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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善……】
眼前的白衣人笑着看着他,欲说些什么,传到他耳边却弱了下去。他心里焦急,有意走上前两步听清楚,却看见那带着温柔笑意的头颅忽地掉了下去,浓稠的血溅在他脸上。
秦善梦魇了,猛地从床上惊起,还未来得及平息心中激荡,账外便传来匆匆脚步声。
“将军?”
原来是亲兵听到他的动静,前来询问。
“没事。”
秦善平缓了呼吸。
“退下吧。”
亲兵领命而去,而梦中那张苍白的脸庞却越来越清晰,秦善睡意再无,索性起来穿好衣服,走出营帐。
账外还是深夜,明月高悬,隐约着星子的微弱。月色下,可以看到有人走动,再细看,深夜中的营地竟然是人来人往。工兵营的士兵们在清理周围的树木,炮制陷阱;弓箭营则拿着准备好的火油,涂抹在一根根箭矢上;斥候一批一批地进进出出,传来前方最新情报。偌大个军营,如果不看天色的话,忙碌的竟然宛若白昼时,而这么多人来来往往,却几乎连半点声音都没发出。
一切都在寂静中悄然行进着。
秦善走入人群,一边示意看到自己的士兵不用行礼,一边观察着众人的动向。
他们从大本营开拔已有五天了。这一批人马由秦善亲自带领,算是先锋。大部队留在身后,用来吸引敌方的注意力,而他们这一批先锋军则悄悄绕到敌阵后面,准备来个出其不意。而最关键的是,这批士兵全都换上了西羌人的服饰,脸上也抹上了羌人惯用的油彩,目的自然不言而喻——他们准备扮作西羌士兵,突袭西羌大王子属下。虽然不能瞒天过海,但是只要惊起对方疑心,在千钧一发的战势中必有奇效。
“将军!”
年轻的偏将看到秦善,忙走了过来,脸上满是雀跃与兴奋。
“您是否也要换衣服?”
秦善看了看他身上西羌人的兽皮盔甲,从死人身上拔下来的衣服还带着血迹,这些糙汉子却浑然不在意。他摇了摇头,“我就不用了。”
他继续说:“到时候,等——”
秦善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西方天空窜起一道骤亮的烟火。一闪而逝,却格外醒目。
信号来了!
奇袭开始!
顾不得其他,秦善立刻转身,喊:“所有人备战!弓箭营,长羽骑,随我来!”说着他连盔甲都来不及换,匆匆跨上一匹黑马,带着人马冲出山林。
而临走前,不知为何,那张惨白的流满鲜血的面孔又再次出现在面前。秦善紧了紧缰绳,目光直视前方。
只是噩梦而已。
……
“格力格策!”
突然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颜漠北转身,看到大王子得意的一张脸。西羌士兵还在前方追敌,这位己方大将便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出现在他面前。
“这些中原人也太没有脑子。”大王子道,“就区区三万兵马,也是我兵强马壮的五万西羌男儿的敌手吗?”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西羌和大齐一场遭遇战,黑城城主和西羌大王子共同设伏,将对方打得猝不及防,只能狼狈而逃。这边,颜漠北还没来得及回话,一个红发男子便走了过来。
“不可大意,殿下。”赫连成说,他身上沾的不知是谁的血,“中原人向来狡猾,这次领兵的人又是秦善,还是多多戒备为好。”
“赫连城主未免太小心翼翼了。”大王子不以为意,“我知道你败在那秦善手下心有不甘,可是在我看来,他也不过如此。”说着,他转头看向颜漠北,“格力格策,你说呢?”
颜漠北笑了笑,附和道:“秦善不过尔尔,赫连城主困于一时之败,未免太在意了。”
赫连成脸色难看。
那大王子闻言,却哈哈大笑起来。
颜漠北听着笑声,嘴角却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他看了看周围,西羌大王子把大部分亲兵都调走了,只留下寥寥几人在十几米外守候。颜漠北悄悄摩挲了下剑柄,抬头看向黑着脸的赫连成,笑问:“怎么,不见萧教主?”
自从进了西羌大营,柳寒便换回了本名。如今这里再没有秦善的师弟柳寒,只有魔教教主、西羌盟友——萧应寒。
“我哪知道。”赫连成白了他一眼,“你自己找去。”
“哦,我只是有些可惜。”颜漠北一边淡淡道,一边漫不经心地向大王子走去,“难得有如此大好形势,我还准备和他一起分享,却是无缘。”
赫连成下意识有些不妙的预感,他正要叱问颜漠北,却在看到那人的动作后,惊怒地瞪大眼睛。“你做什么——!”
他那个“么”字还没来得及落地,一个血淋淋的脑袋已经滚到了他脚下,那死人脑袋上大嘴微张,眼睛微微瞪大,头发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显然他临死之前都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是。
赫连成惊得连忙后退两步,而此时,颜漠北慢慢转过身,直到此刻,在他旁边的西羌大王子的无头尸体,才缓缓倒了下去。
扑通一声,尸体跪地,颜漠北甩出剑上几滴血迹,舔了舔嘴角,有些恶意地笑道:
“我说,难得有如此大好机会,他却看不见我亲自复仇,难免有点可惜啊。”说完,他脚下蓄力,已经握剑向赫连成冲去,“你说呢,赫连城主!”
事情发生得太猝不及防,以至于大王子身边的亲兵根本没反应过来,等他们意识到那句无头尸体是自己的主人,而杀了主人的则是他平时厚待的大将时,颜漠北已经和赫连成站在一处,刀光剑影,身形交错,一时难分清楚彼此。
“你疯了!”
