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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燕慈再回真如寺,手里拎了好些吃食。
他看着手上晃晃荡荡的荷叶包油纸包,心里想着这些应该够李若庭高兴一阵子了。
本来他路过一个酒肆,还想买一壶果子酒,犹豫片刻,到底是没买。
倒不是他觉得在真如寺喝酒吃肉有什么不妥,而是想到李若庭身体尚未痊愈,不妥。
“那个……师父的师父,这是哪儿啊?”
一道破锣嗓子响起,燕慈回过头,朱仔缩起脖子悄悄哆嗦一下。
对了,燕慈除了带回这些吃食,他还把李若庭这个徒弟拎了回来。
细想起来,燕慈更觉得自己变了。
在山下街角看见这个衣着破烂、脸上脏兮兮的小胖子时,他是无动于衷的,可就在他当成没看见走过去,小胖子嚎一句:“师父的师父!”
嚎归嚎,小胖子还算有点骨气,没缠上来。
燕慈想到要是李若庭碰上了……
于是他把这个人一同带回了真如寺。
“你师父在这里。”燕慈长话短说,“没死。”
朱仔听了前半句,眼里的热泪正打算夺眶而出,听了后半句,扯起嗓子大喊:“没死!”
他愣了愣,随即嚎啕大哭起来:“我一直以为我和那些狗娘养的一起逼死我师父了……呜呜……”
听到此处,燕慈的脸色风雨欲来,他举起剑柄指着朱仔:“闭嘴。”
朱仔赶紧捂住了嘴,大颗眼泪噼里啪啦落下,他就是不出声。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真如寺,前者面上冷若冰霜,后者一副被胁迫的可怜相,咬着嘴唇让鼻涕眼泪静静横流。
坐在蒲团上的人回过头来,对燕慈笑道:“你回来啦?”
朱仔瞪大眼睛,站在原地不敢向前,只敢大喊一声:“师父!”
“你是我的……徒弟?”李若庭紧蹙眉头,一脸困惑地想了许久,索性不想了,对朱仔讪笑道:“你饿了吗?”
朱仔点头。
李若庭接过燕慈手里的油纸包荷叶包看了看,笑意更甚,他脚步轻快地往大殿外走,燕慈跟上,朱仔用袖子抹了把脸,也跟上了。
三人坐在静僻的山道上,李若庭撑着下巴,看着朱仔一顿狼吞虎咽,突然,朱仔被噎住,李若庭眼见朱仔一张脸迅速涨红,他不禁伸手拍拍朱仔的背,可惜他力道不大,堪称是温柔地抚摸。
燕慈冷眼观不下去了,他抬手往朱仔背上轻轻送了一掌,朱仔咕噜噜往山下连滚三个台阶,不过喉咙里那口饼子,咽下去了。
李若庭连忙追下去,把朱仔扶起来,问道:“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无尘顶乱成了一锅粥,我想等平静了些再回去……”朱仔说着,重重叹了一口气。
现在的无尘顶,可不是当初的模样。
那日,金燮被燕慈砍断双臂,金霓生当机立断请药王院的药修为他接上包扎,一双手是留住了,只是成了一双中看不中用的手,那副升龙甲,金燮也用不上了。
再说升龙甲,就是金燮想用,阵法长老也不给了。
阵法长老把那副升龙甲套回了那具尸体上,二话不说要带领众阵法弟子离开无尘顶。
无尘顶门主被人寻仇砍断了手,几乎成为无尘顶代表人物的阵法长老要离开无尘顶,这两件事一传十十传百,众门派坐不住了,门主们纷纷冲上无尘顶,要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这一看,就看出了毛病。
金燮成了废人后,整日颓靡不振,不过半月功夫,竟然疯了,疯就疯吧,可他不是个哑巴,嘴里整日说个不停,这一说,便说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
一场审判大会又召开了。
这一回,审判的人是无尘顶门主——金燮。
金霓生自认为他爹金燮是个好门主,对得起这些往日和无尘顶交好的门派,也对得起阵法长老。
