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40个修罗场

云上浅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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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禾扑了个空, 站在原地吃了一会儿的西北风后, 她一拍脑袋, 忽然记起来——家里厨房不就存着一大堆来不及吃的、已经开始积灰的系统奖励食材吗?

    今天早上,玄衣还当着她的面, 扔掉了两块发霉的肉……刚才居然当做完全没有这回事!

    不知道的话,还以为他是在故意支开她呢。

    两手空空地回到皮影戏摊,远远望去,几排木椅在青石街上拖曳出瘦长的黑影, 贺熠已经带着那件不合身的衣服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简禾转头四看,既意外又觉得是意料之中:“刚才那个小乞丐走了啊。”

    “一声不吭就跑掉了,半句道谢的话也没有。”玄衣嗤笑道。

    简禾“哦”了一声,腹诽——反正迟早还会再见的, 就是不知道啥时候了。

    夜深了, 往回走的路上, 路上人烟从稀少重新转为热闹。卖小玩意儿的摊档也多了起来。年轻人结着伴在挑挑拣拣。

    一株枯木底下,一个年轻男人正聚精会神地伏在了桌案上,眯起眼睛雕篆着什么。小摊前栏横杆悬挂了数十个挂着流苏的小动物木坠,雕工不算精细,但每个动物都很活灵活现。

    简禾心下一动,道:“玄衣, 我们过去看看吧。

    甫一走近, 这老板便抬起头来, 热情地兜售起自己的作品。

    玄衣心中不屑——一堆小孩子家家的玩意儿,能有什么好看的。

    那老板是个人精,仿佛看穿了玄衣的想法,滔滔不绝道:“这些都是用无心木做的,无心木香气沁人心脾,可宁心安神,而且经久不散,就算天天放在手中把玩也没问题。”

    “可惜了。”简禾莞尔道:“你这里没有我想要的动物。”

    “这还不简单,姑娘你想要什么模样的?我马上雕给你就是了。”

    “我要的动物长得比较特殊,画给你看吧。”简禾折起袖子,取过了桌案上的毛笔,沾了点墨,在宣纸上寥寥数笔,一只头顶犄角、身覆玄鳞、四足着地、圆目利齿的小怪物就跃然纸上了。

    玄衣:“……”

    “我要这只动物的木坠。”简禾放下了笔道:“不难吧?”

    “成嘞,马上给姑娘做出来。”

    不到半小时,一只作扭头奔跑状的小怪兽木雕就成工了。虽然不是什么昂贵的小玩意儿,但胜在栩栩如生,既可爱又机灵,还十分轻便,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简禾把木坠放到了玄衣的手心:“来。今天是你第一次过人类的新年,纪念一下吧。”

    玄衣捏着那根细线,嫌弃地举到了眼前:“你居然把这做成了木雕?”

    简禾故意道:“不要?那还给我吧。”

    果然,玄衣马上合上了手心,把小木雕小心地收到怀里,哼道:“我又没说不要。”

    简禾忍不住乐了。

    忽然,有片冰凉的雪花落在了她的脸上。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只见夜空纷纷扬扬地落下了细雪,打着旋儿漫天飞扬,不一会儿就落了满头。行人纷纷快步闪避到屋檐下,小贩们也站起来开始收摊了。

    虽然运转灵力可以保持体温,但这么冷的天气,若是衣服湿了,人肯定也吃不消。简禾用手挡住了头,就感觉头顶罩了一片阴影。

    玄衣解下了披风,扬手举在彼此的头顶:“走了。”

    雪花落在衣服上迅速化开,染成一滩深色的水渍。

    这衣服不大,为了让两个人都遮住,简禾很自觉地站到了他的左前方,右边的肩胛骨微微抵住了他的心口,朝后上方侧头道:“这衣服好像有点儿小,遮得住我们两个人吗?”

    一具温香软绵的少女躯体骤然贴到自己心口,玄衣的手指颤了颤——这种姿势,简直就像从身后拥抱着她一样。

    听到简禾的问题,玄衣的眼中闪过了几点微光,道:“遮不住,再靠近一点。”

    “行。”简禾闻言,又退了小半步,整个后背几乎都贴合、嵌进了他胸膛中,站定后,再回头道:“这样呢?”

