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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庞小淘顶撞了一下,庞知庸猛的一愣,如果是从前,说不定这会儿庞小淘就要挨揍了,可是如今的庞知庸满面老态,他感到极其的疲惫,最后竟然勉强的撑出一个微笑:“可惜啊,我本来只是希望你们都
普普通通的过完这辈子,远离天玄者的世界,天不遂人愿啊……”他没有发现,庞小淘的表情越来越痛苦,就连嘴唇都在发抖,一直压抑的情感像是快要煮沸的开水:“是不遂您的愿,如果当初只有我一个人被抓走,是不是就能坐实我鬼谷传人的身份,大哥也就不会有事
了!”
一句话说出来,庞知庸猛的一愣,像是被雷打到了一样,瞪大了眼睛看着庞小淘。然而庞小淘的话还没有说完:“您对我失望也是应该的,因为我没有很好的履行挡箭牌的使命。我记得唐人街搭台唱戏的时候,看了赵氏孤儿,您流了眼泪。现在我才明白,我就是戏里面那个应该被摔死的
替身,要是被抓到玄武的人是我,您十几年的布局就不会白费了!”
一句话说完,庞小淘就感觉到了一股滂湃的气场瞬间充斥在了整个客厅,巨大的威压就像龙卷风一样,整个房间都被卷得地动山摇!
就算废了一只手,就算连番受伤,这也是地玄境的高手,庞知庸的愤怒和他的力量!
庞知庸用手指着庞小淘,眼中是火山迸发一般的怒意,眼角却有泪。
巨大的响动惊动了楼上的小琼,她穿着睡衣就冲了下来,看到老爹虎目含悲的注视着庞小淘,而庞小淘也昂着头挺着脖子和老爹对峙着!
“好好的怎么就成这样了呢?”小琼无比的焦急,之前看到老爹拿出游戏机的时候,她就知道老爹想要和庞小淘好好的聊聊,本来以为会是温馨的画面,可是怎么变成了剑拔弩张的样子!
“父子两个,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小琼强忍着威压下的痛苦,向着父子两个大声疾呼道!
“父子两个?他有真的把我当成是儿子吗?”庞小淘即使距离庞知庸最近,浑身的骨头都在重压下悲鸣,也不愿低下他的头!
“庞小淘你长没长良心!老爹他私底下操心最多的就是你!”平日里娴静温柔的小琼愣了一下,竟然第一次向着和她最亲近的庞小淘发了火!
“那是因为他有愧!”庞小淘脖子上的血管都凸了起来,眼睛里的热泪止不住的用出来,流到嘴里那么咸那么涩。
庞知庸突然像被抽掉了灵魂一样,身子一软就坐了下来,强悍的气场陡然间崩碎在空气中,屋子里像是下了一场鹅毛大雪,纸片碎屑缓缓的飘落下来。
“你都……知道了……”庞知庸低着头,每一个字都好像要用尽他全部的力量。其实,他想说的是,我错了,但是他说不出口。
小琼突然冲到庞小淘的身边:“你们到底是怎么了?”
她看到庞小淘脸上交织着委屈和愤怒,几近崩溃的样子,再看到老爹骤然间萧瑟的身躯和不知不觉变得苍老的样子,无法想象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伴随着那股气场的散去,庞小淘好像也冷静了下来,只是整个人冷的像是块冰:“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您养我十几年,养育之恩大过天,我报答不完的。您放心,大哥……我会找回来的……至于我们……
”
庞小淘突然紧紧咬住了嘴唇,一直咬的出了血,因为他看到沙发上一个虚弱的老人在用一种近乎乞求的眼神望着他:不要说出决绝的话!
庞小淘觉得一阵晕眩,晃了晃身子,小琼身手来扶他,竟然被他躲开了。
他仰着头,望着天花板,又环顾四周,处处留下温馨记忆的地方,最后一咬牙扭头就走!
小琼不管身上还穿着睡衣,马上就要追出去,却被庞知庸虚弱的摆摆手拦住了:“不要追了……让他,冷静一下吧……”
小琼流着泪坐在庞知庸的身边,扶着他靠着沙发慢慢坐稳。
“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没有想到,来的,这么突然。”庞知庸看着摔碎在地上的游戏机,眼睛中闪过的都是痛色。
很多话,他说不出口。
当初毅然离开了庞家,庞知庸就想远离天玄者的纷争,可是得知庞慧龙身负鬼谷子继承者的宿命之后,他想尽了一切办法抹去和天玄者世界的联系。同时,他也明白,预言中那位继承者将要现世,一旦庞慧龙的身份被坐实,无数天玄者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他夺到手中,然后开始为了重铸天书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为了天玄者世界,更为了庞慧龙,庞知庸
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一个命格近似的人。
所幸他找到了,孤儿院的庞小淘。
把这个孩子带回家之后,日子一天天过去,看到他一天天长大,看到这个外表不羁但是内里却非常脆弱的孩子,那么那么努力的想要融入这个家庭,庞知庸才明白自己错了。
因为他庞知庸也是个有感情的人!十几年朝夕相处,他早就把庞小淘当成了自己不争气却又最顾家的亲儿子!
