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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越海这个周末的飞机离开桐关,再次见面已不知遥遥何期,莫晗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去送他一程。
从家里出来时,她发现门外被人恶意泼了一桶油漆,溅得墙壁上到处都是。
肇事的人显然还没走远,油漆还没干,沿着门缝一滴滴地往下滑。
那件事对莫晗的影响远远还没过去,甚至在这个小区里就住了不少义愤填膺的人认识莫晗。泼油漆这种现象是从上个星期开始出现的,最近变本加厉。
楼道里没有监控录像,莫晗根本查不到是谁做的,只能忍气吞声。
她乐观地安慰自己,每次泼的都是不同颜色,以后说不定能形成一副大胆创意的涂鸦画。
小心翼翼地关上门,避开那些油漆,莫晗下楼出发了。
桐关的机场很小,李越海十二点半的航班,正在排队取票,莫晗下了出租车后正好赶上。
等李越海办完行李托运,一个转身,莫晗站在他跟前,勾起嘴角微笑了下。
时间还早,两人走到麦当劳里,点了份吃的坐下来慢慢说。
李越海闷闷不乐地咬着吸管,过了很久才开口:“那天……是我太冲动了……”
莫晗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在火锅店外那次,漫不经心地挥挥手,“没事,周远安那家伙确实挺烦的。”
李越海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他又喝了好几口饮料,接着说:“我这次出省,要等闯出点名堂了再回来,也不知道是几年后。”
他苦笑了下,“以前总觉得自己以后可以仗剑走天涯,干出一番大事业,现在不知怎么沦落成这幅德行了。
莫晗豁达道:“你还这么年轻,以后指不定呢。”
李越海笑笑,“也是。”
闲聊一阵子,李越海突然问起:“你以前是不是喜欢过我?”
莫晗愣了下,不知道他怎么突然翻起这陈年旧事,大方点了点头,又问:“干吗说这个?”
李越海笑得有些得逞,分析道:“以前你打死不承认,是因为喜欢;现在这么爽快地坦诚,是因为不喜欢了。”
他说的没错,莫晗继续点头。
李越海叹了口气,说:“以前我脑子一根筋,说了很多让你伤心的话,自己还没察觉,跟你说声对不起。”
“快打住吧。”莫晗用力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大老爷们别整这些肉麻的了。”
李越海这次真的笑出声,用可乐跟她碰碰杯,“可惜这里没酒。”
莫晗说:“等你回来再喝。”
“好,一言为定。”
一个小时后,李越海独自一人登上了飞机客舱。
直到飞机起飞前,他怀里仍抱着一个方形盒子,是莫晗刚才送给他的告别礼物,特地嘱咐他上了飞机后再拆开。
空姐开始检查安全带,李越海觉得时机差不多了,终于把盒子打开。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双细高跟鞋,几年前风靡过的款式。
这双鞋的主人是他的母亲。
李越海一时愣住,太多回忆纷涌而至。
想起母亲怒斥他成天学不正经偷她高跟鞋干什么,又想起莫晗第一次穿上这双鞋走得东歪西扭求他搀扶的模样。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他心中百感交集,像个孩子一样又哭又笑地抱着那双鞋盒,肩膀索索抖动起来。
*
送走李越海后正好是午饭时间,飞机场里的物价贵得令人咋舌,莫晗还是选择回家下碗面条吃。
她气喘吁吁地爬上楼梯时,竟见到周远安坐在自己家门前,门上那滩油漆已经被风干了,就在他的身后。
莫晗愣了下,问:“你来干吗?”
周远安说:“找你。”
“什么事?”
“进去谈吧。”
莫晗犹豫片刻,心想马上要复试了,她还是对周远安客气点好。
她掏钥匙开门,让他进来。
周远安跟在身后,左右望望,下意识皱了皱眉。
这屋里实在太乱了,沙发上衣物随处丢,垃圾桶里堆得满满的,不知多久没倒过,难以想象这是个漂亮女人的家。
莫晗倒是自在,随意往沙发上一倒,摆出个大字型,“说吧,什么事?”