赫连成一边招架,一边咬牙道:“你杀了他,还想活着出去?!”
“不用你操心。”颜漠北说,“你当日是用那只手伤了阿善?是这一只?”他一剑划去,在赫连成左手臂上划出一道血口,“还是这一只?”言语间又一剑下去,要不是赫连成躲避及时,差点被削了半个右臂。
赫连成这才意识到自己和颜漠北之间的差距,如果当日他和秦善还是只伯仲之间的话,那么他和颜漠北,则是差着整整一道沟壑,这条沟壑或许并不宽,但足以致命!
赫连成差的气得骂娘,他一边怕大王子的亲兵误伤自己,不准他们动手,一边又要从颜漠北手下喘气,眼看身上伤口越来越多,就要步人后尘时,身后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
“弓箭手,左三步!”
“右四步,射!”
不知是何方高人在指点,在他的指挥下,原本手足无措的弓手开始搭弓射箭,而那箭矢正好擦过赫连成,齐齐向颜漠北射去。颜漠北不得不纵身后退,躲避箭矢,赫连成这才有了喘气的功夫。
“你说的没错。”赫连成气喘吁吁道,“这家伙果然不是诚心投靠。不过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早点提醒?”
在他身后,披着黑裘的萧应寒冷冷看了他一眼。
“我有这个义务吗?”语气里对他那所谓的义兄,死去的大王子殿下,竟然是半点同情都无。说话间,萧应寒看见颜漠北要走远,立刻下令,“斩获此人首级,为大王子报仇者,赏金百两!”
一声令下,原本杂乱无序的士兵们,受利益驱动,纷纷向颜漠北追去。而此时中帐的骚动,也渐渐传到了前线。
这边,贺龙正在亲兵的掩护下撤离,准备将人引到预定的目的地去,却看见追逐在身后的西羌士兵们忽然自乱了阵脚。
“怎么回事?”
一名斥候汇报道:“似乎是敌军中帐出了一些变故。”
贺龙眼前一亮,“放信号!”如此天赐良机,再不动手,更待何时。
于是不多一会,便是看到信号的秦善带着伪装成西羌人的大齐士兵包围突袭。大王子的手下兵将本来就有点慌乱,乍一看到同族从背后出来挥刀向自己砍来,更是手忙脚乱。混乱间,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二王子和中原人勾结!埋伏我们!”
这一句过后,场面更加混乱不堪,不少西羌士兵更是丧失了战意,竟然转身就跑。
即便是做出这番策划的秦善,也没想到计划会这么顺利。
“怎么回事?”
路上,他随便拉住一个西羌士兵,拷问:“为何不见中帐军官,你们的头领呢?”
“头领,头领自己跑了!”那士兵颤颤巍巍道,“中……中帐,听说殿下被人杀了!大家都自己逃命去了!”
大王子被杀?
秦善一惊,连忙向中帐方向看去,只见那方向更是混乱,弓兵骑兵混在一处,不知是在围剿什么人。想起凌晨的噩梦,秦善心下一跳。
“长羽骑兵!”他高喝。
“在!”
身后骑兵齐声回道。
“随我闯入敌方阵中,生取贼首!”话音刚落,秦善已经驾着神骏,率先冲入敌阵。
这一批黑骑铁马,便硬生生地在散乱的西羌士兵中撕开一个口子,向中帐冲去。
而此时,被众人围剿的颜漠北身上已经不知多了多少伤口。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以一人之力对抗一个军队。刚才斩杀大王子,突袭赫连成,已然耗费了颜漠北不少内息,此时光是应付弓箭兵,他就已经没有余力。他此时浑身是血,不知多少是敌人的,有多少是自己的。
颜漠北却杀得尽兴,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也从来没有这么快意过!他索性放弃防守,挥着长剑毫无顾忌地砍杀。每杀死一个西羌人,他都在心中对自己高喊!
师父!您在天之灵有知,徒儿为您报仇了!
师兄,师姐!
看我为你们手刃仇人!
每砍落一个人头,他就这样喊一声,好像满腔的悲愤和怒意都会随着这一声声呐喊发泄出去。渐渐地,围剿的西羌人惧于他这不要命的架势,竟然有些退缩起来。
颜漠北握着长剑,白衣尽被血水染透,双目赤红,犹如从十八层地狱中走出的杀神。
“徒劳。”一直冷眼旁观萧应寒冷笑道,就算想要报仇,用自己的命换敌人的性命,有什么意义?在他身后,弓箭手已经开始搭箭,只待他一声令下。
既然你这样想要复仇,便让我送你最后一程。萧应寒举起右手,正要下令。
“尔敢!”
然而一声怒喝,从远及近,夹杂着磅礴内力与满腔怒意,打断了他的动作。萧应寒抬头,便看到一骑黑马,分开人群,疾驰而来。那黑马上的熟悉面容,让他忍不住眼皮跳了跳!
是秦善!
秦善好不容易闯入敌方中帐,一眼就在人群中认出那阔别已久,此时却布满血污的熟悉面容。那瞬间,他还没体会出涌上心头的复杂情绪,却在看清颜漠北的处境时,翻滚起更多的怒火与后怕。
他真怕自己晚来一步,噩梦便要成真。
来不及多想,秦善单骑闯入敌阵,长剑挑开一群弓手,一路横冲直撞,竟然难以抵挡。而颜漠北正与西羌人厮杀,恍惚听见有人闯了进来,福至心灵般连头也没回,便笑了出声。
而此时,秦善正好御马跃到他身前。
颜漠北仰头望着他,脸上笑意未尽。
“你来接我了,阿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