可他一个年纪轻轻的少主,讲话是苍白无力的,十来个门派的人压着要审,他只能接受。
一场审判大会下来,金燮辛辛苦苦塑造出来的大善人门主形象直接面目全非,令人骇然。
先说金燮的门主之位,他是如何拿到了手——当年孙无命病倒后,金燮便开始一手策划,他先是让当年还无人知晓的药修孟雅炼出一只蛊,好让孙无命在归天之前把门主之位传给他。
这期间,他给剑修燕慈下了蛊,成功把燕慈赶下了山。
当时,无尘顶还有一个拳师陆文学,但因为陆文学学艺不精又胸无大志,孙无命那套拳法他学会了,却用得还不如金燮好,金燮便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
而孟致,金燮对此人很是满意,有本事,又好拿捏,只要给他足够的银钱,不约束他,整日醉倒在温柔乡的孟致哪里有争夺门主之位的心思。
另外两位常年游历在外的师弟们,金燮暗中派人跟踪了他们,只要他当上了门主后发现他们有异议,便斩草除根。
一切都在金燮的计划中进行,孙无命因为中了蛊,日渐虚弱,最后总算是只剩一口气,金燮见时机到了,喊上了阵法长老和女修来到孙无命床前。
这个女修就是当年燕慈救下来的可怜女子,但燕慈只是救了,其他不管,还是金燮求了孙无命让她留在了无尘顶,免得再回去受罪。
只是金燮没想到孙无命如此看不上他,就是死到临头了,还不肯乖乖说出他想听得话。
孙无命咬紧牙关瞪圆了眼,一嘴的血沫子证明他依旧在与蛊虫对抗。
他有话说不出,想让阵法长老靠近些,偏偏金燮攥紧他的手,而那个女修不知点了什么烟,让他体内的蛊虫横冲直撞啃咬不休。
孙无命眼神渐渐暗淡,终究是张嘴了:“金燮,无尘顶归你了。”
金燮如愿,却不解恨。
他先是自作主张拆下了孙无命的神武——他垂涎已久的升龙甲,然后大费周章修建了一座天师塔。
孙无命的尸体被这个女修做了处理,挖眼割舌,再堵住了双耳,浸泡使人身不腐的药水,金燮再把这具躯壳炼成了器,一个能考验弟子真正实力的灵器。
最后尸体入塔,金燮打下结界,心中冷笑道:师父,就让您亲自瞧一瞧无尘顶以后的人才吧!
这一切,都被阵法长老知道了,他擅闯过天师塔无数回,却都被孙无命打败,败者将会被结界逐出天师塔。
阵法长老便就这么不露声色的待在无尘顶,算着自己能活几日是几日,总能有人打败孙无命,替他救出这位多年挚友。
先不说金燮包庇自己门下长老为非作歹那些破事,就他害死孙无命这一庄,已经犯了欺师灭祖的大罪。
如今金燮成了废人,吃饭连筷子都拿不住,脑子也有了毛病,众人实在是不好再说什么了,便把手伸向门主之位,争辩谁来当这个门主。
正在这时,从都城来的帮派浣玉堂冲进了无尘顶,还带着青云派等等一帮都城门派,由浣玉堂堂主带头,扶金霓生坐上了门主之位。
“总之……乱七八糟的。”朱仔挠着头,一通话说完真是感慨万千,他红着眼睛看向自己的师父。
李若庭早就睡着了。
他靠在燕慈的肩膀上,燕慈搂着他,朱仔只见他两只眼睛轻轻闭着,眉心舒展开来,看起来睡得真香。
“唉……”朱仔低低叹口气,正打算张嘴,燕慈一个刀锋似得眼神刺他脸上,他老实巴交闭上嘴。
李若庭确实很累,天不亮就跟着佛修们挑水劈柴打坐练功,现在吃饱了坐下来,就很想瞌睡。
燕慈搂着他肩膀,一手悄悄伸过去捏了下他的腰,手感颇好,长了些肉。
待李若庭揉揉眼睛坐直了,才发现已经是日落时分。
“嗯?”李若庭睁着惺忪睡眼打量一番两个陪他干坐在山道上的人,噗嗤一下笑了,“你们怎么不叫醒我?”
朱仔瘪下嘴,心想他要是敢叫一声,怕是要被师父的师父一掌送回山下。
他不想下山,李若庭活生生的一个人在他面前,他还没看够呢!
况且他离开无尘顶后的大半个月,可谓是凄惨。李若庭当初给他的那些压岁钱,被一伙叫花子们洗劫一空,他又不能靠一双脚走回家,再说回家能有什么好日子?