周远安随后也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略显局促。
他们有默契的不提也不问门外那滩油漆,但却与周远安今天为之所来的事息息相关。
他在心里打了一遍腹稿才开口:“莫晗……你有没有想过打官司?”
莫晗微愣,“打什么官司?”
“跟徐涛,林朵儿。”
莫晗没吭声,周远安接着说:“我昨天帮你去事务所咨询过了,律师已经了解了大致情况,也愿意接这个案子,但是签协议需要你本人去。如果你有这个意愿的话,我们从现在就可以搜集证据……”
莫晗倏地坐起身,横眉冷眼地打断他的话,“你为什么又要做这种多余的事?”
周远安有些哑然。
莫晗说:“我不想打官司,你请回吧。”
周远安不解,“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你不想证明自己的清白?”
“清白?”莫晗挑了下眉,“你还嫌我不够丢人吗?是不是非得要全国人民都看到我的*你才甘心?”
“莫晗,我不是这个意思。总会有一些黑白分明的人,他们在等着你发声。”
莫晗摇摇头,“不,周远安,你想得太天真了,没人会在乎事实真相,他们只想看出好戏!”
莫晗不想与他纠结这个话题,站起身准备回房。
周远安紧追上来,抓住她的手,着急道:“莫晗,你再考虑一下。”
莫晗用力甩开,回头瞪着他,“说起来要不是你把视频拷走,林朵儿怎么会抓到我的把柄,我是不是要把你一起告了?”
莫晗有意吓唬他,但周远安并没有因此退缩,“我知道我有错,所以我正在尝试弥补,你能不能再相信我一次?”
“相信你,好啊,你有绝对的把握打赢官司吗?”莫晗冷笑一声,“那些人很快就会忘记这件事,忘了我,这个时候你偏要把我往风尖浪口上推,是不是官司打输了的话由你代替我去承受那些骂声?”
周远安隐隐叹了口气,“莫晗,我知道你心理压力很大,但你为什么不想想如果官司赢了你能获得什么?我不希望这件事成为你一生的污点,以后老了回想起来也觉得遗憾。”
“我不在乎我能获得什么,我只在乎我还会失去什么。”莫晗指着他,越发咄咄逼人,“周远安我告诉你,你别在这里义正言辞的,我不需要你来给我讲大道理。”
她臭脾气又上来了,周远安对她很无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消极了?”
莫晗干脆把话说绝了,“消不消极是我的事,与你何干?我早就说过,分手以后不要干涉我的生活,如果你再敢拿我的事去咨询律师,朋友也别做了!”
周远安张口还想说些什么,莫晗手臂一横指向门外,下了逐客令,“你走吧,不送。”
“莫晗。”
莫晗音量更大:“走!”
周远安站在原地,缄默不语地看着她。
半晌,他缓慢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往外走。
莫晗死死瞪着他的背影,直到看见他走出玄关才罢休。
却在这时,令她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周远安莫名其妙打开她的鞋柜,一手提了两双高跟鞋大步流星地朝她走回来。
莫晗还在发愣,周远安已经快步擦过她的肩,直奔阳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也就在短短几秒钟之内。
宛如一阵风从身旁刮过,莫晗这才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转过身惊惧大叫:“周远安!你站住!”
为时过晚,周远安已经走到阳台外,手臂用力一掷,那两只高跟鞋远远飞了出去。
紧接着是另一只手,也毫不犹豫地扔了出去。
几只高跟鞋抛到了最高点,然后消失在她的视线里。莫晗冲出去看,却扑了个空。
那几只鞋全掉进了池塘和草丛里,还有几只掉在楼下,被路过的流浪狗叼走了。
莫晗目瞪口呆,实在不敢相信周远安会做出如此惊天壮举。
那可是她最宝贝的几双鞋,价格全都不便宜,她平常都不舍得穿。
竟然就被他这么一甩手全丢了?!
他怎么敢?!
此举无异于火上浇油,莫晗现在的心情几近崩溃的愤怒。
“周远安你个混蛋!”伴随着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叫,她目眦尽裂地朝周远安冲过去,一拳挥在他肚子上,“我跟你拼了!”
