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染尘霜

然后就没有了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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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知道一件事情,周沁凉什么时候复出。”湘哀把试管清洗干净扔回试管架,转身面向一身正装的林冉萧。

    后者思忖了半晌,只是问道:“你确定赵明景她……”

    湘哀从容地否认:“我当然不确定。”

    林冉萧有些哭笑不得:“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

    湘哀从衣袋里取出胸针重新别好,淡道:“短期内周沁凉这个人格估计不会出现。”

    这回林冉萧彻底沉默了。

    “她的价值只有这些。”湘哀不无冷酷地解释,“我经过权衡之后认为事实如此,那么她什么时候复出?”

    林冉萧比了一个竖起的食指。

    “所以她没在开玩笑……好吧,我以为她是说说玩的。我觉得我有必要和她把账清一清。”

    湘哀别完胸针,一颗一颗缓慢地把纽扣扣起——实验服的颜色渐渐地没过了她黑色的衬衫,透出一点暗沉的影子。

    “你和她有仇?”

    林冉萧好奇地问。

    “与你无关。”湘哀冷冷地回绝了他的问话,“提前知会你一声罢了。”

    林冉萧温和地答道:“我不会阻止你的任何举动。”

    他自认为说得很真诚,没想到湘哀仍旧还以一声嗤笑。

    几秒之后,湘哀敛了笑:“就凭你?”

    眼底全是戾气。

    “我开始相信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人是颜子璇了。”林冉萧道,“先前你总给我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让我觉得你好像脱胎换骨了一样,可是你没有。”

    湘哀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那你就这么认为吧。”

    林冉萧的目光似有深意,湘哀不避不躲,任凭他上下打量,最后没有言语,沉默的交锋一如当年周家老宅屋檐下的擦肩一刹。

    “其实我这么多年一直觉得你没死,虽然你把爻门那个院子的处理权交给我之后就销声匿迹,但是亲眼再见故人……总归是不一样的。”林冉萧叹息,“我和你都很孤独,周溢呈……他永远都不懂我想要的是什么。”

    湘哀的侧脸冷硬毫无波澜。

    “你错了,我也不懂你想要什么。”她如是说,“不过话又说回来,关于l.x.其实我想说两句,它对于我的意义比对于你们的意义大得多。实验品没有任何差错,除了一点。”

    她指了指自己霜白的发,随即轻笑:“裴泽陵死时患有肺痨,叶嘉丽被人暗害,我知道有句话叫作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是当我站在爻门城楼上望着那些尸体的时候我并不快乐,我甚至觉得恶心。”

    “千易浔,方见止,甚至是赵明景,他们都太好骗了。如果我能不择手段地活,沈世桓,我不在乎他人的死,希望你能理解这一点。不理解也无妨,总有一天你会知道。”

    她隐去了那一部分叶嘉丽作为导火索的事实没有呈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的千易浔面前。

    叶嘉丽是叶汝才和叶庭才的妹妹。

    林冉萧垂下头,眼睫处投下一片晦暗不明的阴影。

    “你们本来应当分道扬镳,就像你和阮医生一样。”

    湘哀的笑容一点一点地冻结,消失殆尽。

    她一字一顿:“别拿阮宜罄和她比,你没有资格玷污她。”

    林冉萧不敢苟同:“也许我会听你的想法,这不代表别人会这么认为。”

    湘哀不为所动:“是的,别人当然不会这么认为。所以……这就是我无权无势的错,所以我只好做到永远别让别人把我和她的名字放在一起,至于你们怎么评判她……沈先生,你永远不知道我有多爱‘婊子和戏子,天生一对’,很奇怪,我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于我竟然会心软,不过养着她上蹿下跳也无所谓。”

    “你和周先生都是体面人,所以……又如何呢?”

    林冉萧想到了那些针对沈世桓的卖身流言,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湘哀总是能刀刀见血地伤人伤己,他很多年前早已领教过这一点。

    “我不是颜子璇,忘记这三个已经成了明日黄花的字吧,我叫周湘哀,潇湘取尾,蚤孤短折为哀,记住这个名字好吗,别再跟我提颜子璇那个婊/子。”

    湘哀说罢,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林冉萧的表情活像生吞了一条虫子,湘哀不以为意,只是重复道:“周湘哀,别忘了就好。”

    “好……周湘哀。”林冉萧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四个字的。

    湘哀满意地拍了拍手:“你说咱们早这么交流多好,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她随手抄起另一根试管,听见林冉萧用一种不知掺杂了什么意义的语气道:“我错了,你确实变了很多。我头一次在别居看到你,你对着黄夫人唯唯诺诺大气不敢出,以至于那个印象过于深刻,我始终不敢相信你为了郦寄的几句话背叛了养大你的周家,不知道你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

    他喋喋不休的话语在湘哀嘴角悬挂的微笑中彻底偃旗息鼓。

    “我要做实验了,沈先生,出去的时候帮忙把门带上,多操心你自己的身体状况,祈祷在你油尽灯枯之前我能顺利地做出你们所谓的终成品,其他不必多想,和你有关系吗?祝你一切顺利。”

    “够了够了,不能再做更多的康复训练了,周女士,您这样膝盖吃不消!”护工急急忙忙把一门心思想要站起来再走几个来回的悯年按回去,惹得后者满脸写着不痛快。

    悯年哑着嗓子问:“你还没联系到林冉萧?”

