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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丁齐上次发现《十荣》刻本只是运气好,那么这次发现七卷珍贵的历史文物,就不能仅用偶然的巧合来解释了。无论是谁都会想到,图书馆中的那批捐赠来的典籍有重大价值,甚至是价值连城。既然这样,怎么能让一个临时工继续负责整理工作呢?
市文化部门、文物部门、文宣部门,包括科委、教委,甚至宗教部门的有关人士,都对此极感兴趣,在市文化部门和境湖大学的牵头下,成立了专门小组前来接手丁齐的工作。赵馆长今天不是来和丁齐商量的,而是直接通知他要移交手头的工作。
那么丁齐怎么安排?他可以换个岗位,考虑到他的重要贡献,如果自己也愿意的话,也可以继续协助这个小组的工作。所谓协助,也就是个好听的说法,实际上等于是被一脚踢开,今后没他什么事了。
职场中有句话叫“领导的承诺”,有时候不能太当真。赵馆长当初承诺过丁齐,可以继续不受干扰滴整理302库房的馆藏典籍。但情况有了变化,赵馆长也做不了主,丁齐对此是早有预料,否则也不会特意等到现在了。
丁齐苦笑着反问道:“因为我的工作成果太出色,所以不能再继续工作了,对吗?”
赵馆长很尴尬地答道:“小丁啊,我的专业是搞外国语研究,我也很反感官场上的这一套,但是没办法,毕竟身在江湖嘛。也不能说你不可以继续工作了,只是调换一下工作岗位和工作内容而已。
其实你吃亏就吃亏在身份上,毕竟不是正式编制员工,也没什么过硬的专业背景。假如你已经是个古籍研究专家,背后又有哪位领导为你站台,这次的事情肯定不会是这个结果。
两次重大发现都是你的成果,就算成立了专门小组,本来也应该以你为主继续展开工作,不仅不能把你撇开,而且这也是你的职称和职务晋升的机会。
小丁啊,再听你赵阿姨一句话,我上次说的事仍然算数,而且和校领导都打好招呼了,你随时可以转正式编制……”
丁齐笑了笑,摇头道:“多谢赵阿姨了!我上次就拒绝了,之所以还继续在这里干,只是想善始善终,完成手头的工作而已。现在既然是这种情况,那我就不干了吧。”
赵馆长有些着急道:“小丁,不要赌气嘛。”
丁齐:“您误会了,我没有赌气,只是最近事情很忙,我恐怕没有时间每天再到图书馆来工作了。”
赵馆长长叹一声,若有所思道:“你的确挺忙的,天天跑来跑去也不适合。小丁啊,你看这样好不好?你继续做图书馆的外聘专家,每月还是三千块。平时不用来坐班值班,有事需要你就过来一趟,每月给的钱只是个车马费。”
丁齐一愣:“这样也行?”
赵馆长笑了:“当然可以了,我上次给你把工资涨到三千块一个月,就是用外聘专家的名义啊。你以为外聘专家都是干什么的,当然不是图书馆的员工。像这种事情,本来是要经过领导办公会讨论的,我现在就做主决定了。
反正我是退休反聘回来的,也不怕人说什么了,谁都知道这事做得对你不地道,我在领导办公会上提出来,估计也没人好意思反对。这就算赵阿姨在权限范围内给你的工作奖励了,只要我还在管着图书馆,你就是外聘专家,继续享受这个待遇。”
这是好事啊!丁齐并没有拒绝赵馆长的好意,衷心地感谢了她一番。有时候接受别人的好意,也是回以善意的表示,并且是给对方的一种安慰。赵馆长未能遵守承诺,面对丁齐也会觉得惭愧,甚至感到憋屈恼火,才会尽力做出这种安排。
假如丁齐拒绝,说不定会得罪这位真正想照顾自己的长辈,只有接受,才能照顾对方的情绪与面子。因为人们在潜意识中,都不太愿意面对让自己感到愧疚的人,总想找一个能自我安慰的借口。
从赵馆长那里出来之后,第二天向专门小组移交了手头的工作,丁齐就不用每天再去图书馆上班了,身份从临时工正式变成了外聘专家。虽然每个月三千块钱的车马费,对应“专家”这个名头显得不伦不类,但这已经是赵馆长的最大权限了。
更难得的是,干拿钱不干活呀!
