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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直被数声绵长暴戾的犬吠声惊醒。他睁开眼,循声望向右侧小山岗,若隐若离间山顶上似乎有两个人以及数条异域猛兽,从体态上看应该是双头六足犬。此时,牧清有学有样地嚎了几声犬吠,打了两个口哨,山顶上的某只双足六头犬听到口哨声以后,立刻挣脱牵狗人的拉扯飞奔而来,就像一只寻到主人的宠物一般楚楚可人,用犬吠之声与牧清有来有回地应答吼叫。难道他们是在对话?黄直大感差异。
“你会通灵之术?!”黄直问。
“略知一二。”牧清用得是谦辞,但是语气和态度却是骄傲且自豪,同时还有卖弄地炫耀,”我这技能隐藏了足有十年,今天终于可以毫无遮拦地讲出来。痛快!”
为什么要隐藏?黄直疑惑不解。”它叫什么?”
“你说这狗?”
“是的。”
“它叫神杵。”牧清说,”为了收它,我用了七只羊、五只鸡,还险些搭上这条胳膊。”他退去左肩衣服,露出两道巨大的齿痕。
“你认为值得吗?呃……我的意思是说,为了一条异形兽险些赔上一条胳膊。”
“值!我因此接触到了邹正,进而接近了柴东进。”
“接触到了吗?我觉得你离柴东进越来越远了。”
“一点都不远。”牧清说,”他此刻已经率军出了青山谷。刚才在山顶出现的人就是奉命跟踪车队的游骑。”
“你如何知道的?”
“我会通灵术哦。”牧清指着匍匐在草丛里的神杵,”是它告诉我的。”
“你的意思是说柴东进想打教廷特使的主意?”
“他对特使没兴趣。他在打我的主意。”
“你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冒死犯上?”黄直说完就后悔了。我这是怎么啦?互不拆解对方秘密的原则是我订下的,我怎能率先打破呢?他补充说,”你可以不用说的。毕竟,这是秘密。”
“告诉你也无妨。”牧清掏出一个纸包,打开后捏起一小撮白色粉末展示给黄直看,”准确说柴东进是为了这东西。”
黄直盯着药末看了好半天,猜不透这是什么子丑寅卯。牧清靠过来,虽然手上戴着手铐行动不便,但是影响并不太大,他抬手要把粉末洒在黄直脸上。黄直戒备心很强,向后避让,摆出防御姿势。
“把手拿开,我给你治伤”。牧清解释说。
黄直将信将疑地放下手臂。药末撒到脸上不久,他先是感觉伤口痒痒的,接着鞭痕聚拢,很快变硬成了痂子,痂子慢慢脱落……他伸手摸了摸脸颊,很平顺、很光滑。神奇!太神奇了,世间还有这等奇药!这药品蕴藏着无穷力量,有着巨大商业开发价值,如果我是柴东进,是不是也会冒死以求?他拱手准备道谢,一抬头恰好看到牧清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他感到别别扭扭的,吞吞吐吐地说:”你……不会是……是……”他想说你是不是喜欢男人,但说不出口。
牧清说话了:”早知道你长得如此俊俏,小爷就不给你治脸了。奶奶的,咱俩以后要是看上同一个姑娘,就冲你这张脸,我也输了。晦气!”
黄直松了一口气,知道他取向正常,赶紧道谢:”多谢三木兄弟医我脸疾。”
牧清说:”把衣服解开,顺道把身上的伤也给你医了。”
黄直戴着手铐,宽衣不便,最终在牧清的合力下才解开了上衣扣,胸前以及后背露出一道道鞭笞入肉的杖痕。
牧清说:”伤的不轻啊。”
“还可以吧,受刑时没喊没叫。我能挺住。”
牧清笑笑,没有说话。
黄直看到牧清不疼不痒的表情,心里很不舒服。我挨了这么重的伤还能不喊不叫,你能做到?
过不多时,牧清把他胸前背后的伤全部医好。
黄直感觉全身清爽,说不出的畅快,除了依旧不能动用元力之外,一切都好。他猛然想起牧清身上也有伤。”你也有伤,我来帮你擦药吧。”
“好啊。”牧清把药包递给黄直,然后如法炮制,很艰难地褪去上衣……一道道伤口露了出来。
黄直看傻了眼!天哪,这是什么样的伤啊,这家伙受了多大的罪!
牧清笑着说道:”我比不了你。受刑时,我不但喊了,叫了,还哭了。”
黄直的脸……通红!他说:”请原谅我的肤浅。”
牧清笑了笑,示意他敷药。
黄直此时才发现,纸团里的药已经丁点儿全无,根本无法治伤。多么慷慨无私的人,世间竟然有这样的男子?他说道:”三木兄弟,你乃真丈夫也,我自愧不如!”
“是你救我在先,你投桃,我报李,人间有爱互为冷暖而已。总之,你救了我,我也医了你,扯平了。”
黄直感动,此人磊落坦荡,让人好生敬佩。他说道:”当下人心不古,人与人之间不是猜忌就是攻讦,多无人性可言。三木兄弟今日一言一行无不让我自惭形秽,请受我一拜!”
黄直恭恭敬敬地给牧清鞠了一躬。但是在他鞠躬的时候,他并没有察觉到牧清嘴角闪过的诡谲之色,以及牧清手指中暗夹的另一个白色小纸包。
牧清说道:”黄兄不必客气,你只需记得欠我一个人情就好了。假如有什么山贼土匪劫狱时,千万记得照顾下我的安全。”
“那是自……”黄直想起了什么,”真会有土匪劫狱?”
