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第九十一章

井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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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一章

    却说桂枝嬷嬷捧过来的这几本画本子,倒不是寻常姑娘家爱看的书生小姐状元公主一类的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反倒俱是些通灵志怪、奇闻异事。

    是周正命人给秦凌云寻来的。他怕她闲下来多想。

    前些日子武北侯府好一番动荡,武北侯夫人多年来所作所为在长安世家传了个遍,一时之间秦凌云这个原本不知多少人艳羡的身份尊贵的武北侯府嫡女竟饱受非议,从前那些一个个要低着头小心翼翼跟她说话的玩伴竟都莫名趾高气昂起来,好似、好似一夕之间武北侯府已然落败,她们一个个都骑到她头顶来了!

    秦凌云本就不是不通世事的天真之人,对于这些人的真面目她多多少少是知道些的,知道她们小心谨慎的捧着她是为了她身后武北侯府的势力,知道她们明面上与她姐妹相称,暗地里说不得会暗啐她骄纵跋扈……

    可她到底没想到人心竟能恶到如此地步,如今不过是些许的风吹草动,他们便耐不住了,一个个的做出这般丑相……

    这还尚不是她自己招惹了事,何况母亲虽做的不对,可如今到底还是武北侯明媒正娶回来的嫡夫人;何况父亲亲口承诺不会因母亲的行差踏错责备迁怒于她……

    秦凌云与魏鸢同岁,在这件事没发生前,也是长安诸多公子哥们争相求娶的对象,来往的媒人要踏破门槛似的。这事一出,竟一个个都不见了踪影,对她唯恐避之不及,仿佛只要与她多说一句话她便会缠上他们,祸害了他们!

    秦凌云也是被父兄捧在掌心千娇万宠着长大的,虽说性子有些大咧,内心深处到底还是个姑娘家,面对如此境况,心中自然烦闷难解,眼看着人一日日消瘦,性子也不似从前爱说爱笑,时常自己一个人对着窗外发呆。

    老夫人看着打小长在膝下的孙女日渐憔悴,花儿一样的颜色渐渐黯淡下来,心中又是着急又是心疼,更多的却是恨。

    恨刘氏心狠手辣手中不知夺了多少未出世的孩儿的性命,恨她让自己的独子天命之年子嗣单薄,恨她自己做错事还要连累了孙女的名声……

    可又有什么法子?

    人言可畏,蜚短流长,最是害人。

    自古以来不外如是。

    秦凌云心知母亲所做之事对自己名声所累,最悲观的时候她甚至做好了孑然一身孤独终老的打算,再或者一剪子绞了头发,青灯古佛经卷木鱼,再怎么还是要过这一生的。

    周正便是这个时候来的,他难得没有带自己的折扇,肃着脸,脚步沉稳的走进武北侯的书房,从正午到傍晚才出来。

    秦凌云站在院门前,看着他随着父亲从书房走出,夕阳暖黄的光打在他二人周身,莫名的竟让她生出一种恍惚感。

    见了她,周正愣了愣,阔步上前,在她面前站定——

    “等我来娶你。”

    逆着光,秦凌云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能从他的语气中想象出他此刻的模样,定是她从未见过的坚定。

    若要认真究来,周家是及不上武北侯府百年的底蕴的,但周父会审时度势,当年皇室之乱周父平乱有功,明昭帝甫一登基便将他提至兵部尚书一职,对他很是看重。是以周家在朝中可算是“新贵”。

    这样的出身,加之周正自身仪表不俗,周母自然是希望儿子能娶个门当户对端稳大方的女子,如此方能配得上周正。

    秦凌云自然是算不得的,周母从前便不喜欢她,长安的贵女太多,温婉贤淑落落大方的不在其数,偏偏秦凌云不是其中一个,她只是胜在出身好。

    可在周母眼里,侯府伯府簪缨世家与朝中新贵没多大差别,她只要个自己看得过眼的儿媳。

    秦凌云一开始便输了,如今更是一败涂地。

    性子不为周母所喜,如今名声又被生母所累,这局面任谁看来都是必输之局,再无翻身可能。

    偏偏周正信誓旦旦的对她说:“等我来娶你。”再认真不过的样子。

    秦凌云不知怎的便信了,周正说让她不要去听外面的蜚短流长,让她不要打听周府的事,她便当真不去打听,当真一心一意的等着周府上门提亲。

    或许,她是在逼着自己相信。

    苏妍稍稍侧身把身后的妆花迎枕往秦凌云那边塞了塞,让她靠的舒服些,秦凌云侧头看她一眼,手中的画本子在她眼前晃了晃,问道:“看吗?”