理论上外聘专家要参与图书馆中须专家协助的工作,但实际上并没有硬性规定。至少在赵馆长仍然主持工作期间,没有什么事情会来烦丁齐。至于在赵馆长走了之后换了下一任领导,可能就不会再让丁齐这样了,但那也是到时候再说的事。
赵馆长上次就说可以给丁齐转正,被丁齐拒绝了。今天赵馆长又以转正的机会挽留丁齐,他仍然拒绝,因为他不在乎了。
去年被学校开除,然后又和佳佳分了手,丁齐说不在乎那是假的,这么告诉自己只不过是一种自我安慰。直至收到孟蕙语同学的那张字条时,他才彻底解开了心结。
如今再说不在乎,那便是真的不在乎了,他离开得很从容。或许唯一还需要考虑的问题,就是将来怎么找机会把《方外图志》再给换回去,因为那是图书馆的东西。不知情的赵馆长给了他这个机会,他还是图书馆干拿钱不干活的外聘专家。
赵馆长无意间的一句话,倒是让丁齐深有感触,那就是“我也很反感官场上的这一套,但是没办法,毕竟身在江湖嘛”。
赵馆长可不是什么江湖八大门传人,就是个搞外国语研究的退休教授,但她也用了“江湖”这个词,人世间就是大江湖,人们的各种所为之道就是江湖术。赵馆长还提到了“官场上的那一套”,使丁齐不禁又想起江湖爵门传人朱区长。
新来的专门小组接手了丁齐的工作,但是张锦麟捐赠的那批珍本古卷,丁齐已经整理完毕。专门小组只能接着整理302库房里的其他典籍文献,倒是有一些颇有价值的发现,可是论“成果”远不能与丁齐先前两次的发现相比。
至于被丁齐和石不全调换的赝品,放在木匣中就像一根焦炭,专门工作小组的鉴定结果是难以修复、无法鉴定,决定还是继续放在那里。这个结果,石不全早就想到了,丁齐原先的担心显得有点多余。
由此看来,假如不是丁齐等人刻意寻找,《方外图志》恐怕就永难再见天日。听说了这个结果后,丁齐心里也有些犹豫,还有没有必要将修复好的《方外图志》再还回去?
不用去图书馆上班,丁齐在心理专科门诊的工作时间更多了,挣的钱当然也更多了,但感觉却觉得很轻闲,他最近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逛公园。
照说他已经没有必要住在境湖大学附近,这里离博慈医疗毕竟有点远,每天上下班开车来回多少有点辛苦,但丁齐并没有打算搬走。不仅是因为公寓一次性租了一年,而且他在境湖大学生活了七、八年,对这一带的环境很熟悉。
他经常去逛的就是小赤山公园,离他租的公寓很近,下楼走人行天桥穿过一条街就是。丁齐没加入广场舞团伙,他在公园里最喜欢去两个地方,一是沿江岸漫步,二是登上原赤山寺遗址所在的那座小山包,有时在凉亭中独坐一会儿。
也许潜意识中他仍在寻找传说中的大赤山,已经形成习惯,或者说对这种行为有了某种心理依赖。
这天早上,丁齐又来到长江边驻足眺望,他身后是高矮不等的连绵赤色石壁,眼前是滚滚江水,远方则是境湖市江北区的林立高楼。在江对岸的一处高坡上,树木掩映间露出红色的墙角与黄色的琉璃瓦,远望只是一个朦胧的轮廓,那是改革开放后新修的阅江寺。
丁齐莫名想起了三国中那首《滚滚长江东逝水》,恍惚间进入了一种似是空灵的状态,眼前只有天地长江,仿佛忘了自身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忽传来哗啦一声响,将丁齐从这种空灵的状态中惊醒。有什么东西跃出了水面,像是一条大鱼,体长接近两米,浑身无鳞呈月白色,漂亮的尾鳍拍起一片水花。丁齐愣住了,虽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东西,但脑海中下意识就冒出了一个名字——白鱀豚。
