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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置气,估计是她回来后就又睡下,也没怎么说话的缘故。
并不是她有意耍性子,原本身上就有些沉,走了好一会头就有些晕,又和绛纱强行说了好一会的话,一回来只想睡觉。
她没说话,他见她也不怎么说话,也没了再开口的兴致,两人悄无声息地各怀心事的睡去。
翌日,魏承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她洗漱完后,魏宁走了进来。
“将军说娘子有吩咐。”
她这才想起昨夜魏承答应她的事情,她还想着这事情该和谁开口,没想到他已经吩咐了魏宁,遂道:“就是我想要一些御寒的女人衣服和一些食物,不会太多,只是想给那些......营妓送去,她们都是女人,也应该吃不了你们太多东西,要是你们的干粮和钱也不充裕的话就算了,一切先紧着你们再说。”
毕竟大战在前,自然是先紧着要上阵杀敌的士兵。
她昨夜原本打算求魏承将那些营妓都放了,可是放了他们还是会再弄一批过来,这样不过治标不治本,还会再牵扯更多可怜人进来。
解救她们不在她的能力范围内,除非有地位更高的人,比如魏承这样的人,良心发现怜悯起这些人,废除营妓的制度,才算是真救了她们。
不过魏承显然不是这种人。
她也不勉强了,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嘛。
魏宁顿了顿:“就这些?”
“是的。”她点头。
他听将军说她要些物资时,原本以为起码要几百两起步,没想到一听她说完,居然才这么点。
军中有营妓五十三人,准备五十三套女人皮袄和干粮,这点东西和他们每日花费的军饷比起来,洒洒水罢了。
见他似乎有些怔愣,沈银霄蹙眉:“是太多了么,那......”
“不是。”他开口,“我这就去吩咐给她们送去。”
魏宁离去后大约过了两个时辰,魏承还没回来,大帐中除了来送餐食的人,也没有再来人,她坐下来用饭,是一盅野鸭汤,两碟荤素小炒和一份烧野兔。
看起来不像是大锅饭,想来是平时专门给魏承做饭的小灶做出来的。
她胃口不算大,但还是逼着自己将汤喝完,又吃了大半的肉,一碗米饭也吃得干干净净,刚吃完,就听到大帐门口传来声响。
门口站岗的士兵进来通报,有人来找她。
这里能有谁找她,她以为是他说错了,走几步出来,看到营帐外瑟瑟缩缩的人影,一顿,了然点头。
绛纱穿着一身新皮袄,是女子的款式,虽然仍旧有些大,却不至于松松垮垮,见到她出来,她受宠若惊地瞪大眼睛,跪了下来。
沈银霄拦住她,带她进来。
她有些惶恐,脚下犹豫不决:“这里奴怎么能进来......”
“没事,别乱看别乱动就是。”她莞尔一笑。“我在这里也没个说话的人,你以后没事,可以常来找我。”
话是这么说,门口的守卫还是跟了进来,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双目锐利,眼神紧紧地盯着绛纱。
应该是早有人吩咐过。
她不甚在意的拉过一张胡床:“坐吧。”
走到一旁拿起陶壶和茶叶,给她煮茶。
绛纱手足无措的看着她忙,手指紧紧捏着衣摆,忽然起身:“奴来帮娘子煮吧。”
“你会煮茶?”沈银霄正取茶饼的手一顿,有些诧异的回头瞧她。
绛纱脸一红:“以前,爹娘教过。”
煮茶工序有些繁琐,平时沈银霄喝茶,忙的时候都是随意掰一块茶饼扔进壶中,煮沸后饮用,如今天天待在营帐里,闲着无事,便有了许多时间做一些无聊的事情,比如煮茶。