朱仔一不做二不休,决定先在山下混日子过,等无尘顶平静了,他这个李若庭徒弟的身份不敏感了,他再回去,这一混,他差点混成一个小叫花子。
而且是叫花子中的异类,小胖叫花子。
不如先在这座寺庙里待着。
天色暗淡后,真如寺敲了钟。
小僧们做完功课有序地端着木盆去井边冲凉。
李若庭抱个木盆站角落里,百无聊赖地拧着自己的袖子。
他每次都等人走光了再脱衣冲凉,怕自己一身伤疤吓着那几个才几岁的小僧们。
人走光了,就剩一口水井和湿淋淋的青石路面。
李若庭趿拉着草鞋走过去,从井里打上来一桶井水,他伸出一根指头进桶里搅动两下,指尖冰凉冰凉的。
宽大的僧袍被他叠整齐了放在一旁上,李若庭用葫芦瓢舀起井水,咬牙淋在身上。
冰凉的井水激的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跺跺脚,长长呼出一口气,总算是适应了,接二连三舀水往脑袋上泼,打算把头发也洗一洗。
他正闭着眼睛蹲在木桶前冲洗头发,就听见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李若庭抹了把脸,以为还有僧人过来,抬眼却先看见一双黑色的靴子。
李若庭缓缓抬头,银白月光下,是燕慈的脸。
“我帮你。”燕慈把手里的剑压在了李若庭叠好的僧袍上。
李若庭简直是莫名其妙,继续把头埋进木桶里小声嘀咕:“谁要你帮……”
李若庭哗啦几下把头发冲洗干净了,拧着眉毛要站起来穿衣服,没想到完全不用他的腿使劲,燕慈两手托着他胳膊,把他整个人拎直了。
燕慈从他湿漉漉白花花的双脚开始看,没穿鞋,圆润的脚指头踩在青石上,白皙中透着淡淡的粉,接着是横着两道疤痕的小腿,因为他的目光,笔直的两条腿连着膝盖一起颤抖了一下,几乎微不可见,燕慈还是发现了,他再往上看,李若庭却猛地把他推开了。
燕慈动作很快,一手搂他进了怀里,一手解开了自己的衣带,宽大的玄色衣袍把赤身露体的李若庭严实包裹了起来。
李若庭的额头轻磕在燕慈的鼻尖,燕慈没什么反应,倒是把李若庭吓一大跳。
他脑袋尽力往后仰着与燕慈拉开距离,身体毫无意义挣扎了两下,而后意识到自己什么也没穿,就这么浑身赤条条的站在燕慈的衣袍里。
李若庭脸上着火一般滚烫起来,他抿起嘴大概感受了一下,很好,燕慈里头穿了件薄衫,不至于肉贴着肉。
这么件薄衫实在是作用不大,浑身凉嗖嗖的李若庭就像一条银鱼掉在烧红的铁板上,燕慈胸膛里的炽热透过这层作用不大的薄衫,把银鱼烘热了不说,随着李若庭尖尖的喉结在燕慈眼前滚动好几下,这块铁板愈渐有了把银鱼煎熟的趋势。
李若庭的头上简直要冒白烟,发梢滴落在他脸颊上的水珠仿佛在滋滋作响。
“别动,我抱一下你就走。”燕慈低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李若庭心里暗骂两句:装模作样!呸!
带着夜里凉意的山风拂过,李若庭暗骂完打了个冷战,燕慈把他搂更紧了,李若庭快要喘不来气,干脆把下巴搁在燕慈肩膀上呼呼喘气,喘匀了他才开口道:“我喜欢你……”
燕慈愣住片刻,胳膊总算愿意松开了一些,李若庭继续说:“我喜欢你。”
“我知道。”燕慈勾起嘴角,“我也是。”
他托起李若庭的脸,轻柔的吻落在李若庭的额头、眉间、鼻尖,最后是嘴角。
他不敢用力,只是轻轻的,他怕这一切都是梦,怕自己一不小心捏碎了这般不真实又如此美好的幻境。
李若庭翘着嘴角享受着燕慈细细密密的轻吻,唯独就是不落他嘴唇上,他十分不满意,张嘴就啃上燕慈的嘴唇,霸道又柔软的舌头伸进燕慈嘴里,他势必要搅个翻天覆地才过瘾,才肯罢休!
没想到燕慈立马反客为主,直接噙着他的嘴,把他猛地搂起,李若庭双脚离了地,脑袋又被燕慈如同狂风骤雨的深吻迷到昏昏沉沉,白皙的脚趾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燕慈的气息急促不稳,剥离骨肉般难舍地放开李若庭,他口中是干渴难耐,便张嘴在李若庭薄薄的耳廓上重咬一口,声音低沉,道:“我把我的命给你。”
李若庭耳尖吃痛,嘴唇又是涨痛难受,他推搡着燕慈:“我不要,你让我先回去。”
再不回去,一心方丈要开始找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