这是长江中早已绝迹的生物,但丁齐看过影像和图片资料。这只白鱀豚跃出水面又钻进去,紧接着脑袋冒出来,一双圆眼睛好奇地看着丁齐,距离岸边大概也就七、八米远。
待丁齐回过神来,白鱀豚已经消失于水中不见,只留下一道迅速游往江心的水线。丁齐已经把手机掏出来了,可惜并没有来得及拍下照片或视频。
那真是世上早已绝迹的白鱀豚吗?丁齐揉了揉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也清楚自己刚才的状态有些恍惚,但视觉印象却非常清晰真切,不像是看花了眼。
丁齐在江边又站了半天,那头白鱀豚再也没有出现,仿佛它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他用手机上网打开一个新闻推送APP,输入关键词“白鱀豚”搜索了一下,排在第一条的居然就是一位网友最近上传的视频,标题是《长江中又发现了灭绝的白鱀豚》。
这条视频是用手机拍的,光线条件不是很好,看上去江水很浑浊,隐约可见一条大鱼状生物在远处的江水中游动,大概只有短短的五秒多钟,然后就消失于波涛中不见。仅凭这条视频,不可能确定那就是白鱀豚,但新闻推送都讲究如何找到最吸引人关注的焦点。
丁齐将页面再往下拉,看网友评论。有人留言道“这么模糊,啥也看不清啊!”还有人说“该不会是得了白化病的江猪吧,看着倒是豚不像鱼。”有更多的人则说“是P出来的吧?不知从哪儿弄了段视频,新闻全靠编!”
有更多的留言则是“白鱀豚早就灭绝了,就别在这骗人了!”还有“小编去死!”之类的谩骂。网上常见莫名其妙的喷子,不少现代人在太多的现实压力下也需要情绪的宣泄。
虽然仅凭这段视频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拍到了白鱀豚,但丁齐已经可以肯定,自己刚才并没有看花眼,江中真有那样一个生物出没。视频中的环境背景丁齐很熟悉,就是他现在所站的小赤山公园这段江岸,那位网友应该是从长江对岸的江北区那边拍的。
白鱀豚早已绝迹,有些网友的判断也很合理,也许他刚才看见的是一头白化江豚,也就是俗话说的江猪。
但这也仅仅是一种看似合理的解释,丁齐不禁又想起去年在大学课堂上给本科二年级学生讲课的场景。他讲了那三个“灵异”故事,让台下的同学发言分析,最后他却又说了一句——也许故事里的那些人就是真的看见了。
这是思考问题与做科学研究应有的态度,不要排除最直接的可能,哪怕这种可能性看似很小。真正严肃的态度就是承认有这种可能,然后再去分析自己到底看见了什么、又为何会看见?老师让学生去思考的问题,老师自己同样会遇到。
大数据和云计算功能的运用如今已经很广泛,各种新闻推送APP都会自动记录用户已浏览的内容,然后会继续推送用户可能感兴趣的相关信息,总之会不停地将你的兴趣焦点牢牢地吸引住,其算法也有心理学家参与设计。
丁齐又点开了相关推送,果然发现了不少类似的新闻,其中有几条引起了他的关注。
第一条来自国内,标题是《福建发现巨型阳彩臂金龟,我国曾在1982年宣布其灭绝》。这是一条很正规的官方新闻报道,配有非常清晰的相关采访视频。阳彩臂金龟并不是乌龟,而是大型甲虫,一种体长可达十五厘米的金龟子。
第二条来自国外,标题为《树龙虾灭绝近百年,如今又重现世界》。所谓树龙虾并非龙虾,而是世界上最重的、不会飞行的竹节虫,体长可达十二厘米,看上去有点像龙虾。生物学家曾认为树龙虾已灭绝八十年,但是去年有人在南太平洋中的一座岛屿上又发现了这个物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