    已经近得不能再近了,玄衣终于满意了:“够了。”

    迎着越来越大的雪,两人步履匆匆地往家里赶去。风很大,但都是从身后吹来的,回到家门,玄衣的衣服下摆已湿透,拧一拧都能掉下冰碴子。

    系统:“叮!玄衣心情+2000,爽点+2000。宿主血条值+20,实时总值:52点。”

    简禾:“???”

    她也没做什么戳他爽点的事情吧,顶多就是送了个不值钱的小装饰给他,回来时他衣服也湿了,竟然还高兴成这样,这个时期的玄衣真是比蜜糖还甜。

    只是,至多两年,这蜜糖就要熬成□□了。

    自贺熠消失的那天后,简禾恢复了吃饭、睡觉、收魍魉养家四点一线的生活。剧情暂时没有出现大波澜,所以咸鱼值也停留在了4410点。

    天波易谢,寸暑难留。看似漫长的百年,折合起来也不过是三万六千多个日夜。遑论七百多个日夜,转瞬就如细沙般从指缝间溜走了。

    两年后。

    玄衣少年时期最重大的转折事件,终于逼近了眼前。

    在最初始化的剧本中,玄衣同样是被箭矢贯穿心口、钉在树干上。

    在那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炼狱中,他凭借毅力,自虐般地挣扎了数天,才终于把箭从心口拔出,半死不活地滚到了地上。之后,由于无人照顾、露宿野外,伤口急速恶化,玄衣在生死线徘徊了半个月,元气大伤。就算有元丹护持生命,也花了半年多才缓过劲儿来。

    当日村子遭到屠戮的血海深仇,时时刻刻都让痛失亲人也没有朋友的玄衣倍感煎熬。

    只是,很可惜,作为魔族人的他看不见箭杆上的梅印。没有这一条关键线索,他实在没法判别出仇家的身份,所以,满腔仇恨根本没地方发泄。

    就这样四处漂泊、历练了两年,巧合地流落到赤云宗所在地——岚城附近的玄衣,偶遇到了在那场屠戮中幸存的村民,这才锁定了仇家赤云宗。

    ——然而,这段剧情,其实在最开始就出现了一个惊天大bug。

    那便是,少年期的玄衣没有拔出自己心口的箭的能力。

    在简禾介入剧情以后,这个不合逻辑的漏洞就被填补上了,这就是她存在的意义。

    不过,有句话叫做牵一发动全身。最初的Bug解除以后,后面成串的情节随之改变,新的问题也诞生了。

    ——因为与简禾的相识,玄衣这两年时间并未四处漂泊寻找证据,而是定居在了信城,以信城为圆心发散去寻找仇人。

    眼见偶遇幸存村民NPC的日子逼近,玄衣还一直呆在信城里。要是任其发展,他就会与那村民失之交臂。

    系统:“叮!剧情任务降落:请宿主在一个月以内,把玄衣引到赤云宗所在的岚城,促使其与‘村民NPC’成功会面。”

    简禾:“……”

    对玄衣来说,这是复仇之路的开始,对她来说,则他妈的是送命之旅。明知不可能,她还是垂死挣扎地问了句:“这段剧情真不能跳过啊?”

    系统:“不能。否则会攻略失败,打回数据库。”

    简禾:“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系统:“……特别提醒一句:告诉玄衣仇家是赤云宗的人是那村民。也就是说,你负责想个办法把他引过去,而不能直接告诉他。”

    简禾:“知道了。这倒不难,只要演场戏就行了。”

    当晚。

    自从玄衣化为人身后,简禾就与他分房而睡了。房屋的墙壁很薄,夜深人静的时候,旁边有什么大动静都能听到。

    夜半三更,玄衣正侧卧浅睡。

    忽然间,隔壁的房间传来一声痛苦的叫声,伴随着滚落床榻的声音。

    玄衣倏地睁眼,瞬间就清醒了。想也不想,他就飞扑下床,踢开了旁边的房门,惊疑不定道:“简禾?!”

