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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就听静安在我窗户外嚷嚷,说是门外有漂亮的马车。于是,在静安炽热,在静修老尼疑惑的眼神中,我不得不走向漂亮马车旁边的宇文赞。
他昂立风中,与身边的骏马相得益彰,说不尽的少年得意。
只是——
只是左眼圈一块淤青煞了这青春风景。
“你这又是演的哪出戏?”我看着不远处的青幔马车,虽然小巧但透着不动声色的精致,那车轱辘上还雕刻着百蝶穿花的图案。
“从今日开始,我便护送你去青螺坊。”
“我一个穷教习,可负担不起这车钱。”
“包在我身上。”宇文赞笑了,左眼上的淤青很是碍眼,兰七果然是很知道轻重的。
我上前一步,想看看他眼睛是否有伤到,这兰七也是糊涂,知道宇文家就这根苗苗了,还出手如此重,哪像做哥哥的样子。
这淤青乌中泛紫,紫中带红,看着有些瘆人,我不禁拿手略略遮着嘴,大约表情有些夸张,使得宇文赞将脸侧向一边,不让我再去细观他的眼睛,“你干嘛?”
“可还疼,有没有冷敷一下?”
“昨日回到下处倒头便睡了,今晨早起备车来这里,哪里来得及冷敷。这小伤值得什么,我身上还有更大的伤疤。”那骄傲的样子好似要马上为我展示一般。
“衣服遮着倒也没什么,若是毁容,让陆家的小姐怎么办?”
宇文赞没有说话,倒好像我提起一个不该提起的人,我也自讨没趣默默上了青幔马车。首先声明,我真不是故意提起陆小姐,让宇文赞难堪。主要是总觉得陆小姐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这大约是因为那封给陆道寻大人的信我一直随身携带,当作自己在陵州城的最后一个依托,哪知道这个依托成了宇文赞的老丈人,多少有些被倾占的感觉。
想起昨晚他还说要娶我为妾,一直以为他傻,看来他的算盘打得贼精。既能娶陵州的官宦小姐,扎下脚跟,顺便娶一个知根知底的童年伙伴,不忘初始,乐得齐人之福。
想到此,松软的锦缎坐垫好似冒出千万根芒刺,令我坐卧难安。他既然已经默认陆家的婚事,自然也算半个有家室的人了,如今接送我去青螺坊,算怎么回事呢?这不会是一厢情愿把我当成未过门的小妾吧。
哼!这小子,该打该打。以前我坐享富贵,性格张狂,如今我身无分无,可内心的张狂并未减得半分。“就算嫁给皇帝,我再怎么也是——皇后呀!”我自言自语,说完一激灵,总感觉鸠婆婆嘴角含笑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我。还好,还好,鸠婆婆估计还在婺州煮汤煎药呢,要不然她听到了还不知道如何讥笑我呢。
说到鸠婆婆,前几日那位“黑夜叉”回来了,不知道——
在下车的时候,我向宇文赞打听有没有军队从婺州方向回来,被告知倒是有些人马回来,只是不多。
“问这个干什么?”他拧紧眉头,果然像极了为人夫的模样。
我懒得回答,本姑娘还不是你宇文家的小妾呢,高昂着头甩给他一个背影,一头扎进青螺坊。而青螺坊的天地,也变得明显不同。
首先是所有人,包括端茶递水的小厮丫鬟还有不起眼的丫头都对我热情了许多,其次我的月例还涨了一些,而且不再一季一结,而是一月一结。叶娘子的热情劲儿从前日夜里便持续不减,赵安安那眼睛也稍微从头顶移到了该去的位置。
这一切就是因为——宇文大人?!
“哎,兰儿,刚刚可是宇文大人送你来的?”叶娘子语带夸张,这宇文赞,来这陵州城,左不过两三年,没这般遍及市井的影响力吧?
