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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落地窗外景色很好，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就冲这一点这幢别墅的价格就很高。
湘哀扯了扯腕间的链子，沉默地站在窗户旁边。
沁凉端了咖啡进来，放在桌子上。
“我问过人，说这个咖啡豆质量不错，我让人帮忙买了不少，你可以试着喝一些，我之前没有研究过咖啡，让保姆做的。”
湘哀低声应道：“等会儿再说。”
沁凉没法，只得耐着性子等着湘哀情绪过去。
她如此热切地希望颜子璇能够和她同仇敌忾一并追寻自由光明，但颜子璇似乎是淡淡地并不在意，而就她三年前把专辑递给周湘哀的那一刻她就在观察对方，始终没有找到一点奋起抗争的影子，就好像是被生活消磨尽了棱角，变得颓唐而漠不在乎。
可偏偏所有的计划都要那一个终成品的存在。
没有颜子璇做出的终成品，她的计划没有办法施行哪怕只是一步。
她也试着监控千易浔的进度，哪里想到当初的颜子璇为了保命却留下了陷阱。千易浔不中用，她只能把目光再次转向周湘哀。
不受控的那些日子里赵明景愚蠢地用《又重重》布了一个拙劣的局来确认周湘哀和颜子璇的同一性，殊不知她早在几年前就已经知道。她无法，只能收拾好赵明景留下来的烂摊子，利用那个录像引诱周悯年，继续伪装成赵明景的样子引颜子璇上钩。
伪装的做作就像赵明景本人一样矫情浮夸，没有任何真实性可言。
她以为湘哀会起疑心，但是周屿阴的纠缠却让湘哀的注意力稍稍分散了一些，何况中间还有方见止等人的搅局，她成功地把颜子璇困在她希望的范围里。
但颜子璇依旧是淡漠的样子，这让她感到恐慌。
“颜子璇——”
她试着又叫了一声。
湘哀转过身，冷冷地看着她：“什么事？”
“我们合作。”沁凉努力说得中气十足让自己信服。
湘哀嗤笑：“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沁凉试图说服：“内战第十四年的事情……我觉得你会想要报仇。”
“我有什么仇可报？我报仇，爻门三万人不用报仇吗？”湘哀讥讽地刺了回去。
沁凉知道这个话如果说下去就不会终止，只能退而求其次：“你开价。”
湘哀欣然同意：“你当我实验对象。”
沁凉脸色一变。
湘哀淡淡地笑开：“你看，你连这点要求都做不到，还妄想让我帮你完成你的执念，周沁凉，我没有这个义务。”
“我不相信你心里真的没有一点想要报仇的念头。”沁凉笃定地答，“我们有更好的解决方式。我不懂你所做的这些，如果你要毒杀我，我根本不知道。”
湘哀答得凉薄：“你可以养几只小白鼠，看看我在做什么东西。”
沁凉嘴唇微微动了动，努力压抑住自己的失态。
“平心而论，我确实挺羡慕你们赚钱多。”湘哀悠悠叹道，“我也希望自己有能力完全独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其实我现在做的事情，已经是那时我死也想不到的了。”
“所以你就需要有人来当那个牺牲品？”沁凉有些气了。
湘哀只是答道：“那你还能给我什么？”
沁凉语塞，沉默地望向外面的湖景。
“也许……我们合作会更好。”她一边想一边继续尝试，越说越顺畅，语速也渐渐加快，“你当年出谋划策帮北党打下爻门，但是也是借助一大批人的力量，如果我们现在互相掩护，你可以在他们监控不到的地方做出终成品，做出一个时间差，争取时间——擒贼先擒王，到时候自然可以想办法逼他们露面。如果当时我和谢今枝通气，说不定早就能杀死周以衡改变权力格局，我们两人，我可以尽力去争取——还有阮宜罄和谢今折。”
她说罢望着湘哀的脸，观察对方的表情。