若是整日为生计奔波的普通人家,很少会教儿女如何煮茶,所以,她煮茶的手法,也是魏承手把手教的。
她点头笑:“正好,那我今日就有口福了。”
大胤每年盛产的好茶,十有五六都出自于蜀中,蜀中习惯采茶作饼,绛纱净了手,拿起竹夹夹起一块茶饼,放在火上烘烤,文火慢焙,等茶叶舒展,将水分完全烤干。
烘烤的程度其实有些难把握,如果只是学个皮毛样子很简单,但是若真是经常讲究饮茶的人,肯定对煎茶这第一道十分在意。
沈银霄偏头瞧了瞧,忽然伸手捏住她的手腕,往上抬了抬,温声道:“太近了些,距离五寸为宜,否则煮的时候就有焦味了。”
不是她讲究,而是每每给魏承煮茶时,他总是极其讲究,习惯了。
绛纱脸一红,“多谢娘子提醒。”
她将烤好的茶饼包好封存香气,等到冷却后,放入茶碾中碾成茶末。再将碾好的茶末过筛,细腻的茶粉均匀的铺在盏中,茶香盈满内帐,两人全神贯注的煮茶,丝毫没注意到刚进来不久的魏承。
魏承刚掀帘子就闻到了清冽茶香,唇角忍不住勾了勾,直直往内帐而来,忽然听到沈银霄的声音,清凌凌的。
好似山间溪流,林中雪松。
坐在炕案后,不紧不慢地教面前的人煎茶。
一本正经为人师表的模样,就像他当年教她煮茶时如出一辙。
拉练了一上午的枯燥乏味一扫而空。
他忍不住停下脚步,悄无声息地歪靠在一旁,漫不经心的欣赏起那道娉婷袅袅的背影。
绛纱找水。
“煮茶的水用山泉水最好,江水次之,井水为下,不过咱们在外头不需要这么讲究,用这河中取来的水就可。”她取过水缸,将水舀到壶中。
“是。”
煮茶时又分为三沸:一沸如鱼目微有声;二沸缘边如涌泉连珠;三沸腾波鼓浪。三沸过后的水不可再食用。
沈银霄看着她生疏地将水倒入红泥炉中,柴火燃烧发出噼啪的声响,室内茶雾氤氲,清香怡人。
魏承见她玩得兴起,这几日难得这样有精力,也没打扰,轻手轻脚自顾自地走到外头,卸甲。
沈银霄耳朵尖,听到铠甲摩擦的粼粼声,余光瞥了一眼屏风后的影子,没说话,绛纱正聚精会神地应对着手里的茶,也没注意到外边的动静。
“娘子尝尝。”
绛纱舀出第一杯,就要递给她。
一看就知道当初教她煮茶的人也是半吊子水,沈银霄拦住她的手,提醒道:“分茶时则要把茶沫上形状似黑云母的一层水膜去掉,否则茶汤味道不纯。”
绛纱脸色更红,咬唇点头。
沈银霄接过她手中的木勺,亲自分茶。
第一碗舀出的水名为“隽永”,可直接饮用,味道上佳,也可以留备止沸育华之用。她将第一盏推到一边,将舀出的第二盏递给绛纱,第三盏才留给自己,端起抿了一口。
“煮水一升,分茶五盏,一定要趁热喝,这时茶汤中的浊物凝下,精气浮上,茶冷后,茶中精华便会随气而散,饮之无味。”
绛纱闻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奴记下了。”
魏承闲暇时,很是细致地将煮茶分茶的手法一一教给她,她听了头都大了,只觉得这些权贵肯定是每天太无聊,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闲工夫,来计较一壶茶的第一盏,第二盏。
哪知后来,他时不时就要自己给她煮茶,每一道工序还十分的讲究,弄得她叫苦不迭。
一声低低的嗤笑从屏风旁传来。
炕案前两人不约而同循声望去。
男人一身玄色窄袖宝相如意暗纹圆领袍,慵懒地靠在一旁,嘴角噙着一丝没散去的笑意,望着沈银霄,活脱脱一个游手好闲的世家公子。
沈银霄侧首瞧着他,施施然端起手边那第一盏“隽永”,笑盈盈:“将军偷看了我们半天煮茶,可要赏脸饮用一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