前线时,方才束上战甲,自己坐车行动,待到敌人出线,才会真正的整装束甲,待敌而动。
因见各人要上前行礼,岳飞虚抬下手,笑道:“诸位将军辛苦,不必多礼。此时天晚了,一会凉风上来,各位现在是热身子,一会冒了风便不好了,早些回营换过衣衫,到大营来会议。”
各人自然应诺,立刻四散而去,岳飞也自回到营中,诸多大将早就赶到,他早就戒酒,也不在营中让众人吃饭,自己叫过岳云到后帐进餐,席间不免得要训斥岳云几句,岳云被他训的多了,也是漫不在乎。
待到半个时辰之外,天色已经全黑下来,因为今日在大会诸将,帐内安顿不下,早有岳飞的亲兵在帐外整出数亩大的场地,屏退闲人,诸将应命而来,一个个验过身份,方才放进营帷。
岳飞用饭完毕,踏步而出,只见一弯新月低悬在远方的天际,一缕清风扑面而来,吹的他神清气爽,舒服之极。
再看帐前空地,早就有几百名肩带辉煌的将军席地而坐,正自目光炯炯看向自己,四周篝火点起,烧的劈里啪啦做响,一股松油香味,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他大步向前,到得准备好的帅座上坐定,几百个将军一起起身,躬身道:“末将等见过大帅!”
岳飞朗声一笑,双手虚抬笑道:“诸位请免礼。”
在他近前,便是所谓岳家军的起家班底,一个个都很熟悉他的行事风格。见他虽然是面色如常,其实眉眼间的神情举止,并不平静。
各人都知道大变在前,一个个遵命坐定后,便屏息定神,等着岳飞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