周远安站在原地,就那样冷静地等着她,像等待一场预谋已久的玉石俱焚。
莫晗的头撞在他下巴上,他被扑倒在地。
怒火烧尽了莫晗所有的理智,她狰狞的面孔像一张被撕毁的华丽面具,每一个拳头都用了吃奶的力气砸在周远安身上,“你这个混蛋!卑鄙!无耻!你都干了什么!”
“当我好欺负是吗?!居然这么报复我!我恨死你了!”
“你还我高跟鞋啊!我的鞋啊!啊——!”
“你太坏了,我打死你也不解恨,啊——!”
周远安不躲不闪也不还手,任她发泄。
莫晗气得脸红筋涨,每一下都往他身上要紧的地方打。
“你说!你到底想干嘛!你这个臭混蛋!”
“我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啊——!气死我了!”
夫妻吵架也该关上门吵,光天化日下别让街坊邻居瞧了笑话。
周远安抱起莫晗,无视她的反抗,扛进房间里。
他一直在等待这一天,找到她情绪的突破口,把她逼到暴走的边缘,他反而比较擅长对付撒泼抓狂的她。
关上门,小屋子里闷热不通风,光自然也照不进来。
夕阳西晒,他们倒在布满列痕的墙壁前,莫晗跨坐在周远安身上,接着刚才一顿粗暴的拳打脚踢。
“你怎么这么烦!总来招惹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的怨恨和愤怒来得太急剧,太强烈,蒙蔽双眼,吞没了一切情感。
她看不见他鼻梁上的淤青,看不见他嘴角的血迹,也看不见他藏在眼睛里的泪。
是他把她刺激成这样的,周远安无怨无悔,她可以殴打他咒骂他,但是不要推开他。
莫晗气喘吁吁,她的十指关节已经红肿,却还是停不下来。
她俯下身,一口狠狠咬在周远安脖子上,人体最脆弱不设防的地方。
周远安闷哼一声,眉头紧锁。
莫晗牙尖齿利,咬得皮开肉绽,鲜血的味道在口腔里慢慢弥漫开来。
他痛得窒息,双手探进她的衣服里,胡乱摸索着,最后勾住她的肩带。
莫晗撞开他的手,肩带啪的一声弹开,她痛叫一声,全身毛孔像吃了辣椒一样叫嚣。
莫晗不甘示弱,一拳挥向周远安裆部。
“啊。”这下他是彻底支撑不住了,身子蜷缩成一团,额角滑下一滴冷汗。
看着他痛苦呻/吟的模样,莫晗用力喘息着,终于停了手。
她收回目光,背靠着墙壁缓缓坐下,眼神里的戾气逐渐被取代,颓然地盯着某处发呆。
周远安倒在地上动弹不得,身上都是她制造的伤痕,最重的还是刚刚那一击。
他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下手实在太狠了……
疼的是他,莫晗倒捧着脸开始哭起来,眼泪顺着发丝哗哗往下流。
“你到底想怎么样,放过我好不好?”
“我以为我过得很好啊,你知道我是装出来的能不能不要揭穿我?我已经够惨了,你还要把我逼到什么田地啊?”
喜怒无常说的就是这个女人,周远安抿着唇看了她一眼。
他自顾不暇,但还是一寸寸地挪到她身边。
坐起来抱住她,倾身吻掉她眼泪。
莫晗泪眼婆娑地说:“你别碰我,走开。”
她推了一下,周远安纹丝不动。
莫晗声音大了点,“我叫你走开啊!”
“我不走。”周远安紧紧抱着她,下巴埋进她脖颈里。
莫晗使劲推搡,“你干什么!”
周远安斗胆握住她的双手,“我不走。”
“你走开,我讨厌你。”
周远安的气息低沉,盘旋在她耳边:“我爱你。”
“你不爱我,你骗我。”
“谁说的?”
“你就是骗我。”
莫晗抽抽噎噎地抹着眼泪,沾湿了周远安的衣袖,她过了很久才开始絮叨:“你知不知道那几双鞋多贵,我打了几个月的工才买回来的,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太讨厌你了。”
周远安说:“鞋没了可以再买,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我还没几双鞋重要吗?”