湘哀倒是没什么表情冷冷淡淡地听她说话，一边用指尖拨动着链子。
“对我的好处？”
沁凉想了想：“你所向往的光明和自由。”
湘哀耸了耸肩：“假大空的废话而已，我现在并不向往。”
气氛又陷入了僵局。
“你不答应，就不要想着走出这里。”沁凉沉声威胁，“我给你的是等价交换物，不是让你狮子大开口。”
湘哀“哦”了一声，尾音上挑说不出的讽刺：“你周沁凉撑死长命百岁，我让你逍遥了这么些年，你就这么威胁我？”
“我们时间不多，咫涯已经被抓了，不管他们的研究如何，我不认为他们会不知道你从三十多年前就开始研究l.x.的事情，他们不会管你做的是实验品半成品终成品，他们只要你终成品。”沁凉仍旧坚持，“我告诉你谢今折的事情是为了说明咫涯被抓的原因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迟早会有许多人知道l.x.的存在，问题是终成品！”
湘哀一双幽深的眸子无波无澜地盯着她。
“如果——你不这么做，只有死路一条呢？”
沁凉抛出自以为杀手锏的问题，湘哀却依旧没有波动。
“那就死路一条。”湘哀顺口接道，“我一直不想提，可是周沁凉，我成这副鬼样子，是你亲手把实验品逼我吃下的。如果你不暴露，我大概一辈子都会认为这件事是赵明景做的。赵明景确实看我不顺眼，当年北界的事情是她捅到南界，我认，我活了两百年早就活够了，不过是个意外而已，有什么必要？怎么看都是你欠我更多，我当然知道你是为了邀功或者自保？随便什么动机，我懒得深想。”
“如果要报仇……周沁凉，不如从你开始？”
湘哀说罢，瞥见桌上的杯子，懒懒地评价道：“今天废话有点多，咖啡都凉了，估计不会好喝。”
沁凉站在原地，愣神看湘哀提步走到桌边，喝了一口就放回去。
“我也不太愿意提起，但是我记得你当时是怎么……”沁凉斟酌了一小会儿，最终决定铤而走险，“你答应过梅玖微要好好活下去的。”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到门边。
湘哀始终没有转身，也始终没有回答她。
沁凉讪讪地盯着湘哀的背影。
“你没有忘记她，她是被什么害死的你自己心知肚明，就算是为了这个我们也应该合作。”
她见湘哀仍无半点反应，索性大着胆子继续说下去：“你可以为她报仇，而且你答应她的——”
无论是阮宜罄还是她，都不敢轻易地在颜子璇面前提梅玖微，怕引起反效果，更怕颜子璇拿出一言不合烧房子的那种偏执。
她更不敢。
阮宜罄不管怎样，曾经也算是颜子璇的朋友，而她什么也不是。
湘哀拿起杯子，毫不犹豫地把苦涩的液体一饮而尽，喉咙滚动得艰难。
“你知道你姘头怎么残废的吗？”
湘哀问道。
沁凉猝不及防地愣住了，湘哀垂下头把杯子放下，推到靠墙的一侧：“我差一点就能杀他，但后来想想让他死了太便宜他了，这样的结局我很满意。我现在冷静，你没必要拿她激怒我，否则后果我不清楚会怎么样。请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这三个字，你没有伤害过她，我不想迁怒到你头上，但是如果你继续我行我素，我不介意和你算一算我们之间的账。”
沁凉噤声不语，却仍旧盯着湘哀瘦弱的脊背。
“颜子璇。”许久她斩钉截铁地盖棺定论，“我不相信你心里从来没有想过报仇雪恨，我们就不能尽释前嫌吗？”
湘哀不动声色地转过身。
“内战过后你踏足过北界吗？”
沁凉愣了一晌，摇头复又点头。
“爻门开始大肆兴建牌坊，都是为了往生者。”湘哀淡淡地叙述，“那时他们都已经不认得我了，你知道吗？内战第十四年没有哪个幸存者不知道颜子璇这个人，仅仅三年后就已经没人认识我了，可他们还知道颜子璇曾经推波助澜让爻门将近成为了一座荒城。”
