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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边,王黎从礼部回来,已是星稀之时。最近圣上颁布了一系列的政令,六部都是忙得脚不沾地,礼部虽然那清闲一些,但也事情做。
王黎本就是一心扑在政务上的人,这些日子自然都是回得晚上。
他回来自己的书房,刚刚坐下歇了一口气,饮了一杯茶,他身边的小厮便上前来问他道:“老爷,今日可还回内院?早先夫人身边的丫鬟来望了几次看您回来没,怕夫人还给您留着灯呢。”
王黎摆了摆手,表示今日不回内院。
接着想到了什么,却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书桌前,将今日谢凤英作的那篇策论拿起来重新看了看,接着垂下了眼,沉思了一会,然后便将那文章折了起来,拿在手里,对小厮道:“走吧,我们回内院。”
小厮看着他奇怪得很,不刚才还说不回内院吗?怎么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
不过小厮也不好多问,跟着王黎就走了。
王黎进了内院之后,却并不去沈氏的院子,而是直接去了王老夫人那里。
王老夫人平日都是早睡,今日大约是有些激动的原因,却是刚好还没歇下,只是解了衣裳散了头发坐在榻上,正拉着自己亲近的老麽麽聊天,说的都是几个孩子小时候的趣事。
听到王黎了,连忙道:“快请大老爷进来。”
麽麽则连忙拿了外衣给王老夫人披上,又重新替她绾了个简单的发髻。
等王黎进来,王老夫人笑呵呵的道:“这么晚了,你还来见我,是有什么要紧事?”
王黎一见王老夫人的模样,便知她是准备歇下的了,连忙道歉道:“儿子不孝,扰了母亲歇息。”
王老夫人招了招手让他过来,一边道:“无碍,我也还没歇下,让碧麽麽陪着我聊天。”
王黎走到王老夫人身边坐下,丫鬟送了茶上来。
王老夫人又道:“你自小就是急性子,什么事情想到了就要马上做好。说说看,让你这快深夜跑到母亲这里来的,是什么事。”
王黎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然后才说起道:“母亲,您看凤英那孩子如何?”
王老夫人道:“看着还不错,谦逊知礼,模样儿也长得好,听说书也读的不错。不过他是男孩子,得你们大老爷们考察过了才能知道具体如何。”
王黎接着道:“近日连发大水,黄河决堤,冲毁良田数千万倾,百姓更是死伤无数。黄河边上有些村落有民风陋习,以为黄河发洪是河神作怪,便以金银财宝和少女活祭河神,发生了人害人的惨境。圣上今日在早朝中问我们,可有解决这种事情之法。我今日便让凤英和纯儿三个以此事为题写一篇策论,没想到凤英轻轻写的文章真不错,论点新颖,然后逐一论证,引经据典,条理清晰,让人读之为之一亮。我敢说,我在凤英这个年纪,可写不出这样的文章。”
说着将放在袖子里的文章拿出来,递给王老夫人看。
王老夫人看了王黎一眼,将文章接过来展开来看。
王老夫人也是望族出身,诗书名门,自小也是读书习字通文墨的。
王老夫人一边看,王黎则在一旁接着道:“圣上提出这件事,朝中众臣提出的解决之法,不是说民风陋习皆是民众愚昧,民智未开的缘故,应该广建书院,教百姓读书习字,丰富民智;要不就是说朝廷应当立法,以律例禁止民众行此惨无人道之事,违者重刑;再者就是建议将牵头鼓动少女活祭的人抓起来杀一儆百,以遏制这种歪风陋习。
但凤英却立观点以为,这些陋习何以存在,是百姓物质不丰之故,生活无望之下只能求助于神鬼,以图改变困状。若衣食丰足,百姓安居乐业,自然就不会求助于鬼怪之物。所以当务之急应是恢复生产,使百姓食丰物足,这才是遏制此民风陋习的根本方法。再有黄河年年洪水肆虐,加剧了百姓对洪水的恐惧,是活人祭河神产生的原因之一,此第二当务之急则是治理黄河,修渠分洪,使黄河之水流淌在正道。同时还提出了治理黄河河道的一些方法,有些治理方法提得还甚有道理,可见他对这件事是认真思考过的;第三又道黄河堤坝年年修缮,年年决堤,朝廷花了大把的银子在这上面,却不见效果,恐怕有污吏作怪,当引以重视并整治,以清海河,使国泰民安。”
王老夫人将文章放下,叹道:“文章是好文章,只是到底还有些血气方刚。”
像这第一点,说百姓衣食不丰,那不是批评圣上治国不力,那第三点则是将一批与修堤有关的官员都得罪了。
王黎笑着道:“血气方刚的年纪,自然要行血气方刚的事,那才是少年的血性。若是一出生就沉稳圆滑了,那还是人吗?且若想要海清河晏,太平盛世,朝中还真的就需要这样耿直忠谏之人。人人都圆滑,人人都不说真话,蒙蔽圣听,圣上何去知道真相,何以对症治国。”
王老夫人点了点头,倒是赞同儿子的话。接着又叹道:“这孩子的性子倒是一点都不像他爹。”
谢远樵那可是从年轻开始就是个圆滑世故,滑不溜秋的老狐狸,从不肯轻易得罪人,所以才能在官场中混得如鱼得水。
王黎笑着道:“像我们王家的风骨,所以二妹将这孩子教得好。”
王老夫人笑着呸了他一声道:“你倒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王黎呵呵的笑了起来,又道:“今上圣明,亲贤远佞,喜欢的就是凤英这样的孩子。这孩子以后,是会有大出息的。”
王老夫人点了点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王黎接着道:“所以我想,何不两家亲上加亲。一来凤英毕竟不是二妹亲生,再亲近也隔了一层,有个娘家的侄女做她儿媳,总比别人更孝顺她,对二妹来说是件好事;二来我实在稀罕凤英的才华,望他能成为王家的乘龙快婿。”
大房的两个姑娘一个出阁一个已经定亲,儿子问的自只能是二房的两个姑娘。
王老夫人问他道:“你是看中纡儿还是绫儿?”
王黎连忙道:“自然是绫儿,纡儿是庶出,生母还是丫鬟出身,怎堪配凤英,就是二妹也不同意。”
王老夫人道:“绫儿是康氏亲生,凤英虽养在阿媛膝下,但毕竟是姨娘所生,且谢家家世不如王家,恐怕康氏不会同意。”
王老夫人是知道自己这个二儿媳的性子的,对庶出深恶痛绝。就是她一房的纡儿,若不是出生后就被她抱到跟前来养,都难保不受她的磋磨。就算现在,她对纡儿也没个好脸色。
纡儿今年已经十五,却从不见她这个嫡母打算她的亲事。
但这王老夫人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儿媳妇的心情,康氏在娘家时受庶出的姐妹欺压,甚至差点被庶妹桃代李僵顶了嫁进王家这门亲事,对庶出身份的孩子不喜也属正常。
王黎道:“这件事等二弟回来我会跟二弟商量,二弟不是眼界小的人,自然分得出好赖。至于康氏,她一个内宅妇人也得听男人的。”
王黎性子中带了些大男子主义,一向认为家中应由男人当家做主,女人按着男人的意思去执行就行,像沈氏就从来没有忤逆过他的意思。所以他从来就没有将康氏的意见放在心上。
王老夫人道:“你们两房人商量好了就行,我没什么不同意的。两家能亲上加亲也好,这么些年,在婚事上我对你二妹一直都有些愧疚。”
王黎连王老夫人又感叹起了旧事,连忙笑劝道:“看母亲,怎么又提起陈年的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