“你看,他们不就是吗?”
牧清话音刚落,一支流矢射在牧清身旁的囚笼铁条上,当得一声射出了火花。接着,密林深处,乱石中间,喊杀声骤起,一队土匪——大约五十人左右——突然杀出来。
教廷卫队警钟大作,迅速结阵迎敌。肥硕的特使大人也拔出了刀,哆哆嗦嗦地严阵以待。
黄直暗叹一声好险。刚才要不是那根铁条挡住了箭簇,恐怕牧清此时已经被射穿了脑袋。他紧忙挡在牧清身前,大声喊:”三木兄弟,小心!”
他原以为牧清必会受到惊吓,惊惶躲窜,然而恰恰相反,牧清不闪不必,脸上涌动着一股跳跃的兴奋。这又让他惊讶不已。
牧清说:”慌什么,火力侦察而已。土匪马上就会退去的。”
话音刚落,那些原本冲杀向前的土匪中间也不知道谁冒了一句黑话:点子硬,扯呼!接着土匪们就像遁地老鼠一般,消失在密林草丛中。
教廷段特使扔掉手里的刀,立在自己的豪华马车边嘲讽说道:”土匪就是土匪,不堪一击!”
黄直怔怔地看着牧清:”你怎知道土匪一触即溃?”
“兵法而已。这就叫虚则实之,实则须之。你等着瞧,那个肥头大耳像猪一样的特使必吃大亏。”牧清诧异地追问黄直,”难道你没读过兵书吗?”
黄直说:”我是江湖人,讲究一对一比武切磋,鲜少经历这样的乱斗冲杀。”
“那你要好好读读兵法了。”牧清看着他,”人长得漂亮可没用,懂得借力打力才是高手。”
黄直脸上一红,发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会医术,会通灵术,还会兵法,你是谁?”
“我是牧清啊,我告诉过你了。”牧清笑着说。
“牧清若是如你,岂能把青山谷拱手送人?他那个败类,有何资格与你等身?”
牧清尴尬地笑了。”好吧,他确实是个混蛋。”
黄直又问:”三木兄弟,你说土匪们还会不会来?”
“喏,”牧清向他身后指了指,”他们不是来了吗?”
黄直转身观看,刚才那些土匪果然去而复返。他们开弓放箭,漫无目的的一通乱射,箭羽全部射完以后,掉头就跑,绝不恋战。如此,从午后开始,他们打打跑跑的一直持续到第二日天亮,他们就像一群无比讨厌的苍蝇,打又打不死,追也追不着,让人不胜其烦。到了后来,教廷卫队以及教廷特使自以为摸清了土匪的规律,因而土匪每次来了以后,他们抄起兵器例行公事地走走程序吓跑他们也就罢了。
第二天午后(从青山谷出发的第二天),土匪又来袭扰。就连黄直也懒得理会他们了,他连起码的防御姿态都没有摆,他问牧清:”这些土匪终究是要做什么?打又不打,跑又不跑,实在是讨厌。”
“如果教廷卫队也向你这么想,就说明土匪的疑兵之计算是成功了。”
“疑兵之计?”黄直将信将疑地看着牧清。
“是的。他们在麻痹教廷卫队,”牧清解释说,”一旦目的达成,他们就会突然发动全面进攻,一击必中!”
“好周全的计策!”黄直赞叹,”这些土匪真了不得!”
牧清笑着说:”他们可不是土匪。”他抬手指了指那些正在撤退的土匪,”你看看他们,进退有度,张弛有法,分明就是职业军人。”
“难道他们是柴东进的士兵?”
“十之八九。”
黄直追问:”那你认为柴东进会在什么时间动手?”
“也许是明天晚上吧。”
“地点呢?”
“牤牛山!”
“为什么是牤牛山?”黄直问。
“因为从这里到酆都城,牤牛山既是最后的山路,也是最险的山路,过了牤牛山就是康庄大道!若是劫狱偷营,牤牛山垭口正是最佳地点。”
黄直听得感慨。牛三木每言必中,土匪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推测的分毫不差,想必这次推测的也不会错。能与牛三木结交为朋,真乃人生一大幸事。
然而突然之间,黄直忽有一问:”为什么你对这一带的地形如此熟悉?”
“因为我是牧清啊。”牧清笑着说,”我曾经是青山谷的少将军呢。”
“又是这句。”黄直摇头说,”我无法相信你是牧清。”
“如果我真是牧清呢?”牧清一本正经地又问了一遍,”如果我真是呢?”
黄直愣住了。是啊,如果他真是牧清呢?我怎么办?三奶奶的嘱托和命令,我要不要执行呢?
“也许我会杀了你。”
“也许?你说的是也许?”牧清哈哈大笑。
就在牧清哈哈大笑的时候,密林中有一个手握千目镜的土匪正在盯着他看。”原来是他?这小兔崽子还没死!?很好!冤死的兄弟们,你们的仇终于可以报了!”土匪放下千目镜,对身后几个人说,”速去牤牛山通报仇大海将军,就说牧清没有死!千真万确的没死!”
牧清猜测柴东进会在牤牛山截杀教廷特使的卫队,这一次,他猜对了时间,猜对了地点,但是猜错了人。牧清又将面临一次生死攸关的生命大考,死亡正在一步步逼近。他的敌人不止柴东进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