“我没有什么可和你尽释前嫌的，这样说侮辱我也侮辱你。我知道你想拿到终成品之后引蛇出洞顺便把我出卖换取信任实施你的下一步计划，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没有错，只是我不想顺着你来而已。”
她的目光清冷通明，沁凉盯了一会儿，垂下头笑出了声。
“合作。”她说得笃定，“我不坑你，你那么可怜，我不利用你。谁都不容易，颜子璇你现在还在我手上，我给你充足的时间去考虑我的提议，你要么待在这，要么同意我的想法，随你。但是我不会害你丢了命，我和你两个人之间的协议，绝不牵扯别人，可行吗？”
湘哀双手交叠搭在腿上，轻轻地打了个呵欠。
“你的威胁我知道了。”她站得八风不动，“我再考虑一下——你的咖啡机里塑料味道很重，请你换一个。”
沁凉点头：“可以。不管怎样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我们……应该坦诚相见。”
她心底深处有逼迫颜子璇谈一谈十七年内战的念头，颜子璇在周家度过了将近十五年光阴，她知道这个人是她制胜的关键。
颜子璇是一切事件的中心，是她推动了局势的变化，也是她造成了如今的僵持。
但是颜子璇……她没有把握说服——
“你想知道什么？”
沁凉愕然抬头，对上湘哀的目光——下移到胸前流光潋滟的紫花胸针上。
“内战之后你还活着，颜子璇——你去了哪里？”
她下意识地就要像叙旧一样询问颜子璇的下落，后者似乎并不意外，坦坦然然地告诉她：“我回北界了。”
又似乎是看穿了她的疑问，湘哀继续解释：“实验品的药效更快也更猛烈，我回北界之后容貌已经大变，我从那时起已经开始用周湘哀这个身份，没有人会怀疑我。”
这个答复解释了她逃脱了南党控制的原因，也间接解释了她一头霜发的由来。
沁凉回过神，面上略显一丝怅然。
“可惜了你那样的容貌。”
湘哀冷冷地笑开：“只有我觉得不可惜吗？”
她说罢，忽然浮现起那个夜晚周屿阴悲伤的面容。
她以为周屿阴也是一样的。可周屿阴不一样。
“多少人嫉恨你，你不知道吗？”沁凉似乎是觉得惊讶，“三十几年前我和阮宜罄见过一面，她见到你虽然觉得惋惜，但也松了口气，她一直很嫉妒你……”
湘哀兴致全无，直接打断：“说正题。”
“为了表示坦诚，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告诉你。”沁凉摊开手，“我和赵明景不一样，她是个疯子，我只想报仇。”
湘哀低头玩着衣角，闻言点头：“那你说。”
“你知道黄蕙仙和黄慧颐的事情吗？”
湘哀手上动作一滞：“不多，知道一点。”
沁凉意有所指：“你不会死在水月镜天的。黄慧颐不会让你死，黄蕙仙和她都是慧字辈，黄蕙仙从小就离经叛道。后来被黄家赶出去了，然后去北界讨饭吃。”
湘哀像雕塑一样端庄却僵硬地站着。
“如果你说的是这个，那黄蕙仙死之前告诉我了。还有别的吗？”
沁凉心念一动：“这和你后来的决定有关吗？”
颜子璇莫名其妙的背叛。
湘哀瞥了她一眼，低声道：“我大半生都活在别人的预谋里，我早就知道了。”
沁凉一怔，似乎从这一眼里看到了一点颜子璇的影子，孤独而自卑。
“黄蕙仙爱财，人却不坏，可惜最后被人捏了个罪名尸体都没法看。”湘哀想到往事，话匣子略略打开了一些，“黄慧颐六十二岁暴毙而亡，也算是……咎由自取。可她仍旧一辈子鲜花着锦，多少人想比都比不来呢，这种事说不清楚。”
黄慧颐六十二岁……内战第十三年。
昨天她的失态……真的是在于谢今折没死本身吗？
没等沁凉多想，湘哀已经递来杯子打乱了她的思绪：“再浓一些，刚才的太淡了。”
她走神间湘哀已经松了手，她下意识去抓杯柄，却已经来不及了。
咖啡杯摔得四分五裂，沁凉抬头去看时，湘哀仍旧神色淡淡，只是眼里已经浮现出一丝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