    窗户大开,床幔飞扬。

    映入眼中的景象让他松了口气——简禾并没有什么不测,只不过是从床上滚了下来了而已。

    玄衣哭笑不得,三两步上去,蹲下扶起了简禾,道:“居然会滚下来……连睡都睡不好。”

    两年时光,玄衣长眉入鬓,赤色双瞳,已出落为了英气铮铮的少年。

    “玄衣,听我说,我刚才做了一个梦。”简禾急切地抓住了他的手,道:“是关于觅隐村的。”

    觅隐,就是玄衣长大的村落的名字。

    玄衣面上那闲适的表情,瞬息就变了。

    “为了加以辨别,仙门宗派会在箭杆上留下无形的印记。凭借它,就能反推出对方是哪个宗派出身。”简禾斟酌道:“那天我替你拔箭时,因为它瞬间消失了,我压根儿没看清它是什么样的。”

    苦苦追寻许久却没有浮出水面的问题,眼下突破口就在前方,玄衣的心脏好似被捏紧了:“现在呢?”

    “就在刚才那个梦里,我竟然清晰地记起了它大体的轮廓。”简禾选了一个含糊的说法道:“那是一朵盛开的花。”

    玄衣的记忆飞速转动。

    这两年的他,已对仙门中较为有名的宗派都有了一定的了解。

    用盛开的花卉来做标志、又较有名气的宗派并不算多,基本都分布在卞州岚城附近。

    简禾替他说了出来:“我看,我们应该尽快动身去一趟岚城,或许能发现点什么。”

    玄衣握拳,指节咔咔作响,寒声道:“好。”

    卞州与西朔山相隔甚远,就算途中完全不休息,也要一个月左右。踩着剧情任务的时间截止线,两人风尘仆仆地抵达了岚城。

    系统:“叮!恭喜宿主成功抵达岚城,咸鱼值—100,实时总值:4310点。”

    简禾:“卧槽,不愧是关键剧情。”

    这么简单就减100点了!

    系统:“叮!由于宿主触犯规则,失血过多,血条值—30,实时总值:3点。”

    简禾:“……我就想知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系统:“宿主,你以‘食欲全无’为代价启动了‘疼痛呼叫转移’。所以,你一切的进食举动,都会被划定为违规行为。这不仅会加快毒发的速度,还会影响我们屏蔽痛觉的强度。所以,我们原本为你屏蔽得很好的中毒反应,瞬间就兜不住了。”

    原来是这样。

    简禾蛋疼地睁开了双眼。

    刚才的那身血衣已被脱掉。糊了满脸的骇人血迹也被细心地洗得干干净净,十分清爽。

    床边的地板上堆了不少染了血的白巾,还有一个铜盆,烟雾袅袅。

    房间笼罩在了一片黯淡的暮色中。山峦孤寺,钟声悠远,成群飞鸟的黑影自火烧云后掠过。

    玄衣坐在床边望着她,赤色双瞳幽深且亮:“你醒了。”

    简禾:“……”哦豁,看来这下是糊弄不过去了。

    玄衣的眉眼飞扬锐利,当他居高临下地看人时,纵使不是有意为之,也会予人不小的压力。简禾掀开被子想坐起来,玄衣自然地伸手扶住了她的背,顺便替她垫好了枕头,道:“渴吗?”

    简禾摇头。

    “那好。”玄衣把手中的布巾往盆中一丢,转头盯着她,平静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在出门之前,她明明一切如常。然而,在回来以后,她突然就发起了高热。好不容易退热了,把人扶起来吃点东西,她冷不丁就七窍流血,在他面前昏死过去。

    惊疑不定之下,玄衣探了她的脉,随即难以置信地发现——昨日于她体内潺潺流动、如江河般充沛的灵气,竟然在一夜之间就到了即将枯竭的地步!