“你当然比鞋重要,这还用说吗?你明明知道,你一定是故意的。”莫晗又急又哭,喘不上气来,语无伦次道:“你居然还好意思问,把我的鞋丢了还来问我谁更重要,哪有这么欺负人的?我告诉你,不把鞋还给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周远安应着:“我还,我还。”
莫晗整张脸都哭花了,比祥林嫂还委屈苦命:“亏我以前还觉得你是我的避风港,呸,恶心死了,你明明就是个破草屋,还连夜漏雨的那一种!”
“我真是瞎了狗眼才喜欢上你,我怎么会跟你这种人在一起,尽折我的寿。”
周远安不停地吻她,“胡说什么,不会的。”
莫晗双手抵在他胸口,又捶又打,“别再缠着我了,啊?算我求求你了,这样折腾下去有什么结果?你说你到底喜欢上我哪一点,我改还不行?”
无论她做什么,周远安就是跟牛皮糖似的不屈不挠地抱着她。
莫晗又打又骂,体力消耗太快,出了全身的汗。她这会儿黏糊糊地瘫在周远安怀里,累得再也不想动一下。
周远安一直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抱住她,安静得一言不发。
后来他要亲她的嘴,她也懒得反抗了,轻易张开嘴让他的舌头伸进来。
周远安的脸颊是湿润的,这个吻很直接,带着海风一样咸涩的味道。
她无欲无求,却被他的情感填满了全身。
周远安吻得很深,莫晗以为他会霸王硬上弓,还好他比她想得有良心,没有乘人之危。
不知过去多久,两个人都精疲力竭、昏昏欲睡,索性就这么相互依靠着,让这个阴冷的小角落稍微多了一丝生活的气息。
在这片没人知道的小天地里,仿佛时间和年月都随他们远去,一切记忆皆被淡化。
洗手间的水龙头没拧紧,莫晗最后的意识是听见水珠一滴滴从生锈的水管里漏下来,嘀嗒嘀嗒,像从远处传来,可又那么清晰。
在那阵沉闷而有规律的声音中,她放空思绪,不知不觉地合上双眼。
再醒来时,人已经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被。
像是做了一场梦,她惘然四顾,身边的人早已不见,屋里也没有任何扭打过的痕迹。
房间被明亮的灯光充斥,莫晗隐约嗅到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浓郁的饭菜香味,这才觉得肚子饿了。
没一会儿,一个身影端着面走进来,那颀长的个头几乎占住了整道门框。
周远安把面条送到她跟前,“吃点东西吧。”
莫晗看了一眼,碗里加了青菜和两个煎蛋,色泽金黄。
她生闷气,头扭向一边,“不吃。”
“你肚子不饿么?”
“不饿。”
周远安说:“不饿也吃点。”
“不吃。”
周远安想了想,说:“吃了赔你鞋子。”
“不吃。”
“丢了四双,赔你八双。”
“……”
莫晗抬起头看他,半晌哼了一声,这才伸手接过筷子。
她双手端着碗,越吃越入味,到后来狼吞虎咽,差点把脸埋进去。
吃完面后,周远安去洗碗,莫晗闷在房间里不愿意出来。
她脑子仍乱乱的,理不清事态究竟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骂着骂着为什么抱到一起去了?打着打着怎么就亲上了?
莫晗满心懊恼,总之不是她有问题就是周远安搞的鬼,早知道一开始就不该放他进来。
她怏怏不乐地走出房间,原本想找自己的手机,却看见周远安提着两大袋垃圾站在客厅里,沙发和地面已经被他收拾得干净整洁,井然有序。
他说:“我下楼倒垃圾,你会给我留门吗?”
莫晗凶巴巴道:“留个屁,不要回来。”
他也不惊讶,点了下头,“嗯,我就知道。”
但垃圾是一定要倒的,再放下去就要发臭了,周远安说:“那我先回去了。”
莫晗不耐烦地将他推到门口,“赶紧走。”
周远安还不舍得走,频频回头:“我明天再来看你。”
莫晗骂:“谁来谁是狗!”
“我就来。”
“你是狗!”
周远安放下垃圾袋,搂她入怀,俯下身狠狠在她嘴上亲一口。
耍起无赖他比她更厉害。
莫晗恼羞成怒地推开他,摔上门,“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