    苏妍就着她的手看了一眼封皮。

    与昨日来时看的那本已然不同。

    “志怪杂谈?”苏妍轻轻念出书名,看向秦凌云。

    秦凌云点头,欲要张口对她说书中所讲,却瞥到了枕在苏妍腿上睡得正酣的魏鸢,一时有些犹豫。

    苏妍轻唤一声,一旁候着的桂枝嬷嬷带着两名婆子轻手轻脚的把魏鸢挪到碧纱橱里去了。

    许是困得紧,自始至终魏鸢竟未动也未动,毫无所察的便被挪了个地方。

    “睡得真沉,咱们若是心术不正之人,存心害她只怕她半分招架之力都没有。”魏鸢挪去了里面,总算能稍许放开声音说话,秦凌云半是嫌弃半是玩笑道。

    苏妍笑道:“二姐这些时日也是百无聊赖了。”镇日被陈氏关在房里绣嫁衣,要磨一磨她的性子。

    语罢转头看向秦凌云手上的画本子,挑眉,“周正这几日给你送了两大箱子的书了吧?”

    这才几日?

    秦凌云略一细思,咦了一声,道:“好像……是有两大箱子了!”

    她也有些诧异。

    周正命人送来她便收,命人锁进箱里,一本本的看,倒也未曾注意,这不过三两日的功夫他送来的书竟已有两大箱子!也不知段时间里,他从哪寻来这些书。

    秦凌云低头看了看肘侧的几本书。

    这几本是方才才送来的,致斋先生的书,她从前最是爱看,盖因她觉得这位致斋先生书中所写字里行间总是透着些洒脱的味道。

    苏妍暗自笑了笑。

    谁能想到,素日里看起来对什么都不上心的周正为了秦凌云如今竟能做到这般地步。

    不由生出几分揶揄之心,“我从前看你们二人见面便斗嘴,还以为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却不知道……”看着秦凌云蓦然红了的耳尖,故意顿了顿。

    秦凌云欲盖拟彰,故作不知问道:“不知什么?”

    苏妍却不再说话,只眼含笑意看着她。

    “……”秦凌云又羞又恼,卷起手中的书轻巧的在苏妍手臂上敲了一下,气恼道:“不是要看书?”

    苏妍不再逗她,敛了面上的揶揄之色,配合的低头问道:“你与我说说这书说的是什么?”

    秦凌云便细细与她说了。

    苏妍年幼之时随师父遍游天下,走得多了自然听过不少故事,是以对这些玄之又玄的故事也有几分兴趣,又听秦凌云说的有趣,两人便凑在一起接着秦凌云讲到的地方往下看。

    不多时,便见桂枝嬷嬷手里拿着个方匣子进来,附耳在苏妍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又将匣子递给苏妍。

    是窦宪命人送来的。

    他近些日子忙得很,不知明昭帝给了他什么旨意,月初他便离开长安南下去了,如今已然半月余。

    生辰贺礼不是昨日已经送到了吗?苏妍心中奇怪,却也不做他想,径直打开盒子,却先是一愣,而后蓦然便红了面颊。

    秦凌云见她如此反应,不由好奇,凑上前看。

    苏妍飞快合上匣子塞回桂枝嬷嬷手中。

    她动作虽快,却还是让秦凌云看到了,当即暧昧不明的拖着长长的音调打趣她,“玉连环?”

    苏妍粉颊含春,一双眼儿飘忽不定,却还要故作镇静,“是吗?我从前未见过这样的玉,竟是两个套在一处的……”

    语毕却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

    “是呀!玉连环,玉连环,自然是连在一处的……”秦凌云笑了笑,略提高声音在苏妍耳边道:“好似你与他二人,亲亲密密永不分离呀!”

    苏妍已经羞得说不出话来,暗道,果真风水轮流转,几刻钟前还是她打趣秦凌云,没想到现在倒反过来了。

    心里却是掉进蜜罐子一样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