“兰儿啊,你这下可是扬眉吐气了,和郕王都能搭上关系。若是飞黄腾达,可不许忘了我。”叶娘子故意努着嘴,佯装不开心,一副娇嗔的模样。
哦,宇文赞的厉害也是借着郕王的东风。只是,我离飞黄腾达怕是有不少的距离。我心中不屑地笑了,但不得不承认,日子倒是轻松多了,赵安安竟然也乖乖练舞,绝少顶嘴起争执。
本来以为郕王大宴,遍请内外宾客,最后说是萧老将军认为太过奢侈而且机要在身,无心歌舞,于是郕王府的大操大办变成了私人宅邸的三五人对酌而已,当然也请了安安去跳白马行,只是跳得再好,也就三五人看而已,和赵安安心中的万人空巷、接踵摩肩可以说是云泥之别。
众乐师包括我皆有赏赐,我因为没去,由叶娘子带回。一支汉白玉长萧,系着七色穗子,其他乐师或是卷轴或是茶具或是锦佩不一而足。
“我这还不如兰教习的。”安安手持一柄秋香色花梨朱弦琵琶,一脸不悦。
她大约是按照质地来品评这礼物,可对于我来说,玉箫不如竹木乐器,这玉箫贵重不实用,还系着彩色丝绦,我向来讨厌炫彩的色调,不如——不如当掉,去买我心仪已久的箜篌好了。
当我从青螺坊回到榕树庵时,榕树庵我的房间也变了样,准确地说多了好些动使器物。青铜瑞兽香炉、银烛台、锦缎被盖、不一而足,竟还有一个红底描金带锁的大箱子,打开一看满满一箱子的衣服、首饰之类。
“这,连箱子都给我准备了。”我一脸无奈看着门口的静安,我自然知道这位“田螺姑娘”是谁。
“来的是一位好看的姐姐,说是你的堂嫂。她怕你吃苦,还说若是缺什么,一定要告知她。另外还提前结了半年的房费。”静安杂七杂八说道,虽然就她一人说话,却感觉有七八人在我耳边说一般。
哎,他们,我的自食其力,我的白手起家呢。
“他们最放心不下庵里的饭菜,说是吃得太素,人就没魂了。”静安的话逗笑了我,这一听便是兰七哥的意思。
“你的堂哥堂嫂可真关心你。”静安羡慕的摸着青铜香炉上的兽环,大约觉得有些失仪,手顿时停住,歉然地笑了。
“师太怎么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很关心师太的看法。
“师太?师太在廊下浇水。”静安被我问得莫名其妙,问西答东。
静安走后,我看着这相比之前,变得华丽花俏的屋子,有些不安地在床前坐定。而晚饭时分师太也告诉我堂嫂来此等琐事。
“你堂嫂说你一个人住外面是你自己的意思,但他们也帮着放了些器物,一则女孩子的闺房不可太素,二则也是怕你吃苦。”
“我连酸枣子门的驿馆还住了半年呢,”我又有吹牛的冲动了,却见师太的笑意盈盈,亮亮的眸子透着真诚与暖意,不知道怎么的,我话锋一转,像极了一位淑女,轻轻说道:“这里向来清净,希望我不要打搅了才好。”
“清净归清净,我也喜欢你们年轻女孩的活泼。”师太笑了,牙根细细,牙齿洁白,两个梨涡粲然漾出。
接下来的几日,大约是前一日晚上吹了风有些着凉,我明显惫懒了,另外入秋了,气候干燥,脸上隐隐觉得痒,挠一把,隔着面罩真是隔靴搔痒,无济于事,心情也焦躁起来,直接将一月三日的休息日一股脑支完。
第一件事便是拿着汉白玉玉箫换了一面上好的箜篌,琴柱是红木镂刻灵鸾衔瑞草的模样,二十五根弦是顶级蚕丝制成,呈现着光洁的色泽,让人禁不住用手触摸。将箜篌搬回,立于床头,闲来无事,沐浴焚香垂长发跪坐轻拂,玲珑婉转的音调好似潺潺石上泉,汩汩涧底波,让整个人顿觉涤去尘垢,感到发自内心的轻松愉悦。也就是拨弄箜篌之时,那个张牙舞爪,不拘到粗糙的女孩愈行愈远,感觉眼下的明媚静雅才是最真实的自己。
“好美,你的箜篌弹得真好。”静安悄悄走进我的房屋。
“哪里,只是胡乱拨弄而已。”想想三日的悠闲转眼过去,明日又该去青螺坊了。
“你有空一定教教我好么。”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教你便是。”
“可我,还要去安仁院施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