为了防止这一天的出现,庞知庸不得不带上一张严父的面具,把所有的情感都深深掩藏在后面。
在罗宾的酒吧里,庞知庸几次三番想要把真相和盘托出,可是他不敢。因为他明白,这个儿子其实比谁都在意他这个领养的身份。他因为外来者的身份自卑,又拼劲全力想要融入这个家。
如果说出真相,庞知庸真的很怕会失去这个儿子。
然而那么多的考量,那么多的顾忌,最后揭开了血淋淋的伤疤,暴露出来的一切,还是如此的真实与残酷。
他能理解我的苦心吗?庞知庸茫然的看着庞小淘离开的方向。
一旦鬼谷子传人真的现世,并开始走上那条重铸天书的轨道,天玄者的世界将会有怎样的动荡,尸积如山血流成河?普通人的世界又会因此而发生怎样的剧变?我庞知庸半生的坚持和守护都会化成泡影……
然而这些太过高远的东西现在对庞知庸来说好像突然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他只是在想:
如果有一天庞小淘真的做了父亲,他或许能够理解我此时的心境。
如果庞慧龙在这里,他一定有办法劝住庞小淘。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让庞小淘乖乖坐下来听话,那么这个人必然是庞慧龙。
因为感情是做不得假的。所谓兄弟,有时候是一种超越血缘,生死相托的羁绊。
不速之客,直的就是那些不请自来的客人。通常用到这个词儿的时候,说明主人家会有一点惊诧,还会有一种吃了苍蝇一般的感觉。
此刻庞知庸就是这种感觉,刚刚被庞小淘掀开一道十几年的伤疤,庞知庸此刻心情复杂的难以言语,如果可以选择,他真的谁也不想见。
然而这位不论怎么看都算是不速之客的家伙,却是庞知庸无法回避的。
因为来者是孙须生,而且开门见山第一句话就是:“他终极还是知道了。这些年,你瞒的很辛苦吧。”庞知庸眼皮跳了跳,捏紧的拳头松开了,气氛一度有些尴尬,孙须生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老狮一般的气场,不管走到哪里都好像是在巡视自家的领地。而庞知庸在褪下了老学究的伪装后,剩下的就是冷若冰
山、生人勿进的淡漠,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在鬼宿城的时候,两个人就没怎么沟通过,如今更是沉默……
犹豫了很久,庞知庸还是放弃了赶走孙须生的打算,一是因为之前合作的那一点交谊,二来,他毕竟是此间的主人。于是他慢慢的转过身:“咖啡,还是茶?”
孙须生笑笑:“有啤酒吗?”
庞知庸从餐厅的冰箱里拎出两瓶“塞缪尔?亚当斯的乌托邦”,递给孙须生一瓶,还有一只玻璃的酒杯,转而拎出了冰桶,放在了二人的中间。他这一套动作稍显艰难,因为用的都是一只手,孙须生耐心的坐在庞知庸的对面,拿起酒杯慢慢的倒了一杯,端着酒杯看着里面荡漾的酒液,缓缓说道:“世界上最烈的啤酒啊,真是想不到,你这里还有这
种好东西……”
老爷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可是……如果当初你留着玄武,本来可以继承更多的好东西。毕竟,你是玄武门开派祖师的后人。”
庞知庸慢慢的给自己倒了一杯,似乎对孙须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但是孙须生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觉悟:“其实,天玄者世界里面,有几个人我始终看不透,除了隐末、颜丑,还有一个就是你。你当年的事迹我也听说过,为什么离开玄武我也大概知道,但是我想不通的是
,既然你已经决定跳出这个烂泥潭,为什么还要收养庞小淘?难道真的只是为庞慧龙打打掩护?”绕不开啊,无论是这个沉重的话题,还是与之相关的人生,庞知庸终于难掩那认命一般的颓然:“总要有人做点什么,总要有人牺牲什么,这个世界上,总要有些事,即使最后的结果不那么皆大欢喜,但却
必须要做。”孙须生眼神复杂的看着庞知庸:“知易行难啊!我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庞知庸,曾经的玄武门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