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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沉川静静地听着甘霖一连串发泄似的逼问，下意识摸了摸左手无名指的位置。
那里什么也没有。
宁沉川想起来，那枚仅仅在手上待过一天不到的戒指此刻正躺在书房的某个抽屉里，躺在一只万宝龙钢笔旁边。
难得的，宁沉川不顾社交礼仪，在别人说话时开了小差。
甘霖注意到了他的不专心，气笑了，“你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我做这些事像是小丑为了引人发笑而展示的粗劣把戏?”
甘霖现在的状态和当时追着宁沉川别分手时很像。
有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宁沉川其实并不能理解这种疯狂。
他心里一直都觉着那段感情里甘霖和他都有错，实话说，按照他所认为的道德标准，甘霖的错可能还多一些，可既然都分手了，往事就该一笔勾销，大家桥归桥路归路，谁也碍不着谁。
可甘霖却偏要揪着那些往事不放手。
唉。
宁沉川在心里叹着气。
“首先，沉泽并不会因为kiven的心理缺陷而对我的恋爱持反对意见。”宁沉川从钱夹里取出一张名片推向甘霖，“没有谁是绝对完美的，焦虑症没什么大不了的。沉泽会因为这件事为我担心，但也只是会帮我寻找解决办法，而不是劝我分手让我直接放弃。”
甘霖看了一眼名片上的字，抿紧了嘴唇。
业内著名的私人心理医生，宁沉泽这次为了宁沉川可真是费心费力。
可他呢？当初他等在宁家门口请求宁沉川原谅的时候，宁沉泽冷着脸直接喊了保安把他撵走，还用他的前程威胁他不要再去打扰宁沉川。
“其次，你应该不太了解kiven?”
宁沉川一提起那个名字，全身的气场就不由自主地温柔起来。甘霖很不甘心地在心里做着比较——自己和宁沉川在一起时，宁沉川向别人提起自己的名字也会这样吗？
“我了解他，就是因为了解他我才确定……”甘霖心中酸汁翻涌，“他想要的一定是一段完全确定的、稳固的关系。”
就像我一样。
因为自卑，所以不安，因为不安，所以索取。
但又不一样。
心理的缺陷仍然可以医治，糟糕的出身却是上天注定。
甘霖自嘲地笑了笑。
“既然如此，那我可以给他他想要的，他又怎么可能和我分手呢？”
宁沉川声音很轻，落在甘霖耳边却如惊雷炸响。
甘霖握紧拳头，猛然抬头，死死盯着宁沉川，话语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你、能、给、他?”
那为什么，不能给我呢？
宁沉川听懂了甘霖未出口的话。
“唉。”
这次，宁沉川叹出了声。
“甘霖，其实我一直都不了解你，你也从来没有了解过我。”宁沉川语气平和，“你不用现在就反驳我，我们两个人的视角一开始就不一样，所以我们谈恋爱的那几年里我们对于另一方的行为的评价总会偏颇。”
“我对你的初始好感源于你的欺骗，这是事实，但我不否认我当时也确实喜欢你这个人，所以我追你了。”
“可是，你从我们分手到现在一直试图用`我让你变成同性恋`来让我产生愧疚感，我不认同。”宁沉川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措辞，“如果你本身并不喜欢同性，是一个标准的异性恋，那么我在追求你的过程中你一定是不适的，我记得我并没有用威胁或者强迫的方法来让你答应我?”
宁沉川对这件事一直都很困惑，不过他还是继续道，“只能说，如果没有我的追求，你或许不会意识到自己其实喜欢同性，或许会想你的父母希望的那样和一位女士结婚生子，相敬如宾。对此我确实会感到抱歉，我的出现打乱了你的人生轨迹并且无法。”
“但是，”宁沉川加重了语气，“你同样给我造成了无法弥补的损失。”
甘霖的指尖动了动，他想他知道宁沉川接下来要说什么。
“你的欺骗，让我和我现在的爱人错过了很多年。”
“我们分手的原因，也是你出轨在先。”
“而你现在，还试图用一些不太正当的方法分开我和我的爱人。”
甘霖狠狠地闭了一下眼睛。
“甘霖，我不欠你什么。”宁沉川偏头静静看了落地窗外的来来往往的车与人一小会儿，语调依旧是温和而平缓的，“我只是一开始就不该顺着感觉试图追求你。”
甘霖第一次，第一次听见宁沉川这样的剖白。
之前的宁沉川，就算知道了他和颜朝妍的事，和他分手，被他的纠缠烦到通过宁氏将他赶出国……在他问是否后悔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只会温声回答自己从来不后悔发生过的事。
但现在，宁沉川不再留有余地，他说他做错了。
原来雾气散去后，里面却是空空如也，原来自己所执着的，不过一场镜花水月。
甘霖心里堵得慌，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就是压制不住的烦躁——即便是镜花水月，自己如今也不想放弃。
“我……”
宁沉川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个u盘放在小茶几上，打断了甘霖即将出口的辩解。
“对于心理医生来说，病人的隐私一般来说是最重要的，如无必要，病人的。甘霖，你弄到kiven病历的方式不合法吧？”
甘霖猛然抬头，震惊地看着宁沉川。
宁沉川温温和和地冲他笑了笑，“国外对个人隐私的保护机制是很完善的，你不想回到美国再蹲会儿监狱吧？”
kiven到的时候，宁沉川正靠在沙发椅上发呆。
对面的椅子上还有凹痕，上一个客人应该刚走不久。小茶几上还躺着一张名片。
kiven走到宁沉川身后，将掌心轻轻贴在宁沉川脸颊上。
宁沉川没吭声，只是将头往kiven掌心的方向靠了靠。
“我……”宁沉川闭着眼，感受着脸上kiven掌心传递过来的温度，“我们明天开始一起定期去看心理医生吧。”
kiven垂下眼，阳光下，宁沉川睫毛颤动的幅度很清晰。
“好。”
宁沉川抬手附在kiven的手背上。
“我减轻我的恐婚，你减轻你的焦虑。”宁沉川偏头亲了一口kiven的掌心，“我们互相监督。”
kiven笑着把宁沉川拉了起来。
“回家了。”
宁沉川打开电脑，把之前加了密的文件拖出来。
一段监控视频，和几张交易记录的截图。
这是甘霖用非法手段拿到kiven病例单的证据。
宁沉川摸着下巴，点了几下鼠标，将它彻底删除。
甘霖这个人，过于偏执，言语不能彻底打动他，但好在他还有软肋。
“孝”是刻在他潜意识里擦也擦不掉的理念，就像“活着”一样理所当然。身在异国他乡的老年父母好面子，不允许他甘家的凤凰羽毛沾上一点儿脏东西，同性恋不行，违法犯罪就更不可以了。
——沉川，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沉川了。
甘霖站起身，神情晦涩。
——你以后……如果不够喜欢，就不要那么体贴入微，给别人一种你很深情的错觉了。
甘霖拿走了u盘，订了当晚飞往美国的机票，并且可能再也不会踏足这个他称之为祖国的土地了。
“呼……”
宁沉川吐出一口气，这笔烂账总算是翻过去了。
用亲自下厨一次换的安宁，倒也不亏。
“沉川?”kiven半睁着眼睛咕哝，手臂一伸揽住了宁沉川的腰，脸靠过来，在恋人侧腰窝上蹭了蹭。
宁沉川把电脑关上轻轻放地上，然后钻进kiven怀里，亲了男人下巴一口，“还早，再睡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