    护工一时没答上来,好半天磕磕绊绊地解释:“是林先生单方面联系我过来陪护,您是对我不满意吗?还是……但是我确实没法……”

    悯年厌倦地打断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对话:“行了我知道了,我没有不满意,相反,我非常非常满意,不然我为什么要给你小费?我只是觉得有点烦躁。”

    护工贴心地解释:“您伤了太久,一时间无法恢复如初自然难以接受,您应当试试医生建议的疗法,放松身心,这样对恢复有好处。”

    悯年不耐烦地摆摆手,开始对着报社积压的必须由她亲自处理的文件发呆。

    更可气的是,她甚至连往日都站在她这边的周湘哀都联系不上。

    孤立无援的困境。

    悯年狠命地抓了抓头发,心里一揪一揪地疼。

    “下午我们去医院里做个复查。”护工翻了翻日历表确认,“周女士要保持心态好一些。”上回悯年去医院差点把检查仪器都掀翻了。

    后来那个空了的录像带被悯年叫她用刀砸烂了扔到了垃圾桶里。而赵明景也再没有来过。

    她的颈骨基本已经长好不用再戴着护具,腿上的伤还在恢复,所以日常出行大抵还是要靠轮椅,护工用手比划了一下距离,把轮椅往前推了推,让悯年看文件更舒服一些。

    悯年还在发呆,没有回答。

    落地窗上放了个透明玻璃瓶,里面插着几支鲜花——据说这能调节心情。

    “我们可以下楼逛几圈。”护工提议道。

    天气晴好,气温不冷不热,只要坐电梯从十楼往下就能出去到小区的花园里。

    悯年借着眼角余光看了一眼窗户,窗格中有她浅淡的剪影。

    “不。”她坚决地否定,“我不会去的。”

    护工无法,只好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神,转身去厨房里给她找一点安神的茶。

    “苾离。”她和缓地接了电话,“我知道要去复查。”

    医院里人来人往,悯年配合地过了几个仪器——虽然更像是厌倦反抗罢了。

    “规律作息,你没做到就算了,我当你是心情影响激素水平。”苾离对着病历本严肃道,“你是不是不想要命了?偷偷喝酒?你身边的人没拦着你吗?”

    悯年看着天花板不吭声。

    护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跺脚掐衣服半天也没憋出半个字来。

    “知道了,我注意。”悯年厌烦地答道。

    苾离知道她显然没有听进去,转回去登记了一下复查情况。

    “你有心事。”她说。

    悯年露出一个危险的笑,没说话。

    “真可怜。”苾离咕哝了几句,转身把病历本还给悯年,被护工忙不迭地抢了过去帮着拿,“可以了,注意身体。”

    轮椅的声响隐匿在嘈杂的走廊背景音中,悯年端正地凝视着前方,唇角似笑非笑地勾起,两侧走过的人不时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一下这个女人,她却毫无反应。

    护工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林先生说……晚上八点让您去一趟老别墅,他会正经跟您说点事情。”

    悯年端庄地答道:“让他来找我。”

    护工无法只得停下步子编辑短信,她用的不是很熟练,两分钟后才把信息磕磕绊绊地打好发送出去。

    几乎是她提步的那一刻,手机又是一声震动。

    护工平衡好脚步,看短信的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索性不转述了,直接把屏幕递到悯年面前。

    悯年攥了攥拳,眯着眼冷道:“我没有去过你家。”

    她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丝气音的冷笑:“这个理由不错,让他滚。”

    护工迟疑了片刻,把措辞转化成好听一点的。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她便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果然不多时第三次震动如约而至。

    “在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吧。”

    她一边念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伤者的反应,悯年如雕塑一般端坐着,脸上五官像是冻住了似的一丝一毫也没有动弹。

    眉峰秀丽,眼尾上挑,明明是端庄的长相,明明是……

    周湘哀在人群中一眼看出的那个相似品。

    “你要和他……”湘哀拨着杯子的边沿漫不经心地问,“上床吗?”

    她气得呛住了,立刻出声反驳:“这有什么关系?”

    湘哀抬起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遍,细致,让她毛骨悚然的眼神。

    “哦,随口问的。”湘哀低下头,苍白的指尖一圈一圈地划过杯口,“我只是很想知道……如果这么做了是不是就证明两个人互相爱慕呢?你情我愿的情况下。”

    她点头:“当然,你情我愿……除非别有所求。”

    “别有所求……嗯,你说得不错,早知道我应该试试。”湘哀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她估摸着湘哀在说疯话,随口把这个话题轻轻一揭。

    悯年一字一顿:“好,那就善始善终。”

    最后四个字咬得很重,显然是反话。

    “周女士。”

    护工担心地问。

    一种不好的预感渐渐在她心里升腾起来,她欲说不得,只是吐出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悯年不做声,仍旧远远地望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