    “其实,没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简禾松松地握拳挡住指甲,轻描淡写道:“你也知道,我这些年都在四处收复魍魉,中毒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但却一直没有毒发过。究其原因,并不是我一直跟你说的‘我的修为已经高到百毒不侵’,而是我有意压制它们。”

    这么多年来首次听到内情,玄衣的心脏紧了紧,产生了一种被排斥在外的不悦与后怕,硬邦邦道:“为什么要一直骗我?”

    “之前我是觉得,既然我能应付得来,何必让你一起担心呢?”简禾拍了拍他的手背,道:“只是,堵不如疏。长年累月地压制毒性,就好比把一头随时会逞凶的野兽关在体内,终究不是办法。若有一天我制不住它,我这具身体就会爆体而亡。”

    玄衣倏地抬头。

    “所以,昨晚在我的仙门友人的帮助下,我开始着手清毒。”

    这一说法,倒不完全是简禾胡诌的。只是,她隐去一个重要的条件没说——毒分两类,能解的和不能解的。前者固然可以通过各种手段从体内逼出来,后者则只有拥有元丹的魔族人才消受得了。

    偏偏,简禾中的毒百分之九十都属于后者。换了是别人,八百辈子前就早升天了。

    玄衣半信半疑道:“你便是因此才七窍流血的?”

    简禾面不改色地给他打定了预防针:“不错。因为累积的毒太多,要全部排出身体,绝非一朝一夕的事。也许几天就能结束,但也可能会持续几个月、甚至长达几年。在这期间,什么出血、高热、灵气周转晦涩等症状,都是正常现象,无须介怀。睡一觉就能好了。”

    就在这时,系统的提示音忽然响起:“叮!剧情任务掉落:夜探赤云宗。请宿主在两天内,把玄衣引至赤云宗,进行初步调查。”

    简禾:“嗯?这段剧情这么快就来了?”

    前面说过,魔族人因为得天独厚的优势,天生就比人类多出两种技能——驭魔兽、兽形战。

    只是,虽然比人多出两张王牌,不代表他们就能玩好。

    君不见,有的人成年后兽形依旧又瘦又小,牙齿还很钝。有的人声血齐下,也只能吸引来一两只魔兽助阵。遇上厉害的仙门中人,照样会连人带兽被拍飞。

    单凭箫声,就能轻松引得万千魔兽倾巢而出、供己驱策——这种叼炸天的技能,自仙魔大战结束后的百年间,唯有玄衣一个能做到。

    所以说,人家坐上顶级BOSS的宝座,真的不是靠刷脸上去的。

    当然,魔族人的这两种技能,在成年以前,都处于锁定状态。

    直至成年那一刻,稚嫩的兽形产生巨变,驭兽的技能解锁,他们才会知道自己到底有几许实力。最有趣的是,决定这一切的不是遗传,而是概率。方方面面都很牛逼的爹,儿子可能连基本的驭兽也做不好。反之亦成立。

    正因为很清楚成年前的变数极大、一切还未明朗,在与NPC相认后,玄衣沉住了气,没有转头就做出“提刀杀上赤云宗”这样鲁莽的事。他悄声潜入赤云宗打探消息,夺走了封妩的元丹。随后养晦韬光了两年,直至两张王牌解锁,才前去找赤云宗相关人士报仇。

    这段打探消息的剧情,就是系统所说的【夜探赤云宗】。

    与上次一样,这回的剧本,也出现了一个惊天大Bug。

    ——赤云宗守卫不能说很森严,但也绝对不是魔族人能随意出入的地方,除非有内部人士简禾带路。不然赤云宗的面子该往哪搁?(=_=)

    现在,还原这段剧情的时机也到了。

    简禾揉了揉眉心,话锋一转:“玄衣,话又说回来,昨晚我还真的探到了一些消息。”

    “什么?”

    “依我梦中所见的那个总徽的轮廓,和它最为相似的,是赤云宗和天梵宗……”她随口诌了几个宗派的名称,以免显得自己目的性太强:“过两天,我们入夜后就挨个去探探虚实吧。”

    玄衣捏紧了拳头,寒声道:“好。”

    原以为这事儿就这样完了,在潜入赤云宗打探消息前,都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谁知道,就在结束对话的当夜,简禾便被一阵蚀骨的寒意冻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