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恸哭

云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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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入不见天日的牢房也不知多久,除了墙壁上幽幽的火舌,四周一片漆黑,没有门,更无窗,见不到晨光,窒息的漆黑。

    牢头狱霸,斗殴竞狠,是我印象里天牢内的情形。然而实际上,这儿守卫不见踪影,附近的牢房空空荡荡,碗口还粗的铁锁链将我困在了方寸之间,我一直抱膝默默蹲在墙角。

    期间偶尔有面无表情的缁衣婆子为我送来些饭食,再也无人打扰。算来她已经为我送了十二顿饭,那么我在这里待了六天。

    心有说不尽的委屈,更有眼睁睁的悔恨,兰七呢,宇文赞呢,我瀛洲城那些族人呢,难道他们都不能来看我一眼,听我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听我说说,虽然我杀了人,可心里有多么害怕。难道我的行为令他们感到了羞辱,他们不愿来见我。还是那被我刺杀之人势大根深,兰族人只能束手待毙,眼睁睁看我就死。

    我见过几面的郕王还有萧将军呢,他们算是权势滔天吧。可是他们为何要救我呢,我只不过是逃难的孤女,无权无势无钱,性格也不讨喜,对于他们来说,我大约不是蚂蚁,而是在秋意融融间增加诗情的木樨花,秋风秋雨之际,身居华室看着窗外枝残花堕,至多也就换来他们的一声叹息,转眼成空。

    说来说去,怪的是我自己,锦阁绣廊,红灯翠帷间尽是两脚走兽,而我还一度认为这是惬意的所在,实在是太自不量力。

    都六天了,外面情形到底怎样?那厮应该伤得不轻,毕竟我每一刀下去,都是用尽全力,他的凶蛮令我感到了威胁,更激起心中的斗欲,我是抱着除之后快的心情扎下每一刀。

    入秋了,万物肃杀,刚好是秋后问斩的时节,我也只是听说过众目睽睽砍下头颅的事情。

    瀛洲城是绝对不会有当众枭首这种触目惊心的场面,因为瀛洲城还有很多外国人,有太多的忌讳。

    通常来说,瀛洲城的规矩是将死刑犯流放到无人的小岛,自身自灭,远离人境,慈悲又透着决绝。

    四周都好黑,空中有浓厚的润湿泥土的腥味,还有脚下,似乎有那种弓背的名唤“雷公子”的小虫在乱爬。

    顾不得害怕,实际上,恍恍惚惚的我已经绝食大约两天了。送来的饭食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婆子送饭的时候会将上一顿碗碟收走,她全程不说一字,好似与她无关,我自然也不多问一字。

    或许在某个角落,有人从缝隙默默偷窥着我,看我的好戏,若是如此,我何必要像猪狗一样活着,无人来救,只求速死。

    也不知道多久,更不知什么时辰,嘈杂的脚步声匆匆而来,接着是岿然不动的门锁被启动的喀嚓声,我将埋在膝头的头费力地撑了起来,皂衣衙役将四壁放上油灯,牢房一下子亮堂起来,更显得四周的惨淡孤寂。

    “大人来了,还不速速下跪。”有人喝道。

    我迷迷糊糊,手撑着地意欲跪下,然而手好似用不上劲一般,一下子又坐到了地上,一口气差点没有提上来。

    “还未审你的案子,你为何开始绝食。”苍然的老者的声音,听着没有恶意。

    我抬头顺着光望向他,花白的胡须,瘦瘦的脸,干瘪矮小的身材,官服显得空空荡荡。

    “一切未定,先拖垮自己的身体,岂不可惜。”这老者没有官大人的居高临下,有的倒是体恤万端的悲悯之心。

    听到他如此说,眼睛一酸,积聚多时的委屈化作伤心的泪水倾泻而出,我索性坐在地上,也顾不得跪下了,头埋在膝盖间恸哭起来。

    没有人再说话,这位大人连同衙役似乎都消失了一般,空寂的黑暗中飘荡着我的哭声。

    “你别哭了,待会儿陵州府尹会来问话,你可要如实交代。”

    “我本就没什么交代的,杀了人抵命便是。”泪光盈盈中,周围的一切包括老大人的脸都带着一个模糊的小光圈。

    “可别说傻话,那人性命无虞,受了些皮外伤,算不上严重,如何抵命。”

    啊,那蠢人命倒是硬的,竟然没有死。

    我抬头看着这个老大人,试探地问:“您莫不是陵州府通判陆大人?”

    这老头听了一惊,只差双手拍个巴掌:“素昧平生,你是如何认识我。哦,大约是宇文赞向你提起过我。”

    宇文赞怎么可能在我面前提起他未来的丈人呢,笑话。

    我告诉陆大人太医院李福的相关事情后,似乎他对我更加友善了些,他与李福是同乡,一起入宫供职,关系自然好于旁人。

    “你应该一来瀛洲城就找我,解决生计不是问题,何必去青螺坊那混乱之地,年轻人到底喜欢那里的热闹。不过你放心,我会尽量为你周旋。”

    说话的功夫,陆大人带我去见陵州府尹。

    我戴着脚镣和木枷一步步穿过黑黑的过道,说话实话,或许路途不长,但是连日滴米未进,又兼每一步的沉重以及双手的动弹不得,走上三步就得停下来歇歇,好在衙役们并没催促我,只是默默跟着。

    终于来到一个依旧无窗的房间,极其大,墙角烧着一盆火,这火盆有水缸那么大,火舌飞舞,使得整个房间透着隐隐的燠热。

    借着火光,我隐隐看见四面墙上挂着铁叉子,铁爪子,还有手臂一样粗的绳索,虽然不知道这些东西的用处,但是那个黑乎乎的铁烙子,头部大约经常接触火,锃光瓦亮的,我是认识的。

    这个铁烙子是用来烙皮肉的,烧红的铁烙往细皮嫩肉上轻轻一放,滋的一声融化皮肉,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黑疤。

    瀛洲乡下的猪倌为了防止自家的猪和别人家的弄混,常用铁烙子在自家猪的身上做个记号,猪那震天动地的尖叫比被杀的时候还要响亮。

    正面坐着一人,绛红官服,乌漆纱帽,而脸却藏在阴影之中,大约是求生心切,我直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低头服罪。

    “不用审问了,人是我伤的,事是我惹的,无论流放或是砍头,我都认了,只是别拿这些可怕的刑具折磨我。”大约谁都没想到“杀人犯”其实是如此胆小如鼠,可能没有早点让我看到这些可怕的刑具,若是早点见到,我大约不会刺伤那蠢人,而是选择三十六计中的走为上——推窗投湖。

    “帮她把脚镣和木枷去掉吧。”声音并不酷烈,还有点暖意,和周边的肃杀黑暗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这样的声音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更应该出现在青山酒楼之上。

    萧将军竟然就是陵州府尹。